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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和姥姥告别的时候,姥姥一路送出了小区,千叮咛万嘱咐,把她所知道的关于怀孕初期该注意些什么的事情都念叨了一遍,任凭纪皖再三解释还没有确诊也没用。

这让纪皖有种一拳打进棉花中的无力感。

“下午别忘了替你爷爷买点礼品再去拜年,不在于钱多钱少,在意的是这份心意。”末了姥姥再三强调。

纪皖沉默着点了点头。

超市里的人意外得多,手推车上都大包小包的,热闹非凡。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不时迎面而来的一家三口,纪皖忽然想起了从前他们俩逛超市的场景,不由得心里一阵泛酸。

她不想多逛,只是径自到了保健区,替贺宁挑选了一个最高档的暖脚器,外加超市里最贵的补品,总共也就花了三千多块。

这价钱在普通人家已经算得上大礼了,可送给贺宁,实在是太寒酸了。

纪皖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贺宁手上玩的东西都是古董,就算把她所有的存款拿出来,可能都够不上那本《两汉策要》的一个封皮。

年三十的贺家老宅很是热闹,除了贺家人都到齐了外,家里好几个佣人包括安婶和田叔都是很早就在贺家安了家的,大家剪了窗花、贴了福联,大门口甚至挂了两盏红色的灯笼,看起来一派喜气洋洋。

贺宁今天穿了一套深红色的古稠中式对襟衫,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他坐在客厅正中间的沙发上,还没成年的小辈们都过来磕头拜年,说上一句新年祝语,拿一个厚厚的红包,贺予彤最是兴奋,她虽然年纪小,但是辈分在一群小屁孩中最大,老气横秋地拿着自己的红包对下面的小辈说话:“你们也来给我磕头拜年,我给你们发红包,一人一百块。”

贺卫芳那个小外孙才三岁多,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伸出了一个指头:“一张……姥爷这么多……不合算……”

旁边的人都哄笑了起来,贺予彤顿时涨红了脸:“等会儿不和你玩了,我和迪迪去放炮仗不带你看。”

小外孙急了,口吃着说:“恭喜发财,小姨姨我也要,炮仗!”

“好,都要都要,”田叔在一旁乐呵呵地说着,“走,田叔带你们出去放炮仗。”

桌上已经放了很多精美的礼盒了,纪皖刚想把自己的礼品放上去,贺予涵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握着她的手,恭恭敬敬地把礼盒和纪皖的那几样一起放在了茶几上。

“爷爷,新年快乐,我和皖皖一起特意挑的,祝你身体健康。”

贺宁也没在意,示意旁边的贺卫芳收起来,看向纪皖的眼神破天荒得和悦:“不用破费了,我最想要的礼物是什么,你们都该知道。”

“爷爷我知道,”贺予涵神色自若,“但愿过两天有好消息。”

纪皖的心头别别乱跳,不自然地避开了贺宁的视线。

吃年夜饭、围炉聊天、看电视,一家人难得都聚在一起。贺予彤今天有恃无恐,大过年的随便她怎么淘气都没人骂她,于是就领着和几个小孩子在院子和客厅里窜来窜去,还非得拉着纪皖去外面玩。

纪皖打起精神陪了一会儿,躲猫猫的时候有点累了,就靠在后墙上歇了一会儿。

后墙直通厨房消洗室,大概就只有几米远的距离,纪皖正对着厨房的灯光,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有两个人在走动,若有似无的声音隔着空气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这种满大街都是的保健品她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给爸,安婶,你收着,随便吃点,不爱吃就扔了吧。”贺卫芳随意踢了踢脚边放着的礼品。

“这……这不合适吧?”安神为难地说。

“有什么不合适的,没钱也不知道收敛点,予涵都准备了礼物了,她还非得硬出个头。”贺卫芳嗤笑了一声,目光看向门外,仿佛透过浓重的夜幕,落在了纪皖身上。

这一刹那,纪皖几乎以为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故意要羞辱她的。

“她也算是一片心意吧,”安婶挺好心的替纪皖说了一句话,不过她也不想得罪贺卫芳,忙不迭地端着盘子说,“不过老爷子的确不会吃,哎呦你先忙着,我送水果出去。”

贺卫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地上的礼品,眼神阴晴不定。

“姐姐……姐姐你在哪里?”贺予彤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纪皖僵直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贺予彤欢呼了一声,冲上去拉住了她的手:“姐姐你好厉害,我都找不到你,接下来换你找我了。”

“吱呀”一声,贺卫芳从厨房的后门中走了出来,随手把那几盒礼品扔进了后院的垃圾桶里,脸色阴沉地看着墙角的纪皖。

“姑姑,”贺予彤眨巴着眼,指着垃圾桶小声地说,“新的,浪费不是好孩子。”

贺卫芳懒得理她,低喝了一声:“彤彤去找你妈去,这么晚了再在外面玩,小心被妖怪抓走吃掉。”

贺予彤吓了一跳,四下看了看,胆怯地后退了一步,一溜烟地钻进了厨房不见了。

“纪皖,我真是佩服你的手段,”贺卫芳的口气非常不善,“你要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有骨气,就别再缠着予涵了。”

纪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困惑地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贺卫芳轻蔑地一笑,“予涵值得一个更好的全心全意对他的女孩,而不是你这个只会替他惹笑话、让他收拾残局的拜金女。”

纪皖看着她,了然地笑了笑:“我明白了,你是希望予涵有一个对你言听计从的妻子吧?你是想掌控贺予涵被你所用或者有什么大事需要借住他的力量吧?”

贺卫芳的脸色骤然一变:“你在予涵那里胡说了什么?”

“我对你的事情没兴趣,你好自为之吧,贺予涵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纪皖冷冷地瞟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回到客厅里,贺予涵刚要出来找她,一见到她才松了一口气。

贺予彤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累了,这会儿乖乖地趴在占芸身上打哈欠。

“去哪里了这么久?嘴唇都紫了。”贺予涵略带责备地问。

纪皖靠在了椅背上,只觉得浑身疲乏,无论是从肉体上,还是精神上。

“尝点橙子,很甜,”贺予涵顺手把切好的四瓣橙剥了开来,递到了纪皖的嘴边。

酸甜的气息直扑鼻尖,纪皖用力地捂住了嘴,才把一阵泛上来的干呕压了回去,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状。

“不要,谢谢。”她如坐针毡。

一直到了九点多,贺宁才有些疲了,终于先上去睡了。老的一走,大家也就陆陆续续地准备散了。

纪皖忍了这三个小时终于解脱,拎起包迅速和大家颔首告别,贺予涵站起来也跟着要走。

“予涵,”贺卫芳紧跟了两步,语气不是太好,“你们年三十难道还不在家里住?明天各家亲戚过来你不在合适吗?”

贺予涵的脚步一顿,歉然说:“姑姑,我明天一早就回来。”

这一顿的功夫,纪皖就已经快要走出大门了,贺予涵紧追了几步,拽住了她的手臂:“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怎么回去?到我的车上来,别犟了,这两天我不逼你。”

这满满地拿捏了七寸的语气,让纪皖胸口的闷气终于难以抑制,她冷笑了一声压低声音说:“贺予涵,你还真以为你是天下的主宰了,我告诉你,就算是有了孩子,我决定的事情也不会改变。”

贺予涵的脸色骤然一变,他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好一会儿才压下了那暴戾的情绪,拉开车门,半强迫地把纪皖塞入了车内。

汽车启动了。

他却没有挂档。

机械的发动机声中,贺予涵冷冷地开口:“很遗憾地告诉你,就算是你想把孩子打掉,全际安市都不会有人胆敢接你这个要求。”

从来没有一个农历新年过得如此胆战心惊。纪皖做梦都梦见贺予涵在她身旁安插了天罗地网,就连她的呼吸频率都能一一监测到。

过年的时候,姥姥家、姥爷家来来往往的亲戚挺多的,平常公司忙,纪皖没时间陪着姥姥,这次索性就陪着姥姥一连过到了初三,也省得一个人呆在公寓里胡思乱想。

贺予涵果然守信,这几天都没来骚扰,不过每天都会来个电话,姥姥年纪大了,拿着电话一唠叨就是二十来分钟,把纪皖一天的行程流水一样地汇报一遍,真不知道他怎么有闲心听上这么长时间。

初四的时候,席衍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勒令一定要给寿星来捧场,不然他就亲自过来抓人。

纪皖没办法,只好答应马上过去。只是去参加生日宴会总不能空手吧,她先到了铂圣百货,在一个平常挺喜欢的创意银饰品牌店中买了一对袖扣,花了一千多块钱。

袖扣挺漂亮,古典的雕花镶银,中间是泛着浅浅蓝意的宝石,席衍打开盒子的时候眼睛不由得一亮,笑嘻嘻地问:“我现在就可以戴上吗?”

纪皖看着他袖扣的钻石袖扣不由得有些汗颜:“你喜欢就好,现在就不必……”

席衍二话不说就把原来那个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纪皖的那个扣了上去,随后满意地举起衣袖看了看:“很配我独特又帅气的气质,待会儿给予涵看看,他得眼红死了。”

不远处有一群人在叫他,席衍只好让纪皖自便,就匆匆地迎了过去。

纪皖打量了一下四周,大厅里布置得十分富丽堂皇,四处都装饰着花球,随处可见长腿细腰的模特,还有好几个很眼熟的明星,大家都三五一群说笑着,有三五个熟面孔,沈卫雅、路青檬、还有贺家的贺卫澜、贺予灵都在。

没看见贺予涵,纪皖心里松了一口气,随手拿了盘吃的,找了个不太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了下来。

沈卫雅一扭头看到了她,飞快地和贺予灵窃窃私语了两句,就快步走了过来。

“你也来了,真是无孔不入啊,”她坐在了纪皖的身旁,嘲笑地说,“什么时候搭上席衍了?”

真是莫名其妙。

纪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既然你我彼此都看不顺眼,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话自己找虐?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吗?”

沈卫雅的脸色一变,她自小就是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女,除了在贺予涵这里碰过壁,还真没别人这样给她冷言冷语过。

在她面前,这个名叫纪皖的女人永远都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就好像她有多了不起多清高自傲似的,就好像她沈卫雅永远都是她纪皖脚底下的泥。

她的胸脯急剧地起伏着,好一会儿才说:“纪皖,别以为予涵喜欢你你就能飞上天了,哪天予涵不要你了,你就等着吧。”

“行,你赶紧去劝劝贺予涵,求求他赶紧把我放了。”纪皖的胸口也有点烦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了的缘故,她的情绪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淡然沉静。

沈卫雅都快气哭了:“你真不像话,予涵这么喜欢你,你还要伤害他,你这个女人真是蛇蝎心肠……”

脚步声响了起来,沈卫雅转头一看,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起转来,哽咽着说:“予涵,她……她……”

贺予涵冷冷地看着她,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往外面坐一点别挡了他的位置。

沈卫雅愕然瞪大了她的泪眼,却在他紧皱的眉头中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皖皖心情不好,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别在意,”贺予涵一边淡淡地应着,一边在她们中间坐了下来,看向纪皖的表情瞬间柔和了起来:“什么时候到的?想吃什么我帮你去拿。”

“她说你不好……她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你为什么要喜欢她……”沈卫雅的泪光盈盈,看着贺予涵的目光伤心欲绝。

“她是我老婆,我不喜欢她喜欢谁?”贺予涵反问。

沈卫雅哑口无言,扶着桌子颤抖着站了起来,眼里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予涵……你变了……”

“你非要这样以为,我也没办法。”贺予涵沉声道。

沈卫雅恨恨地看了一眼纪皖,飞一样地跑了。

没了这个恼人的电灯泡,贺予涵看了一眼纪皖盘子里的东西,兴致勃勃地问:“你拿的泡菜算是酸的还是辣的?听他们说酸儿辣女。”

纪皖的头痛欲裂,哑声说:“求求你离我远点,求求你让那些人也离我远点,你的青梅竹马,你的姑姑,都别再来骚扰我了!”

情绪瞬间好像有些失控,在贺予涵惊愕痛苦的目光中,她倏地一下狼狈地站了起来,踉跄着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中间的场地上,席衍和他的朋友们玩得很HIGH,请来的美女和帅哥模特在跳热辣的生日舞,围着席衍和他的朋友尽情地展露着他们的美腿和身材,路青檬和一个混血的模特对舞,她的舞姿热辣,充满了野性的诱惑,引来一片叫好声。

主持人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场上一阵哄笑,有人招呼了一声,侍应生鱼贯而入,端上来一溜儿的红酒。

“对,二十八杯,一杯也不能少,”路青檬在旁边大笑着帮腔,“对席衍这是小CASE。”

席衍四下寻找着帮手:“你们可劲儿欺负我,不行,今天我肩负重任,闹酒找别人去。”

“那不行,我们今天给你备了大礼,”一个朋友也嚷嚷了起来,“你要不喝,这大礼就给别人享用了。”

“没听说送出来的生日礼物还能给别人的,你们让予涵评评理,予涵,予涵呢!”席衍叫了起来。

路青檬从后面摸了上来,趁其不备,抄起一块蛋糕就糊在了他的脸上,席衍反应倒是够快,随手把蛋糕倒糊到路青檬的身上,路青檬避之不及,顿时尖叫了起来。

大厅里热闹非凡,参加PARTY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这一闹腾大家一哄而上,糊蛋糕的糊蛋糕,灌酒的灌酒,大厅里顿时热闹非凡,连沈卫雅和贺予灵也都混在里面,席衍是今天的主角,寡不敌众,被一连灌了好几杯。

纪皖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心里掠过一丝轻微的羡慕。

这样放肆的嬉闹,她有多久没有经历过了?

童年是最肆无忌惮的时候,可她却背负着父母的禁忌,一路都是别人同情的目光和八卦的指点。

少年时肩负母亲的期望,别人在尽情玩乐的时候她埋头学业。

青年时背负着那一段隐秘的初恋和母亲的疾病,别人在尽情享受青春时,她为了那五万块钱忙碌得昏天黑地。

一直到了现在,她依然被一道道看不见的绳索捆缚着,只能看着这些被上帝眷顾的人挥洒着他们的肆意张扬。

台上的音乐陡然一变,一个侍应生推着一个巨大的盒子在音乐声中走了过来。

嬉闹的声音稍稍小了小,席衍被灌得有些找不着北了,踉跄了两步笑着说:“你们搞什么鬼……不会里面藏个大美人吧……”

“SUPRISE!”

刚才那个上二十八杯酒的朋友大叫了一声,四周的灯光骤然变暗,停顿了两秒后又瞬间亮起,那大盒子“砰”的一下四面弹开,一个穿着比基尼的美女从里面跳了出来,抱着席衍的脖子在脸上印了一个艳丽的大红唇。

纪皖无声地轻吐了一口浊气,原本心头那丝若有似无的羡慕顿时化为乌有。

这可能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吧,人也可以被当做礼物送来送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台上,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朝着门厅走了几步,外面是个半敞开的阳台,她觉得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

一个高大的侍应生朝她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单手背在身后,托盘里放着一杯色彩缤纷的液体。

“纪小姐,这是席先生让我送过来的,请你慢用。”他彬彬有礼地说。

纪皖从托盘里接过高脚杯,只见那饮料从下到上,从深蓝到浅蓝,一层又一层,散发着馥郁的芬芳。她有些困惑,朝着台上的席衍看了看,席衍正和那个比基尼美女在纠缠,再仔细一看,席衍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恼火,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在了那美女的胸口,美女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别害羞啊,来来来,啵一个。”旁边的朋友还在起哄。

那美女的表情都僵了,却不得不再次缠了上去,路青檬好像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了,在旁边低声劝说着。

席衍都这副模样了,还能记得给她送喝的过来?她困惑地地冲着台上的席衍举了举手中的杯子表示了谢意。

饮料一入喉,带着一股浓郁的薄荷香味,口感清甜中夹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她抿了抿嘴角,忽然绷紧了神经:“这里面有酒?”

“是啊,纪小姐你多喝两口试试,这是调酒师调的新品,口感怎么样我可以回去告诉他。”侍应生并没有离开,而是在一旁殷勤地问。

纪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席衍知道她会酒精过敏。她立刻警惕了起来:“你是谁?这酒不是席衍让你送来的。”

侍应生微笑着说:“当然是席先生,纪小姐这是在怀疑……”他的脸色骤然一变,目光越过纪皖的肩头惊诧地落在了后方,发出了一声轻呼。

纪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身后却空无一人,她顿时回过味来,尖叫声刚要溢出喉咙,骤然间脖子上袭来一阵剧痛,她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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