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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番外之我好想你

司空景会在封夏的第一场巡回演唱会上求婚,其实陈薇薇心里很早就已经有了预感。

这么耀眼的男子,跪在巨大的舞台上,眼中款款深情只为她的好友,她亦感同身受地动容。

女孩子的友情总是很耐人寻味。

最初的时候她因为楼弈的关系对封夏抱着陌路人甚至微有敌意的态度,却在后来司空景离开的几年里,和封夏愈走愈近、最终成为真心诚意的朋友。

深交之后才知道彼此的合拍,她们都同样真实、倔强、敢于面对自己的情感与选择,也同样的……执着。

执着。

全场的欢呼尖叫声中,她望着台上的帘幕慢慢闭拢,司空景和封夏的身影消失在帘幕后,侧头看向身边的楼弈。

他英俊的侧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双手有节奏地跟着全场鼓着掌,就像所有虔诚的祝福者一样。

她看了一会,回过头轻轻闭了闭眼。

演唱会结束,所有观众依依不舍地散场,她和蒋宜到后台帮封夏做善后工作。

“咦?楼弈呢?”一切料理完,目送司空景开车带封夏回家,蒋宜站在会馆后门东张西望,“前面还看到他的。”

她心里一紧。

“这混球,不会跑哪里去黯然神伤了吧……”蒋宜不耐烦地打了个响指,“真的是几十年如一日地弱爆了,都这程度了还盯着人有夫之妇,你说是吧薇薇?”

蒋宜性子大大咧咧,而且因为后来才结识、所以是不知道她和楼弈过去的事情的,之前封夏和司空景分开的时候,蒋宜还拉着她一起、屡次帮忙撮合楼弈和封夏。

“我去找他吧。”她深吸一口气,淡笑着拍了拍蒋宜的肩膀,“你男朋友应该已经等着了,你先回去好了。”

偌大的会馆,刚刚还人潮攒动,此刻却空空荡荡的、只有在清扫地上垃圾的员工。

她走上台阶的时候,还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

一步,两步。

远远望去,楼弈正一个人坐在观众席的最后一排,她本以为他在喝酒,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发现四周并没有散落的啤酒罐,他的手里握着的只是一瓶矿泉水。

他听到声音,抬起头,朝她笑了笑,“还没有走?”

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轻轻在他身边坐下。

“司空景可真不够意思。”

他双手枕在自己脑后,双腿交叠,这时慢悠悠地开口,“哪有世界上好事都被他一个人占了去的道理,他求婚之前,难道就不知道先感谢一下我们这些跑堂的炮灰吗?”

“而且,他不在的这几年,也是我们把夏夏保护得那么好啊,这人竟然连句感谢都没有,掳了人就跑。”他说着说着,挑着眉,“我真应该把他这些恶行po到微博上,让他粉丝还整天追着喊他男神……”

他的声音还是如往常那样的雀跃,一字一句的,虽然是埋怨,也像是调侃。

“哎……算了,谁叫我人好呢。”他望着空荡荡的舞台,“我……”

“不要说了。”她这时在一旁,突然开口道。

他说话说到一半被打断,有些诧异地侧头看她。

她垂了垂眸,这时起身,一眼也没有看他,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先回去了。”

一路从安全通道出来,绕开可能遇见歌迷的地方,她在会馆里兜兜转转,走到了一个露天的平台。

今晚外面有下过雨,从上往下看,地面上都是湿的。

她在平台旁静静站了一会,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往自己的方向而来。

“薇薇。”手臂被人从身后拉住,她回过身,便看到楼弈气喘吁吁地缓着气,“你怎么走那么快啊?”

她看着他的脸庞,沉默了一会,将他的手轻轻拉开。

“你生气了?”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寻着她的目光,微低下头,“怎么了?”

她依旧不说话。

“是我惹你生气的吗?”他像个陀螺似的,跟着她转来转去,“你说句话。”

“你回去吧。”她忍了一会,开口道,“你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

“不行。”他摇了摇头,语气也沉了几分,“那么晚,你一个女孩子回去很危险,我送你回……”

“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你送我回去?”

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眼睛紧紧盯着他,声音里微有丝讥讽,“哦,前女友?朋友?”

“算了吧。”她抬了抬嘴角,“我宁愿我跟你什么都不是。”

陈薇薇从来理智、冷静,从来不会任性,很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陈薇薇也从来不会像这样咄咄逼人地对任何一个人说话。

但是她真的受够了,这么几年每一天都装作对一切若无其事的样子,状似正常地生活、没有烦恼地生活,风轻云淡地和他做“朋友”。

她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迈开步子就往楼梯下跑,没跑几步,却又被他从身后拉住。

他扣着她的手臂不让她走,自己走下几格台阶,仰头看她,有些无奈地说,“好了,不管什么事情,全是我的不好,行不行?薇薇,不生气了。”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鼻子慢慢酸了。

很早以前,他们最初在一起的时候,她和他冷战、闹脾气,他也是这样的,不会哄人,就一个劲地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

后来她提出和他分手,他也不问究竟,一股脑全说是他的不好。

再后来,司空景离开封夏的那几年,她重新自然而然地和他靠近,他似乎毫不介意,待她如初般好,她也就顺其自然地和他相处,那几年,他们没有争执过。

而今天,是自从他们几年前分手以后,她头一次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情绪宣泄出来,可他还是这样,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和她动气。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弄清的、她不敢启齿的问题——他这样待她,究竟是纵容?还是根本……无谓?

“你是个傻瓜。”

半响,她喉咙有些沙哑地开口,别过头去,“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他看着她眼角隐隐约约的泪痕,似乎终于有些明白她到底在为什么生气了。

“好,我是傻瓜。”

他走到她站着的那格台阶,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所以,我还没有哭,你哭什么呢?”

“而且,我看到她现在那么开心,我为什么要哭呢?”他弯了弯唇,“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都不容易,再不结婚、连老天都要哭了。”

“那既然这样,你是不是能够放过自己了?”她眼底雾蒙蒙的,看着他,一字一句话地问,“楼弈,这么多年下来,你难道还不知道三个人的爱情有多不好过吗?”

她深吸一口气,将快要流下的眼泪憋回去,“是,可能你甘之若饴、乐在其中,同样身为女孩子,夏夏幸运、能够盼得司空景,可是我不好过,从头到尾一点也不好过。”

是,她知道她现在说的话,根本不仅是在埋怨他、也是在埋怨她的好朋友封夏。

可是既然今天已经破了戒,那就让她彻彻底底地宣泄一次。

阴雨蒙蒙,又一场雨铺天盖地地席卷了整个城市。

她站在原地、任由衣服被漫天淋下的暴雨湿透,依旧倔强地看着他。

他站了一会,伸手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她身上,语气有些迟疑,“薇薇,我……”

“给的人愿意给,收的人是否愿意收、那取决于收的人。”她已经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庞,“我没有在你心里过,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我对你这七年来的感情,我自己问心无愧,这是我心甘情愿,你不必还。”

雨越下越大,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被雨淋得浑身发颤、头也撕裂般地痛起来。

“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良久,他伸手、重重将她带进怀里,在雨声里神色沉静地开口,“你对于我而言,和你自己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次雨天的对话后,他们一直没有再见面。

封夏巡回演唱会结束后,就开始淡出娱乐圈和司空景度二人世界,蒋宜一边拍电视剧一边和男朋友打得火热。

而她每天一边悄悄关注着他,一边忙碌着自己的工作。

艺人原本就很忙碌,她如今在音乐圈的地位,仅次于他和封夏之下,不仅要在各个城市宣传新唱片,也要自己不断地写歌,一整天几乎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

可是这样的忙碌,于她而言,或许也是好事。

她尽可能不去多想那天雨里他最后那句话,她太清楚不过希望愈多、失望愈多的意义所以。

之后,在G市宣传会的时候,出了一些小小的差错。

她因为没有休息好,所以唱歌的时候、连唱错了好几句歌词,甚至最后都没有跟上音乐的节奏,这对于一向对自己高要求的她而言,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八卦杂志和媒体也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新闻,一时“Vivian疑似遇上人生大事,状态极烂”“一向认真的当红女歌手也出了如此差错,粉丝还应该崇拜谁”之类的头条纷纭。

她对于事业方面向来不玻璃心,一笑而过,但可能是连日来太过劳累,要坐飞机回S市那天,她竟高烧一下子到了39度。

和助理还有经纪人知会了一声,延迟一天行程,她喝了热水和退烧药,卷着被子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外面的天已经暗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不知何时被什么人放上额头的冰毛巾忽然掉了下来。

“醒了?”酒店式公寓的房间里,楼弈从厨房探出了一个头来,笑眯眯的,“稍等,粥马上好了。”

她盯着他的脸庞看了一会,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不太敢置信。

那边楼弈将煮好的粥盛了出来,端着碗走到床边坐下。

“好了,别瞪了。”他看了她一眼,贼兮兮地笑,“我下午给你助理发短信,让她在酒店楼下交接给我一张你的房卡,才进来的。”

他用勺子盛了一口粥,吹了一会,递到她嘴边喂她,“你一直没吃过东西,现在只有喝粥才比较好,我之前就让你助理准备了一点米。”

她就着勺子喝下去,垂着眸没有说话,静静点了点头。

他喂完她粥,再帮她测了体温,刚刚退烧药似乎有些效果,寒热现在退到了38度左右。

“再这一觉睡下去到明天早上,应该差不多就能好了。”他吁了一口气,帮她盖好被子,“睡吧,我陪着你。”

他说完、刚要从床上起身,忽然被她伸手拉住了衣角。

“怎么了?”他回身,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探上她的额头,“很难受吗?”

“我想喝酒。”她嗓音低低的,目光静静地看着他。

他一怔,仔细地注视了她一会,起身走去厨房。

他给她倒了一些,又给自己倒了一些,然后将枕头倚在床头、抱着她坐起来。

她握着手里的酒杯,喝了几口,问,“你怎么会来?”

他将自己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很随意地说道,“知道你发烧,我就来了。”

“你怎么会知道?”她抬眼。

他一扬唇,笑道,“我神通广大呗。”

她没有回应,低头又喝了一口酒。

“好了,这酒烈,你不能多喝。”他这时伸手拿过她的杯子,放在床头,“怕你不开心,给你喝两口过个瘾,真的不能再喝了。”

她也没有抢回杯子,忽然在一室安静里开口,“你不必对我那么好,我们只是朋友,不是有人更值得你对她好么?”

他蹙了蹙眉,“薇薇,你不要老是扯到她。”

“不是我扯到她。”她笑了笑,“是你心里想着她,只是我替你说出来而已。”

“不要无理取闹。”他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

“司空景有没有跟你联系过?”她不徐不缓,“他策划好要带夏夏去毛里求斯办婚礼,跟我们协调档期……看着她真正在你面前成为他人的妻子还要笑着祝福,是不是很痛苦?”

她知道她在口不择言,她知道她在一逞快意。

她也知道她在用力刺伤他的同时刺伤自己。

他一定会被她气走的。

果不其然,他听完她的话,一下子从床边起身。

她握紧着自己的手指,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

等了很久,还未听到房间的关门声,她仓惶地抬起头,便看见他正站在床边,目光像是生气、又像是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大丈夫不和生病的人计较。”他耸了耸肩,又重新坐下来。

她沉默两秒,忽然抬起身,用力抱住他。

他猝不及防,她柔软的嘴唇竟也贴了上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勇气,她都忍了那么多年,却在这个时候彻底打破了她给自己设定好的范围。

可能她这一个举动之后,他们以后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她原本只是凭着冲动咬住他的嘴唇,却在不知不觉中,感觉到他也回吻住了她。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就像是溺水的时候,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能更重地亲吻他。

很多年前熟悉的感觉,重新席卷而来。

她身体是烫的,却觉得他放在她腰处的手心也是滚烫的。

她很想哭。

“笨蛋。”良久,他终于放开她,嗓音微哑。

他让她重新躺回被子里,帮她盖好被子,什么都没有再说,却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她从来没有一次那么庆幸自己的冲动。

回到S市之后,只要工作空闲,他便会到她的公寓来,有时候来做饭、有时候只是来和她闲扯,虽然没有亲密的话语或者动作,可她已经很知足。

宣传唱片的工作告一段落,她窝在家里的时间增多了些,便去买了个烤箱,在家自己学着做蛋糕。

“好香!”在客厅里打游戏的他仰着脖子大呼小叫。

“等一下。”她抿嘴一笑,能猜到他肯定像只猴子一样在沙发上蹦跶,“马上就好了。”

“薇薇,我饿了……”谁知他竟然暂停了游戏,这时走进了厨房,“今天是什么口味?巧克力吗?”

这个急性子。

她摇了摇头,这时将蛋糕从烤箱里拿出来,用勺子挖了一小口,转过身。

他就在她身后等着呢,无比娴熟地一口就咬住了勺子,感慨地眯着眼,“嗯……好吃。”

她看着他大男人的脸颊上还是露出这种小孩子一样的表情,禁不住笑出了声。

“等下。”她刚想转身把蛋糕端到客厅,却被他扣住了手臂。

“嗯?”她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只见他神情严肃地凑近她的脸颊,用手指将她嘴角边的一坨奶油轻轻刮去,然后非常自然地放进自己嘴里,享受地点点头。

她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立刻就要去掐他。

他哪里能让她得逞,往旁边一躲,她一头撞到他最近练了肌肉的胸膛,疼得眼冒金星,战斗力顿减。

他看着她仰头大笑,伸手捧着她气呼呼的脸颊笑道,“怎么那么笨……”

这一次她听出来了,完全是宠溺的语气。

这是她梦里想象了很久的场景,就像很早以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那样最平常的琐碎生活的点点滴滴。

那时候她就知道,她有多想跟这个人在一起一辈子。

半响,她脸一偏,眼泪“啪踏”掉了下来。

他看着她这样,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胡言乱语,“不会吧?真的撞得那么疼?让我看看,不是起包了吧?我这还没练成铁石呢……”

她被他这通话扰得又忍不住笑了,一时又哭又笑,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丢脸。

“好了,小哭鼻子,吃蛋糕了啊。”他一手拿起碟子,一手牵着她的手,边哄她边走出厨房。

两人走到客厅,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帮我接一下。”他咬着蛋糕要打游戏,便让她帮忙。

她走过去,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浑身轻轻一震。

他正吃得开心,便见她没什么表情地将手机递在他面前。

“谁啊?”他有些疑惑她为什么不接。

她没有看他,将手机给他之后就转身回了厨房。

外面的动静不是听得很清楚,她收拾着厨房,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地乱,还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

“呯”地一声,碗摔在地上,她心中一跳,忙蹲下身将碎片一片片捡起来。

正巧这时厨房门被打开,他见状,走过来蹙着眉道,“怎么那么不小心?你到旁边去,我来捡。”

她将手里的碎片丢在垃圾桶里,看着他蹲在地上的身影,低声问,“夏夏……说什么?”

“她说她工作的事情彻底交接完了、现在进入休假状态,估计司空景还没跟她说要带她去毛里求斯的事情。”他起身将剩余的碎片扔进垃圾桶,语气轻松,“我们也差不多后天就要出发了,反正司空景说他做东,我们就早些过去玩。”

“你想去吗?”她平平静静地,问。

“机票都定好了,怎么不去?”他挑了挑眉。

“如果你不想去,那我们就不去。”她慢慢说,“等他们回来我去给夏夏赔个不是。”

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他回答,却忽然感觉到他已经走到自己身前垂下头、用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

“你问我是不是能够放过自己了。”他轻声笑了笑,“我觉得我已经在努力地做这件事情,所以你在我身边,看着我,监督我,好不好?”

毛里求斯的婚礼空前盛大,司空景精心策划多月终于抱得美人归,海天一线、完美无缺。

婚礼结束之后,天色也已经暗了,在海边吃完晚餐,随着新婚小两口退场,其他人也就四散开来休息或者散步。

陈薇薇刚刚晚餐的时候喝酒喝得有些多,这个时候走路的步子都有点微晃,楼弈以一定距离跟在她身后,一直在后面叫她走得慢一点。

“你说……”她走了一会,忽然转过身,“如果你是夏夏,你看到这场婚礼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感动?”

他被她吓了一跳,蹙了蹙眉,上前几步先扶住她的手臂。

“反正如果我是她,我肯定也哭得不行。”她看着他的眼睛,“得司空景,对她而言此生足矣。”

“你……当然不行。”她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她看见过他了,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人了。”

他不知道她是醉了,还是没醉,夜空下她的眼睛很亮,不像平时那般淡薄沉静,却看上去如一个迷彩的漩涡。

不远处的露天酒吧这时有乐队奏起了音乐,有五彩的灯光朝沙滩这里打过来,她说着说着,还调皮地抬手遮自己的眼睛,“就像我一样,看不到任何人了啊。”

楼弈看着她,看着温和的灯光覆盖在她的手臂上,心里在那一瞬间,不由自主地一动。

就像被人轻轻一击,却留下了难以名状的痕迹。

那种感觉,他从未有过,不是心疼、不是难过、不是遗憾、也不是心动。

她自己像是在说醉话似的,遮着眼睛嘟嘟囔囔,他忽然向前几步,收起了平时一向玩笑嬉闹的表情。

“等一会。”他突然抬手、覆住了她的手掌。

两只手的厚度,她眼前便完全一点光亮也没有,微醺的酒意里,却忽然感觉到他竟低头吻住了自己。

乐队演奏的声音,各种语言交杂的欢呼声音,海浪轻轻拍上岸的声音里……她的耳边却是安静的。

安静的、认真的吻,有些急切、却也有些隐忍。

你看。

这是她闭着眼睛,也能看到的人。

“楼弈。”交融十分,她忽然出声叫他,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他听罢,立刻停止动作。

安静的环境里,他能感觉到有水珠滴到他的肩膀上,顺着他的背脊往下流淌。

并不是汗水。

他有些怕自己是真的弄疼她了,却感觉到她将他抱得更紧了。

“我好想你。”她小声说。

生命流去,我眼睛里从头至尾看到的却只有你。

这么多年了,每一天,我都真的,好想你。

他听了那四个字,眉眼间更是笼罩上了一层薄雾。

迷乱的白光里,她清楚地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了两个字。

是一个名字。

一年后。

各大头条的报道,都刷出了陈薇薇新专辑创下乐坛记录的头条,她俨然已是国内与港台的整个大范围里,最受欢迎的女歌手。

一天可能会连飞三个城市,马不停蹄,她虽对歌迷一向和善,话却比从前更少。

“薇薇。”她的经纪人恰好在后台找到她,小声问道,“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海归年轻才俊,今天晚上要见一面吗?”

“是我朋友的朋友,我可以保证,人品非常好、对女朋友一定也很好。”经纪人拍拍她的肩膀,“薇薇,你现在已经功成名就,女孩子到这个岁数,真的应该找一个人安定下来了,圈内人不靠谱,圈外的会更妥当一些。”

“好。”她点点头,什么都没有多说。

和那个年轻才俊见面的地方,是在S市一家私密性很高的公馆的餐厅,她戴着帽子走进去,远远便见靠窗处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你好。”她走到那个男人面前,朝对方笑了笑。

年轻男人确实一表人才,温尔文雅,两人交谈的话题也比较轻松。

上菜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落地窗外好像有人在看着她,抬眼望去,就看见对面一家咖啡厅的靠窗座位坐着一个身形熟悉的、戴着帽子的男人。

“饭菜还合胃口吗?”年轻男人问她。

“嗯。”她点点头,收回视线。

接下去吃饭的时候,年轻男人感觉到她好像越来越心不在焉,过了好一会放下筷子,有礼地问道,“陈小姐是有什么心事吗?”

“啊?”她正愣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男人还想说什么,餐桌旁这时忽然由远及近走来一个人。

“你好。”戴着帽子的楼弈笑眯眯地看着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一怔,朝他点点头。

陈薇薇浑身一紧。

“不好意思了,我有话要和她说。”

趁着她一言不发的当口,他俯身拉起她的手,转头就往外走。

一路出了餐厅,他拉着她快步走到公馆一个无人的暗角。

“陈薇薇,你在相亲吗?”他放开她的手,没什么表情地问。

她从头至尾没有挣扎过,这时的表情也是很平静,“是。”

“你想结婚了?”他又问。

“是。”她点头。

“你想跟谁结婚?”他一把摘下帽子,浓眉一簇。

“喜欢我、一辈子会对我好的人。”她回答。

“谁都可以吗?”他气得笑了,“只要是个男人,无论年老色衰、还是身无分文,只要他看上去对你好,你就嫁给他,对吗?!”

“是。”她平静地回望着他。

“那你为什么不嫁给我?我年轻英俊、也有钱有能力。”他声音提高了几个八度。

“我不会和不喜欢我的人结婚。”她慢慢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他挑眉。

她听得心底一颤,半响,别过头去,“就算你喜欢我,我也已经不爱你了。”

“陈薇薇。”他伸手一只手掌,撑在她头边,“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这句话吗?”

她咬着唇,倔强地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楼弈,我已经不爱你了。”

“既然你已经不爱我了,为什么要逃离我身边?”他嘴角挂着玩味的笑,“既然你真的不在乎我、无所谓我这个人,你何必搬家、删除我的联系方式?”

“既然你真的不爱我了,为什么要消失这一整年呢?”他越说话,离她的脸庞越近,“你敢说吗?”

“是啊,我不敢说。”她眼眶慢慢红了,“我懦弱,所以我要逃开你,不看到你、不和你说话,可以了吗?!”

是,她承认她胆小,她不敢面对自己、面对他,自从那次在毛里求斯的海滩别墅梦醉之后,她半夜就回到自己房间理了东西回了S市。

她这一年,甚至都没有和封夏蒋宜联系过,更是将他的联系方式全部删除,还搬了家。

她不知道在对自己证明什么。

可是她就不是不想再任由自己的情绪这样下去了,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

“我想着你,你想着她,这一辈子都是一个死结,我打不开,我认输了!”她冲着他,几乎是大声吼道,“你让我走可以吗?你可以让我过得好一点吗?!”

没有他,她不是真心快乐,她甚至思念到痛不欲生。

可没有他,她一定能够不让自己永远活在一个解不开的圈里。

“好!你走!”他狠狠地一拳砸向她脸颊旁的墙壁,“可我他妈这一年想着的人是你!不是她,是你!”

空旷的环境里,他的话连同他的拳头,都如同一个惊雷。

她睁着眼睛看着他,眼泪无知无觉地顺着脸庞滑下。

“……我以为你走了,我能够就这样一个人一辈子孤独终老,没有人让我解脱,我还是继续想着她。”他的拳头里渐渐有血渗出,“可是陈薇薇,我想的不是她,是你。”

我原以为你走了,没有人能救赎我,我便继续生活在这个牢笼里。

可却没想到,困住我的牢笼,却变成了你。

“你明明已经答应我要陪着我的,我心里甚至埋怨过你为什么突然会离开我。”

他苦笑着用自己淌着血的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以为是你等不了,可是其实是你已经等了太久,是我自私、是我眼盲。”

是我没看到,你已经在我身边,等候了七年。

“你那次在毛里求斯,半梦半醒的时候,叫了一个名字。”她抬手抹了抹眼泪,这时轻声道。

他看着她,眉宇间全是自责与痛苦。

“你叫的……其实是我的名字。”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可是我却感到很害怕,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明明知道可能我在你的心上,但却还是要逃开,因为我觉得我始终只是一个影子,是她的影子,你只是用我来忘记她而已。”她摇了摇头,“楼弈,你是转过身才看到我的,没有一个女人,希望自己是一个替身……”

她还未说完,忽然被他重重拥进怀里。

“失明的人,往往听觉比普通的人要更好一些。”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侧,“如果我的眼睛没有看到你,我可以听你的声音。”

所以你的想念,你的难过,你的哭泣……我都能听得到。

“也请你听一听我的声音,好不好?”他沉默良久,郑重地说。

她靠在他的脖颈侧,眼底像覆上了一层沙。

这分开的一年,只是像是一个短暂的分割线。

日子又回到了去毛里求斯之前,他每一天、无论多晚都会过来找她,哪怕对她说几句话也好。

很自然的,她和封夏、蒋宜也重新联系起来,好朋友之间,不会互相去问那么多,只要知道彼此安好,便就足够。

联系的过程里,她知道封夏下个月马上就要生产,成为准妈妈。

想着这个消息他可能很早就已经知道,也一时没有再去提。

她承认,她是自私的,她没办法把好不容易等来的,再悉数奉还回去。

晚上的时候,他照例过来陪她吃晚饭,吃完他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忽然对身边正在洗杯子的她说,“夏夏明天就要生产了。”

她听得动作一顿,忙握紧手里的杯子。

“等宝宝平安出生后,我想抽空去一趟,看看他俩生出来的宝宝究竟有多可爱。”他很随意地笑道,“说不定基因突变,特别丑也不一定。”

“嗯。”她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他似乎不在意,很快和她说起别的事情,她望着他说话时生动的笑颜,心里一寸寸冷了下去。

封夏顺产后,她原本和他说好,下午的时候在医院门口见,她却提早了时间、一早便先去看了封夏和宝宝。

封夏看到她也很开心,招呼司空景给她倒水,边说道,“好久没见了薇薇,你是不是又瘦了?”

她摇头,弯起唇笑看着封夏和一旁的宝宝,“最近在家一直吃,应该是胖了才对……宝宝真的好可爱。”

“别提了,这么小就能吃能睡。”封夏摇摇头,一脸无奈,“懒得不行。”

两人再闲聊了一会,她差不多起身告辞,临走前,封夏无心问道,“薇薇,楼弈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她心头一颤,立刻掩饰住自己的不自然,回道,“他上午有通告,应该是下午会过来的。”

封夏点点头,也没有再追问。

一种像是被识破心思的感觉绕在心头,她开车回到家后,把自己关在卧室,什么也不想、蒙着被子睡觉。

一觉一直睡到晚上,因为睡得多、头很疼,她一手捂着额头拿起手机看了看,果不其然看到一排未接来电。

有经纪人的、助理的,还有……他的。

他打了五六个电话过来,看她一直没有接,后来也没有再打来过。

她坐在黑暗里,抱着膝盖,看着手机屏幕上他的名字发呆。

他一定还在医院吧?可能他觉得,哪怕多看一会、多逗留一会也是好的。

他一定忘了吧,今天是什么日子,就像以前那样,他在她的生日的时候陡然离开,去帮遇到困难的封夏。

八年,她等到的,还是一样的结果。

不知道坐了多久,她突然听到有钥匙转动的声音。

随即过了一会,卧室门被打开。

“薇薇?”黑暗里传来他低声的试探声,“你在里面吗?”

“我在。”她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都哑了。

“是不是饿了?我带了点心回来。”他没有开灯,摸黑走到床边床下,“还是热的,你最喜欢吃的椒盐九肚鱼。”

她不回话。

“怎么了?是不是人不舒服?”他伸手触到了她的头发,“我还在想你怎么没来医院,所以看了宝宝之后立刻就去帮你买点心了,担心你不……”

“你走!”她突然狠狠地冲他说道,“我不想看见你!”

他望着黑暗里她望着他的锐利的眼神,一时怔住了。

“你走啊。”见他一动没动,她用手拼命推他,“你去找她,去看她啊!你滚!”

她的声音是哽咽的,他毫无防备地被她推到地上,过了两秒忽然站起身,用力重重抱紧她。

她像是发泄一般推他、打他,甚至有一巴掌还打到了他的侧脸上。

响亮的巴掌声里,她喉间发出一丝泣音,却还是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

他自始至终没有放手,只是用力地把她抱得更紧。

她渐渐没有力气,靠在他脖颈前,大口地喘息着。

“薇薇,”他这时亲了亲她的头发,低声说,“生日快乐。”

眼泪蕴在眼眶里,让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没有忘记今天是你的生日。”他很轻地拍着她的背,语速也很慢,“我除了买了你爱吃的点心,还买了你喜欢吃的蛋糕,都在厨房里,你想吃,我就拿过来、我们在卧室里吃,好不好?”

她咬着唇,一言不发。

“其实你不知道吧?我很早就给你买好了生日礼物。”他这时又露出了像平时那样俏皮的声音,“你不是很想要一套好一些的音响设备放在家里吗?我已经订好了,明天就能送来。”

“怎么样?是不是很感谢我?我那么会体贴人,知道我喜欢的人想要什么。”他扬了扬眉,“简直是史上最佳男朋友人选啊。”

眼眶里的眼泪,终于从她眼眶里慢慢滚落下来。

“爱哭包。”他这时松开她,用手帮她擦眼泪,轻笑道,“都几岁的人了,整天就知道哭,我看宝宝都没你那么爱哭呢。”

“话说,他们俩的宝宝还挺可爱的。”他这时帮她擦干眼泪,说道,“而且,司空景当奶爸的样子真的看得我特别过瘾。”

见她还是不说话,他这时伸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你看,她都已经是孩子的妈妈了,有丈夫、有宝宝,那么幸福,我很为她开心,你一定也是这样的,对不对?”

“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无论多苦、多累,只要回到家就会觉得安心,我这一路终于看到她能有自己的家,我觉得我再也没有任何遗憾和负担了。”

他抱着她,像是在给小孩说故事一般专注,“以前她的事业刚刚起步,到后来司空景对她冷淡,最后他们分手,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关心她,我觉得她虽然那么坚强,可是她也很需要人的关心和照顾。”

“我自己那时候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对她是什么感觉,或许可能是喜欢,也或许可能只是一种疼惜,那时候你是我女朋友,我总觉得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安全感,你还一直很和我吵,我很头疼。”他亲了亲她的额头,“那时候到底年轻,觉得烦不过,就想逃开,现在想来,被一个人那么在乎,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一直知道,你是多么多么地在乎我。

“或许我可以称自己当时的心理为逞英雄心理,总觉得她很需要我,总觉得自己要为她做些什么,那次她生日我借着冲动对她表白之后,我其实就开始后悔了,我想我在做什么呢?她那么爱司空景,我为什么要逼她和我在一起呢?”

“我曾以为我是真的喜欢她、爱她,我见不得她一点蹙眉,见不得她一点伤心,可是我却从没有想过,如果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人是她,我会不会真的那么开心。”

那么多年,他从未有一次,和她这样坦白地提及这些事情。

一字一句,哪怕连缘由,都解释得那么清楚。

他说完,这时顿了顿,伸手开了床头灯。

眼前重新有了光亮,她能看见面前的他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你怎么会是一个替身呢?”他笑,“你是我女朋友,是我花了那么多心思才追到的人,我们曾经在一起那么久,我们彼此熟悉对方的一切,如果你不在我的心上,还有谁在我心上呢?”

“其实我一直说司空景太逊,用了七年才把夏夏娶回家,现在看来,是我更遜才对。”他捧住她的脸颊,“都快第九年了,连你的生日我都让你哭成这样,而且不是幸福地哭,我才弱爆了。”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可眼泪却又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他见她终于破涕为笑,这时将她放到床边坐好,自己在她床边蹲了下来。

“陈薇薇,我让你等待我那么久,我让你难过、让你失望、让你痛苦,这都是我的错,我楼弈这一辈子其他的可能不会,但是如果别人对我好、我一定会加倍对她好。”

暗黄的温暖灯光下,他的笑容真实,他的眼睛里倒映的、只有她。

“而且这份好,不是同情、不是义务,是我心甘情愿。”他牵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你可以赶我走,可以让我滚,但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死皮赖脸,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的缠人方法。”

她望着他,心里突然想到最初她见到他的摸样。

那时他比现在更年轻,整天满脸笑容,咋咋呼呼,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他现在已经快二十九岁,他跳舞的时候已经没有最初那样的持久活力,偶尔她还能在他背对着她做菜的时候、看到他一根白头发。

以后,他还会变老,不是现在的意气奋发,褪下光环也不是万众瞩目的明星。

可是他永远会是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人。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不靠激情、不靠心动维系,薇薇,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照顾你、对你好。”他轻声说,“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无论多久你才会答应我,但我会一直等下去。”他一字一句,“我很感谢你,能够等到我。”

等待是一件最辛苦的事,你不知道你爱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回头、什么时候才会看到你。

但是总有一天,他会听到你的声音。

然后他会告诉你,谢谢你等到他。

Love is wai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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