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能源枯竭的世界,南宫家还能坐拥这么大一片森林,这是实力最好的证明。马车足足走了四个小时才走出森林。迎面而来的是参差交错的一排排果树和小木屋,紧接着的是一颗颗花苞簇拥成的绚烂花海。贝恩站在这自然织就的五彩锦缎中徜徉着,仿佛过去十多年的时光从来没有过磨折的痕迹,而是被某种轻盈所替换。
贝恩的视线中,一棵苍天大树拔地而起,屹立在果树和花海的正中央,他努力把头探出马车外,想要看个究竟。
在苍天大树顶端的云雾中,一座宏伟的木质宫殿若隐若现。随着马车越来越近,可以看到巨树根部成百上千条根茎盘旋而上,直通宫殿。马儿轻车熟路地随着盘旋的根茎升到宫殿的门口。贝恩用肩膀架住晕晕乎乎的质野,把他拖下车。
八根大约二十米高的木制柱子精雕细琢,耸立在宫殿前的房檐下,茂密的藤蔓把这座宫殿牢牢地钉在树干上,镶有南宫家家徽的大门两侧被桐油漆过的木雕巨熊作仰头大吼状,口中喷出一米多高的水柱,煞是壮观。
东管家手抚胸口,俯身向宾客致敬。一位身穿礼服、古铜色皮肤的高大男子从大门正中走向马车,步伐沉稳有力。男子背后拖着一根长长的麻花辫,额头处的头发如刺猬般凸起,古典中又多了一丝俊逸。眉毛足有一指宽,微笑时狭长的双眼微眯,与扬起的嘴角弧度相映成趣。
“欢迎来到南宫之园。”这是男子见到众人的第一句话,脸上洋溢着的欣喜并不可以画出来的。就连声音也带着一点磁性,听上去很熟舒服。一向冷淡的贝恩的都报以微笑。
“哥哥!”
阿香像小鸟一样飞过去,一下子钻进了男子的怀抱,男子把阿香紧紧抱住,高高地举起。阿香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地享受着哥哥的宠溺,即使在外人面前也不例外。贝恩望着阿香和哥哥的亲昵,想到自己孤身闯荡的飘零,把艳羡深深地隐藏起来,以此来维护自尊。
“香儿又长高了,漂亮了。怎么样,这次出旅开心吗?”男子亲昵的抚摸着阿香的脑袋,任由后者依偎在自己身上,开心的笑着。
将脑袋埋在男子胸膛前,阿香还是不住的点了点头说道:“嗯,好好玩的,我还带了两个好朋友回来了。”只是这模样看上去颇为滑稽,却依旧不愿意离开男子的怀抱。
男子将目光看向贝恩和质野两个陌生,不用问,也就知道他们就是阿香和东管家口中的好朋友。将目光收回,男子才道:“我知道,今天一早就收到东管家的信了。”
一会儿之后男子把阿香拉到身旁,自己来到马车前。看着还守护在质野身旁的贝恩,将手伸出,一脸真诚的说道:“你好,我是南宫家的继承人,我叫南宫槿,叫我阿槿就好。”
“我叫贝恩,这个是质野,他有点喝多了。”和阿槿礼貌性的握手一下,贝恩才将自己两人做了一下介绍。
微微点头,阿槿将礼节做到了极致,不过在细细打量一番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看你的发色和五官,你是外界人吧?”
“对,我是很多年前从神界来到这里的,这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贝恩点点头没有反对,只是却也没有要细说的意思。
“没关系,我先给你们安排房间,其他的事我们晚上再叙。今晚要举办舞会,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阿槿赶紧吩咐着东管家将客人安排下去,自己则还需要做别的事情。
贝恩感激的说道:“谢谢了。”
“不用客气,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吧!要不是你们,我最疼爱的妹妹可能就回不来了。”
阿槿报以习惯性的微笑,退后一步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东管家领着贝恩和质野往殿堂后的厢房走去,阿槿单手抱起阿香,架在自己厚实的肩上,宠爱的说道:“路上累了吧,哥哥抱着你吧,不过还是得先去祭拜才行。”
“我知道啦。”撅着小嘴,阿香不想下来也无可奈何。
阿槿抱着阿香走到殿堂中央,拧了一下木座前的木雕巨熊上的熊牙。阿槿脚下的土地旋即沉入巨树的中心。随着不断下沉的地面,四周黑暗处的小树胶球内的萤火虫一一亮起。当两人抵达巨树最深处时,整条通道都被映得灯火通明,地面中央是一个祭坛。阿槿和阿香神情肃穆,在一个巨大的树灵雕像前跪下,连拜三拜。壁画在萤火中斑驳可见,他们祭拜的是这片森林的守护神——树界妖灵。
厢房中,贝恩正想方设法把质野扔到床上,他隐隐感到一丝邪灵之气。自从有了“刑天”之后,他觉得跟邪灵要比和神明打交道痛快得多,大不了就以死相拼。可贝恩现在发愁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怎么把质野这个笨蛋给弄醒。此刻质野正抱着贝恩的大腿做梦,口水一把把地抹在他雪白的园丁制服上。
贝恩暗暗叹气,摇摇头把衣服脱了下来,任由质野蹂躏。自己则换上了另一套换洗的衣服,站在窗边,络绎不绝的车马,气宇轩昂的宾客,这就是所谓的上流社会吧。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辆白色加长豪车驶入宫殿,贝恩专注地想着如何对付希尔特那帮混蛋,没有注意到在这一刻,自己腰间的胎记透出地狱火焰的赤光,隔着白色衣服仍旧闪闪发亮。
南宫家的餐厅由上好木材精工打制,佣人们统一着装,各司其职。餐桌足有十米长,阿槿坐在一端,把贝恩和质野的座位安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质野虽然已经醒来,但还是有些迷糊,他坐在贝恩身边,有些忸怩地卷着镂空花纹的白桌布。盘中的食物色泽诱人,佣人们端着餐盘为所有来宾分配美食。
“在山中终日享用山林美味,不知道寒舍的素菜能否合你们的胃口。”阿槿看着桌上盘中的食物,把手放在嘴边轻咳两声,佣人们识趣地纷纷退下,餐厅忽然安静下来。
“我们什么都吃得惯,谢谢了。”贝恩自然知道这些食物都是极好的,甚至一般人一辈子都难以迟到一次,虽然只是一顿用餐,但还是看得出南宫家族的用心。
“不必客气,来,我先敬你一杯,这是我们果园自酿的果酒。”
阿槿端起酒杯以尽地主之谊,贝恩对这些繁文缛节没有一点兴趣,三言两语就直入主题,笑道:“我想南宫先生不是叫我们来饮酒作乐的吧?”
“果然够直接,没错。想必阿东早已把原因说清楚了。”阿槿喜欢爽快,尤其是在双方都有共同敌人的情况下。
贝恩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不过,话音一转,继续说道:“你想跟我一起合作,那就得拿出点诚意。我已经把破坏的能源晶石送给你们,你们是不是也得拿些有利的情报来作为交换?”
“你想知道什么?”阿槿不以为意,情报这个东西对待朋友而言,共享又有何妨?只是他还不知道贝恩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
贝恩心中暗道,果然还算爽快,因此也就严肃起来,道:“我想知道希尔特要什么,他们的弱点是什么?”
“首先,我想知道你对希尔特的了解到底有多少?”只是出乎意料的阿槿居然没有直接回到,而是将皮球踢回到贝恩脚下,真诚的笑了笑。
无奈的耸了耸肩头,贝恩不以为意,很淡然的道:“我只想知道怎么毁掉他们,其他的我毫无兴趣。”
“如果你要消灭一个敌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先去了解它、分析它,最后才能轻而易举地瓦解它。如果在不了解敌人就一味蛮干,不是双方斗个你死我活,就是白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阿槿开始吃食盘中的美味,示意贝恩也可以一边吃一边聊,毕竟,在他们这里有一个风俗,所有的谈判,几乎都是在饭桌上完成的。既然找到了盟友,阿槿并不着急,反正该说的,他迟早都会说,只是贝恩这种性格,让他有些担忧,不由开口提醒一番。
对此,贝恩没有反对,默默的吃食着盘中的食物,也不知道是对食物的肯定还是对阿槿所说的认同,只是,在擦拭了一下嘴角之后,还是悠悠开口问道:“你一定觉得单凭我一个人,想要毁掉世界第一的能源公司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阿槿微泯一口果酒之后,连忙摆手,苦笑道:“不,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并不觉得你不可能,而是难。如果你现在有足够的能力,我想你也不会大老远跑到这里了。”
看向贝恩,见他并没有想要反驳的意思,才继续开口说道:“据我们了解,希尔特公司是能源战争的平息者,这想必你早就听说了。自从无神界启用他们公司的能源后,无神界的大部分能源都被希尔特垄断。在无神界,重新建立起来的政府军队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希尔特的能源兵。希尔特在这里可以称得上一手遮天。但是有一点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们没有侵入神界。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明明可以控制整个世界,为什么单单控制这一半?”
“你是说神界并没有纳用能源晶石?”贝恩微微有一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阿槿微微摇了摇头,脸色有些难看道:“并不是没有纳用,而是希尔特拒绝向神界提供能源晶石。”
“为什么?”贝恩再次愣了一下,觉得更不可思议了。
“具体的我并不清楚,可是以我们这些年对能源晶石的研究,能源晶石可能有着极大的危险性。但这一点一直都没有得到证实,这种便捷稳定的能源也就成为希尔特强盛的保证。从你跟阿东对袭击你们的人的描述来看,他们也不是凡夫俗子。我觉得无神界的平衡已经被希尔特打破,这些年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
阿槿面色沉着如水,手指敲打着桌面缓缓说道,虽然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但是贝恩能够感觉到,阿槿的话语中充满了担忧,只是作为一个领导者不能将这种感情流露出来罢了。
“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是什么意思?”贝恩有些不解,看向阿槿的目光,想要寻求一个满意的答案。
只是阿槿抚着自己的肩膀,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干笑了两声,将话题转移开来,赔笑道:“没什么,这些天忙着舞会的事情有些疲惫了,你先吃,我失陪一下。”
“那希尔特的事情……”贝恩有些着急,对于吃住贝恩从来不在意,但是对于希尔特这个强大的敌人,他可是在意得很。
“这些事情不是一顿饭、几句话就能讨论清楚的。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能成为朋友。但我不希望我们成为敌人,也希望你能耐心跟我们合作,你要相信,你可以壮大我们的实力,而我也能够成为你强有力的护盾。”
阿槿说话的时候目如灿星,稍稍欠身离开席位往后殿走去。不知道是这种合作方式,还是这个地方的气场,一种温暖的热流充溢着贝恩的内心。有这样一个强劲的帮手,复仇就会轻松许多。
宫殿后面的一个布满藤蔓和荆棘的长廊深处,粉色大门中传来阿香的喃喃声,伴着橡胶互相摩擦的声音。
“你们也想我了是不是?我也好想你们。”阿香的声音在房间深处想起,很娇昵,也很依偎。
……
“我遇到了一个好喜欢,好喜欢的人。”只是出乎意料的,并没有人对阿香的话做出应答,甚至,除了橡胶相互摩擦的声音,都再无其他。然而,片刻之后阿香的声音再次响起。
……
“你们在我心中的地位一样重要,我不会喜新厌旧的。”
从门缝中可以看到房间的大部分空间都被五颜六色的气球所占据。躺在房间正中间床上的阿香把自己埋在气球的海洋中,只露出红扑扑的脸蛋和忽闪忽闪的眼睛。她从气球中钻出来,把手头的气球抛来抛去,满眼都是女孩子特有的柔情。
看着眼前痴狂的阿香,阿槿一脸忧伤。他把打开的门缝轻轻合拢,那个天天抱着他撒娇的妹妹就要长大了。不知为何,阿槿心头漫溢出一种从来没有的孤独感,似乎如屋里的气球一样将他整个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