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和质野还是如从前那般打闹起来,阿槿看着他俩,不知是该欣喜还是担忧。莎若在房间的窗户处望着质野和莎若的打闹,又想起了车站的那一幕。那时贝恩说的话回响在她的耳边,那一幕幕触人心弦的事件就在眼前。
与贝恩经历的一切不断地重演在莎若的眼前,也堵得她的心口难受。此时只要贝恩安全回来就够了,她却不知道,贝恩已经失去了记忆,在希尔特工厂里做一名庸庸碌碌的小员工,而更可怕的是希尔特的大计划即将铺展开来。
贝恩还是跟往常一样很早就醒来,床下的书桌上摆满了用餐后的垃圾,空架子里多了几本书和喝饮料中奖送的礼品。挂在床铺对面的墙壁上电视突然被激活了,似乎放着什么重要的新闻。贝恩伸手从枕头下拿出闹钟,看了看时间7:30。电视上正在播放希尔特公司在海上建立巨大晶石建筑物的报道。电视上新闻发布会场地精致奢华,背后是高大宏伟的建筑,发言人西装革履,这个时代标准的高富帅大概就是这样了吧。接受采访的是希尔特公司的新任董事,金发碧眼,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却穿着一套价值不菲的西服,众多杂志报纸记者中拼命地伸出话筒,抢着提问。
一位记者道:“向光晔先生,从今天起您就继承了你父亲向陨豪的公司,接下来您想对深受您父亲造福的广大人民说些什么。”
向光晔轻轻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尘,胸前双手交叉,胸有成竹地说:“我会继承父亲的意愿,将晶石能源技术的研发提升到更高的层次,不管要付出多少,我都会尽我所能地造福人类。”
其余的记者又接二连三地问了一些没有建设性的问题,贝恩看着天花板心中有着几分嫉妒,心里不爽地念叨:“顶着光环出生的家伙,真是幸运!”
贝恩挠了挠又该修剪的头发,从床上跃起跳到地毯上,站起后脱下睡衣,镜子中折射出还算健硕的臂膀,用手摸了下腰上被内裤半遮半掩的奇怪胎记,触感很特别,有点像是用手去抚摸烧完后的灰纱一般。
贝恩还是跟往常一样从宿舍来到工厂,路上经过平时常去的公园。当他来到他平时常坐的那把长椅上的时候,瑟贝丝已经拿着书坐在了那里。
贝恩走过去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了一会瑟贝丝,然后打了个招呼:“瑟贝丝,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种书有什么好看的?”还没等瑟贝丝开口说话,贝恩又追加了一句。不过,在仔细的瞅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本书不是我的吗?”
“我借来看看不可以吗?”瑟贝丝直接一句话将贝恩说了半天的话直接给打回去了,让他无语了一下。不过,嘴上一开口却是另外一个说法:“可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一本书没事的。”
“为什么买这些书?”瑟贝丝将书合上,搁置在一旁,问道贝恩。
贝恩很真诚地摇了摇了,开口说道:“不知道。”
瑟贝丝没有追问,只是用正眼打量起贝恩来,盯着他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不相信神吗?”
贝恩考虑了会儿,摇了摇头。
“为什么?”瑟贝丝有些不解,贝恩不是从小在神界长大么?就算再怎么失忆,信仰这个东西是深入骨髓的,不会轻易改变啊。
贝恩却依旧摇了摇头,张了张口,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说道:“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如果人都按照神所说的那样去活,那人就已经不再是人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看这些冒险小说?”瑟贝丝扬了扬手中的书,笑着问道。
贝恩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仍旧摇晃了两下脑袋,才道:“我只是觉得很有意思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如果像神所说的那样活着,被剥夺了拥有欲望和贪念的权利,那该多没劲啊。”
瑟贝丝听完贝恩的话,摇了摇头默默低语着:“就算失去了记忆,本质上你还是那个贝恩。”
“你说什么?”贝恩没有听清楚,不得不再次问道。
“没什么……”瑟贝丝轻轻摇头,看着贝恩,仔细盯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从衣兜中掏出一张卡片递给贝恩,上面是莎若他们藏身的旅馆信息。
“这是什么?”贝恩不解地接过,反问道。
瑟贝丝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开口道:“去这个地方吧,那才是你的归属。”
“为什么?我不是这里的员工吗?”瑟贝丝没有在理会贝恩的疑问,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往公园的出口走去。
“以诺这个名字果然不适合你。”
贝恩彷徨地坐在长椅上,看着瑟贝丝就这样离开。贝恩看了一眼卡片上写的地址,把它放进裤兜。瑟贝丝看着贝恩走进工厂,转身遁入空间门,出现在向光晔的发布会现场。向光晔对瑟贝丝使了个眼色,瑟贝丝用尽全力合十扣住双手,一个巨大的阵法出现在建筑架构底部。阵法在瑟贝丝的发力下形成一个漩涡般的巨大空间门,空间门里无数能源晶石悬浮而起。银都街道上疾驶的车都停在了半路,房屋也都失去了电源,所有的能源晶石都被时空裂缝吞噬,聚集到建筑架构前的阵法上。
好奇的群众纷纷来到建筑架构旁围观,瑟贝丝手上的晶石戒指破碎,左边手臂的衣服被巨大的能量波冲开,露出了移植在她身上的能源晶石。
贝恩回到工厂,看到整个工厂里用来生产银色金属液体的晶石全部都被一个个时空裂缝吞噬,感到十分惊奇,赶紧跑回自己的宿舍,收拾了衣物。电视里的新闻播报着沿海建筑工地的奇特景象,几名反对希尔特的人被晶石犬当场咬死。
恐慌爆发的时候,向光晔从记者手中夺来话筒,对着镜头说着:“这是希尔特的伟大时刻,当冕世王冠完成后,从银都到整个无神界,所有的人都将再度被洗礼,世界将再次受到约束。想要违背希尔特意愿的人你们听着,收起你们的武器投降的话,我们会考虑赦免你们的罪,让你们重获新生。要不然的话……”
一旁几只晶石犬正在疯狂地攻击恐慌的群众,向光晔指向被残忍杀害的无辜市民:“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贝恩收拾好东西连忙往外跑去,整个城市里的人都慌张地东躲西藏,银都的大门被牢牢封死,只要是想要逃出去的人,都被晶石犬和警卫残忍杀害。大部分人选择躲在家中听天由命。
街上到处游荡着晶石犬,贝恩背着行囊躲在公园的树丛中,几只晶石犬正在街上肆意撕咬着一个强壮的男人。
贝恩趁晶石犬没有注意,拔腿就往贸易区奔去。已经残破不堪的贸易区荒芜一人,贝恩独自在贸易区的破楼之间徘徊,忽然一只晶石犬从废墟中跃了出来,贝恩没有来得及闪躲,直接被利爪穿透了肩膀。
这时正在旅馆中的莎若看到了电视中的情景,立即跑出房间。没想到其余的人已经集合在楼下,全副武装地准备前往银都。
莎若看着众人目光充满幽怨,看样子众人并没有打算带上她,心间有些怒火,更有不甘,沉默一会儿,才问道:“你们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里奥狠狠地责备着质野:“不是说了要你把电视的信号线拔掉吗?”
质野委屈地说着:“我拔掉了啊!”
“那莎若是怎么知道的?你拔掉的红的还是蓝的?”里奥根本不相信质野的说词,而是继续查证道。
“红是什么啊?”质野愣住了,不解地看向里奥。
里奥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脸孩子没救了的样子,无语道:“唉,我怎么忘记你这个怪兽脑袋是看不见颜色的。”
阿香哭着跑过来扑到阿槿的怀里,阿槿摇了摇头:“阿香,你也不能去。这一战事关生死,你们两个好好地呆着这里等贝恩!”
“可是……”阿香根本放心不下,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阿槿直接打断道:“没有可是,阿香,如果我们都死了,你和莎若一定要找到贝恩,你们是我们唯一的退路和希望!”
“哥哥……”阿香扑在阿槿的怀中,贪婪地吮吸着阿槿的气息。
质野挠着头走了过来,用坚决的眼神看着阿香:“阿香放心,我就算是死了,也会保护好你哥哥的。”
“笨蛋质野……”阿香开始哽咽,却无声的看着质野,向着一边退去。
左鲁举着法杖走到莎若的身前:“莎若,你在这里等着贝恩!原本我是不希望质野去的,质秋好不容易为质野取得幽咒邪珠。可是现在情况紧急,如果不尽快阻止,将来地球能源耗尽,谁都无法幸免。如果贝恩回来,告诉他我们去阻止冕世之冠!”
莎若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左鲁的法杖发出一道光波,莎若倒了下去,里奥把莎若扶到旅馆的床上安顿好。
左鲁走到阿香面前,阿香立马躲到阿槿的身后,撅着小嘴,一脸无奈:“我不要被你弄晕,我不走就是了。”
左鲁对阿香点点头,质野、里奥和寒莲都跟着他走上马车,质野有些念念不舍,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阿香。
走上马车的刹那,质野听到了阿香第一次关心他的话:“质野笨蛋,你一定不要死啊!”
“知道了,我死不了的。”质野拍着胸脯保证。
坐在前面驾驶马车的阿槿向质野使了个眼色,质野快速跳上马车,脸上的红晕和马车上的气氛有些不搭。阿槿赶着马车飞速往银都赶去,远处银都的天空都被晶石的光芒映成了紫色。马车上的一行人眼神中都充满坚决的意志,有人为了家人,有人为了爱,有人为了使命,有人为了复仇,有人为了报恩,还有人为了世界。无论为了什么,他们都坚持着自己的信仰,哪怕不被人认可,那也是支撑他们走到今天的力量。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要向银都的冕世之冠飞奔而去,马儿好像也受到他们的情绪感染,跑得更快了。
此时此刻,贝恩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残骸和血腥的味道,大脑一片空白,分不清周围那些暗红色的方块是否有着衡量人类价值的重量。然而肩膀上灼烧的伤口却提醒着他,这些想法现在一点都不重要。鲜血在他的衬衫上如花般蔓延绽放,鲜血顺着胳膊一滴滴落在模糊地写着“禁止入内”的碎石上。
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吧,即使不安全贝恩也已经没有力气继续走下去了。他扶着墙悄无声息地走进残破的黑暗中。那些凶犬在碎石前嗅了嗅,并没有随着他走入黑暗。
贝恩似乎听到了那些可恶的傀儡在光亮处徘徊的动静,可能这些晶石犬并不拥有平常狗的嗅觉,所以自己没有被发现,或者它们觉得他马上就要死了,根本没必要费劲。贝恩失血过多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或许现在躲进这深不见底的破损银行保险库是最明智的选择。
伤口已经完全撕裂,若不是衣服都染得鲜红应该可以看到花白的锁骨。被那种晶石犬跃起扑在地上的感觉并不好,它们那坚韧的利爪能够轻而易举地穿透钢板,更别说人的肩膀了。
贝恩咬着外套的衣角,忍着剧痛用地上残破的灰布包扎着伤口,虽然这种脏布会让伤口感染,但也总比现在失血过多昏死过去强。与其漂漂亮亮地死在这深不见五指的保险库中,还不如选择脏兮兮地活下去。每次贴近伤口都能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贝恩浑身发抖,衣角似乎全被冷汗打湿,就在这一瞬间他体会到人类拥有着多么顽强的生命力。
折腾了半天,贝恩再次把自己从地狱的悬崖边拉扯回来,他只能无力地靠在保险库的钱堆上看着外面的光亮一点点暗淡下去。即将天黑的那一刻贝恩真的觉得自己死定了,希望的光芒越来越昏暗,贝恩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贝恩竟然开始遗憾没有人在一旁观看他的死亡,死之前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怀念什么。失忆好似掏空了他的心,他费力回忆,也只能回想起来前几天的事情。就在他为什么都想不起来而头疼的时候,突然一股很香的味道撞进他的鼻腔,是花的味道。
贝恩睁开眼睛,在外面的阳光还没有完全消失之前,影影绰绰中一株凋谢得差不多的白色花朵在风中摇曳。
贝恩静静地躺在那儿,不知道是花朵的香味,还是失血过多导致的幻觉。他好像再次听到了那些呼喊声,而这次声音却出乎意外地清晰入耳,一个又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将他紧紧环绕,好像身上没有那么冷了。
“贝恩,对不起。”
莎若的声音突然回荡在黑暗之中,血石突然闪出亮光,身体后面的胎记在他的背后急速扩张。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把把他整个头涨开,贝恩咬牙忍住痛,往事如洪流般席卷而来,如同一条恶魔的尾巴一样摆动,在黑暗中跟他融为一体,记忆在他的体内重生。
贝恩拿出血石,召唤出“刑天”,肩膀上的伤口瞬间被地狱黑铁缝合得完好如初,贝恩背对着背后的阳光站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亮晶晶的紫色圆点。微弱的阳光隐约露出他背后的胎记,他转身漫步走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