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又是一年春好处（二上）
天气寒冷，大约因为受到战乱的影响，街市上的人群总有些郁气如潮的感觉，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张小菇在受到皇帝陛下接见之后，来到了织造局，这里已经有圣旨和内阁下达的任命，于是张小菇——这么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客，便在京城的织造局中，成为了进出司的司监，可谓是一飞冲天。织造局中一般都是女官任职，大抵女子之间心计尤多，面上却是巧笑嫣然，在其中勾心斗角，张小菇自然觉得厌倦，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
张小菇见过皇帝陛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受到皇帝的召见，似乎皇上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二月初的时候，还是冬天的样子，北方还没怎么下过雪，这段日子都是十分晴朗的天气，树木叶子凋零，山川壮阔雄浑，一片青灰的色调。
京城外的景致尤其如此，这里的风光不似江南一般小巧秀丽，见不到多少绿色。南方战事依然进行的如火如荼，张小菇是织造局中的人，对于战事了解的不多，但是因为战事的影响，今年织造局的营收只怕要十分难看了，织造品的买卖几乎无以为继，不过好歹还有一些别的贸易要继续进行，京城织造局也不会变的十分清闲。
就这么一直到二月中旬的时候，张小菇来到了京城外的十里亭，在这里焦急地等待起来。中午的时候，远远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在亭子外停了下来，张小菇站起身，果然是标明这朝廷驿站的马车，上头有一连串数字，是分辨用的，张小菇核对了一下，走过去，对车夫和随行的几个骑士说道：“我是织造局进出司司监张小菇，里面是苏州来的客人吗？”
那几个随行的骑士还没有回答，马车车帘子就撩开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朝张小菇喊道：“小菇姐姐！”
张小菇一看，果然是阔别已久的怜儿，正在泪眼婆娑地朝她招手。
确认了是自己等的马车之后，随行的骑士也确认了张小菇逇身份，便将马车上的人送到这里为止。被送来的人，是张小菇的父亲张有，还有两个小姑娘，怜儿和月儿。张小菇来的时候就已经请来了一辆舒适得多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十里亭人也颇多，很多人在这里送别，摆着简单的酒菜，一来一往，气氛有些伤感。张小菇看到张有的时候，吓了一跳，自己的父亲和上次离开的时候比起来，简直瘦了一大半，就剩皮包骨头了，双目无神，脸上也没有什么神采，这一场大病，让他去了半条命。
怜儿哭着对张小菇说道：“伯父在路上的时候，一直吃不下东西，病得厉害，原本都快好了，但是伯父说一定要见姐姐一面，就不管大夫的话，赶来京城，现在病情又严重了。”
张小菇脸上却露出笑容，对张小菇说道：“不妨事的，不妨事的。”
张小菇颇觉辛酸，挤出一丝笑容道：“爹爹会好起来的，这里风大，我们快回城中去吧。”
张小菇父亲从南边一路过来，先是走的海路，海上虽然比起陆上不那么颠簸，但是船上呆上那么些天，如何能好好调养身体？更何况上了岸一路过来，做的都是马车，风餐露宿，自然更加辛苦，张有腿脚不便，从来就没有好过，只不过见到张小菇之后，张有安心了许多，到了他这个时候，也看开了许多，说起话来，也没有了最早时候的自怨自艾：“小菇不用担心，我这老骨头，还没有看到我的宝贝女儿出嫁，怎么也不会先走一步的。”
张小菇苦笑道：“女儿让爹爹伤心了。”
张有道：“路上多亏怜儿和月儿的照顾，陈府发生了那么些事情，也难为她们了。”
张小菇这才转过头问道：“陈府现在如何了？老夫人呢？”
说到“老夫人”三字，怜儿和月儿再也忍不出大哭起来，张小菇忙问怎么了，两个小丫头一前一后哭诉道：“老夫人去了！”
老夫人去了？
张小菇听后惊讶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问道：“上次见老夫人的时候还是好好地，怎么说去就去了？”
月儿说道：“有一天清晨，老夫人说身体不好，早早歇息了，我们晚上去看望的时候，却……却只看到……”说到这里月儿已经哽咽了。张小菇和老夫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老夫人的温和与睿智给了她很深的印象，她也分明能感觉得到，老夫人对于张小菇也好，怜儿和月儿也好，深深地关爱。这样一个人过世了，张小菇眼睛一红，也是跟着就要哭出来。怜儿在一旁又说道：“小菇姐姐，老夫人临去前，还念叨着你呢，说对不起小菇姐姐的娘亲，没能好好爱护小菇姐姐。”
张小菇听后更觉哀伤，道：“不想竟然未能见老夫人最后一面。”
张有也道：“当时我也不在，竟不知道发生了那样的变故。”
几人都沉默了一下，张小菇苦笑一声，说道：“天下不算太平，大家能安安生生聚在这里，就已经算是老天看顾了，来，我们回去，昨儿我可是给你们收拾了很久的房间呢，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过两天再换个陈设。”
怜儿和月儿都道：“我们是第一次来京城呢。”
张小菇笑道：“这几天我带你们在京城好好玩玩，一路上你们也累了吧。”
说着话的时候，几人已经上了马车，张有躺在最里面，张小菇和怜儿月儿则相对而坐，聊着天。此去京城不用多远就能看到城门口，经过了城门卫兵的盘问之后，标着织造局名号的马车便进了京城之中。京城经过数百年营建，十分庞大，内城外城，再加上镶嵌其中的宫城，规整而壮丽。京城此时虽不热闹，不过也比起许多地方好很多了，毕竟是天子脚下，水深得很，街上治安还算不错。
京城的风俗物产和江南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这里的娱乐活动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只不过张小菇她自己平常都没有什么时间去游玩，陪着怜儿和月儿看街上的的行人，酒楼，茶馆，还有走街串巷的算命瞎子。熙熙攘攘的人群，那里必定是最热闹的地方，不是玩戏法的人在那儿，就是有买卖好玩的玩意儿的。
马车走了好一会儿，才在织造局停下来。张小菇一直就住在织造局安排的房子里，那里是一个不大的房子，寒云就住在隔壁，因为张小菇升职的缘故，寒云也跟着连升了好几级，现在在进出司里当一个管事。
马车上没有什么东西，或者说父亲和怜儿月儿也没有带东西来，张小菇带着怜儿和月儿去她们的房间，是在二楼上。
忙碌了好一会儿才安顿下，大家就在楼下的屋子里一起吃了晚饭。此时已经夕阳西下，众人一边吃着，一边说着各自分开时候发生的事情。比如说张小菇不在苏州的时候，苏州发生的事情，张小菇在海上经历的那些逸闻趣事，还有回到京城之后面见圣上的经历，都是不错的谈资。说着说着，难免又要说到陈府和老夫人，张小菇叹息道：“苏州官府没有难为你们吧？”
“只是把爹爹抓去了。”怜儿担忧地说道。
陈世水被抓去，也是张小菇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也不好多说什么，陈世水对张小菇不似老夫人那般亲近，也没有多少感情。
张小菇不想让这两个小丫头太难过，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老夫人不让我们谈起爹爹。”月儿也哽咽道。
张小菇知道老夫人为什么这么做，幽幽道：“你们便听老夫人的话吧。”
张有放下筷子，对张小菇说道：“三儿偷偷跑走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