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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温柔的捕捉

听完电话那头的话,封夏的脸上一下子连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原本站在她身后,正一只手搂住她腰身的司空景也明显感觉到她身体突然的僵硬。

“怎么了?”他微微蹙起了眉,靠近她耳边轻声问,“电话里是谁?”

她呆愣愣地侧过头,看着他的脸颊,“是我爸爸的朋友……他说,他说我爸爸进医院了。”

他很少看到她这样慌促的神色,连忙伸手拿起她的衣服将她拢住,冷静地道,“你问你叔叔,你爸爸现在在哪个医院。”

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已经都有些泛白,只能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将司空景的问话转给唐簇。

等唐簇报了医院名称后,她机械地复述了一遍给司空景听。

他听完医院名称,弯腰将她剩下的衣服拿过来递给她,然后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手机。

“你现在先把衣服换好,我在外面等你。”

他手中握着电话,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低声说,“别担心,有我在。”

她看着他平静的神色,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便见他将手机贴在耳边,边说着什么边转身大步走出了更衣室。

等她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出来,他已经通完了第二支电话。

“我已经让助理定了回S市的最近时间的机票,就在一个半小时之后,我们现在马上去高雄机场。”

他将她的手机递还给她,看着她不徐不缓地说,“然后出机场的时候,走快速通道,四个小时之内,我一定会让你到医院、见到你爸爸。”

他一连串的话说下来,干净利落,她几乎都听得怔愣。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底在那一瞬间,一下子掠过一丝很难以说明的感觉。

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感觉。

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他看她几秒,伸手便揽住她的肩膀、打开休息室的门大门走了出去。

上了司空景助理的车,她拿着手机立刻要拨电话给妈妈容滋涵。

可打开通话记录一看,唐簇的电话之上,已经显示着一条拨出给妈妈的电话。

“我刚刚已经打过电话给你妈妈了。”

他坐在她身边,这时出声道。

她一怔,侧头看向他。

“你妈妈现在人在医院等你爸爸的消息,她说你爸刚在家里的时候突然晕厥了过去,当时比较可怕的是呼吸非常微弱,所以她吓坏了。”

“我记得以前戴宗儒跟我说过,这种情况可能是间接性休克,间接性休克的原因又很大可能是由于大脑突然供血不足所引起的。”

他伸手将她的手包拢在手心里,淡声继续说,“到医院之后,做24小时动态心电图看一下情况,再进行进一步确诊就好。”

车里的氛围很安静,他的助理很识时务地升起了车挡板,所以是听不到他们说话的。

而封闭的空间里,只有他平静的眸子和平淡而又能镇定人心的嗓音。

“而且《声色》也已经杀青了。”他伸手将她的头靠近自己的额头,轻轻触碰,以最近的距离看着她的眼睛,

“电视剧后期的工作可以推迟,这些都不是要事。对我来说,我只是认为我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照顾我的岳父。”

车子到达高雄机场的时候,已经有好些个消息无比灵通的狗仔闻风蹲在了机场。

他全程面无表情,离开车后、便将她揽在怀里,以最快的速度走进机场。

在进机场的一路上,身后的闪光灯闪成一片,狗仔都疯了一样朝他们两个这里追跑过来,而且身边行走的普通人也似乎已经认出他们,整个机场里都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喧哗声音。

所幸他带着她走的步伐很快,他的助理办事效率也是极高,在用了障眼法入关之后,便将狗仔以及其他人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直到登上飞机,坐定下来,她才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靠在座位上重重呼了一口气。

空姐看到他们两个,脸上全是欣喜的表情,两眼都放着光,刚想走过来激动地说什么,司空景便伸手,朝她们轻轻做了一个礼貌的手势。

空姐见状,也不好意思打扰,这时动作很快地帮他们去倒了水、拿了两条毯子和枕头过来。

“谢谢。”他朝空姐低声道谢,将枕头垫在封夏身后,又将毯子铺展开来,盖在她身上。

空姐们在一旁看得,拼命忍住没有在飞机上跳起来。

“刚刚记者和狗仔,全部都拍到了……”她揉着太阳穴、神情很疲惫,“等回S市、到了医院,估计还是会像刚才那样的情景吧。”

爸爸封卓伦的情况现在还不明确,她简直已经焦头烂额,还要考虑他们两个刚才那样应该说是极其高调的现身应该怎么去解释。

绯闻,不,应该说是确凿的爆炸新闻,应该已经满天飞了吧。

“这些你都不必去考虑。”他将她身上的毯子帮她掖好,将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都会全权处理,你现在先睡一会,等要到了的时候我再叫你。”

她轻轻“嗯”了一声,靠在他肩头闭上了眼睛。

五年前的他,并不是这样的。

从前哪怕碰到了再大的事情,他好像也从来不会和她解释,她知道他并不是不愿告诉她,而是他的骄傲不会让他去将每一句话都说得清清楚楚。

可今天这一晚上,他却对她说了很多很多话。

短到让她不用担心,长到帮她分析他爸爸晕厥的原因、减少她的担心。

每一个字,每一个句,都很用心。

“睡吧。”他这时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凌晨一点。

直到赶到S市封卓伦所在的医院时,时间恰恰好好离她接到唐簇电话,过去了四个小时。

他带着她直直上到医院四层,走到一个病房前。

她立刻一步上前,轻轻打开了门。

在病房里,坐在病床边的容滋涵和唐簇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来。

“妈,”她放轻脚步快步走过去,“爸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是稳定下来了。”容滋涵压低声音说着,迎上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医生说,是由于一下子大脑供血不足所引起的,还好没有大碍。”

躺在病床上的封卓伦不再是平常神气活现的老爸的样子,脸颊和嘴唇看上去都有些苍白。

她站在病床边看着,突然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没事的,现在不要担心啦夏夏。”

唐簇在一旁挑着眉,“我前面打电话的时候,是故意夸张了,我只是觉得你爸爸很想见到你。”

这安慰虽然实在太过蹩脚,但好歹把她刚刚紧绷的神经稍稍冲淡了一些。

“这样突然赶回来,影响拍戏吗?”容滋涵看着她,又看向她身后,“哎?刚刚那个男孩子呢?”

她听了一怔,转过头去看病房门口。

她以为刚刚司空景会跟着她进来,却发现病房门口没有人,门也被关上了。

“刚刚是他给我打电话的。”容滋涵这时微微扬了扬唇,“很冷静地问我,我所在的具体的医院名称,从机场过来开哪一条路最方便,具体的病房号,还告诉我对你爸爸的情况的猜测,让我不要太过担心,说他马上会带你回来。”

“现在的男孩子,能够在情况很紧急的时候,处理得那么有条理的,应该很少。”

她站在原地,听得心里,愈来愈软。

“长得还真的挺好看的。”唐簇在一旁摸着下巴、插嘴道,“跟你唐簇叔我当年有得一拼啊。”

她“噗嗤”一笑,握住容滋涵的手道,“妈,你不要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现在就让唐簇叔载你回家。”

“那你呢?”容滋涵轻声叹了口气,“你才是最累的一个,你哥应该马上快要到了,让你哥值夜班吧。”

“不用,妈你现在打电话给哥,让哥暂时别来医院,嫂子刚生完孩子,宝宝也还小。”

她摇了摇头,“我在飞机上睡过了,现在不困,我在这里陪爸爸就好,你们都回去吧。”

在病床旁守到了凌晨三点,她起身确认了一下点滴和心跳仪器的情况,帮封卓伦掖好被角,想出去喝点水或者咖啡、提提神。

合上病房门,她一抬头,便看见司空景恰好从电梯里走出来。

他还在打电话,揉着眉心正在对手机说些什么。

她站在原地,等他打完电话走到她面前。

“刚刚去楼下处理了一下尾随而来的记者和狗仔。”

他伸手帮她扣好衣服最上面的一个纽扣,“然后让工作室去到各个媒体杂志,给出符实的消息。”

“你爸爸情况怎么样了?”他说完后,低声问。

封夏看着他略显憔悴的眉眼,眼圈几不可见地有些红了。

“没什么大事。”她隐忍地开口,“和你刚才说的差不多。”

“嗯,那就好。”他轻轻一笑,“休息好,就会像以前一样健康。”

她没有说话,半响,忽然向前一步,轻轻伸手抱住了他。

刚刚在病房里,当她回过头看到他不在的时候,心里其实一瞬间沉了下来。

她以为他送她过来,就会离开了。

就像五年前一样,说完分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可是,他现在,正真实地站在她面前。

他从前是从来不屑于与媒体、狗仔打交道的人,也是从来不会与剧组有过多交往的人。

有很多事情,他以前从来不会做,有很多话,他以前从来都不会说。

她这个时候,才忽然意识到,刚刚在台湾的休息室里,她心底那丝无法说明的感觉是什么。

是释然,是安心。

是五年后,是他回来后,她终于可以在一个人面前,放下自己所有的坚强和屏障,不需要用自己的意志来支撑自己独自面对一切不可知的风浪。

第六年了,封夏,你现在,是不是可以终于试着,让你自己轻轻地喘一口气?

不用担心,不用害怕。

因为有他。

所以,只要……站在他的身后,就好。

可以吗?

走道里安静得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司空景的眼底闪过一丝深沉的柔软,这时伸出手,更用力地将她拥进自己怀里。

清晨六点的时候,医生过来检查了一次,撤去了呼吸器,说是现在封卓伦整体的身体状况已经趋于平稳、没有大碍。

封夏和司空景在病床边呆了一夜,听到这个消息,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封夏又询问了一些关于封卓伦身体的情况,司空景在一旁用手机将医生说的话都录了下来,并且做了一些记录。

等医生离开的时候,容滋涵和唐簇也回到了医院。

容滋涵出门前在家里煲了汤,到了病房后,便让封夏和司空景先去洗漱,然后将汤盛进碗里凉一凉等会给他们喝。

“涵涵。”

一声低沉的男声这时突然响在了病房里。

容滋涵盛汤的手一顿,立刻转过头去看病床。

“咳咳……”躺在病床上的封卓伦咳嗽了几声。

正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封夏一抬头看到这个场景,立刻瞪大了眼睛跑到病床边,“爸!”

容滋涵将封卓伦轻轻扶起来,让他靠在枕上,封卓伦虽然神色是苍白了些,但是看上去气色比昨天晚上要好上很多。

“嗯,你爸还暂时死不了。”封卓伦咳嗽了两声,伸手握住了封夏的手。

封夏鼻子一酸,弯着眼睛笑道,“这个时候你就别嘴硬了爸!让你上次装病骗我回家,这次把我和妈都快吓傻了,间接性休克,你知不知道多可怕?”

封卓伦虚弱地挑了挑眉,“没事,你爸福大命大。”

“伯父。”司空景这时从洗手间走出来,慢慢走到病床前。

封卓伦朝他看了一眼,半响,神色平静地侧头问容滋涵,“他是谁?”

容滋涵抿了抿唇,“你女儿的……朋友,昨天把你女儿从台湾带回来,当时还打电话给我推测了你的情况、安慰我让我不要太过担心,而且,昨晚还陪了你一整夜。”

封夏听得又紧张又尴尬,下意识地侧过头去看司空景。

他也正看着她,只是朝她淡淡一笑。

封卓伦这时示意容滋涵帮自己揉揉肩膀,看向司空景,“哦,我记得有一次,我见过你,不过那好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吧……你今年几岁来着?”

“三十。”司空景回答,“伯父,事实上,我现在正在追……”

“三十岁?!”封卓伦没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了他,皱起眉,“这也太老了吧……”

“封卓伦……”容滋涵在一旁伸手推了推封卓伦。

司空景神色没太大变化,沉吟片刻,这时不徐不缓地说道,

“伯父,我知道你和伯母一定知道以前我跟夏夏的事情,我只是想说一句话——我不为我的过去申辩任何,我只希望你能审核我的现在和未来。”

封夏站在病床边,听他说完,垂了垂眸,眼底慢慢滑过一丝柔意。

躺在病床上的封卓伦看了司空景几眼,又悄悄地打量了女儿几眼。

“夏夏。”过了很久,封卓伦慢悠悠地说道,“傅郁呢?”

“啊?”封夏还没反应过来。

封卓伦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了一些,“他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最近就会从英国回来。”

司空景的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跳。

封夏咬了咬唇,“我不知道……最近没有联系过。”

“那你现在打个电话给他,让他来医院看我。”封卓伦依旧英俊的脸上神色淡定自若,“然后你和他一起去吃个早午饭。”

司空景依旧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有些微微地僵了。

前有老爸一副“你不打电话我就更不让司空景好过”的样子,后有看不清喜怒的司空景,封夏正骑虎难下,就听到病房门又被打开了。

封易修手里提着早餐,从病房门口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

司空景的表情更为僵硬了。

未来大舅子大人下到…

封易修从病房外走进来,回身带上了门。

抬眼一看到站得离门方向最近的司空景,他神色微微一变,几秒之间,便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走到司空景面前,温雅淡和地点了点头,斟酌几秒后说道,“多谢。”

这两个字里,多少包含了一些肯定的含义。

司空景望着封易修的眼睛,他抿了抿唇、礼貌地一笑,“客气了,嫂子和宝宝的情况怎么样?”

那“嫂子”二字一出,病房里的人立刻都变得神态各异。

病床上躺着的封卓伦簇起了眉头,立刻想张嘴说句什么,一旁陪着他的容滋涵连忙捏了捏他的肩膀,朝他摇摇头。

唐簇这时十分识相地不继续参与在封家一家的事里,悄悄地弯腰溜出了病房。

而封夏,耳根微微有些红了。

“比较稳定,母子平安,现在在家里休养。”半响,封易修平静地回答。

“那么,你现在先回去吧。”顿了顿,只见封易修又不徐不缓地说,“你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已经麻烦你在医院呆这么久,是我和夏夏失礼了。”

一记杀人不见血的回马枪,毫不留情地立刻将距离重新拉大。

封易修确实一向是温雅的好性子,但是对于要夺走自己妹妹的人,脾气再好的男人,应该都有自己最强硬的一套脾气和方法。

司空景微微眯了眯眼,半响,点了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伯父在医院要小心养好身体,我有空会再来看你的,”他看向病床,“伯母也要当心身体。”

“不劳大驾。”

封卓伦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丝毫不留任何情面,又侧头继续教唆封夏,“快打电话给傅郁,让他过来一起吃饭,哦,对了,顺便把你傅政叔叔也叫来好了。”

封夏咬着唇,只能有些迟疑地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

司空景静静看了封夏一会,转身朝病房外慢慢走去。

“夏夏,”容滋涵这时看向封夏,“你出去送一送吧。”

正走到门口的司空景听到后脚步一顿,连带着封夏拿手机的动作也一顿。

“老婆……”封卓伦挑了挑眉,不满意地抱住双臂。

容滋涵不理会他,拿了封易修带来的早点,还有盛着汤的碗,塞到他手里,淡定地命令,“吃早饭。”

封易修在病床边坐下,看了封夏一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

她得到妈妈的相助,很快走出病房,陪司空景一起去坐电梯。

原本还有些紧张地站在他身边,谁知电梯门一合上,他便立刻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她。

“让我抱一小会。”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靠在她脖颈边。

她抿了抿唇,没有推开他,站在原地乖乖地没动。

“夏夏……”他靠在她耳边,声音里有一丝疲惫,“原本早年已经有的机会,是我自己没有好好把握住,现在要重新再来,难度必然是成倍加大的。”

她知道他的意思,轻轻垂了垂眸,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虽然有捷径不走是咎由自取,不过我心里有准备。”电梯到达一楼,他才松开她,温柔地亲了亲她的头发,“因为现在,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封夏回到病房的时候,人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她不是不知道某人现在装可怜博同情的本事有多高,可是自己好像,真的是吃他这一套的。

“出息呢?”封卓伦见她走进来,在病床上横眉冷对,“你瞧瞧你刚才那个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小媳妇样,这五年一个人累死累活的时候忘了?这五年想他想得发疯他没人影的时候忘了?”

“夏夏,原本我从小都觉得你是个挺有骨气、挺倔强的孩子,怎么现在就那么没战斗力呢?”封卓伦见她不说话,继续喋喋不休,“他现在回来花了这么点时间和功夫你就投降了,以后他要是又一句话都不说、甩手走人了,你算什么?”

“爸。”封易修在一旁边削苹果,边说,“你先别急,我猜夏夏现在应该还没有答应他。”

“她敢答应?!”封卓伦冷眼看向封夏。

“我……”她无力地抚了抚额,“爸,我其实不比你少烦恼。”

“没有人会比我自己更清楚这五年空缺的时间和伤害,但是我只是觉得……太累了。”

她目光落在空中一点,“这五年,我已经够累了,如果现在让我继续跟他反着道走,我会更累。”

她不是没有自尊,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倔强,她只是累了。

这五年一个人的打拼和努力,这五年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光,哪怕有穆熙和楼弈的相助,她亦已经饱尝了人生百味。

她只是真的,想停下来了。

当她看到他是怀着所有的准备和抱着只此一次的豪赌决心回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已经真的没有办法、也没有力气那么轻易地对他说“不”了。

当她看到五年后的司空景已经发生了那么巨大的变化,她没有办法再用从前的想法去衡量他。

人心和感情,是所有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办法轻易改变的。

她不会强求别人在她的世界里留下,一旦离开、那么她就不会再对那个人重新敞开心扉。

可是总有人,是特别的。

是可以让她,将原则暂时放在一边的。

病房里陷入安静。

封易修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心疼,容滋涵走到封夏身边,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

而病床上躺着的封卓伦看着女儿的神色,眼底也慢慢滑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在医院陪了封卓伦一整天,直到晚上的时候,Sharon开车来接她去参加一档节目。

这档节目是属于访谈与综艺合并的节目,收视率在内地和港台皆是极高,她之前因为档期每次都冲突,一直没有上过。

主持人是一对男女搭档,思维相当活跃、尺度也非常大,因此将节目炒得尤其火,Sharon带她到后台的时候,还特地悄声嘱咐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被问到大尺度的问题不要太尴尬。

“欢迎我们的天后Summer来到今天的节目。”节目开始录制,两位主持人笑眯眯地看着她,与她打招呼。

“知道Summer今天要大驾光临,我昨天一晚上都失眠了。”男主持捧着胸口,说笑道。

“哎哟,每次节目来一个大美女,你都会这么说!”女主持耸了耸肩,“不过今天这位,不仅是美女,还是娱乐圈里最全才的女明星!”

两位主持人一搭一档,将开场气氛炒得很好,封夏整个人也放松下来,这时与他们闲适地谈论一些话题。

话题首先从比较基本的一些关于演唱会、关于新电视剧的话题,渐渐往后,绕到她与圈中人的友情,再到节目的最后,绕到感情问题。

“Summer。”女主持捧着话筒,“其实我有一个问题,困扰很久,今天一定要当面问你。”

她笑了笑,“你说。”

“你和司空景,是不是真的在一起?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还是夫妻关系?”女主持淡定地将问题抛了出来。

她听了后一怔,现场的观众都已经沸腾了,还有人都已经喊出了司空景的名字。

她握着话筒,站在原地对着身旁两个主持人还有台下观众期待的目光,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回答。

“Summer,要知道,虽然现在整个娱乐圈都在传你和司空景旧情复燃或者因戏生情,已经迅速发展到见家长、上医院检查是否怀孕的程度,但是呢……毕竟是传闻。”女主持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所以今天我可是代表着所有人来问你这个问题哦。”

“想清楚再回答!”男主持在一旁继续助攻。

“其实……”她握着话筒,正还在组织着措辞,忽然听到台下的观众疯狂地尖叫了起来。

“我的天哪!”她只听到女主持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司,司空景!”

她浑身一震,转过头去。

只见这时,白天在医院才刚刚见过,换了一套休闲服饰的司空景,手里握着话筒、正慢慢从后台走了上来。

“大家好。”他走到台上,淡声而有礼地开口。

男女主持都是反应灵活的人,怔愣几秒,男主持握着话筒,看着走到封夏身边的司空景,大声笑道,“我已经料到,今天节目的收视率会突破本年最高了!”

“欢迎Uranus!”女主持笑脸盈盈,侧向封夏,“看来天后都到了,天王怎么能不到呢?”

封夏整个人还有点懵,却只听见身边的司空景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不用多说,我来回答。”

女主持仔细看着他们两个,这时又说,“你看看,这一上台就已经窃窃私语起来了!”

台下的观众尖叫声几乎没有停过,封夏觉得脸有点热,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Uranus,话说你进娱乐圈这么多年,都很少上综艺节目。”男主持这时开口道。

司空景站在原地,淡声道,“嗯。”

“所以,你今天一定是为了Summer才突然来的对吗?”女主持巧妙承接,“既然来了,那么刚刚问Summer的问题,就由Uranus来代回答,大家说怎么样?!”

台下一片高声的叫好,司空景刚刚在后台已经听到了那个问题,这时低头看了身边的封夏一眼,撩了撩唇,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

他这句话说完,整个节目录制现场已经爆棚了。

女主持就算见过大世面,在听到对于娱乐圈来说是天神般存在的司空景做出这种回答,也激动得语无伦次,“这,这一定是娱乐圈最强情侣档!”

台下有粉丝,此时已经激动得晕厥了过去。

在场的任何人、包括封夏都不可能想到,司空景竟然真的回答了。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一生当中,能有那么窘迫的时刻,像个傻子一样僵在原地。

正当所有人都乱作一团时,司空景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了握话筒,又扔下了一枚惊雷,“而对于第二个问题,我认为自己在这一点上还是继续有待提升,才能把‘女朋友’正式升级为太太。”

“……这,这算是求婚吗!?”女主持喃喃地。

封夏全身绷紧,侧头看着他俊逸的面容。

“是。”良久,他淡然一笑,对着摄像机道,“这是司空景式的第一种求婚而已,献给所有的粉丝,所以,接受了我的贿赂,在Summer这边……你们要多帮我。”

整个录制节目的场面,真的已经完全失控了,甚至保安都全部出动,才勉强控制住疯狂的粉丝。

说完这句话,他将话筒递给了男主持,转身牵过封夏的手就朝后台走去。

她听着耳边疯狂叫着他们两个名字的声音,看着他高瘦的背影,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他牵着她的手,一路带她来到大楼地下二层的车库。

直到坐进车里,她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刚刚在节目上,你说的……”

他关上车门,侧身到她那一边,帮她扣好安全带,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问道,“我说的什么?”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那双眼睛里全是柔意和调笑的意味。

她满脸通红,回答不出来了。

直到车子离开大楼朝医院的方向而去,她整个人还是像被放在火炉上烧一样。

以前那个沉默内敛、寡言少语的司空景……到底去了哪里?

“司空。”车子很快驶到医院的楼下,她这个时候想了想,还是叫了他的名字。

他将车停稳,侧过头看她。

她平视着前方,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在拍《声色》的时候,其实我每天都在犹豫,甚至一度想过辞演,我觉得我违背了最一开始自己对你设下的原则和防线,我对自己……很讨厌。”

“我最开始的时候对你说,让你不要干涉我的自由,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来管制我的想法,可是现在我面对你,根本是没有那个时候的那种底气了。”

她语气幽幽地,“我承认,或许我对你还是有些心动,可是就像我爸爸说的,也许这样下去,又可能是一个相同的结局。”

“我甚至现在,都有点害怕。”她转过头看向他,“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没办法去说‘不’,因为你安排得实在是太好了,所有事情都好像在你的掌控下在进行,司空……我有点怕你。”

司空景一直静静地看着她说话,这时忽然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看着他,本以为他会生气地说什么,却没料到他竟什么都没说,只是忽然侧过身。

就在她诧异的目光里,他居然侧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的脑袋,“嘭”地一声,像是要炸开一样。

可谁料几秒之间,他却已经离开她的嘴唇,无比淡然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上去吧。”

那档综艺节目播出之后,整个娱乐圈、媒体以及大众全疯了。

每一天,无论在哪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对于每次娱乐圈出一对新情侣就被黑得极凶的‘历史经验’,这一次,却几乎没有任何人对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消息投出反对票。

司空景和封夏。

这两个名字,在五年之后的现在,在之前那一段绯闻铺天盖地的情形之后,从这一刻开始,便在所有人心里被不可分割地牢牢捆绑在了一起。

Sharon给封夏的消息,是穆熙以及Live公司对这件事情暂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而且因为她爸爸生病的缘故,穆熙这段时间也没有强加给她其他的通告。

而一手造成现在局面的司空景,自从那天送她到医院之后,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声色》后期制作工作,只是每天会定时给她发些短信。

于是,她这几天就一直呆在医院里陪爸爸封卓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自暴自弃。

下午的时候,病房里来了两位访客。

打开门时,封夏猛地一怔,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男人,“傅政叔叔,傅郁。”

傅郁看着她淡淡笑了笑,“方便吗现在?”

“嗯。”她点点头,侧身让他们走进来。

“要看报纸吗?”在病床边坐下后,傅政推了推眼镜,想要将手上的报纸递给封卓伦。

一旁的封夏一看到封卓伦接过报纸,浑身都僵住了,拔腿就立刻想往外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封卓伦刚刚打开报纸,大概前后翻了几页,视线停留在娱乐版面的时候,一下子就停住了。

“封夏!”

封卓伦瞪大着眼睛,立刻看向她,“你给我过来!”

她捏着手指,咬着牙,以一定的距离站在病床前的地方,没有动。

“你自己过来看看!”

封卓伦将报纸拍在被子上,怒视着她,“好,做得好啊!都求婚了?有经过你爸同意吗?”

“这男孩子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容滋涵将报纸收了起来,在一旁风轻云淡地说。

封卓伦被老婆截得狠狠噎了一口,只能继续冲着女儿吹胡子瞪眼,“你给我立刻就和他分手!我封卓伦的女儿,怎么可能被别人屡次三番牵着鼻子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她对着怒气冲冲的老爸,不敢吱声,只能低着头站在原地。

“听到没有?!”封卓伦用力吸了一口气,“等会等你哥来了,我一定要让他好好训你一顿!”

“伯父。”

在旁边从头至尾一直没说过话的傅郁这时突然出声,礼貌地看着封卓伦,“我有几句话现在想和封夏说,可以暂时失陪一会吗?”

傅郁的气场,的确和身为他长辈的傅政有几分神似,几句话之间,便能让整个氛围都安静下来。

“……好。”

过了一会,封卓伦长吁一口气,不解气地看了封夏一眼,朝他们摆了摆手。

封夏知道傅郁是在帮她找台阶下,连忙转身、率先走出了病房。

两人从病房坐电梯到楼下,然后往医院的小花园方向走去。

一路上封夏都没有说话,傅郁以一臂距离跟在她身后,不紧不慢。

“封夏,”两人走到木椅边,她刚刚弯腰坐定,便听见他出声叫她。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跟你说的事情?”他坐在她身边,平静地开口。

“啊?”她一头雾水,“什么事情?”

傅郁伸手松了松围巾,“考虑选择用和另一个人相处,来转移自己在犹豫不决的那件事上的注意力。”

她似乎是听懂了,轻轻蹙了蹙眉。

“更浅显的,用理工生的直接思维来说。”他淡淡一笑,“你可以试着和我相处、交往看看。”

傅郁这句话刚一说完,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心底立刻松了一口气,抱歉地朝他一笑,“腾”地一下子从木椅上起身,拿着手机稍稍走开了几步。

“夏夏。”接起手机,司空景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

她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突然觉得很心虚。

“在做什么?”他似乎换到了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声音里还有回声。

“嗯……我,我在医院。”她有些支吾。

那边停顿了两秒,轻声咳嗽了几声,“身边有人,不太方便吗?”

她这时才似乎听出他的声音里有些沙哑,还有点鼻音,“你……感冒了?”

接近年底,S市的气候已经非常冷,这种天气通常很容易生病。

“嗯,大概前两天衣服穿少了。”他又咳嗽了几声,“有几分热度,不过我吃过药了。”

“几度?”她在心里一边拼命埋怨自己没出息,一边还是问出了口。

“三十八度五吧。”他似乎不太在意,“早上测的,后来一直在做剪辑,也没注意。”

三十八度五的体温,还算是几分热度吗?

她捏着手机,又开始百般纠结,不知道接下去应该再怎么说。

“夏夏……”他声音低沉,说话的语速很慢,“你现在,可不可以偷偷溜出医院来?”

他略带嘶哑的嗓音,却更带着蛊惑的意味。

他的声音里渐渐起了一点笑意,“我现在在公寓,就是以前的那套公寓,还有其他几个工作人员在一起……你过来一趟,好不好?”

“我很想见你。”他似乎咳得更厉害,连话都说不完整,“……就一小会的时间就好……”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有出声。

等挂下电话,她伸手捂了捂脸,转过身的时候便看见傅郁已经从椅子上起身站在一边、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

“抱歉。”她收起手机,连忙快步朝他走去。

“没关系。”他不紧不慢地看着她,像是在她接电话之前根本什么都没有说,“你有急事的话先去吧,我等会上楼跟伯父说一声的。”

她耳边还不断回响着刚刚司空景沙哑的嗓音,几乎是心乱如麻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半响,咬着牙对他说了声“谢谢”,转身便朝医院外小跑而去。

直到一路急赶到司空景公寓门口的时候,她缓了一口气,伸手按了按门铃。

门铃响了好一会,还是没有人应声,她略一低头,才看到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我进来了。”她伸手推开门,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原以为屋里会有好几个人,却发现桌上放了好几台已经合上的电脑,整间屋子静悄悄的,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心底觉得奇怪,放下包,在整间公寓里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卧室门口。

悄悄朝卧室里看了一眼,只见卧室正中的床上,司空景正和衣侧躺着。

“……司空?”她连忙走到床边,将手探到他的额头触了触。

很烫。

他脸颊很红,这时困倦地睁开眼睛,在看到她的时候,眼底一亮,“……你来了。”

很简单的三个字。

可是她却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欣慰和柔意,还有……那么一点的撒娇成分。

“嗯。”她听得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发酸,微微弯腰,“能靠坐起来吗?如果不去医院的话,我现在帮你再量一个体温,然后你吃了退烧片、把衣服换了,捂着被子好好睡一觉。”

他咳嗽了两声,自己撑起身体,靠在枕上。

她也没有再说什么,按照刚刚自己说的流程操作了一遍。

等他换了睡衣,躺在被子里的时候,她身上也出了一身薄汗。

伸手帮他盖紧了被子,关上床头灯,她拿着体温计和杯子刚要转身,便被他突然扣住了手指。

“夏夏,等我醒了你再走……好不好?”光线暗淡的房间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知道你在这里……我才能睡得着。”

这样近乎示弱的挽留。

从前的司空景,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直白的方式对她说话。

卧室里,只有时钟轻轻的走动声。

她背对着他,闭紧泛酸的眼眶,低低“嗯”了一声。

因为不敢给封卓伦打电话,封夏坐在客厅里给容滋涵发了个短信,想了想,便起身走去厨房。

房屋的布局完全没有变化,她熟门熟路地取了食材,拿出器具,便下厨煮了粥。

因为在他没睡醒前不能离开、又因为闲着没事干,煮完粥后,她顺便将屋子整理了一下,把他放在沙发上的几件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洗了。

等一系列的事情做完,时间已经是晚上了,她抬眼看了看钟,将粥盛在碗里,轻轻端进卧室。

他似乎还是睡得很沉,她放下粥在书桌上,转身刚要走出去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他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电子相框。

电子相框上,正流动播放着相片,她垂了垂眸,伸手拿起相框。

屏幕的亮度,倒映在她的眸色里。

她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忽然感觉到身后有热烫的体温贴了上来。

她握着电子相框的手猛地一抖,却已经被他迅速同时握住手和相框。

“……这个相框跟了我六年了。”

不知什么时候,司空景已经走下床、从身后靠着她,灼灼的呼吸就喷在她耳边,“你搬出这间公寓后没多久,我就买回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相框上还播放着相片,每一张……都是她的相片,或是他们在佛罗伦萨的合影。

“在美国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我们能够有下一张合影?”

他慢慢地说着,将相框放下,嘴唇印在她的脊背上,落下一连串的吻,“会不会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一直仔细看着她的神态,这个时候俯下身,吻住她脸颊上的眼泪,“夏夏,不要哭,都是我不好。”

温柔、宠溺的嗓音,就跟记忆里一模一样。

她默不作声,眼泪却越掉越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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