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恩、野儿,我们得赶紧离开……”明叔稍作调息之后,用力的支撑着地面想要站起,就连说话的语气中都满是忧虑。
“叔,是我!贝恩把坏人打跑了。”质野想握住明叔的手,但明叔几乎全身都被火焰灼伤,凭他鲁莽的性格都没敢触碰,只能将结果告诉明叔,以让他宽心一些。
“好孩子,你们没受伤吧?”明叔急忙问了一句,话语不无担忧。
摸了摸脑袋,质野觉得自己本来就没出什么力,所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没事,贝恩的肩膀被烧伤了。”
明叔费力地转头,感受到贝恩狼狈却神气的样子,眼中多了一丝欣慰。却仍旧有一些担心,思考一下,明叔还是提醒道:“贝恩,他们看样子不是普通人。你以后要小心,虽然你有了“刑天”,但也不可莽撞。”
“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会找到这里?”
贝恩语气急切,只想弄清缘由。明叔心想,贝恩这小子到底是年轻气盛,这种睚眦必报的复仇性格怎么能不吃亏呢?眼中仅存的一丝欣慰也被担忧吞并。
无奈之下,为了防止贝恩的冲动,明叔不得不开口道:“贝恩,答应我,不要追究这件事,更不要继续跟希尔特的人交手了。”
“你怕我打不过他们?”贝恩有些恼火,质野看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慌了神,他可不想现在内忧外患一起来,急忙开口各打八十大板的说道:“贝恩,别这么跟叔说话嘛!叔,你也不要担心的,我和贝恩能应付那些人。”
“野儿,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不是要量力而行吗?今天这两个人看起来并不能代表希尔特的全部实力,他们可能只是希尔特的小角色而已,更可怕还在后面。我不希望你们意气用事,更不希望你们受到伤害!”
话还没说完,明叔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噙出,染红了绿油油的草地,看上去显得有些渗人,而明叔也因为有些支撑不住,选择了靠在树上。
“叔,我都听你的,别说了。”质野急忙扶住明叔,想让他舒服一点。
“野儿,我曾经答应过你父亲,要在他回来前好好照顾你,现在……恐怕没办法了。以后你要听贝恩的话,不要再乱吃东西,也要好好学着照顾……自己。”
明叔艰难的喘着粗气,说话都开始断断续续起来,刚才的打斗显然让明叔受了很严重的伤,只是,这些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交代遗言啊。
“不会的,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不要!不要!”质野的眼泪在眼眶‘咕噜咕噜’的转动起来,紧紧地抱着明叔不愿松开。
质野潸然泪下,眼泪如金色的泉水般涌出。明叔一直以来都对质野非常严厉,今天他第一次轻抚着质野的脑袋,眉眼带笑。对于质野来说,此刻的他多么希望明叔不要对他这么好,只要他就平安度过这一劫,就算被明叔惩罚呵斥成百上千次也都值得。
“野儿,让我跟贝恩说几句话,你去帮我弄点水来好吗?”明叔自然想跟贝恩交代电事情,好在质野也非常知趣,点点头,向前堂奔去,倒是一旁的贝恩脸色如夜,皱着眉头,一句话都不说。
“贝恩,这么多年,我看着你和质野长大,就像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我这辈子算是没有白活。”明叔欣慰的看着贝恩,虽然看不见眼睛,但是仍旧能感觉到明叔此刻笑得很开心,也很释怀。
“明叔,你会没事的!”贝恩微微哽咽了一下,老人要离去了,他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从何开口。
“原本答应师兄等他回来的,可是现在等不到了。我一把老骨头了,生死都无所谓。可是我最担心野儿。他从小在山里长大,又身赋异能,把他一个人留在世上我死也不能安心。你可不可以替我帮他找到亲生父亲?如果实在找不到,能不能帮我照顾他一生一世?可怜的野儿,这一生都不会有人爱他。除了我和他父亲以外,恐怕只有你能够陪着他了。”
明叔缓缓的说着,仿佛在耗尽自身的最后一丝力气,看上去让人揪心,但是,面对明叔的要求,贝恩一时间有些茫然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沉默良久,才嗫嚅的动了动嘴角,苦涩的道:“明叔,我……”
“就当我求求你,就当报答这些年的恩情也好,可怜他可怜我也罢,质野这孩子,你一定照顾好行吗?”
明叔的这句话掀起了贝恩心中的怒气,这种毫不掩饰的偏袒和溺爱让贝恩不禁暗生嫉妒,也想到了自己在教堂的阴暗童年。愤怒挟裹着怜悯重重地敲击着贝恩的心门,逼迫他做出选择。
好在很快涌动在脑海中的年轻修女、警卫长、桑娜、奥勒姆森等人的脸逐渐被老神父、莎若、质野和明叔的脸所替代,最后,一股平静的暖流安抚了他的躁动,坚定地朝明叔点头道:“我答应你。”
“谢谢你,贝恩。”明叔缓缓的点了点头,很是感激。
贝恩也释怀了,明叔这种心情,也许只有作为亲人的质野才能理解吧,但是,既然答应了,贝恩自然就会负责到底,很坚定的保证道:“放心把野儿交给我吧,我现在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了。”
“‘刑天’之力的确强势霸道,但是要记住,不要让力量吞噬了本来的自己。”明叔自然知道贝恩的凭仗是什么,只是他还是不忘提醒了一下。
“明叔,你放心吧,我……”
还没等话说完,明叔就用手势打断贝恩的话,神恍惚地说道:“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贝恩有些不解,疑惑的听着安静的四周。
明叔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慢慢坐直了起来,脑袋微微扬起,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的裂开了小嘴,喃喃的道:“茕儿来接我了。”
“什么?”
贝恩听说人死之前是会出现幻觉的,幻觉不过是一场迷梦,但是对于即将撒手人寰的人来说却是充满奇效的精神补剂。贝恩静静地看着明叔。
明叔小心翼翼地从衣兜里掏出木盒,还没等打开,木盒就跌落到身旁。“镜花水月”戒指转着圈从木盒中飞出,一阵清新的花香沁人心脾。明叔合上双眼,热泪浸润了眼角的皱纹。正当贝恩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之时,“镜花水月”戒指中流出一道波光粼粼的亮光,随着戒指飘向明叔的额头,亮光化成茕儿的灵体,伸手抚摸着明叔的额头,被灵体触碰到的肌肤晕开层层波纹。随着波纹的层层展开,明叔的灵魂也从身体里浮出。
“谢谢你,替我照顾野儿。可是……对不起,我只是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
茕儿泪光盈盈地与明叔的灵魂对视,嗫嚅了一阵,声音却清晰地回荡在明叔和贝恩的脑中。明叔眼中顿时焕发出夺目的光芒,心满意足地回答:“没关系,我知道你没有爱过我。所以我就只是喜欢这么看着你,就这么看着就好。”
跑去找水的质野两手发抖,打碎几个碗碟后,终于从柴堆旁的架子上找到一个破旧的瓦壶。他跑到井旁气喘吁吁地汲水,大颗的眼泪滴落在瓦壶中,他呆呆地望着瓦壶中自己的倒影,知道倒影中的这个家伙很快就要失去自己唯一的亲人,失去唯一的家了。
明叔始终用他的宽厚和隐忍保护着这个孩子柔软的心,让它不会因干枯而碎裂。他认识的老棕熊因年老死去的时候,他伤心过;刚认识的小兔子被隔壁秃鹰叼走,他也难过得几天不吃饭。但在此时此刻,敏锐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次心痛不但躲不掉,而且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质野心里仿佛被戳了一个大洞,那份给他坚实力量的天空即将崩塌,他却如赤身裸体一般无处可逃。
明叔的灵魂绽放出幽绿色的光芒,轻触到水蓝色的茕儿的倒影,化成蓝绿色的碎片飞得满天都是。贝恩仰头伸出双手,把随着碎片起舞的“镜花水月”握在手心。周围的地面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沼泽,急速把明叔的遗体吞入,顷刻间地面恢复原状。
“啪”的一声,地上躺满了瓦壶碎片,水流向四面摊开,不知要流向何方。质野发疯般地捶打着吞噬明叔的地方,狠狠抓刨着,十个手指鲜血如注,然而他唯一的亲人明叔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贝恩悲戚地看着发狂的质野,两手紧紧攥住他流血的手指,阻止着他的自残,鲜血流过两人的手掌心滴落在地面,如鲜艳的乌头草恣肆盛放。
“贝恩,我要叔,叔不会就这么死了的!我要他回来!我要叔回来!”
质野哭得那么撕心裂肺,贝恩却只能咬牙捏紧他的双手,一句回应也没有。因为,此刻贝恩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仅仅比自己小上一两岁的孩子。
亲情这个东西,在遇见明叔之后,他也体会到了,但是现在一下子就失去了,说实话,贝恩的心里也不好受,甚至,他也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来安慰一下自己。
“都是我的错,要是不去地狱之门,叔就不会一个人呆在家,让那些坏蛋乘虚而入。还有那一男一女,我要杀了他们。我要他们把叔还给我,还给我!”
听着质野说话,贝恩突然感觉有点扎手,抬头一看质野的眼睛已经涨大,刚刚还可以牢牢握住的手臂迅速变粗,毛发也迅速生长出来。化身为巨兽的质野一掌把贝恩甩了出去,等他翻身撑在地上时,质野已经不见了。贝恩赶紧顺着巨大爪印追了过去,山间野林中传来一阵阵夹杂愤怒和悲痛的嚎叫。
丛林中的山坡上,一大一小的身影缓慢移动。不过这并不是贝恩和质野。身穿黑色西服的管家背着一大包登山用具摸索前行,身后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胖女孩扯住管家的衣角慢吞吞地跟在身后,嘟囔起小嘴不乐意的问道:“东,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阿香小姐,我们已经在山里绕了一天了,等我们爬到山顶才能确定位置呢!”东管家也是一脸无奈啊,却又不得不实话实说。
“啊?爬到山顶不还得爬下去吗?这么麻烦?累死了,我不干了!”阿香松开手中的衣角,发起牢骚来,一屁股坐在半路的石头上。
“大小姐,咱们还是继续赶路吧。到前面我给您弄点罐头吃,您如果这样赖着,我们怕是要在这山崖边上过夜了。”东管家苦笑的看了看天色,不由得向一个坏人一般开始连哄带骗的催促着女孩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我想吃蛋糕,不吃罐头!”女孩仍旧坐在石头上不肯起来,还一个劲嚷嚷着。
“我说大小姐,要不是您在野餐的时候追兔子,我们怎么会在这山里迷路呢?”东管家自己也有些累了,看着大小姐好像真没有要继续赶路的意思,所幸干脆也一屁股做了下来。
女孩愣了愣,随即指着自己鼻尖对东管家咆哮道:“你居然敢怪我?”
“我没有怪您的意思。”东管家有些头疼了。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哥哥在一定很轻松地就出去了。”胖女孩努努嘴,挑衅地看着东管家。
“已经好几天没音讯了,大少爷他可能已经在寻找我们了!”东管家又怎么会不知道若是少主在这里要走出去很简单,可现在的关键是,少主没在也就罢了,小姐倒在……
“这破山怎么这么荒凉,回去以后,一定要找人在这里开个旅店或者餐馆。”女孩依旧嘟嘟囔囔的,仿佛不管怎么发泄都不够。
“是的,大小姐。我们现在继续赶路吧!”东管家再一次提醒起来,自己也拍了拍灰尘起身。
努了努嘴,女孩还是一脸不乐意:“烦死了,我不要赶路。”
东管家是在没辙了,摊上大小姐实在人生的悲哀啊,无奈之下,只得恐吓道:“大小姐,我们先爬到平地再休息好不好?这里太危险了,随时都会塌陷!”
“啊,烦死了。”
远方传来一声爆炸声,阿香被吓得一骨碌坐起来,跳到东管家的背包上。
“救命啊,东……”女孩直接坐到东管家的身上,压得东管家直叫唤:“大小姐,您压死我了!”
“刚才是什么声音?”女孩呆滞了一下,似乎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是皱着眉头看向身下的东管家。
“不知道,我们还是先走为妙。”东管家已经彻底凌乱了,却还是无语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