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弥蒙的春雨里
我步着祖国的废墟
白骨掩没在河边的春草里
无数黑色的乌鸦从那儿飞过
兄弟们死了
春草生了
乌鸦肥了
在这儿
春天没有炮声
没有妇人和婴孩的啼泣
没有反抗的呼号
啊!啊!血啊
凝结在被轰碎的石上
废墟上开着红色的花
田垅上有几个农民坐着
他们发出饥饿的叫声
啊!去吧!饥饿的农民
这儿是焦土和废墟
可是废墟外已绵延着自由的烽火
(选自《抗战文艺》第一卷七期,一九三八年六月五日出版)
1933年,天气渐冷的时候,北平中法大学五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以“泉社”诗社诗友的名义,结伴踏上到山西大同旅行的列车,他们的名字是:朱锡侯、贾芝、沈毅、覃子豪、周麟。
他们当中的覃子豪,一名来自四川省广汉的学子,从此爱上了流浪,以诗为杖,最后驻足大海的另一方。
祖国的废墟,就是破碎的山河。那里的家园已经被敌人烧焦,那里的家人已经被强盗杀光。诗人一下子把读者带到特定的情境中,而在诗人描绘的画面上,劫后余生的故园,安静得可怕,“在这儿/春天没有炮声/没有妇人和婴孩的啼泣/没有反抗的呼号”,有的只是乌鸦刺耳的叫声。乌鸦如黑色的精灵,叼走了死者的腐肉,让被日寇“抢光、烧光、杀光”的山村,显得凄凄惨惨戚戚。那“凝结在被轰碎的石上”的血,是那样刺目。死者因得不到安息而不能闭目,生者因找不到活路而饥饿。诗人满腔热血到最后喷涌而出:“这儿是焦土和废墟/可是废墟外已绵延着自由的烽火”,昭示着抗日的烽火连绵一片。
诗人以哀婉的低吟起笔,以战斗的号角收尾,意象清晰,传承自然,笔锋有力。
诗人1935年东渡日本入东京中央大学,两年后回国投军,曾在浙江永嘉县县政府、国民政府军委政治部任职,在浙江、福建办报。求学期间,诗人出版《剪影集》、《生命的弦》两本诗集。1943年辞去军职。此时,福建省永安遭日机轰炸,诗人悲愤难抑,一周写了45首诗,结集《永安劫后》,诗风一如这首《废墟之外》。
1947年,覃子豪来到台湾,主编《自立晚报》的《新诗周刊》。1954年与余光中等人成立创办蓝星诗社,任社长,主编《蓝星诗周刊》、《蓝星诗季刊》等,并担任台湾中华文艺函授学校诗歌班班主任,培养了不少青年诗人。1957年,覃子豪发表重要诗论《新诗向何处去》,批判台湾新诗西化的主张,主张中国新诗应坚持民族主义精神,引起极大反响。
“蓝星”在台湾诗社中占有重要地位,共出版诗集、散文集、评论集达53种,编发各种诗刊327期,为中国诗歌宝库增添了丰富作品。这与覃子豪的辛勤努力密不可分,他被誉为上世纪东南亚最著名的“海洋诗人”,台湾“诗的播种者”及“蓝星”象征。覃子豪与钟鼎文、纪弦并称台湾现代“诗坛三老”,被东南亚新诗派诗人奉为宗师。
1963年,诗人患病辞世。许许多多的人涌上街头,为诗人举行公祭,场面动人。朋友们编印了《覃子豪全集》三卷来纪念他。这位把《裴多菲诗》翻译到中国的诗人,身后并不寂寞,海外文化界经常出版纪念专辑,怀念这位天才诗人。四川诗人流沙河曾撰联说:“当时望乡千茎白,至今照岛一星蓝”,指的就是覃子豪创立“蓝星诗社”、播种新诗的贡献。
在诗人的家乡——广汉房湖公园,有一处覃子豪纪念馆。而就在同一公园,有一块张群题词的“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纪念的是出川抗战的将士。忠魂同归故园,赤子情怀难忘。
覃子豪有一首诗名叫《追求》,录于此,以颂作者诗魂。
大海中的落日/悲壮得像英雄的感叹/一颗心追过去/向遥远的天边
黑夜的海风/刮起了黄沙/在苍茫的夜里/一个健伟的灵魂/跨上了时间的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