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晴敲响冉熙父母家门的时候,心里还膨胀着忐忑,没想到见到冉熙家二老的时候,那满面的慈祥把她雷到了。虽然发际之间已经白了很多头发,显然没有夏晴爸妈保养的好,但是就是因为那白发显得两个人更加和蔼。当夏晴说明白来意的时候,冉熙的爸爸愣了愣,叹了一口气,对着冉熙妈说,“你看看你,非要整这一出,冉冉这下好了,闹到电视台去了。”
冉熙妈摇摇头,看看夏晴,“孩子啊,真是麻烦你了。我其实也没有阻拦他们两个在一起,只是你想想,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被一个男人说娶走就娶走了,我心里不高兴啊。可是我看见冉冉幸福啊,那个妈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她脾气倔,我脾气也不好,冉冉总以为我不同意他俩,明里暗里跟我抬杠,我又抹不下面子来跟她说我想法,就闹成这样了。”
夏晴一听就乐了,好嘛,两个闷骚木头碰一块,除了对打还指望能变成笛子通气啊。
乐归乐,出于职业道德她还是和夏晴父母说明白了节目时间和安排,她并不打算去和冉熙说明这一切,你不是喜欢拿路远堵我心吗,那就让这事堵堵你,夏晴其实不是什么好人。五年级学会逃课,初一学会早恋,初二学会抽烟喝酒打架,初三看着那群社会小流氓身上那刺青帅啊,就吵着闹着要去刺青,被夏昂从刺青店里提溜了出去,从此再也没敢提过。
夏晴把蒋楚好说歹说遣送回电视台,她可不敢把这么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自己身边,这就是说了几句话,老巫婆就不惜用新节目来整她,这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整天跟蒋楚在一起,那不得直接把自己拽到火星去举办什么家庭故事会。
她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心口突然微微的疼了一下,夏晴咧咧嘴。她信心理感应这个说法,难不成像电视里说的那样,自己亲人受什么伤了,她第一想法想起的是夏昂。她记得夏昂刚刚接手公司的时候,一下子占据了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成了那些董事们最大威胁,在她放假的一天晚上,看见哥哥跌跌撞撞的进门摔在地上,吓得她连尖叫都忘记了,还是夏晴爸爸转得快,打了120。
那一次,夏昂肋骨断了两根,幸好没有伤及胸膜等内脏。
她拨通了夏昂的电话,那端一片嘈杂,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她逼着自己镇定,然后小心翼翼的说,“哥。”夏昂那边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夏晴等着快哭的时候,他沙哑的声音响起来,“晴晴,出事了。”
夏昂哭了。
原本略带磁性的声音现在变得沙哑无比,到底什么东西能让夏昂哭。她记得夏昂有一次早恋被校长抓到,他要开除那名女学生。那一次夏昂哭了,哭着求校长放过那个女生。
还有一次是自己发烧到四十度,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看了看摇头说没救了,那一次,夏晴被烧的通红的脸上感觉有一丝冰凉,后来才知道那是夏昂的眼泪,是他哭着求医生救人才捡回了夏晴一条命。
他好像只哭过这么两次。
那边嘈杂的声音不见了,应该是夏昂跑到了天台或者卫生间,“晴晴,爸妈出事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热锅上的蚂蚁,你能不能想象一堆黑色的生物在不沾油的干锅上焦急的爬来爬去?如果没有,那你有没有在夏天的时候从胸膛里升级出一种莫名的燥热。那种燥热让你心神不宁,看到桌子上的杯子都要打成碎片,听到人说话的声音就想破口大骂,看见明媚的太阳就想去撞墙。
——这叫做,变向恐惧。
夏晴现在就是这样,从刚刚和夏昂打电话过去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她除了用仅剩的一点理智去打车回家,就是把自己全部的洋娃娃撕碎,把自己最喜欢的梁静茹的CD掰断,听到音响里Ladygaga的声音就把音响的线全部拽烂。
夏昂说,飞机出了事故,200个乘客,只活下来五个人。
他没有说死亡195个人,他只说了活下来五个人,好像这么说,就不会显得那么狰狞。可是的的确确,自己的父母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她不能说自己爸妈活不了了,可是,活下来的希望,有多少?
手机蓦然蹦出冉熙的来电,她笑了笑,刚刚,还不是在为整她而沾沾自喜。“喂,有事吗?”冉熙在那边爽朗的笑了一下,“刚刚路远给我打了电话。”
“嗯”她烦躁的想发疯。
“夏晴,你知不知道张爱玲曾经说过,每个男人,都有一个红玫瑰和一个白玫瑰。你猜,我们谁是红的谁是白的。”
夏晴把头深深地埋进沙发里,“你很无聊。”
“是,是很无聊。所以再看见你的时候,总想着和你决一死战。想想真是幼稚,夏晴,路远曾经跟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夏晴,你会喜欢上她的。我想,他说的是对的。”
“冉熙,我现在,现在心里堵着一团火,不想让我冲你发脾气,就挂了好吗,你说我为什么总是因为我让那些爱我的人受到伤害,我爸妈现在不知道,是生是死。”她的思绪开始出现破绽,为什么要对冉熙说这些呢,为什么呢。夏晴也不知道,每次自己遇到难过的亦或是困难的事,她都会抓住身边的救命稻草,就像在路远家出来后,她抓住蒋楚视稻草。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因为谁受到伤害,只能说,心甘情愿。我们不能把自己想的太高,上帝早已经安排好了每个人的路。只是你充当了一颗棋子而已。被带入了一个一个的漩涡,可是我不是上帝,我没办法告诉你,你父母的安危。可是无论怎么样,我们都得活着。”
夏晴的心稍稳的一些,“谢谢你,冉熙。”
“这一点都不像你夏晴对我说的话,我还是习惯那个咄咄逼人,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的夏晴。好了不打扰了。”冉熙刷的一下就挂了电话,夏晴耸耸肩,这是在夸自己吗?
她放下电话后就收到了夏昂的短信,一定是刚刚和冉熙通电话的时候没有打进来。她看了看上面简短的三个字,来医院。
根据乐观主义者说,会把这三个字定义为,有人活下来了。
悲观主义会说,有人受伤了。
夏晴属于……双重人格。
可是她真的没时间去想那么多东西,她真的只想赶到医院,哪怕是死是活,至少是个交待。这种想法对于围观者来说就是大不义,可是只有当事人知道,这种不明不白的痛苦胜过一切生离死别。
嗯……要怎么形容夏晴赶到医院时候看到的场面,她看到妈妈坐在夏昂旁边,这是个好消息,坏消息就是,旁边没有爸爸。
她勉强的笑笑,走到哥哥面前,眼睛却看着妈妈。“妈。”
夏晴妈妈抬起看看女儿,摇摇头。
爸爸没了。
这二十几年的生活早就让他们的心里有了感应,她在家想过,如果自己爸爸妈妈走了该怎么办。或许和电视剧里那些人一样,矫情的在医院里大哭,然后拉着白色床单不让医生盖上,接着就开始去好多护士劝什么小姐节哀顺变啊,她再矫情的说,爸爸妈妈你们别走。
这不是在搞笑,她在想这些的时候,真真的感受到了胸口的刺痛。
现在,妈妈摇摇头,用行动告诉她,爸爸没了。
她没哭,一滴眼泪都没有,反而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愣了许久笑了笑。什么时候自己的家能变得跟肥皂剧一样,他妈的每天天上飞来飞去N个飞机没出事故,怎么就自己的爹妈出了事。“草,这他妈什么破飞机。”
这个时候的人是没有道德底线的。
“那边怎么解释。”
夏昂一点也不惊讶于妹妹的冷静,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他们说,是飞机的故障,只是一场意外。”夏晴听了之后感觉天线宝宝重回地球了,孙悟空又开始阴阳怪气的作威作福了,就连曾小贤都改当电视台台长了。嗯,那老巫婆去哪了。好吧好吧,自己的思想全乱套了。只是一场意外,只是?就仅仅一个只是,一百多个人就陪上帝喝茶去了。可是在这一刻,夏晴又突然冷静下来,盘旋在他脑子里的只有一个念头。爸爸走了,自己怎么办?
“妈,我们回家。”
夏晴的妈妈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才哭过了,可是现在又恢复了冷静,却让夏晴很不安,这种东西我们姑且称它们为冷静,但是确切一点说更像是,心如死水。“妈,你没事吧。”夏妈妈再一次摇摇头。
“没事,早晚有这么一天,这么没痛苦的走了,也好。”
这句话在夏晴的心脏里翻腾,一遍遍翻腾。明明在到医院之前无数遍安慰自己一定要冷静,可是听到这句话还是很疼。就好像,一个跟你生活了很久的人突然走了,但是你不信,你还期望他回来,结果突然有一天有个人跟你说,该去给他扫墓了。你才明白,自己等来等去,还是一座坟而已。
她转过头不让别人看到她红的眼眶,夏昂叹了一口气,把夏妈妈扶起来。“妈,回家好好休息吧。”他伤心欲绝也好,泣不成声也好,他总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展露这一切,这就是一个男人的悲哀。
夏晴回家安顿好自己的妈妈,就赶紧回到公司上班。夏昂有些心疼的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新人吗,怎么需要做这么多得工作。”
“哥,就是因为我是新人才需要做这么多的吗。爸的事……你就先操心。后天就是双休了,现在公司那边我实在脱不开身。”夏晴有些内疚的看着哥哥,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一个孩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夏昂冲在前面。其实她不是抽不开身,而是不想面对,不想面对和自己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爸爸突然离开,所以只能狠心的推到夏昂身上。
他知道夏晴心里想的什么,点点头,“我去医院了,路上小心。”
夏晴点点头,有些悠闲的一点一点往公司走,其实她已经跟老巫婆请好了假,她以为老巫婆肯定不会准假,但是没想到她听见夏晴家的消息以后还非常关心的问问夏晴没事吧,然后大手一挥准了假。
夏晴对于自己爸爸的记忆没那么多深刻的东西,我们人总是这样,把友情爱情的感动铭记于心。就像朋友看到自己挨饿请自己吃一顿饭我们就感激涕零,忘记了自己的父母哪一顿都没舍得让自己饿着过。再比如路远大冬天步行到老远的地方只为给自己买一杯口味比较正宗的豆浆,自己觉得很幸福,就忘了父母在自己小的时候骑着单车穿着单薄的衣服到很远的地方给自己买绿豆糕。
但是她爱自己的爸爸。
他不像妈妈一样喜欢唠叨自己的终身大事,总是在两个人在书房的时候对夏晴说,别着急,不能心急要找到好的。现在啊你还是孩子,爸妈还能养你,别急着把自己往外送。
还有手把手的教给自己企业的运转之类的,他说晴晴,爸爸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你有的夏昂有,夏昂有的你有的更好,更多。比如那个时候电影票很难得,作为老总的爸爸才得到了两张,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把那一张票给了夏晴。
可是前天还戴着老花镜看着报纸,是不是对自己微笑的人,现在就全身冰冷了。
她被路远的电话打断了思路,之所以那么肯定是因为路远的铃声,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她最喜欢的yesterday on cemore。她接起电话的时候,听到路远温柔的声音,恍若昨日,一往情深。
路远说,“夏晴,我听到冉熙说你的事了。”
夏晴每次都刻意不去注意那些细节,可是他的一言一行早就在自己心里生根成形。路远很喜欢喊自己晴晴,他说每次喊晴晴的时候都觉的阳光明媚,夏晴就像和自己生活十几年的妻子一般。
“嗯,告诉冉熙,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要好好照顾自己,那个……”夏晴听到这里的时候,鼻子就变得红红的,路远向来不会安慰人,每次惹自己生气,他都会手足无措的去请教自己的朋友。
“好。我知道了。”
“你……你别太难过了,阿姨和叔叔都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夏晴笑了出来,“或许吧,我妈刚回家。”有时候,实在不忍心,说出谁走了这个字。
路远那边很久没有说话,夏晴知道路远对自己爸爸的感情也挺深,那个时候带路远露面以后,父母就隔三差五的让路远去吃饭。夏晴爸爸就经常和路远从天南到海北,从古龙的天涯明月刀到韩寒的三重门。让夏晴这个正牌血缘关系的亲人望而兴叹到吃醋,这个时候路远就会摸着她的头笑她傻。
“对不起。”
路远那边犹豫了很久说了一句。
对不起自己什么?在自己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他放开了自己的手?还是,之前的疏离给自己的伤害。“路远,你张口闭口说要追求你幸福的时候,不是挺能牛掰吗,没事路远,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夏晴,有空我去看看你和冉熙。”
夏晴不知道怎么把这些话接下去,说的生硬干涩,她一直都挺期望路远能给她说声对不起,愧疚一下,可是当路远真的低头的时候她又不知道怎么办。尴尬的时候,夏晴的手机刚好插播进了一个电话,她想这高科技总算帮了自己一回。“那个,路远,我先不跟你说了,有电话插.进来了。”她率先挂了电话,可是转眼就有了不好的感觉。
她想,让时光倒退,还是回到和路远纠结的时候吧。
因为上面闪烁的是老巫婆的名字,因为老巫婆阴沉的声音传过来说。
夏晴,立刻回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