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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如鲠在喉

她多么希望感情也能像衣服一样,弄脏了,洗干净,就能像从前一样净白。

初春的济南还有集中供暖,屋外春寒料峭,屋里却很温暖。新房子的墙被刷成淡紫色,配着碎花窗帘。家具虽然还是以前的家具,但擦得一尘不染,在新房子里也格外鲜亮起来。整个房子有如散发花香的田野,令人心旷神怡。

魏海东躺在床上,看着父母在厨房里忙活着,灶台上的沙锅咕嘟咕嘟响着,升腾起诱人的香气。天天穿着薄薄的衣衫,像条泥鳅一样在屋里跑来跑去。而陈晓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点一点地把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归置好。魏海东的目光追随着他们,他的心就像泡透的茶叶一样舒展开来。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天堂”两个字。在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痛苦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幸福,他想他以后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份幸福。

“晓荷,你别忙活了,赶紧歇一会儿吧。你看你从早上起来到现在,根本就没有停一下。”当陈晓荷捧着一摞叠好的衣服再次走进房间的时候,魏海东急忙坐起来说。他的心疼和爱恋是发自内心的。

“没事,我不累。你躺着吧。今天出院,上楼下楼的,把你折腾得不轻,你赶紧歇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叫你。”陈晓荷一边把衣服放进衣橱一边说着,很快又要往门外走去。

“晓荷,你等一下。”魏海东见状急忙喊。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陈晓荷转过身,很快走到床边,习惯性地伸手去摸魏海东的额头。

魏海东把她的手从额上拿下来,握在自己手里,认真地看着她,“晓荷,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身体已经没事了,你不要老是把我当成弱不禁风的病人。而且这些日子,你太辛苦了,我想让你好好歇一会儿,有什么事情让我来干,我也好锻炼锻炼,好吗?”

陈晓荷的手被魏海东紧紧攥在手里,眼前是他热切的目光,像十年前一样,她的心里很感动。经过那么多事情,魏海东终于成熟了,能够体谅她,心疼她,为她着想了。她看着他,真想轻轻依偎在他的怀抱。这些日子,她的确太累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睛,林菲的影子很快在眼前一闪而过,这让她的心立刻冷却下来。她把手从魏海东的手里抽出来,装作轻松地说:“海东,我没事,干活的事情等你好好休养休养再说吧。我先去把餐桌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该吃饭了。”陈晓荷说着,站起来走出卧室。

魏海东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现在的陈晓荷让他很陌生。她把一切做得工整完美,让他挑不出一点儿瑕疵。在外人面前,他们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但真正关起门来两个人面对面时,他又感觉她是那么遥远。他能感觉到陈晓荷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难道她内心里从来就没有原谅自己?

魏海东泄气地躺回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想想也是,换位思考,将心比心,如果陈晓荷曾经像他那样游离在婚姻之外那么久,他也不会轻易原谅她。可是想归想,真正面对现实,心中的挫败感还是排山倒海般袭来。魏海东只好安慰自己:既然陈晓荷能在他危难的时候回到他身边,任劳任怨地照顾他,就说明他在她心里依然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既然如此,任何自责和言语上的表达都是没用的,他需要用自己的行动慢慢融化陈晓荷心中的坚冰。魏海东这样想着,从床上起来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走到镜子跟前理了理头发,扯了扯嘴角的肌肉,让脸上露出笑容,才往餐厅走去。

餐厅里,陈晓荷已经把餐具摆好。餐桌虽然还是旧餐桌,但陈晓荷在上面铺了新的桌布,让人看上去赏心悦目。此时已经有几个菜摆上了餐桌,热气腾腾地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真是久违了的温馨。魏海东看着这一切,心情好了很多。他看到天天坐在餐桌旁已经等不及了,偷偷捏了一片烤肠往嘴里送,他就捏着天天的耳朵说:“小馋猫,真是不懂礼貌,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都没吃呢,你就开始偷吃了?”

“爸爸,你快尝尝,这烤肠可好吃了。”天天看到爸爸,捏起一片烤肠就往他的嘴边送。魏海东张开嘴正要吃,陈晓荷推门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天天的样子,忍不住生气地说:“天天,怎么回事?妈妈不是早就教会你用筷子了吗?你都多大了还用手抓着吃啊!”

天天看着妈妈严肃的样子,嘴巴一咧就想哭。海东妈从厨房出来,急忙说:“哎呀,吃饭的时候可别让孩子哭,这样吃下饭去会生病的。孩子嘛,大了自然会用筷子了。海东这么大的时候,也是用手抓着吃。”

海东妈说着去哄天天,把好几种菜夹到一个小碗里,让天天抓着吃。陈晓荷看着海东妈的举动皱了皱眉头,转身看到魏海东的目光,只是说:“时候不早了,你饿了吧?赶紧去洗手吃饭吧。”

魏海东看着陈晓荷刚才的样子,知道她对于母亲教育孩子的方式不满。可是他看看母亲花白的头发,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站起来,拄着拐杖到卫生间洗手。

晚饭很丰盛,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真是很不错。魏海东胃口大开,拿着饭碗正要吃饭,陈晓荷却端着饭碗说海东出院了,家里既然有两位老人帮忙照顾着,她就要回单位上班了,已经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再不去实在说不过去。海东爸妈赶紧表示赞成。毕竟家里有这么多人要吃饭,不能坐吃山空。再说魏海东已经出院了,用不着那么多人照顾。

魏海东端着饭碗,想着陈晓荷上班以后要面对苏逸轩——那个差点儿把陈晓荷从他身边夺走的人,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也没了食欲。但是他能说什么呢?在他背叛了婚姻,陈晓荷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以后,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把心中的别扭和着米饭咽进肚里。

吃完饭,魏海东想到厨房洗碗,一是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足以胜任,二是他对陈晓荷的付出总要有一点儿表示。可是海东妈一见他拿着碗到厨房,二话不说就把他推了出来,说:“海东,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洗碗呢?我告诉你,别说你身体不好,就是好好的也不行!一个大男人,厨房哪里是你待的地方?”

魏海东怕陈晓荷听到,急忙压低声音解释,“妈,我没事的。你也别说什么男人不能下厨房的话,其实城市里的家庭,很多都是男人做家务的。以后我和晓荷都上班,都挺累的,家务活儿谁有空谁做。”

海东妈一听,拉下脸来大声说:“那哪行呢?海东,人家是人家,咱家是咱家,你什么时候见过你爸爸做饭?以后我在这里,厨房的事不许你插手!即使我不在,晓荷也不会让你干的!晓荷可是咱们村数一数二的贤惠媳妇,我在村里和谁都说咱们老魏家风水好,娶了一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媳妇。晓荷,是吧?”

陈晓荷正在餐厅低着头擦桌子,听到海东妈的话,抬起头笑了笑,继续低下头擦桌子。这让海东妈很不满意,但她没再继续说什么,挽挽袖子到厨房里对付那堆碗去了。魏海东见状,尴尬地站了一会儿,看到陈晓荷把桌子上的垃圾归拢到一起,急忙帮她把垃圾扫到垃圾筐里。

魏海东拿着垃圾筐,和陈晓荷配合默契地清理垃圾,他的目光一直寻找着陈晓荷的目光,希望可以找到往日的默契。可陈晓荷不看他,一直低着头忙活手里的事情,这让魏海东很无趣。弄完垃圾,他就拉着天天到卧室里玩去了。

“天天,一只青蛙四条腿,两只青蛙几条腿?”魏海东躺在床上问天天。

“八条腿。”天天躺在他的旁边不假思考地回答。他的小脑袋紧挨着爸爸的脑袋,魏海东忍不住抚摸着,感受这种亲情的蔓延。

“三只青蛙几条腿?”

“十二条腿。”天天遗传了他对数字的敏感,很快地回答。

“四只青蛙几条腿?”

“十六条腿。”

“哎呀,天天太棒了,真是个小天才。”魏海东发自内心地表扬着。他故意说得很大声,以期引起陈晓荷的注意,然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嬉闹一下。可陈晓荷像没听见一样在卫生间里忙着,魏海东忽然很烦躁,怎么会有干不完的家务呢?难道家务活儿那么重要?

陈晓荷在卫生间里,蹲在地上用手搓洗父子俩换下来的内衣。对于这种贴身的衣服,她向来都是用手洗。白色的泡沫不断落进水里,然后破裂,消散。陈晓荷一边用力地搓着,一边听着卧室里父子俩的对话,魏海东浑厚的声音和天天稚嫩的声音相辅相成,像一首动听的歌曲。

陈晓荷看着卫生间里洁白的墙壁想,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一家人生活在属于自己的房子里,相亲相爱,其乐融融。她很想走进房间,心无芥蒂地和父子俩嬉闹一番。可是她想到过去,想到林菲,心就忍不住冷了下来。

是的,陈晓荷不能否认,她和魏海东从表面上看,好像和过去一样。但是,真正面对面的时候,他们还是有着无法消除的隔阂。就像人们说的破镜重圆,镜子打碎了,虽然可以再次拼凑起来,但是有些裂痕是永远没法消除的。

陈晓荷很焦虑。其实对于和魏海东的关系,她也想改善。这样过下去,魏海东难受,她也不好过。她为此还上网查了很多资料。网上说,对于婚姻中出轨的另一半,如果决定原谅,继续维持两个人的婚姻,就要放眼未来,不要揪住过去不放;如果实在放不下,还不如离婚,给彼此一条生路。

可是真的要放弃这段婚姻吗?陈晓荷想起天天对魏海东依恋的样子,想起魏海东歉疚的目光,看看眼前一派光鲜的家,她摇摇头,把搓干净的衣服放在水里漂洗。

一遍,两遍,三遍,衣服漂清了,显现出本来的颜色。她多么希望感情也能像衣服一样,弄脏了,洗干净,就能像从前一样净白。可是感情毕竟和衣服不一样,林菲和魏海东带给她的那些伤害,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一到她和魏海东靠近的时候就跳出来,制造她和魏海东的距离,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卧室里,魏海东正和天天在床上猜谜语,谁输了就刮对方一下鼻子。魏海东输了,天天要刮一下他的鼻子,他只好伸着头等着天天来刮。天天咯咯地笑着,把手举得高高的,落下来却轻轻的。

灯光下,魏海东看着天天的小脸因为高兴而灿烂地舒展着,他有点儿心酸。这么多年,他整天忙于工作,陪天天的时间很少。其实孩子是很容易满足和快乐的,他决定以后不管工作多么忙,也要多抽时间陪孩子。还有,他现在才知道,一个健全的家庭对孩子多么重要。他也要好好修复和陈晓荷的关系,给孩子一个安定温暖的家。

父子俩正嬉闹着,门被轻轻推开。陈晓荷走进房间,手里拿着要晾的衣服往阳台走。魏海东看到她,急忙低声对天天说:“天天,快看谁来了。你妈妈忙了一天很辛苦的,你想一想该为妈妈做点儿什么呢?”

天天听到这话,急忙从床上跳起来,拉着陈晓荷说:“妈妈,我真是太喜欢在我们自己的新房子里和爸爸妈妈一起玩了。你忙了一天,累坏了,别干活儿了,我们一起玩吧。”

陈晓荷看看坐在床上的魏海东,躲开天天,一边往阳台走一边说:“天天,你先和爸爸玩一会儿,妈妈去把衣服晾上。”

出师不利,天天撅着嘴巴回到床上。魏海东搂着他继续出主意,“天天,妈妈以前累的时候,不是最喜欢让你给她捶背吗?我看妈妈现在就很辛苦,等她回来咱们给她捶背吧?”

天天点点头,等陈晓荷从阳台回来,立刻跳下床拉住她说:“妈妈,我给你捶捶背吧。”

看着天天乖巧的样子,陈晓荷心里一软,不忍心再拒绝他,只好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坐在床上。天天乖巧地用小手捶着她的后背。

魏海东坐在床上,看着天天轻轻捶着陈晓荷的后背,他的力气毕竟太小了,而且毫无章法地乱捶,魏海东忍不住伸出手,试探地在陈晓荷背上捶了一下。他感觉到陈晓荷脊背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来,于是就有节奏地捶了起来。

累了一天,有人给捶捶背的感觉真是很舒服。虽然陈晓荷的心里疙疙瘩瘩的,但还是忍不住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猛地被推开。魏海东急忙停住手,陈晓荷也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他们看到海东妈从门缝里探出头,对天天说:“天天,该睡觉了。”

魏海东和陈晓荷面面相觑。海东妈也感到了不自在,急忙解释说:“已经九点了,天天该睡觉了吧。以后就让他跟着我们睡,你们年轻人事情多,也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次对天天说,“天天,快点儿跟奶奶走。”

天天听到奶奶的话立刻反对,“不,我今天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天天,你都是大孩子了!你爸爸身体不好,妈妈这一阵子够辛苦了,你还是跟爷爷奶奶睡吧,让他们好好休息休息。”海东妈耐心地和天天解释着。自从她得知魏海东受伤的消息后,一直因牵挂他的病情而睡不好,加上照顾天天,很疲惫。按说今天海东出院了,她可以轻松一下,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总感觉海东和晓荷之间有点儿不对劲儿。晓荷虽然还是像以前那样对他们很热情,对海东照顾得很周到,可她就是感觉不对劲儿。她当然不好问什么。但想到儿子再也经不起波折了,便只好继续照顾孩子,让小两口有自己的空间,多沟通一下。

“不嘛不嘛,我就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天天继续央求着,还拉着陈晓荷的手晃来晃去。

“妈,要不今天让天天在这里睡吧,这段时间您也辛苦了。”陈晓荷看到天天的样子对海东妈说。

海东妈急忙阻止,“不用不用。要说辛苦,你这段时间最辛苦。再说海东还是病人,天天和我们睡已经习惯了,你们好好歇歇吧。天天,咱们让爷爷给你讲故事去。”

毕竟是小孩子,天天一听到讲故事,立刻高兴地跟着奶奶走了。

天天一走,房间立刻寂静下来。魏海东坐在陈晓荷的背后,拿不准是不是要继续给她捶背,两个人一时有点儿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陈晓荷站起来,一边整理被子一边说:“你也早点儿睡吧,今天折腾了一天。”

魏海东点点头,关切地对陈晓荷说:“好,你也是。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休息好,不是明天还要上班吗?”

陈晓荷不说话,低着头把被子整理好了,让魏海东在床上躺下,脑子里快速地思考着。她知道她和魏海东是夫妻,早晚要面对同床共枕的时刻,可是现在她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熟悉而又陌生的魏海东。

魏海东躺下后,陈晓荷拿起刚从阳台收回来的衣服心不在焉地叠着,脑子里却像开水一样沸腾。新房是两室一厅,公公婆婆和天天住着一间,她如果不想和魏海东同床共枕,就只能睡到客厅里去,那样不但会让公公婆婆疑心,也会让他们的夫妻感情更加尴尬。所以她决定等魏海东睡着了再睡。

陈晓荷把卧室的大灯关了,把床头的小灯打开,给魏海东盖好被子,然后说自己还要把客厅收拾一下,就走出了房间。

客厅的灯光柔和地倾泻着,使得房间倍加温馨。陈晓荷一遍一遍擦着茶几,使本就干净的茶几如水晶一样晶莹剔透了。她还是不停地擦着,心里还在思考着那个问题:今晚怎么睡?

陈晓荷想着以前她和魏海东感情很好的时候,两个人从来都是同睡一个被窝。男人火力大,肌肤冬暖夏凉,她戏称魏海东是天然的热水袋和降温袋。可是如今,他们虽然还是夫妻,却再也找不到那种没有任何隔阂的感觉了。

茶几终于擦完了,陈晓荷站起来捶捶酸痛的腰,拿着睡衣到卫生间去换。镜子里,她消瘦的身影依然曼妙,只是脸色憔悴了很多。她抚摸着不再光洁的肌肤,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她很想投进魏海东宽大的怀抱。这些日子,她太累了。她是一个女人,需要一个坚实的臂膀。可是一旦靠近他,她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她知道他也很可怜,在这样的时候需要人安慰。只是他们像两只受伤的刺猬一样,无法靠近,只能各自疗伤。

夜已经深了,陈晓荷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轻轻推开卧室的门。她看到魏海东在床的另一边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就蹑手蹑脚地从橱柜里又拿出一床被子摊在床上,然后屏住呼吸钻进去。

春天的夜晚,风很大,掠过楼顶发出呼啸的声音。陈晓荷躺在床上,很疲倦,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想着:难道她和魏海东就这样下去吗?难道她苦苦挽留的婚姻就这样名存实亡吗?

可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起码目前她做不到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陈晓荷越是这样想,越是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想翻身。于是她小心翼翼地翻来覆去,生怕惊动了旁边的魏海东。

其实魏海东也没有睡着,陈晓荷重新拿着一床被子在他身边躺下的那一刻,他的心因为期待太久而感觉急速坠落。

魏海东感觉很悲哀。这两个月,陈晓荷衣不解带地在医院照顾他,让他感激的同时也让他爱恋。他以为她真的原谅他了,他感觉自己从身体到内心都离不开她了。在医院,他虽然躺在床上,但还是渴望情感的交流。很多时候,陈晓荷近在咫尺,他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内心很有冲动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可是陈晓荷一直像个高级护工一样对他照顾得面面俱到,却不肯有半点儿感情流露,这让他无所适从。

当然,魏海东知道他作为男人,在男女问题上应该主动一点儿。但是面对陈晓荷,他却不敢妄动。因为他了解陈晓荷的性格,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打破了她心中的完美,这个时候他主动出击,她很有可能说出“别碰我”之类的话,那样他就真是无地自容了。

现在,终于出院回家了,他真希望能和陈晓荷一起躺在床上,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像以前那样随意地聊一聊,可这似乎也成了奢望。两床被子,他感觉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这一刻他明白了什么是咫尺天涯。

魏海东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身体感觉麻木。窗外,夜晚的风越来越大,吹着将要发芽的树梢,是锥心刺骨的摧残——就像魏海东的内心。

天亮得特别晚,快六点了,窗外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星星,怕冷似的眨着眼睛,我见犹怜。

陈晓荷睁开眼睛,看着房间里一片黑暗,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真想就这样赖在舒适温暖的被窝里。这两个月在医院陪床,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可她想着今天第一天回公司上班,要早点儿到才好,还是决定起床。

陈晓荷知道这两个月魏海东也没有睡好,不想吵醒他,所以也不开灯,摸黑拿过床头的衣服披上,轻手轻脚地起床。因为海东妈每次熬粥不是稠了就是稀了,魏海东比较喜欢喝她熬的粥,所以她想先到厨房把稀饭熬上,这样等她上班去了,魏海东也可以喝到她熬的粥。她对他的好,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可是,陈晓荷披上衣服,还没有走到门口,房间的灯忽然亮起来。她回过头,看到魏海东从床上坐起来,以为他还没适应在家的休息规律,急忙小声说:“吵醒你了?现在是在家里,不是在医院,不用等待医生来查房,你多睡一会儿吧。”

魏海东没有回答陈晓荷的话,而是看看窗外黑糊糊的一片,对她说:“天还没亮呢,你怎么起这么早?你这两个月都没睡好,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不用。我今天第一天上班,得早点儿到公司,把手头的事情先理一下。你睡吧。”陈晓荷一边说着,一边把魏海东垂在床边的被子整理一下。她知道魏海东一直在看着她,但她不想与他对视,所以一直低着头。

“晓荷,现在天还冷,你这两个月太累了,我想还是再请几天假休息一下吧。我怕这样连轴转,你的身体受不了。”魏海东看着陈晓荷疲惫的脸色,担心地说。

“不行。我到公司没多久就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你现在都出院了,我还不去上班,像什么话!我的身体没事,你不用操心了。倒是你,在家里也要注意锻炼,别偷懒。想吃什么就让爸妈给你做,要是不舒服赶紧给我打电话。”陈晓荷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门口,一边用手当梳子把头发梳理一下,用皮筋扎在脑后,一边对魏海东说着,转眼就推门出去了。

如果一个人不能自理,那么他对别人的关心都会变成空头支票,是毫无意义的。魏海东这样想着,看着陈晓荷消失在朦胧的晨色中,无奈地靠在床头叹口气。

这边厢,魏海东闲得无聊;那边厢,陈晓荷却忙得不可开交。她走到厨房,熟练地洗锅淘米,用电饭锅煮上,然后快步走到卫生间。因为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她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色很难看,于是用冷毛巾敷了敷眼周,使黑眼圈淡化一些,洗完脸后给自己化了个淡妆,这样看上去精神了很多。她还想着今天要找一套色彩鲜亮点儿的衣服穿上才好,虽然公司里都知道她休假照顾老公,但也不想让大家感觉到她的憔悴。

陈晓荷回到卧室找衣服,看到魏海东正靠在床头发呆,知道他这两个月已经习惯了有她在身边安排生活,她猛地去上班,他难免会有失落感,于是安慰他说:“海东,你还是赶紧睡一会儿吧,我去上班,下午早点儿回来。你想吃什么?我顺路买回来给你做。”

魏海东摇摇头说:“不用了,我现在吃什么都可以。你上班已经够辛苦的了,晚饭还是让妈来做吧。”

陈晓荷听到这话,也不再说什么,风风火火地打开衣柜找衣服。她找着找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停住手对魏海东说:“海东,你今天告诉爸妈,让天天去上幼儿园吧。我看他最近都让爷爷奶奶惯坏了,要什么就给干什么,不给就打滚哭闹。我觉得小孩子还是要上幼儿园,可以培养良好的生活习惯和作息时间。爸妈偏说上幼儿园的路上冷,可是孩子都上大班了,下半年就要上小学了,一定不能惯着他,要养成好的学习习惯。”

魏海东听到这话沉吟了一下。他知道陈晓荷的意思,婆媳关系毕竟是微妙的,有些话他说出来可以,晓荷说出来就会让老人接受不了,所以她一直采取迂回措施。但是今天他不想和父母谈这事,因为父母一直认定孩子现在太小,天又冷,没必要为了上几节课而跑路。于是他和陈晓荷商量,“晓荷,你的意思我尽量和爸妈说。不过你也知道,老人疼孙子是没有原则的。我也觉得现在天气冷,不送天天去上幼儿园也好。以前咱们是没有条件,现在有条件了,就不要太委屈孩子。你没看小学、中学都是放寒假的吗?等天气暖和了再送他去幼儿园吧。”

陈晓荷听了魏海东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在她上班的这几年,孩子也真是受苦了,滴水成冰的冬天也要早早起床去幼儿园,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家里,还是让他享受一下吧。她这样想着,于是说:“既然你这样说,就让天天再在家玩一个月。但是你要告诉爸妈,他在家可以,每天要按照固定的时间看书,该干什么的时候就干什么,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他的性子来。另外,你告诉爸妈,买菜的时候多买一点儿,买新鲜的,别为了省几块钱都买那些便宜菜。”

魏海东点头答应,心里却忍不住打鼓。父母勤俭节约一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穿,这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改过来的。现在他刚出院,就对父母指手画脚实在太不像话,所以他虽然嘴上答应,却没打算告诉父母。

此时,魏海东真怕陈晓荷再说出什么让他为难的事情,可是她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已经从衣橱里找到一套米色的毛呢套装,快速到卫生间里换衣服了。

陈晓荷在卫生间里换上套装,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这套衣服还是她在商场打折的时候买的,平时舍不得穿,想到今天是第一天回公司上班,才拿出来穿的。

名牌就是不一样,样式简单大方,穿在身上特别熨帖。她回房间来拿包,一边对魏海东说:“时间不早了,我走了。稀饭熬好了放在电饭锅里,等爸妈起床再照顾你吃饭。你没事儿也别老是躺着,适当起来活动活动。”

陈晓荷说完,没等魏海东说什么就快步走到门口换鞋。直到听到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魏海东才想起陈晓荷没吃早饭。他急忙下床,顾不上拄拐杖就往阳台走,想叮嘱她路上吃点儿东西。

因为没拄拐杖,魏海东走得很慢,等他来到阳台,看到陈晓荷已经走出楼道,正往小区门口走去。他挥了挥手,希望她会心有灵犀地回头看到他,可是陈晓荷没有回头,她迎着初升的太阳快步走去。

在金色的阳光里,魏海东看到今天的陈晓荷格外精神,得体的套装包裹着她匀称的身体。他想着她就要见到苏逸轩了,那个曾经和她谈婚论嫁的男人。再次见面,苏逸轩对她还会痴心不改吗?他或许穷其一生也做不到像苏逸轩一样有成就,晓荷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吗?

魏海东看着陈晓荷的背影默默地想着,一阵风吹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很快安慰自己:在他病重的时候,陈晓荷义无反顾地回到他身边,就说明她是爱他的。况且他们还有天天,他和陈晓荷都希望天天能幸福地生活,亲生父母是谁都无法取代的。这就是他们婚姻中坚韧的纽带。再说自从他住院,陈晓荷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他应该相信她,也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他们最终会像从前一样相亲相爱,琴瑟和谐。

魏海东这样想着,眯起眼睛看一眼渐行渐远的陈晓荷的背影,关上窗子,展开双臂做了几个扩胸动作,然后打开电饭锅,一种百闻不厌的米香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振作精神去卫生间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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