容洁却摇了摇头,仿佛说完那段让她牵挂的心事之后就可以松口气的样子:“清华,我生在这天下第一等的权贵之家,又有天下最尊贵的姓氏,从小到大尊贵不下公主却有着公主也没有的自由。书上有句话我很喜欢,‘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换句话说,家国养我十多年,为国献身,义不容辞。”
可是,和亲从根本上说就是错的啊!家国天下,本就不应该让一个弱女子承担。周清华几乎要反驳出口,话到嘴边却还是犹豫了:现今朝中两党相争,内阁争权,皇帝又沉迷于道学,哪怕是作为当朝第一名将的谢怀州谢国公,依他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再冒着皇家的忌讳上战场。边疆之地本为国之壁篱却频有战事;江州本为富饶之地如今却因大水而灾民遍地;而其他地方有些有豪强、有些有巨盗,百姓生计尤为艰难。整个国家便宛如一个虚弱的巨人,空有手脚却没有力气。况且,现在的国库是真空了,江州大水修坝、安置灾民要用钱;皇帝修道、建道坛、炼丹要钱;若是要再拿出钱去打战怕是就要加赋税了。
和亲西漠,看上去是皇帝本人的软弱之举,实际上没有驳回谕旨的内阁何尝不是对此听之任之——如今的大越实在是经历不起一场大战了。能够把西漠打到服输已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再打下去不过是逼西漠鱼死网破。
这样一想,周清华便更加忍不住眼泪了。她忍不住去抱了下容洁,轻轻地道:“你说的很对。”她第一次发现,和容洁比起来,她骨子里依旧还是那个软弱自私的周清华。
她总觉得自己是穿越女,比别人知道的多,也比其他人看得远、看得清,实际上她也不过如此——她既没有为他人牺牲的情操也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在这样的大事前面,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怀着这样的自嘲心理,周清华回了周家,结果正遇上喜气洋洋的周芳华。自从得知未婚夫得中探花,周芳华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基本上就是那种:早上弹弹琴,下午绣绣花,晚上写写诗和信,那诗情画意的矫情劲简直是真要化成仙女儿飞升成仙了。不过,按照她和柳公子互通书信的频率来说,这一对未婚夫妻的感情可算是渐入佳境。
周清华心情不好,只是勉强道了一声好便转头就走。
结果,周芳华眉目含笑的叫住了周清华:“你刚从成王府回来?”她眉尖轻挑,犹如黛山遥遥,颜色清亮如清光流转,“宁国公主怎么样了?”
“很好。”周清华憋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话。
周芳华却很是感慨:“我从小就佩服宁国公主这样的人,真真是我辈之楷模。”顿了顿,她又微微神往,“听说西漠太子生的英俊挺拔和宁国公主可算得上是天作之合。这样一想,宁国公主也算是运气好,天降大好姻缘。”其实,英俊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个人说个人的,周芳华也不过是顺嘴一说。只不过,权势乃是男人最好的装饰,对于周芳华来说,西漠太子这样位高权重的男人其实还真是很有些吸引力。
周清华还真想回她一句“你怎么不毛遂自荐嫁过去?”不过她还是忍了忍,还是道:“可能是个人所见不同吧。在我看来,宁国公主拥有的不是运气而是勇气。至少,能够下定决心远嫁的勇气可不是所有人都有的。”这句话暗地里却是讽刺周芳华以不愿远嫁的理由拒绝了一桩还算好的婚事。
周芳华被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不说这个了,今天柳郎给我送了他亲手画的团扇。五妹妹你给我出个主意,我该回个什么礼才好呢?”
周清华呵呵的笑了一声,缓缓道:“那你还是给他送个面罩吧。还记得那日探花郎架马游街的时候,有多少少女扔香囊扔花束?有个面罩也少些人的注目,让四姐姐你放心。”她顿了顿,很是语重心长的道,“四姐姐,实在不是我多想,古话说得好‘*******,负心多是读书人’,虽然柳公子他人好,可他那一群好友里面不定会有几个风流书生。青楼逛逛、画舫走走,岂不是要带坏了柳公子?你与其在这里想着宁国公主的事,不如和柳公子写写信,让他别光顾着春风得意忘了未婚妻。唉,我听说有些花魁什么的,最是喜欢柳公子这般的少年才子,四姐姐可千万留心啊。”
一席话明嘲暗讽成功的把周芳华气得面色苍白之后,周清华终于舒了口气,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