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喜站在厅下,转过身来,脸上洋溢着笑意:“姐姐,就这样放过她们,真的好吗?”
白乾文依旧垂着眸子,手中把玩的动作却一刻不停,忽然,不知是手指打滑还是旁的什么,那白瓷盏脱手而去,坠落在地上,啪……摔成了碎片。
“真是可惜了……这可是雪茨城一年才出五套的天白瓷盏啊。”白乾文望着身前洁白无瑕的碎片,邪邪一笑,道,“喜喜,处理掉吧。”
“嗯嗯。”莫喜点点头,仿佛白乾文不是要她去打扫碎片,而是许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一样。
正厅外天色正好,厅内却笼着一层阴云。
隐印国,血玉楼。
血玉楼的杀手一旦入楼,是不可能擅自离楼的。所谓离楼,便是脱离血玉,从此再不受血玉楼主和七杀调遣。若擅自离楼,便称为“叛楼”,若一经查实,便会由七杀负责清理门户。七杀武功之高,路数之诡谲,下手之狠毒,皆是江湖闻名,是以血玉楼建楼十年多,叛楼者近十人,却从未有一人活过一个月。若是血玉楼主或七杀之四判定你不可再留在血玉,也自然会有人负责清理。这样一来,一旦入血玉楼,便生是其人,死为其鬼。
而这一日,便是血玉楼史上,第一次有人挑战“离楼行”。所谓离楼行,即是挑战者与七杀车轮战。对挑战者而言,必须首先入离楼,待上三天三夜方可出来……这三天三夜,没有食物没有水,孤身一人处在楼主亲设的离楼中。若三日之后能够活着走出,便取得了挑战离楼行的资格。对于七杀而言,离楼行的挑战者是必须击杀的;而对于挑战者而言,只要打败七杀,便算是挑战成功。只是挑战离楼行中,是没有休息时间的……即是说,需得连续不断地与七杀搏击并赢得七场胜利。在挑战离楼行成功之后,还需得有能让楼主点头的理由。若是无法说服楼主,便只有击败楼主,才算得上真正的“离楼行”挑战成功。
1883年9月8日这一日,血玉楼所有在楼的杀手第一次看见有人走进了长年紧闭大门的离楼。
步伐坚定,长发飘扬,红衫猎猎。
血柒一路行去……
“血柒,你该不是为了成为七杀之首才……”戮清第一个伸手拦他。
血柒妖娆一笑,眉心朱砂愈发殷红:“那种事情,不是应该只有你才做得来吗?”
“你……唉,算了,但是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是自然。”红衫男子面上绽出真诚的笑容,“毕竟我们可没有一次是认真比试过的。”
戮清身子一震,随即哈哈笑道:“哈哈,那戮清就在这里等着三日后与你交手!”
“小柒,杀手当断情绝爱。”伽蓝无奈地摇头。
血柒却也是摇了摇头:“杀手也是人。”似是回想起那人说这话时微眯了眼眸的表情,红衫男子面上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看到眼前一同长大的少年如斯表情,伽蓝也知道多说无益:“你……保重。”
“你也是……不过伽蓝,”血柒唤,待眼前女子抬起眼眸,他便将眸光投在一边那藏青色衣袍的男子身上,低声道,“其实你不也与我一样。”
“什……么?”
“不过你比我幸运,因为他在你身边。”红衫男子笑靥如花,“而我,正在努力向他的身边而去。”
伽蓝身子一震,随即也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子,垂下头,不再说话。
“小柒,你考虑好了?”灵溪见血衫男子走过来,主动迎上去问。
“自然。”
……这是要赌上性命的挑战,他看起来很像是会拿性命开玩笑的人吗?
血柒流光璀璨的眸子里清晰地传达着这样的讯息。
灵溪无奈长叹一声,伸手取下簪发的木簪,道:“这是当初我们一同成为七杀时,你送我的簪子。”
“呃,好像确实是……”看着眼前那支梅花花样已经有些磨损的木簪,血柒有些意外地伸手挠了挠脑袋。
“当时你说,我武功最弱,这桃木簪可以避凶,出任务时会保佑我……所以,我一直戴着。”
“……呃……”
“现在,也希望它可以保佑你从离楼出来。”说完,灵溪十分认真,甚至是郑重地将木簪交到血柒手中。
“既然我都送给你了,所以你还是戴着吧,还给我什么的……”血柒看着手中玉簪,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灵溪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谁说我要送给你了,出来了要还的,我都戴了这么多年了,要不是……总之你给我记着,出来了要还给我!”
“呃,好。”似乎没太习惯灵溪突如其来的暴脾气,血柒呆呆地应了。
一袭紫衣,看到眼前之人时,血柒有点头疼。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是阿溪拉我来的。”紫笙白了他一眼,抢在血柒开口前道,“既然阿溪把簪子给你了,那我也不好说什么,总之你记得出来还给她。”
“嗯,我记下了。”
“还有,虽然我是有点巴不得你就死在离楼里最好,但是你死了阿溪要难过的,所以你还是出来等着我杀死你比较好。”
“……”血柒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你我二人,似乎不相上下吧。”
谁知紫笙却完全不理他,绕过他,径自回去了。
……这个什么时候都让人有一拳揍上他那张嚣张的脸的冲动的混蛋!
血柒在心里狠狠地念了几遍上面的超长句,而后看向前面不远处的女子。
一袭烟青衣衫,兮若淡淡地,懒懒地看过来。
“柒柒。”
“嗯。”
“有把握吧?”
“嗯。”
“万事小心。”
“嗯。”
“一定要回来。”
“好。”
“她在等你。”
“嗯,……呃。”
“哈哈,柒柒,去吧。”
“好。”
一身灰色衣衫,长发少见地束起。
莫之立在离楼门口,看着那一袭血衫一步一步走近。
不出意料地看见那一双年轻的眸子里闪烁的坚定光芒,所有之前准备的长篇大论全部不见了踪影。
“你还是来了,小柒。”
“嗯,我来了。”少年的话,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
莫之轻叹:“为了这十年一遇的离楼行,我召回了正在执行任务的七杀之三,小柒,不要让我失望。”
血柒作了一揖:“多谢。”
“不用谢我。”摇了摇头,莫之道,“我只是不想看着我一手带大的孩子走错路。只是可惜……”
“这是我自己决定的,如果你执意认为这是错的……”血柒皱眉。
莫之没好气地打断他:“我还没说完,你生什么气?”佯作生气地捶了一拳过去,落在血柒身上却是与看起来完全不符合的极轻力道,“既然是你认定的,那就走下去……虽然不希望你死在离楼里,我也……更不想看见你死在任务中。”
“莫……”血柒张口。
“什么都不用说了,进去吧。”莫之侧身,让出进入离楼的通道,“正好我也想看看,如今的你成长到什么程度了。”
“嗯。”应了一声,血柒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前来送他的七杀众人……
莫之,兮若,灵溪,伽蓝,戮清,还有前面假山的拐角处露出的一片紫色衣角。
血柒轻笑,宛若盛世红莲。
……即便是死在这离楼之中,他也不会后悔。
……更何况,他有这样一群笨蛋在支持他。
……等我,白乾文,待他过了这离楼行,便去寻你。
拂袖,转身,踏进一片漆黑的离楼。
待血色衣衫完全没入那一片黑暗,离楼的石门便缓缓地,重重地关上了。
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仿佛深山钟鸣。
兰雪国的国都雪见城,曾有四大美女。
一为丞相之女,夏芊芊;一为帝女,雪柔公主雪婉柔;剩下两位便是云文弈云大学士之女,四小姐云兰美和六小姐云兰和。二人为一母同胞,姿色皆是上乘。其中尤以云兰和性格活泼大胆,又常常出门游乐,在京城才子中最受欢迎。
然而,大概是九月十五之后,京城才子就鲜少见到云府小姐的轿子了算一算,本来云府小姐也大都到了论婚嫁的年纪,或许是被云大人说教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才子们不无叹息,然而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若是能娶到京都四大美女之一的云府女儿,想必不仅在圈内会声名远扬,就连仕途,也会一帆风顺吧。
然而好景不长,不过十月,还有不到十日便是上元节的时候,云府的大门上挂上了白幡。不过几日时间,倒是街头巷尾、茶楼酒馆的才子们都在议论的事情变作了慨叹……云兰和病逝,云兰美毁容。
这云家姐妹到底得了什么病症,竟会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名满京都的两大美女一个香消玉殒,一个容颜尽毁?
由此引发了京都学子们对于人生的无限感慨和红颜薄命的怜惜,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整个京都都笼罩在一片悲凉又渺远的玄妙空气中。
消息传到蓝童芯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这一年的上元节了。
上元节当晚,她与白乾文、云媚相约出去看烟花。
与隐印国不同,兰雪国的上元节,夜间节目是烟花盛会。这或许和兰雪国的火药开发领先于其他三国有关吧。
正当三人立于城中石桥上,抬头仰望漫天烟花时……
“要说这云家六小姐死得也算幸运了,只可惜了四小姐,听说整张脸都烂掉了呢!”
“是啊,这到底是什么病症,居然连御医都治不好……”
“我看呀,才不是什么病呢,而是云家得罪了什么人,人家回来报复的!”
身后有赏烟花的才子们压低了声音,谈论着不知什么途径得来的八卦消息。
“我看也是,没听说云府最近还闹鬼吗?哈哈,当初云文弈可是一时风流,估计是他正室的鬼魂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