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预定的时间,三江去郭强的店里提取子弹。郭强告诉他说货没有按时,自己也十分着急。三江坐在小铺子里,郭强也显得十分焦急。来到年尾月尽,家家都添置一些日常零用货物,货不及时运到位,要影响生意。三江看着郭强不安的样子,也犯起寻思:李祥以往发货从没误过一次,根本没有晚来的时候,这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和不测?想到这儿,他决定带俩兄弟,去城里探听探听消息,以防不测。
三江和两个兄弟进城住在天乡旅店。在店老板口中得知李祥和杨大车兄弟俩人被关进大牢的消息。真是祸从天降,三江多年来一直从李祥兄弟手中接收枪支弹药,这一次翻了板,他下定决心想办法救出李祥和杨家兄弟。经过一天的探听,三江得知杨大车兄弟和李祥被指定一个团体作案,宪兵队佐三队长亲自干预此案,看来花钱贿赂这条路是堵死了,日本人不会吃这一套。三江和两个兄弟一时找不出什么办法救人,最后认定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在出大刑时,刑场抢人。
谭太太的两兄弟被关在死囚牢里,她急得心如火焚,慌乱无智,对谭林说要亲自去见佐三,花上钱,不信他就不放人。谭林担心婶子一去出现意外,佐三再生诡计没法向叔叔交待。便劝婶子不要着急,和佐三打交道不能有什么好果子吃,钱不能花到这豺狼手里。谭太太也担心自己的美貌被佐三所玷污,同意了谭林的主张。
最终谭太太派谭林去长春找正在开会的师长。谭林乘坐火车在次日中午到了长春市。
谭林在叔叔下榻的地方见到叔叔,把家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谭师长。谭师长听了侄儿的话后,也感到事情麻烦大,不好办。
谭师长让卫兵把谭林带到饭厅,谭林吃过饭,叔叔吩咐他坐下午的火车,立即返回去。并亲笔给夫人写了几行字,告诉她不要担心,不要忧愁,有办法解救家兄出狱。
谭师长在长春找到一个辽宁籍的朋友,这个朋友曾经在东洋日本留学,回国后在关东军里做事,和日本上层人物有接触。谭师长在长春宴请了这个辽宁朋友。这个朋友果真神通广大,很快弄到关东军一个大人物写给佐三的信。谭师长马上带着这封信返回北大营。
当日,师长让夫人备了厚礼及两千块钱,去见佐三。
在宪兵队里,谭太太把礼物和信连同二千块钱,一齐交给佐三。佐三看了上峰长官的亲笔信,又收下礼品和钱,满足地笑了,命令手下的宪兵,立即放杨家兄弟出狱,并把两辆被扣押的马车还给杨家兄弟。幺三一分钱没得到,气得暴跳如雷,大骂佐三是狼子野心。
杨大车兄弟是大难不死,屯邻和亲戚们都陆续赶来探望。大家把微薄的礼品交给福娘,亲友们这种深情厚谊让躺在床上的杨大车十分感动。他让福娘把亲友们带来的礼物都拿回去,并且说只要大家来看一看就满足了。
兰子一点一点地脱下爹被血粘在肉上的衣服,用水洗去乌紫发黑的血迹,再用药敷在伤口上,用纱布包好。杨大车咬紧牙关,挺住疼痛,没有一丝呻吟。李二嫂把熬好的米粥端上来,兰子把粥一勺一勺送进爹的嘴里。杨大车吃了一碗粥后,兰子又把谭林给的药片让爹吃了两片。杨大车感到身上舒服多了,慢慢地睡着了。
杨大车一觉睡到晚上十点左右,疼痛把他推醒。福娘贴近他和蔼地问:“鸡汤炖好了,你喝些,再吃点肉补补身子。”杨大车微微地点点头,福娘用手慢慢地把他扶坐起来。他倚在福娘的肩膀旁,兰子用小勺一口一口地把鸡汤送进他嘴里。热乎乎的鸡汤进了肚,身上很轻松。他拉住福娘的手说:“还是家里边好啊。”然后又问:“这么好的鸡汤,给孩子六叔送去点没有?”福娘看着男人,热泪从眼角滚下来,告诉他熬好以后已经给六叔送去了一半。杨大车这才从眼窝深处滚下几颗滚烫的热泪。“亡国奴”的关东人,命运就是折磨和屈辱。然而在幺三和宪兵队的拷打面前,他没有一滴泪。他恨这个世道,为什么曲直不分,为了生存找点活干,竟然被反诬成私运军火的同谋作案人。天底下生存的路在哪里?倘若没有这个师长夫人的好妹妹,说不定早已人头落地。想到这里他不由仰天长叹一口气,关东人何时能摆脱这屈辱和折磨的年代?
三江为了营救李祥,也想尽办法,企图贿赂官府,但是办事的人都遭到拒绝。于是三江从西河套绺子里调来十几个兄弟,隐藏在城内,据可靠消息,腊月二十三城里出大刑,李祥就在被砍头的犯人中间。三江最后决定腊月二十三带领十几个弟兄,去西门外杀人沟劫刑场。
西门外一条深深的大沟,宽有几十米,长有上千米。沟的尽头是一块不能耕种的荒地。荒地足有一平方公里左右的面积,这里埋葬着无数的冤魂,大大小小的坟包数不清,每年被官府砍头的犯人,没有人认领尸体的,就被葬在这里。人们管这块地叫烂死岗子。这条大沟的北面和西面靠路,出大刑的时候,警察把犯人推下车,赶到沟底,随着刀光血影犯人们身首两处。年年岁岁,有成千上百的人在这里奔赴黄泉路。据城里人讲,自从日本鬼子来了以后,死在这里的胡子就有千八百人。仅施县长杀卖切糕的那一次,就足足砍了一百人的头。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也是城里监狱中死囚们命归黄泉的日子。西门外沟边上围着很多人,来看官府出大刑杀人。三江和十几个弟兄们夹在人群中,等待着营救李祥。天又阴又冷,小风刮的让人脸上发痒。大约十点多钟,两辆汽车拉着满满的囚犯,在警察们的押送下行驶过来,在沟边前停下,警察们把囚犯从车上推下来。囚犯们身子用绳子捆绑成一队队,警察端着枪,把一队队囚犯赶到沟底,排好队,然后一齐跪在地上,等待挨刀。十名刽子手举着鬼头刀依次站在囚犯的背后,等待命令开刀问斩。沟沿上,警察把围看的人群挡在身后,不许他们靠近沟边。
此时三江挤在人群中,见时机到了,。他伸手一枪,击中指挥行刑的警察,枪声响过,人群立刻乱了套,三江的十几个弟兄朝空中连放几枪后,紧接着子弹向警察们射去。警察们听见枪声响了,子弹从头顶“嗖嗖”飞过,都吓得趴在地上。三江在弟兄们的掩护下,冲向沟底。刽子手们听见枪声,乱了手脚,扔下鬼头刀,逃命去了。三江和两个弟兄飞一样赶到李祥身边,用刀割断李祥身上的绳子,三江把李祥背起来,顺着沟底向南飞奔。弟兄们密集的子弹,在警察们的头上飞过。警察们趴在地上有的开枪还击,有的吓得手发抖,拉不开枪栓。十几条枪边打边退。三江和弟兄们背着李祥,跑出沟底,踏出烂死岗子,又过了一片沼泽地,就要进林子了。拦住警察的十几人看着三江等人马上就要钻进林子里,立即散开,各奔东西逃走了。
西门外的枪声传进城里的宪兵队,佐三命令宪兵们支援西门外的警察,可惜宪兵们来晚了。他们气急败坏,舍得了子弹,把沟底的囚犯们乱枪击毙。
幺三奉佐三的命令,组织十几名警察骑马追击三江等人。
三江几人背着李祥,穿过柳条林,前面是一片平坦的草甸子。三江的两名兄弟早已把准备好的马拉雪爬犁停在甸子上,接应他们。
三江把李祥放在雪爬犁上,和几个弟兄坐在上面,沿着柳树林向西河套方向奔跑起来。
幺三追过来了,十几匹马紧紧地咬着三江的马拉雪爬犁不放。二匹马的雪爬犁拉着六个人,速度不快,幺三的马队是越追越近。三江见势危机,急中生智,让一个兄弟赶着爬犁拉着李祥快速奔跑,自己和三个兄弟分成两组,拉开距离,截住幺三的马队。
雪爬犁远离三江而去。幺三越来越逼近三江。三江和一个兄弟见幺三马队奔过来,对准马背上的警察开枪射去。三江和手下兄弟的枪法是百发百中,马队一过之间,几个警察从马背上摔下来,中弹身亡。剩下的警察紧跟在幺三的马后,疯狂地向雪爬犁方向飞奔。幺三余下的马队,很快进入三江另外两个兄弟的伏击地,在一阵猛烈的射击下,又有几名警察从马背上摔下来,身子直挺挺地躺在雪地上,死了。
幺三眼睛红了,不顾一切地带着仅剩的几匹马和几个警察,继续追赶雪爬犁。
幺三的马队终于追上了雪爬犁,七八匹马驮着警察,把李祥和雪爬犁围起来。
就在这时,三江和几个弟兄骑马赶过来,双方展开激烈的射击。一阵乱枪混战,幺三的警察又有几人丧生。幺三本人挨了一枪,肩膀被子弹射中,鲜血直流。幺三知道胡子的枪杆直,再打下去要遭殃,于是提起马缰绳,带着几名警察逃命去了。
三江和几名弟兄骑着警察送来的马,护着雪爬犁,沿着柳树林,向西河套方向,奔向五道沟子。
21.谭师长遵军令移营 翠花生子大难不死
冬天,漫长的冬天。凛冽的寒风把天刮得嘎巴嘎巴的冷,阳光被云层笼罩着,惨淡而又阴森。饥饿和严寒像一把利剑,逼向人们。生与死,人们本能的选择是存在这世界上。然而一群又一群的讨荒者,沿屯乞讨的花子们,稚气的童脸上带着天花的痘疤,可怜地告别亲人,去了另一块净土,与世长辞。
腊月二十三是扛大活伙计们的期限,该下工回家过旧历年了。
杨大车在家人的精心照顾下,身子好起来,能独自起身在屋子里踱步。他肚量大,心胸宽阔,总能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不断调节自己的心绪,摆脱悲观和失望,唤起追求的希望和继续生存的力量。就凭着这种特殊的,常人没有的气质和韧劲,挺过了数次的坎坷,一步步走到今天。此时,他看着福娘给伙计们准备下工应带的东西,心里很内疚,总觉得对不住这些劳而苦干的伙计们,满足不了他们的需求,让他们失望地回去见家人。想到这些,他长叹了一口气,左思右想拿什么东西来补一补,暖一暖伙计们冰凉的心。福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往年的黏米没了,年糕也就更是奢望了。她尽量把家里的好东西拿出来,给伙计们分成份,摆在屋地上。实在没什么可以给伙计们了,福娘苦笑着看着自己的男人,似乎他能有什么东西给伙计们。杨大车看出福娘为难的神情,坐在三个伙计的炕上,问福娘伙计们的工钱给了没有,刘打头的告诉他,工钱已经一分不少地给了,大家都装进衣袋里。大车听了,点点头,对福娘做的事很是满意。然后他平心静气地对三个伙计解释着,今年虽然多打了几斗粮食,都出荷出租了,比不上往年,大家要多多包涵。并答应来年好了,多给大家带些好东西,回去孝敬家人。伙计们对自己的东家是理解的,他们善良的心最能体谅别人的难处,大家客气着,不要东家多心,等熬过这一节,日子好了,大家也就沾光了。杨大车心里过不去,总觉得欠伙计们的太多,他让福娘把谭太太送来过年的东西拿出来,分给三个伙计。三个伙计看着体质虚弱的东家,说什么也不接收。杨大车急了,亲自动手装进伙计们的口袋里。伙计们再也没法推辞,只好笑纳。
兰子在六叔家叫来三贵,大车嘱咐三贵在路上赶车多加小心,要安全地把伙计们送回家去。三贵笑眯眯地答应大伯的话,和老福打扫车铺子的轻雪,然后牵马套车。
伙计们口称东家保重,早日康复。杨大车嘱咐伙计们一路平安,家人团聚。在互相的祝愿和叮咛声中,三贵赶着马车,拉着下工的伙计们离开毛西堡,奔向回乡的路。
杨家刚刚送走伙计们,翠花推门走进院里。福娘正在打扫马槽,看见翠花来了,急忙迎上去,娘俩一见面就“咯咯”地笑起来。福娘的双眼不停地打量翠花,翠花知道娘分明是在看自己的怀,不好意思地用双手捂着肚子,脸有些热。福娘看见翠花的脸红了,知道刚才自己的目光太逼人了,微笑着对翠花说:“好姑娘,大清早的也不怕冻坏身子,快跟娘进屋。”翠花撒娇地说:“娘,没那么娇贵。”说着娘俩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翠花来了,兰子见了她什么时候都是乐呵呵的,俩人年纪相差无几,话能说到一起,很是投缘。翠花问兰子不是进城去姑妈家过年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兰子告诉她,爹身体不好,回来帮忙照料爹。杨大车听见两个孩子在说话,也热情地向翠花打招呼,问好。屋子里的气氛活跃起来,几个人谈笑着。翠花把自己做的一双大绒面的棉布鞋,递给大车,让他穿在脚上试一试,是否合脚。杨大车乐滋滋地从翠花手中接过这双大绒鞋,坐在炕沿上,脱去脚上的旧布鞋,把翠花做的新鞋穿在脚上,热乎乎的,暖烘烘的,对翠花说:“合脚,合脚,又软又热乎。”他说着连忙脱下来,放在炕上,要留着年三十晚上穿。福娘看着鞋,拿在手里,不断夸翠花的针线活好。是的,她怎能想到一个大家小姐,竟会有和兰子一般好的针线活。翠花被福娘夸得有些难为情,说:“我和兰子的活比,差得远着呢。”屋里的人全笑了。
翠花要兰子一起进城办置年货。福娘看出翠花的用心,再三推辞。翠花就是不依。翠花劝服福娘说:“大叔今年有病,身体不好,你们手头又紧,我手里的零钱留着也没用处,给家里买些年货,也算是我的一点孝心。就算是我供给家里的,等年景好了,有了钱再还我。”杨大车听了翠花的话,心里热乎乎的。翠花这样恳切,再推让就不近人情了,只好答应下来。
福娘给大车递了个眼神,大车明白福娘的意思是让自己出这个屋子,于是微笑着走向西屋。福娘和兰子陪着翠花,坐在炕上唠起来。福娘问翠花:“孩子,你想吃点什么可口的东西?”
翠花说:“在家里,我妈给我做些酸东西吃,可有味道了,吃了心里可舒服了。”
福娘问:“你妈知道你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