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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草莽英难

万紫本不屑于跟这般恶毒的女子交谈,但见对方开口问到,就不好意思不答,于是说:“妹妹你下手好狠,一出招便要这穷酸书生的命。”

梁振寨听见万紫开口说话诧异不已。纵使他曾许多次发号施令,软磨硬泡要万紫不要跟着他,但万紫始终不回他一句话。这让他以为万紫是一个哑巴,或是上天送给他的一匹马、一柄剑、一把折扇。而现在,这匹马、这柄剑、这把折扇竟然在外人面前开口说话了,诧异之余,梁振寨心里忽然间有点别扭:“怎么,我是她夫君,但我对她说话她两耳不闻,而这随便一个外人便套得她开口说话?”梁振寨忽然发现他这小妻子实在是太蔑视他了。

红衣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万紫,见她弱质纤纤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武之人。再看她目光沉静如雪,一张光洁如月华的脸清丽而忧郁,透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她从未见过万紫,但这种熟悉的感觉千真万确。虽然她机灵聪明,却也不知道为什么。红衣少女又想,光明正大地跟她打是打她不过的了,但——

于是红衣少女眨了眨眼睛,嘴角翘出一个柔丽的笑容,爽快地说:“姐姐看你说得!妹妹给你陪不是就是了,别生气啦!”说着,她走过去,伸出双手握住了万紫的双手,道:“妹妹周若青见过姐姐,请问姐姐怎么称呼?”

这出乎万紫意料之外。她万万没想到刚才还杀人不眨眼的红衣少女现在竟然这般亲呢地握着自己的手说话,仿佛是相知多年的闺中密友。这让万紫心里生出一份亲切。这些年来她在野马山寨长大,山寨里除了吴铁兰外,其他的尽是草莽英难、江湖大盗。她自幼动刀动枪地练武,跟着梁振寨东奔西跑地保护他,而他就只会对自己恶言恶语。她从来不曾有过一个女性朋友,更没有哪个女性朋友这般亲切地拉着她的手悄声软语。她心里涌上一阵感动,眼眶热热的,几乎要迸出热泪来了。她想说话,但咽哽着,却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来,只道:“我……我……”

梁振寨见了也很惊讶。刚才还以剑练接招的对手,何时一下子便成了手牵手的好友了?而再看万紫那副蠢相,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梁振寨以为万紫说不出话,是因为她平时很少开口说话,以致于口齿不清思绪混乱;丝毫也不曾想到这个冷若冰霜面无表情的木头女子此刻却因感动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迅速打量了眼前这两个女子,伶牙利齿的周若青衬得呆若木鸡的万紫更像个傻瓜。“唉,人家姑娘虽说毒如蝎蛇,但好歹会说会笑也会怒,而我梁振寨娶的这个万紫,连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叫我梁振寨情何以堪?”梁振寨年少气盛,很多事情一时没想得开,这样想着,便立刻万念俱灰,觉得人生活于世上,当真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一死了之——

一死了之——当这四个闪过他脑海时,他忽然灵光一闪,一个可怕的念头便如流星般划过脑海。他望向万紫正想叫声“小心”,只见红衣少女周若青的衣袖微微一动,一柄暗器便飞出去。此时她正亲切地握着万紫的手腕,万紫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跟前这笑盈盈的红衣少女突发暗器,一时毫无准备。再说,周若青的手就握着她的手,即使她已知道有暗器要发,这么近的距离也避不开。因此,万紫只觉手上一阵剧痛,双臂便麻木了。周若青便趁机左手推开万紫,右手对着万紫的心脏发掌过去。幸好万紫反应较快,侧身而闪,即使这样,也被这个美若天仙、毒若蛇蝎的红衣女子周若青打伤肩膀。

这一变故眨眼间便发生,万紫带伤后退几步,站立不稳,摇晃不已。梁振寨又惊又怒。他抢过去扶住万紫,怒目瞪视着周若青,道:“卑鄙无耻小人!这般假笑,又暗器伤人,算什么英雄,顶多一个狗熊!”

周若青见梁振寨这般愤怒,脸上闪过一片委屈的神色。她皱起了眉头,生气地说:“梁振寨!我替你教训你最讨厌的人,你怎么反过来教训我了?”

梁振寨见她一口喊出自己的名字,正自诧异,又听说教训他最讨厌的人,便知道周若青已知道万紫与他的关系了。虽然他心里讨厌万紫,但万紫是因为他而受的伤,他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还是分得清是非曲折。此时他最懊恼的便是自己不会一点武功,否则也不致于落入这等任人宰割的地步。梁振寨虽不喜欢打打杀杀,但也绝非贪生怕死之徒,便说:“哼!万紫是我的妻子,我们现在落入你手中,你要杀就杀,不要哆里哆嗦的烦人!”说着,伸出双臂把万紫搂在怀里,等着周若青的出击。

万紫与梁振寨一同长大,在一起已度地了十二年。虽然两人于十年前已结为夫妻,但始终形同陌路。梁振寨更是对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不骂她便已很不错了。现在梁振寨大敌当前竟然奋不顾身地搂着自己要跟自己同归于尽,万紫心里一阵感动。她虽对梁振寨没有那种砰然心动的爱的感觉,但十几年来形影相随,早已把梁振寨看作自己的弟弟——是的,是弟弟而不是丈夫。十几年来的形影相随,是姐姐对弟弟的爱护与怜惜,而不是那种砰然心动的爱情。

“弟弟,我无法保护你了。”万紫心里这么想着,望着梁振寨毫无惧色的脸,道:“没想到在你遇到真正的危险时,我还是无法保护你。要怪就怪我是个傻瓜,竟这样相信了人家。”

梁振寨看了看眼前这个他最讨厌的人,心想万紫虽然冷若冰霜不讨人喜欢,但心地单纯又善良。又想,虽然红衣少女周若青喜怒哀乐溢于颜表很讨人欢心,但心肠狠毒诡计多端。刚才他还把这两人相比较,觉得万紫是大大的蠢人。现在梁振寨才知道他有眼无珠,惭愧得不敢再看万紫一眼。

红衣少女周若青见两人死到临头了竟然惺惺相惜,很生气,更让她气愤的是,梁振寨竟然护着万紫。虽然丈夫护妻子天经地义,但当她猜到眼前这一男一女便是野马山寨的梁振寨和万紫时,就知道梁振寨万分讨厌万紫。她还以为替梁振寨教训教训万紫,他会高兴,没想到弄巧成拙,这可气坏了一向刁蛮任性的周若青了。

周若青正自发愣,但见万紫两道凌利的目光如寒剑般射到,浑身打了个颤。万紫逼视着周若青,虽然手臂麻木痛楚不已,但依然沉着气冷冷道:“妹妹,我万紫从未遇上一个女伴能像你刚才那般亲热地拉着我的手。我以为我终于有了一个好友。可是,没想到你这么狠。”万紫一字一句地吐字而出,清晰坚定,听得梁振寨和周若青心里不无感慨万千,但又各不相同。梁振寨想的是:“万紫从小就在山寨大盗里长大,而我又对她这么差,她确实缺少了女玩伴之间的友情。”而周若青想的是:“真的吗?当我拉着她的手时,她是真心欢喜的吗?”

周若青虽然狠毒任性,但面对万紫的纯洁与真诚,心里还是有点内疚。她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转过身纵身一跃,便消失在树林间了。

梁振寨和万紫也没想到她这么就走。梁振寨还没回过神来,万紫便已推开他双手,硬生生地站了起来。梁振寨一惊,叫道:“嘿嘿,你别动,你受伤了。”

万紫虽然感动于他刚才同生共死的决心,但一想到他平时对自己的百般轻视,便心一狠,脸一冷,又恢复了平素那副麻木无情的表情。

梁振寨见她刚才口齿伶利地跟周若青说话,而此刻一见他面便板起脸孔,男子汉的自尊又受到了严重伤害。又想起万紫平素老是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便跟着自己处处保护自己,心里又来气。他也堵气甩开双手,“哗”地一下摇开折扇,道:“别又来倚老卖老。也别以为自己有一身武功就了不起。你看人家周若青姑娘,她武功虽不如你,但也不是胜了你么?因此啊,空有一身武功是不够的,还要有智有谋。”

他料想这么一番强词夺理就可以激得万紫开口跟他说话,但没想到万紫冷冷地扫视了他一眼,便慢慢地往回走了。梁振寨不知道万紫跟他之间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他只是希望她不要做个木头人。哪怕她哭哭闹闹的也好过现在的冷若冰霜。可是,万紫终究还是不和他说话。他生气之余还想恶言相向,但又见她受伤不轻,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于心不忍,便又合上折扇,快步走上去,伸手欲扶万紫。

哪知万紫却随手一挥,喝道:“别来管我!”

气得梁振寨站在那里直想把脚下的土地戳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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