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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前世冤家

明媚的四月天,落花与飞草共舞,蝶姿与莺啼弥漫了整个山林。在一条尽是旖旎春色的山林野路上,出现了一鬼鬼祟祟、相貌俊美、面如冠玉的少年。

少年跑一段路便往后望上一眼,见后面没有来者便长吁一气,继续奔跑。当他走到金灿灿的葵林时,忽然眼角的余光一闪,一白衣人影已迅如闪电般飞入葵林。少年惊骇之下长叹一声,道:“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葵林里走出一年纪轻轻的少女。少女垂下了眼帘,面无表情,仿佛就等着挨骂。果然,少年摇开折扇生气道:“我叫你不要跟着我你怎么还要跟着我!不敢光明正大地跟,却鬼鬼祟祟地跟,我讨厌跟尾狗!我梁振寨男子汉大丈夫一个,还用你来保护吗?”

自称为梁振寨的少年绕着白衣少女转了一圈,又继续生气地说:“别以为你会一点武功就很了不起嘛!别以为爹爹和娘把你许配给我,就管得了我!现在爹爹和娘出去未归,你就什么事都管着我。哼!哼哼!我梁振寨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宁可死了也不归你管!”

白衣少女抬起了眼睛望向远方。她既不伤心也不愤怒,显然对梁振寨的辱骂早已习惯。

“嘿!你干嘛老不说话?”见白衣少女依然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梁振寨很恼怒。“你真是一个大大的闷蛋!被你这个大闷蛋跟着我真是倒霉透顶了!唉!”梁振寨又“哗”地一声合上扇子,用扇尖在白衣少女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郑重其事地道:“听着,我现在要去市集。我是你夫君,你要听我的话!快回去你房间里呆着,没事就睡觉,别乱晃!”说完,又“哗”地摇开折扇,大步向前迈去。

白衣少女满眼忧怨地望着梁振寨消失在葵林曲里八弯的小径里,又纵身展开野马奔蹄轻功追了过去。这次她依然隐藏在葵林里,所幸她身材娇小,轻功又好,这次梁振寨便没有察觉出来。

这白衣少女便是野马山寨寨主梁胜天和吴铁兰的儿媳妇、梁振寨的妻子兼贴身保镖万紫。但这妻子只是有名无份,这是野马山寨里众所周知的事。梁振寨六岁那年,梁胜天和吴铁兰出去外面,遇到一队蒙古官兵在城里烧杀抢掠,便出手杀遍所有蒙古官兵。他们从蒙古官兵那里救得一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吴铁兰见这小女孩小巧玲珑,筋骨特好,显是练武的奇材。而这小女孩醒过来时却把以前的事全忘光,更不知道自己是谁,显然是被蒙古官兵打伤了脑袋,患了失忆症,前尘往事记不起来。于是梁胜天和吴铁兰便收留了这小女孩。

梁胜天和吴铁兰都是江南两大怪盗,他们祖辈世代为盗,野马山寨自开山立柜以来便是江南响当当的山寨之一,能与之相比的只有居于江南北边的双雕山寨。这累世的大盗世家,到了梁振寨这一代就显得不伦不累。梁胜天吴铁兰都是汪洋大盗,但他们的儿子梁振寨却让他们祖宗十八代丢尽了脸。梁振寨四岁时无意中看到了梁胜天的折扇子上写着几行字,便问梁胜天那是什么。梁胜天虽一介粗人,但字还是识得几个,便念给他听。哪知梁振寨一听便似着了魔般,忽然间发现了文字的魅力。梁胜天见儿子想识字,便请来教书先生教他识字念书。没想到梁振寨一发不可收拾,很快就识得很多字,诗词歌赋也念得头头是道。更重要的是他于书中发现了另一个世界,也见识了许多大道理,深知人生短暂,岂能这样打打杀杀地过一辈子呢?他只想做一个农夫,像陶渊明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因此,到了五岁梁胜天吴铁兰要教他武功时,他坚决抗拒,甚至以死相逼。虽然野马山寨的少寨主不会武功传出去会笑掉别人大牙,但梁胜天吴铁兰都是性情中人,知道人各有志,梁振寨不喜动武,也奈他不何。他们愁的是以后老了,谁来统领野马山寨?谁来保护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梁振寨?要知道,江南南边的野马山寨与江南北边的双雕山寨齐名共响,江湖上结识的怨家也多,即使他们不去找别人麻烦,别人也会找上来。到时候梁胜天吴铁兰老了不在了,谁来保护梁振寨和野马山寨呢?

于是,当吴铁兰见这小女孩筋骨奇特资质过人时,心下欢喜,定要教她武功以保护梁振寨。梁胜天也同意。他们给她取名为万紫,还把她收为童养媳,让她嫁给了梁振寨。

当时梁振寨只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不知道童养媳是什么,便也依着父母之言娶了万紫。而在以后的年月里,梁胜天和吴铁兰把野马山寨家传的武功“野马腾飞”传给了万紫。野马山寨五大马主也尽心尽力地把他们的生平绝学一一传授给了万紫。万紫资质过人,用心好学,很快就把全套“野马腾飞”和各大马主的绝学都学完了。她永远铭记梁胜天、吴铁兰和各大马主的恩情与期望,也知道保护梁振寨、保护野马山寨这一重任终有一天会落到自己的肩上。

然而让小小年纪的万紫苦恼的是,她所嫁的这个小丈夫非但不爱她,还处处跟她为难。梁振寨喜文厌武,而万紫动刀动枪,他便认为万紫粗人一个,自己跟她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当知道父母把万紫许配给他是为了让万紫保护他时,他虽年纪小小,但男子汉幼小的自尊已受到严重伤害。他一直认为,天下不会武功的人满眼都是,但他们都死于非命吗?自己不会武功,难道就自己死于非命?他又认为天下事都不过一个“理”字,有什么事好商好量,用不着动刀动枪见血挨刀的。因此,当万紫跟在他后面处处保护他时,他便有气无处发。他私下里曾对万紫说过许多遍让她不要跟着自己,但万紫既不反驳他的话,也不按照他所说的做。事实上万紫从来不顶撞他,但事事都跟他作对。因此,梁振寨便认定,万紫是仗着自己一身武功,顶着来保护他的外号却欺侮他不会武功。梁振寨对万紫的讨厌便又增加了一层。

而万紫也有苦说不出。她岂是不知道梁振寨不喜欢自己?但保护梁振寨是她的使命。梁胜天吴铁兰救她于坏人手中,他们的恩情她无以回报,只好听他们的话,好好保护梁振寨的周全。偏偏梁振寨不喜欢她,而她又无法依他所说的那样不跟着他。梁振寨骂她,她不说话;梁振寨求她,她也不说话。事实上,当她得知梁振寨讨厌她时,她便不再跟梁振寨说话。万紫也是一个年轻姑娘,梁振寨讨厌她,她的自尊心也受到伤害。因此每当梁振寨骂她时,她既不愤怒生气,也不悲伤流泪。她冷若冰箱面无表情,她相信,这是她维护自己尊严的最好办法。

而梁振寨骂她,她不气也不恼,便认为她是个木头人,闷蛋一个,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七情六欲。偏偏梁振寨是个心热如火、轰轰烈烈、爱恨情仇溢于颜表的活泼少年,见万紫一副木头模样,就更不喜欢她了。

因此当梁振寨刚才发现万紫又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后面时,他怒火中烧,把万紫喝了出来。现在,梁振寨以为摆脱了万紫,心里一阵轻松,又摇开折扇吹着口啸,闲情无限地行走在江南春光明媚的山林野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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