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歌那抹复杂又充满诡秘的笑容，深深的烙印在伊云天的眸子里。
他是听家丁禀报说是大小姐回府了，从侧廊直往宁二夫人居住的庭院，所以才又折回来的，结果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如数尽入眼帘。
夜幕中，伊歌眸底的决绝与寒意，以及她丝毫不手软不犹豫的做法，极为震撼的狠狠地撞击着伊云天的内心深处。
但是他没有出手阻拦，归根结底，宁二夫人只能算是自食其果。伊歌这样做，也确实为了含冤而死的莫流云报了仇。
伊云天默默的离开了，当他走到前庭时突然眉心紧蹙，冷静的眸光投向了不知何时竟然站在他家宅院内的云思安。
“此番排除异己之事你做到了，下一步想做什么？还要除掉谁才满意嗯？”
面对伊云天的直言指责，云思安拂袖薄唇轻抿，“宁至元暗中伙同贼人当街刺杀本王侧妃，这件事可是有目共睹的，满朝上下皆知此事。”
“况且伊歌是你的女儿，她遭遇这样的事，你做父亲的难道一点儿都不为之担心么？还是你本就希望她从此消失，免得莫流云的影子时时刻刻在你面前出现让你心底难安？”
受到云思安这般指责，伊云天有些恼羞成怒，“不管怎样，流云永远都是我的妻子！身为歌儿的父亲，我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落入为难之地！”
云思安冷冷的一笑，“你这话说的本王爱听，只是事实并非如此，况且本王不觉得她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好。”
“你……”伊云天气得手指颤抖，“我好好的一个女儿，没有了曾经的温柔怯弱，却变得如今这般心狠手段毒辣，怎能不叫我这个做父亲的痛心？！”
“虽说宁玬害死了流云，她有这样的下场也是自食其果！可是……可是我也不希望这种事是由我的女儿去沾手！要不是因为你，我的歌儿……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云思安眼底的冷意，变得愈发的浓烈，“说起来，伊将军还得感谢本王才是。如果她还是当初的伊歌，你现在早就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的女儿了。”
“相比你这个根本没有尽到职责的丈夫与父亲，本王才是救她性命之人，并且教会了她如何更好地适应当下安身立命。所以说伊云天，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来指责本王什么，更没有资格责怪她为何变得不复曾经。”
听到云思安这番话，伊云天竟然像是被泼了冷水一样，气势瞬间变得偃旗息鼓。他的心里面充满了愧疚，自然是无话好说的了。
其实有些事他心里明白，只是一直以来害怕心伤，才不愿意去承认故意不想去面对罢了。
“千岁爷，爹爹……”伊歌站在门檐下，刚刚两个人的话她全都听到了。原本应是更多的慌乱与不自在的面对，此刻却让她快速的恢复了镇静。
“宁二夫人她该死。”伊歌声音清冷的动了动唇。
伊云天面色纠结的别开视线，云思安却嘴角带着笑意走过去，将伊歌揽入怀中。
“既然事情全都解决了，就随本王回去吧，免得这里的乌烟瘴气熏坏了身体。”
伊歌看了眼伊云天，没有再说什么，跟着云思安走出来护国将军府的门。踏上门外的马车时，又忍不住的回头望了一眼孤零零的站在院中的伊云天，一股酸涩涌上她的心头。
坐在马车里，伊歌终于隐忍不住悲伤的情绪落下泪来。今日，是她第一次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了污秽报复了宁二夫人，也是第一次当着父亲的面前坦诚了自己骨子里埋藏的阴狠。
“或许……从此以后，爹爹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吧？”她低声的啜泣着。
云思安微微垂眸，轻柔的抚摸着伊歌的长发，“你的忧伤可以随时在我面前表露，却不可让外人看到你如此脆弱的模样。”
伊歌的心狠狠一颤，云思安的意思她自然听得懂，“师父的话，徒儿记下了。”
心有忧伤是人之常情，却不能成为被人同情与中伤的理由和突破口。
……
时光渐入深冬，新春佳节之日也随之而来。
天才刚蒙蒙亮，伊歌周身只穿了一件水纱长裙披着貂绒斗篷，站在寝殿外的月石露台上观望着漫天飘舞着的鹅毛大雪。
“这么早不好好的在暖榻上陪你夫君安睡，跑出来吹风拂雪的自虐很有趣是么？”
温润的嗓音伴随着轻挑的言语从身后传来，伊歌薄唇微抿露出一抹笑意，“一大早的你跟个雪吃什么醋嘛，要不一起来玩好不好？”
“本王才不喜欢玩小孩子的游戏。”云思安温柔的拦过伊歌纤细的腰，手指轻轻刮了下她冻得有些凉凉的脸，“这么冰，小心染了风寒让为夫焦心。”
伊歌娇笑着窝进他的怀里，“妾身就是想让千岁爷焦心，这样才能证明你是有心之人，而不是根本就没有长心。”
“调皮。”云思安在她的唇瓣上轻柔的一吻。
他不会否认，自然也不会主动承认是否动了情。有些事全凭顺其自然，即便不用口口声声的表明，心的方向也足以证明情归何处了。
伊歌偎在云思安的怀中，双眸凝视着飘落的雪花，“爹爹戍边多年，我们父女已是许久不曾共度除夕辞旧迎新了。”
“况且又发了那些事情，想必这个时候，爹爹也是不想再见我的吧？也不知伊可近日怎么样了，是否会陪伴在爹爹身边不让他孤独一人呢？”
宁二夫人的事，当时是以宁氏落败、她一时难以接受才投塘自尽为了结的。外人虽然唏嘘不已，却也在议论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风平浪静了。
往日里护国将军府趾高气扬的嫡出二小姐伊可，随着宁氏一族的落魄与宁二夫人的死，也渐渐的彻底被人们所遗忘了。
就像伊歌说的那样，伊可再怎样刁蛮任性满腹坏水，依然是与她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同父姐妹。如非必要，伊歌真的不愿意向对付宁二夫人那样对她下手。
“我的眼前时常浮现出儿时的伊可，她跟随在我的身后‘姐姐、姐姐’的叫着，那时我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恶劣，她也确实是个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子。”
“旁的达官显贵府中都是姬妾成群儿女众多，但是爹爹只娶了娘亲和宁二夫人两位平妻，护国将军府只有我和伊可两个孩子，有时确实寂寞了一些，我们本应更好相处才是。”
“只可惜……”伊歌幽幽的叹息着摇了摇头，“如果不是宁二夫人总是从中挑唆，给伊可灌输了许多不好的东西，我们姐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就算她那样针对你，但是你还是想着她这个妹妹，也不知她知道之后会是怎样嘲讽你呢。”云思安语调清冷，看得出对伊歌的这份姐妹情深十分不屑。
伊歌感觉心底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疼痛让她蹙起了眉头，“我总觉得，千岁爷似乎已经知道了伊可的近况。”
云思安淡淡轻笑，“你这孩子心性敏锐，可是为何有些事总是看不开呢？”
这就是他给的答案，虽然没有直接说明，却让伊歌知道了事情进展如何。
“哪怕是被你嘲笑唾弃也好，我……真的很想知道伊可现在怎么样了，她……”有些话，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说出口。
“让本王的傻徒儿心心念念的护国将军府的二小姐，三天前月黑风高夜离开了京城，骑马一路向着西北方向而去了。”
云思安的话，让伊歌当即怔住了，“什么？伊可走了？她……会去哪里呢？”
后面的话，声音小的像是蚊子的嗡嗡声。其实当云思安说出西北方向时，伊歌就已经猜到了伊可要去的地方是哪里——她去找驻军在西北边界的明逸去了。
“还有一件事，也得让你知道。”云思安轻捋着伊歌随风飘散的长发，一脸淡漠的道：“探子回报称伊二小姐衣装与以往变化极大，尤其是腰腹部更为宽松了许多，似乎……”
云思安的嘴角微微一扬，双眸意味深长的看着伊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所表达的意思已经不能再明显了，伊歌只觉得头上似乎闪动着一道道银色的长痕。
过了许久，她沉沉的一声叹息，“也罢，她若是可以和他平心相处，也不枉明尚书曾经对伊可的一片心意了。”
明逸的痴情与不管不顾，曾对伊歌造成了莫大的伤害。但是现在她只希望那两个人可以好好的，不要再多生什么事端了。”
“恐怕是你想的太过美好了吧？”云思安很直接的给伊歌当头泼了盆冷水。
“一个失了势又未出阁就有孕在身的女子，想要争得能够反击的资本，必然是要靠上某人作为庇护的，所以明逸就是她最佳的选择。”
“毕竟这明尚书对伊二小姐用情至深，此时此刻定是会好好的照顾她保护她，待到孩子安安稳稳的生下来，那时才是你所面临的又一次危机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