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看着紫陌，长叹一口气。紫陌胆怯怯看着我，小声道：“小姐，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拍了拍她的肩，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再劝别人之前，自己先不要紧张啊。”
紫陌看着我，拼命傻笑。我想了下，又搭着她的手回到了最高点的中间。我看了看崔嬷嬷，她对我颔首微微一笑。她却是真的淡定，一直正襟危坐，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
我心里忽然有了底气。可笑，我怎么还紧张起来。
我略微抬了抬手，看着底下的人头攒动，朗声道：“咱们王爷被靖平王邀请去府，未归，曾嘱咐我要处理好府中一切大小事务。方才紫陌说得未免严重了些，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我停了一下，有意看了眼崔嬷嬷，又看了看人群，然后才道：“对于某些人而言，可能也不算小。”说着我往台下走了一步，继续道：“正如方才紫陌所言，咱们府里确实出了一件不算光彩的事情。我听说有婢女与小厮私通——”
这一个话头才抛下，底下就闹哄哄的，一堆堆人，三五成群的议论纷纷。我也没阻止，就等他们自己先说一会好了。紫陌看看我，我对她使了个眼色。紫陌会意往一边走去。
我看了看倚芳，她正站在崔嬷嬷旁边，脸上都是煞白的。我又往人群里面寻了寻袭秀的身影。这回倒是很好找，只有她一个人在一小堆婢女的圈中，嘴唇发抖。
我心里其实很想要她自己站出来，这比我点名要好许多。
我注意到倚芳和崔嬷嬷递了个眼神。我心想着，崔嬷嬷该要说话了吧。这件事她不可能不知道。倚芳一定去求过她。
我自己心里笑了笑，复开口道：“这件事说起来，若真心是两情相悦，来跟王爷或者我说一说，也没有什么。可气的是，那小厮竟然把女孩儿扔下，自己跑了。可怜那姑娘未出阁，就珠胎暗结。”
我慢条斯理的说出这些话，人群里就有人叫嚣着要把人揪出来。还有人说那个婢女真不要脸的话。
话有些难听，倚芳奔过来，到我身边来就要下跪。我抢先把她扶住，假装不知内情的道：“你且去瞧瞧紫陌，怎生这么慢？”
“王妃……”她动动嘴，眼里泛着泪花。我正色轻语道：“你是我的人。你放心。”
倚芳迟疑了一下，又往台下看了看她妹妹，扭头走了。
那袭秀可真是经不住事，立刻踉跄出来，哭道：“姐姐，别不管我——”
倚芳的步子暂时住了住，我对绿儿吩咐道：“你们去把她扶上来！”
倚芳听了这话，便头也没回的走了。我背后的崔嬷嬷至今还未动一下。
袭秀哭得都快晕过去，被绿儿她们扶上来，就非要跪在我脚边。我心里忽地觉得自己有些残忍，这事情是不是要私底下解决才好。可是，我若是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又怎么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我授意一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又示意绿儿把她按到椅子上。
袭秀到了椅子上就背着脸，抱着绿儿哭得跟泪人一般。
我心里一下子觉得自己好自私。就算我有心为她开脱，把那些罪都安到那小厮身上，可是世人都会觉得是女子的不贞洁。她一生都会背上这个骂名！
我握紧拳头，狠下心不去看她。我必须要这么做！既然他们都要把这黑锅给我背，那么我就背得彻彻底底！
我等着底下的人都闹得差不多了，方抬手示意他们安静。这时候我看到紫陌带着人马过来了。她先快步走到我身边来，点个头，低声道：“小姐，人带过来了。”
我已然发现她的身后有几个人驾着一个男子。
我淡淡“嗯”了声，紫陌就立在我的旁边不说话。
人群也很快注意到了这边的场景，很快有个人大喊了声：“那不是秦小六吗？”
紧接着站在侍女后面的小厮们便都伸长了脖子，一人大骂道：“难怪那小子忽然没了人影，原来是做了这缺德事……”
叽叽喳喳的人们又是闹个不停。那袭秀闻得名字，早就叫嚣着推开绿儿扑过去，死死抓着那秦小六，怒骂道：“你这个负心人……怎么可以就丢下我们娘儿俩不管……”
她哭得死去活来的，倚芳没能忍住，在后面红着眼睛来帮她妹妹。直到袭秀哭着晕过去了，我示意倚芳把袭秀扶到后面去休息。场面已闹得不可开交。我注意到崔嬷嬷这时候才换了一个坐姿。
有几个人吵闹着要上来凑那个小子。这时节紫陌正给我递了杯茶。我便把茶杯狠狠的摔到地上，怒道：“都给我住嘴！”
我的样子一定是非常可怕，我看到离我近的丫头都哆哆嗦嗦的不敢吭声。
忽然间，人群后面有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哭着奔过来。
——“我的儿啊……”
我略微皱了下眉，知道有人暗地里去通知那秦小六的母亲了。我对紫陌使了个颜色。紫陌立刻走下去，叫那些人让了个道。
那老妇人年纪很大了，半边头发全是白色的。整张脸沟沟壑壑，老泪纵横，实在是叫人不忍目睹。我强迫自己站得直直的，只等那老妇人哭着抱住儿子。
秦小六这时候才哭出来。母子俩抱头痛哭了许久。老人家就颤颤巍巍的到我脚边来求我。
我一直强忍着，不去看她，也不答话。
崔嬷嬷也真忍得住，一个字不说。我便叫绿儿她们把人拉开，先往那台下扫了一眼。整个府里，来了至少有上百个人，此刻都鸦雀无声，只等我发话。
我便走到那秦小六的身边，看了他一眼，他身上有伤，应该是被捉回来反抗的时候，遭人打的。
我暗地里掐了自己一下，叫自己要镇定。
我尽量让自己语调平和的缓缓道：“古人云，做人最要紧的，是要做到‘忠孝义’。而自古以来，百义孝为先。你抛下年迈的母亲不顾，只顾自己苟且偷生，是为不孝；你勾引府中丫头，珠胎暗结，不记主子往日供你吃穿用度的情分，坏了主子的规矩，是为不忠；最可气的是，你与那袭秀明明两情相悦，却在她怀了你的骨肉之际，害怕东窗事发，采取抛弃妻子的行动，弃她母子与草芥，此为大大的不义！试问诸位，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人，该以何法处置呢？”
我把处理事件的权利，轻巧巧的抛到了诸人身上。他们与那秦小六和袭秀，是同等的身份地位。他们自己做的决定，自然日后也无人敢说我太狠。
后面的小厮大叫着“秦小六禽兽不如，死不足惜”等语，前面的丫鬟们看着袭秀可怜，便也大骂秦小六的不是。而秦小六的母亲，就四处磕头求人。叫他们不要下手太狠。
这场面真的有些悲凉。我淡漠的看着，等那个坐在我身后的人发话。
秦家母亲头上都磕出了血，她又到我的脚边乞求着。紫陌都怯怯的叫我“小姐……”，我瞪了紫陌一眼，把眼睛往后面瞄。紫陌会意，俯下身子，一边扶那老妇人，一边悄声对她讲：“你去求崔嬷嬷。”
老妇人得了这信，就一转身，只对着崔嬷嬷磕头，一边磕还一边要那边移动。秦小六也跪在地上跟着求着。
我的心里十分难受，仍强自撑着。
崔嬷嬷终于忍不住了。
她起身对我施礼道：“王妃，还请看着秦家妈妈一生为王府操持，如今年事已高，仅有一子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好！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立刻扬起手，叫绿儿把那老妇人扶到椅子上坐着。老妇人却不肯，只抱着自己儿子大哭。
看秦小六哭得那样动容，倒也不像是完全无情无义的人。
我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便缓和一些，对那些人道：“既然崔嬷嬷都开口求情了，那么我也替他母子向众人讨个情分吧。从轻发落如何？”
底下的人，又叽叽喳喳的说起来。最后有个有些头面的人站出来道：“奴才们都但凭王妃做主。”
我笑道：“那可不行。他坏的是你们的规矩，自然得有你们做主。不然日后又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岂不是我纵容之罪？”
那些人便跪下来，纷纷说同意免除他的死罪。
目的达到，我便叹一口气，走到崔嬷嬷身边坐下，望着那母子道：“既然众人都宽恕了你们。那么就依了他们。秦小六的命，就留下了。”
这一句落下，老妇人又赶着向众人磕头。绿儿早就带了人去拉她。
我继续说道：“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亦也要给克己守法的众人，一个公道。秦小六，犯下这样的事情。咱们府上可是留他不得了。依众人的意见，克日逐秦小六出府！不得再入明阳王府半步——”
“那我妹妹怎么办？”
忽然一声脆亮的声音。我抬起眸子，看见倚芳正扶着那袭秀，定定的站在不远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