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二十几具死尸,岗宁仰天长叹。他在关东的大森林里,第一次出剿抗日分子,竟出师不利,丧了二十几条生命,真是痛心疾首,苦不堪言,他望着远处的十八崖,不觉有些心惊肉跳。那种刚愎自用的可恶行径,受到严重的挫伤。
他开始害怕十八崖,一种更凄惨的影像,时时袭击着他的心灵。
岗宁必定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他面对前眼的失利,终于冷静下来,开始组织新的一轮搜山“剿匪”计划。他命令队伍扎在十八崖的入山口处,用时间把游击队困死在山里。并让徐麻子派人赶回城里调集给养。
鬼子困十八崖,已经三天了。苏山和战士们带上来的粮食只能用七日。去吊桥岭取粮食,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情,往返要花很大气力。就算把粮食运上来,也挺不到一个月仍然断粮。针对这种实际情况。苏山召集几位排长开会,研究下一步行动计划。大家一致认为,不能让敌人总把我们困在十八崖,要按照原来的行动原则办事。把敌人牵回来时老路,在途中伏击敌人,把他们一口一口地吃掉。
侦察的同志回来报告,岗宁的队伍就驻扎在进入十八崖的入口。这是出入十八崖的咽喉,要从这里突围是很困难的,或者根本不可能突出去。苏山记起父亲苏老爷子的话,当年老人挖参从十八崖直接去过熊瞎岗。既然老人走过,就一定有路可行。于是苏山把父亲的话讲给同志们。大家听了,都同意直接去黑瞎岗。
苏山要率游击队,向熊瞎岗行进。
果然不出所料,一条弯曲的山林小道,沿着密林的深处,向熊瞎岗伸去,无数挖参人的足迹,把它踏通。说是“小道”,其实上边长满了荆棘,只是平坦一点罢了。
队伍行了二十里路,到了熊瞎岗。战士们都累了,坐下来休息,埋锅做饭。苏山对同志们说,我们已经把鬼子的队伍,甩在二十里以外的十八崖入口处,鬼子做梦也想不到,我们来到熊瞎岗。同志所研究之后,决定在此地住下来。熟悉一下这里的地形。
熊瞎岗,不愧是黑熊出没的地方。山高林密,北坡陡峭;南坡缓平,阳光又很充足。山底下有一条小溪,水很清湛,能看见溪底的石子。水喝上去很甜。苏山对马希文说:“咱们要和黑熊争地盘了。这里离吊桥岭仅有十五里路,可算是咱们的第二个家了。”大家都明白苏山话里的意思,游击队要有几个“家”,甚至更多的“家”。
苏山向同志们讲,我们已经跳出鬼子的包围,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指示同志们,要给敌人造成逃跑的假象,把敌人从十八崖的入口处牵扯来。并决定执行原定的计划。把伏击敌人的第一战场,放在六棵松。
六棵松东离十八崖入口处十五里,西到板板子三十五里,是从十八崖到板坡子的必经之路。在这里伏击敌人,敌人一定认为我们是向山下逃走。
怎样才能把岗宁牵出来?苏山派苏林和战江龙,率一个排,正面袭击岗宁,把他牵出来。在牵制敌人的途中,不许打,只许逃。
二福和马希文埋伏在六棵松的道路两侧,等鬼子赶到时,左右开火,打他个措手不及,然后迅速撤离,返回熊瞎岗。
苏山和大福,在离板坡子不到十里的地方设下伏击,再吃掉鬼子的一块肉。然后也撤回熊瞎岗。
次日早上,游击队的战士们,饱饱地吃了一顿早餐,带上准备好的干粮,打好绑腿。三个排的同志们,各自进入自己的阵地。
出发前,苏山再三叮嘱马希文和二福在伏击中不许恋战,打了就跑,并指示苏林和战江龙,死死地把敌人的鼻子牵住,让鬼子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着。
岗宁围山又有五天了,听不见十八崖里一声枪响,更别提能看见游击队员的一个身影。他开始烦躁起来,叫来李天刚问徐麻子派人下山运给养,怎么还没回来。李天则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下山的人要往返数日,才能赶回来。徐麻子走进来,告诉岗宁说,拉给养的车可能今天就能赶到。岗宁嘱咐李天刚和徐麻子加强巡逻,防备游击队偷袭营盘。徐麻子遵令,把山林队员分成几个小组,轮流在帐篷外围巡逻。
苏林和战江龙,率领一个排,从熊瞎岗扑向岗宁的驻地。战士们在离驻地二百米时,悄悄靠近营盘,趴在密林的地上,准备袭击。战江龙和小老道赶到离帐篷几十米的时候,发现了山林队员巡逻。战江龙向小老道示意,两个把手里的枪对准巡逻的山林警察,同时开火,“砰、砰、砰”的枪声响过,巡逻的警察喊叫着倒在地上,丧生了。
听到了枪声,帐篷里的鬼子大乱,忙乱中岗宁马上冲出去。岗宁向李天刚,打枪的是什么人,李天刚机敏地告诉他说:“报告太君,打枪的一定是来支援山里人马的队伍。”“怎么办?”岗宁又问。李天刚回话说:“太君,眼下只有放弃围山,消灭这股‘胡子’。要不山里的‘胡子’听到救援的枪声,打过来,我们就腹背受敌,被包围了。”岗宁听了李天刚的话,认为有道理。马上命令山林队在前边开路,李天刚的人马紧跟,鬼子在后面相随。
岗宁集结的队伍,刚刚走出不到一百米,苏林指挥战士们一齐开枪射击。一个排的战士齐声怒吼,声音震动了山林,像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岗宁袭来。岗宁听到这可怕的声音,不知对方有多少兵,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岗宁下令鬼子架起机枪,向苏林和战士们射击。岗宁骑在马背上,口中“嗷嗷”乱叫。苏林听到敌人的机枪响了,命令战士们撤退。岗宁见苏林撤远了,来了精神,大声吼着:“冲过去,统统地杀了杀了。”鬼子们在岗宁的指挥下,向苏林队伍追杀过来。
苏林和战士们,都是轻装上阵,行动敏捷轻快。他们在鬼子的前面,牵着鬼子的鼻子,快一阵慢一阵地跑着,和鬼子们一直保持几百米的距离。鬼子在战士们的后面,追也追不上,打还打不着。敌我一后一前,一直行进十几里路。岗宁命令队伍,死死咬住苏林。李天刚故意对岗宁说:“这些‘胡子’一定被我们打得招架不住了,要逃出山去,找活命去了。”岗宁听了李天刚的话,恶狠狠地吼着:“一定不要放过他们,追上去,然后统统的消灭。”
距板坡子十里路埋伏的苏山和二福,忽然发现从板坡子方向走来一辆马车,马车的后面跟着四五个山林警察。马车越来越近,苏山断定,这是给鬼子送给养的车辆。果然不出苏山所料,车子走近了,大家看见车上装满了各种罐头箱子,还有大米袋子和猪肉半子。大福问苏山怎么办,苏山当即下命,消灭山林警察,缴获车辆及货物
只是一瞬间的事,山林警察被击毙,车和货物被劫获。苏山让大福和几名战士,把胜利品藏在林子里,等战斗结束后,把它带回战地。
岗宁带领队伍,追在苏林的后面,追又追不上,打更打不着,气得他哇呀呀乱叫,几乎发疯,不断督促鬼子加快速度前进,企图射击这股小小的队伍。
苏林像牵牛一样,把岗宁的队伍拖向马希文的伏击圈。苏林对六棵松地带路很熟,他对战江龙说:“六棵松离我们不远了,加快前进,把鬼子甩得越远越好。”战江龙跨开大步,跑在前边,战士们紧跟在后边。
六棵松到了,苏山把岗宁甩得远远的。很快战士们跨过马希文的伏击地,缓缓前进。岗宁怕前边苏林队伍武进山林,加快速度,死追不放。岗宁的队伍进了马希文的伏击地,马希文放过走在前边的山林队,又放过李天刚的队伍。当岗宁和鬼子们踏进伏击圈正中间的时候,马希文一声令下,几十条枪喷着火舌,向鬼子射去。岗宁和鬼子所被这突然的冲击吓蒙了。当他们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有十几具死尸姿式不一地趴在地上。伏击在路两侧的战士们,同时又发动惊天动地的吼声,震的大树发抖,吓得鬼子手脚不听使唤。敌人已经追了二十几里路,又遭到突然的夹击,底气没了,尽管岗宁怎样狂叫,不足二个连的鬼子,也不堪一击。岗宁在混乱中喊叫李天刚,可惜的是李天刚的队伍,趴在地上不肯出击,有的国兵胡乱地没有目标乱开枪。
岗宁被夹在大路中间,他命令鬼子分左右两队,向苏林反扑。苏林和战士们越打越勇,压得鬼子几乎无法反击。这时李天刚对着岗宁大声呼叫:“太君,不好了,我们中了大股敌人围击,赶快突围吧。”岗宁听了李天刚的话,命令队伍马上沿路逃出去。鬼子逃跑了,马希文按照原来的布署,没有追去。从敌人的尸体旁拾起枪支和子弹,向黑瞎岗撤去。
岗宁听见背后没有枪声了,叫喊着把队伍停下来,他问李天刚,这里叫什么地方,李天刚也说不清这里的地名,徐麻子告诉他这里叫六棵松,离板坡子还有二十几里路,岗宁问徐麻子,刚才跑在前边的‘胡子’跑到那里去了。徐麻子说,跑在前边的人马,钻进林子里,不知去了什么方向。岗宁问李天刚,我们是不是中了‘马胡子’的诡计。李天刚对他说:“太君,这并不是我们中了诡计,只是碰见一股子‘马胡子’,他们害怕太君的洋枪,都逃跑了。”岗宁恶狠狠地说:“你的话是不对的,这股‘马胡子’厉害得很,不杀尽他们,没有宁日。”李天刚不和他争辩,只能不作声。岗宁清点了一下自己的人马,又少了一个排的鬼子。他眼睛几乎红了,歇斯底里地叫骂一顿,指着李天刚的鼻子吼着:“你的人马,用地没有,枪一响就没魂,再这样,我的毙了你们。”李天刚心里好笑,暗暗骂着,不动声色,一言不发。他命令李天刚的队伍在前边带路赶到板坡子宿营,免得在六棵松再遭到‘马胡子’的突然围击。同时命令徐麻子的山林队,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后边,徐麻子自己很清楚,岗宁让他在后边挡‘马胡子’的枪子,也只好服从命令。
李天刚对自己的士兵们悄悄地说,多长几只眼睛,小心游击队的埋伏,听到路旁有枪声,快速逃命。
岗宁的队伍离开六棵松,行了几里路后停下来吃饭。徐麻子告诉岗宁这里叫卡子沟,离板坡子还有十几里路,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这里离苏山的伏击地只有五里路了。
鬼子们带着身上的血腥味,吃了些饼干和罐头,又喝了卡子沟的清水,身上轻松多了。只有岗宁,嘴唇上起了几个大水泡,他觉得死去的鬼子的亡魂,在呼唤自己。一个小时以后,也就是下午三点,他们缓缓向板坡子开进。
一个小时,鬼子行进五里路,进入苏山和大福的伏击圈。
苏山听到敌人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嘱咐同志们,一听从指挥,不许恋战,要打得狠,打得准,听到敌人机枪响了,立刻撤离阵地。
岗宁坐在马背上问李天刚,这里离板坡子还有几里路,徐麻子抢着回答,告诉岗宁离板坡子还有十里路左右。岗宁长长出了一口气,又对身边的士官说,到了板坡子好好休整一下,然后彻底清灭这里的‘马胡子’和抗日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