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乾文抬眸看了看头顶一片苍蓝的夜空,忽然就想起一双眼眸来……那双眸子,就如同这澄澈的夜空一般,闪烁着璀璨的华光……
“乾文。”北堂浔走过来,低声唤道。
白乾文侧眸:“大哥。”
“方才芯儿已经在空地周围布了‘千鸟’,想来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不速之客了,你还是先歇息歇息吧。”宝蓝衣衫的男子语带关心。
“芯儿已经睡下了?那叶少侠情况如何?”白乾文却还在挂心另外一件事情。
“嗯。之前芯儿已为他看过,因为乾文你之前运功替他疗伤稳住了伤势,是以芯儿给他敷了药扎了针之后已经退了热,想来是没有性命之忧了。”简短地说了一下叶斐的情况,北堂浔催道,“这守夜的任务就交给我和冷希冷纪吧,你之前运功救治叶斐,耗费了不少力气,应好好歇歇。”
“我……”
“何况明日还要早起寻人,赶路去苍山派,若是你病倒了,我……我们都要担心的。”北堂浔打断她的话,压着声音道。
白乾文一顿,只好道:“那么,我先去休息。大哥便辛苦一些,守这上半夜。待丑时一过,我便来与大哥换班。”
见她神色坚毅,北堂浔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去吧,好好歇息。”
“嗯。”白乾文轻轻点点头,便转身望了望四处,而后寻了一棵树,飞身而上,没入树叶丛中。
……没有,没有,没有!
心中烦躁不堪,玄色衣衫飞速掠过树林之中,带起树叶摇晃,枝叶颤动,然而四下里皆是一片漆黑,半点白色也无。
梦贤颓然地停下脚步,立在一棵一人粗细的高大树木旁,驻足四望。
然而终是什么也望不见。
身边细碎拂过的风,仿佛一个漩涡将他紧紧吸住,缓缓裹住,渐渐地,胸口处的疼痛愈来愈盛,玄衫男子垂下了眸光。
……早知道会这样,那时他便跟着一起来就好了。
这样想着的同时,一抹暗沉的红色闯入眼帘。
……然星?
似乎是受了伤,被夜色浸染的红衫显得愈发黯淡,看起来颇为狼狈的女子踉踉跄跄地正往这边走来。
他收敛了面上表情,转身正欲离开……他不喜旁人碰触,更不喜与没什么用处的人打交道,茯苓范家在他眼中不过一粒沙尘,然星如何,他都漠不关心。
然而身后传来“噗通”一声,似乎是重物坠地。
……若是然星真的死在这里,范家或许……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玄衫男子转过了身,果然,红衫女子正倒在他前方大约七丈处。
心底暗叹一口气,他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细细打量起倒下的女子……倒没有激烈打斗的痕迹,然而发鬓散乱,衣衫之上也有多处划破、勾破的地方,微微蹙起眉,梦贤伸手翻过然星的身体,待在她手臂上看见一个蛇咬的伤口时,心里顿生惆怅之感。
有些无奈地抱起地上的女子,梦贤抬眸:“若是真的被这样小小的林子吞噬,你便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白乾文了。”
声音低沉,却莫名地含着愉悦的气息。
……是了,那个人能够击杀练成《青衣诀》的青莲,那个人能够以一人之力对抗一万军队,那个人能够一夜之间穿行一国两段为他取来雪莲解毒……如何会被这样小小的林子困住。
……白乾文,不要让我失望。
玄衫男子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初见那片染血白布时的满心慌乱已经不见,留下的,唯有对事态运筹帷幄的自信。
……所谓关心则乱,这一段时间,他都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是了,他差点忘却自己本来的面貌了呢。
……他梦贤,要的东西便一定会得到。
玄衫男子唇角划出一个自傲又狡黠的弧度,抱着暗红衣衫的女子飞速向来路掠去。
远远地察觉到篝火四周布了一层物事,梦贤抬起一只手,衣袖一扫,瞬间风起。
待树叶停息,尘埃落地,出现在紧张的众人面前的玄衫男子不甚在意地一笑,风华恣意:“小姐在何处?然星中毒了。”
北堂浔皱了皱眉,只觉得眼前之人有什么地方不同了,但到底哪里不同了,却是说不出来。看了看被梦贤扔在地上的女子,北堂浔心中黑线了一下,随即道:“小蝶,你去唤芯儿来……”
“不用了,大哥。”白乾文的声音自一边的树上传来,众人望去,却见一袭白衣的少年披散着三尺青丝,站在一根树枝上,居高临下地望着空地上的情景,“这几日赶路,她许是累坏了,就不要去吵她了。”
“那……”北堂浔皱眉,毕竟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眼前这然星明显中毒已深,若不尽早解毒,只怕性命堪虞。
“我来就好。”话音未落,白衫一闪,白乾文已经自树上跃下,径自弯腰察看了一下然星的状况,随即转身去马车上取了蓝童芯的包袱,打开之后翻找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白色小瓷瓶和一个棕色瓷瓶走了回来。
“小蝶,去打一壶水来。”
“是,公子。”宁蝶领了命,转身去打了水来。
将棕色瓷瓶打开,撕了一片衣袖,倒出些许药粉之后,白乾文又倒了些许清水浸湿了那一方白色衣料,然而将那片衣料覆在了然星被咬伤的手腕上,又扯了一条细布料包扎好。随即她轻轻掰开然星的唇,将那白色瓷瓶中倒出的一粒药丸塞了进去,又倾了些水在她口中,再扶着她的脖子向后一仰。
“如此,便差不多了。”将然星平放在地上,白乾文直起身子,在小蝶及时端来的水盆中净了手,道,“大哥,已经过了丑时,你去休息吧。这下半夜,我来守便好。”
北堂浔知晓白乾文的执拗性子,一旦她说出口的话,若非有什么迫不得已的情况,定然是无法更改的,何况他也确实从未守过夜,早就有些困倦,当下便只好点了点头,转身去休息了。
“冷星,回星,冷希,冷纪,小蝶,小舞,你们也都去休息吧。”
“可是公子?”
“明日还要赶路。”白乾文也不多说,只是一拂衣袖,表明了自己的命令不可违抗。
“……是。”良久,几人只好垂首应了是。
白乾文抬眸望了望夜空,又四处看了看,忽然似乎想起什么一般,将外衫脱了,笼在然星身上……虽然已经解毒,然星的身子却依旧虚弱,若是受了寒,再衍生出什么毛病来,可就麻烦了。
“宫主倒真是体贴。”玄衫男子一直立于一边,此刻却忽然道。
白乾文瞥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梦贤也不急恼,上前几步,道:“不过这夜深露重,宫主担忧然星生病耽搁行程,就不怕自己也生了病么?”
白乾文这次却是看也没看他,只是抬着眼眸望着澄静如洗的夜空,一张玉容上,半点表情也无。
肩上忽然一重,白乾文侧眸,却见身边人的手正搭在自己肩上,而那件金色丝线绣边的玄色衣袍此刻正披在她的肩上。
“我不冷。”她生硬道,伸手想要扯下身上披着的玄衫。
“唔,宫主爱逞强这一点还是这么让人又爱又恨呢。”梦贤完全不在意,只是搁在她肩上的双手仿佛铁钳一般,怎么都甩不掉。
白乾文瞥他一眼,道:“若是你生病了,我会毫不犹豫地扔下你。”
梦贤闻言立刻作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来,随即唇边划开狡黠的笑意:“那么,为了宫主不撇下梦贤,梦贤还是再站得近一些好了。”他说着,便又靠近了一步。
“你……”白乾文气结。
然而身侧之人却紧紧靠着她,并不答话,半晌,空地上终于响起低低的声音,含着一丝如释重负:“你没受伤,真是太好了。”
那声音太低太低,以至于白乾文以为那不过是柴禾噼啪燃烧时的幻听。
只有那只着了中衣的男子,风华绝世的容颜上浮着一丝安心。
苍山派。
虽是在十月十日日落前进了苍山派的山门,然而本该如白乾文所言,来得晚了,自然客房也要偏僻些,却不想今次不同往日,来往苍山派的武林人士数量很是庞大,兼之那些个长年隐居的武林前辈竟然也有不少前来,是以白乾文等人行至苍山派时,客峰最后一个院落也住了人,苍山派无奈之下,只得去请示掌门和长老们,却不想阎飞昌听闻来人中有北堂浔的名字,当即大手一挥道:“那就安排在我云来峰上吧!”
于是白乾文一行人在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中,住在了掌门的云来峰上。
因为武会友正式开始还有几日,是以苍山派并未安排大宴,而是将饭菜送至各个院落。白乾文等人此刻已收拾好了带来的行李物品,正在云来峰的悟心院里用膳。
悟心居因为地处掌门的云来峰上,平日里皆是用来接待掌门的友人之流,是以条件颇为不错。众人正有说有笑地用膳时……
“几位对这云来峰可还满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中年大叔捏着自己短短的胡须,面色颇为严整客气。
被这小胡子大叔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的众人猜想这便是掌门阎飞昌了,顿时心生敬佩,忙起身行礼道:“晚辈见过阎掌门。”一桌子上,倒只有白乾文和梦贤依旧施施然坐着,半点动作也无,似乎连眼皮都懒得一抬。
阎飞昌板着脸颇为严肃地点点头,道:“早就听闻新近江湖崛起的芯文宫宫主倾世绝艳,果然名不虚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