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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正盟反击

半个时辰之后。

厮杀声由四面八方不断向无间殿靠近,此时,激烈的金铁交鸣声已逼至无间殿数十丈开外。

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宫主,正盟的人已逼近无间殿!”

容樱平淡地道:“知道了。”

顿了顿,又道:“你让守卫‘墨楼’的人来见我!”

“是!”

外头的人应了一声。

容樱这才站起身来,将那块玉佩放入怀中,手中握着骨笛,走至窗前,推开窗子向外望去。

一片火光立时映入了她的眼中。

在火光的映射下,一场血腥厮杀展现于她的眼前。

她以近乎淡漠的神情望着那惨烈的一幕幕,对她来说,血腥的厮杀已司空见惯,已无法让她动容,她的思绪超越了厮杀中的伤亡。在她的眼中,生命已不足为道,更重要的是胜与负,成与败。

风宫玄流中人无疑是骁勇凶悍的,但因缺乏如鲜于皆安那等级别的绝顶高手,缺乏枯智那样的智囊,他们的骁勇凶悍亦改变不了他们必亡的命运。

容樱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在天符楼前盘膝而坐的一位僧人身上。

虽然相距近十丈,但容樱仍是一眼就认出那位白须飘飘的僧人是少林高僧苦心大师。

苦心大师盘坐于地,双手合于胸前,默数佛珠,他的双眼微闭,神情慈祥安宁,仿佛此刻他仍是置身于庄严肃穆的佛门中,在他耳边响起的并非金铁交鸣声,而是回荡于佛门大殿的木鱼声。

本性自静自定,只缘触境,触即乱。

见乱不乱,是为不乱。

容樱冷冷一笑,将窗子掩上了。

这时,门外有人道:“属下柳屈人拜见宫主,宫主有何吩咐?”

容樱目光一闪,道:“进来吧!”

一人推门而入,反手掩上门,向容樱施礼之后,便恭立一侧。

此人脸色白中泛青,双目微陷,眼中闪着幽幽光芒,让人一见之下就会产生一种极为不适之感。

容樱望着他,静默片刻,方开口道:“‘墨楼’还能守多久?”

柳屈人道:“一刻钟内绝不会有任何闪失!”他的声音极为奇特,尖锐刺耳,但说话时的唇舌似乎并未如何动作,仿佛声音并非来自他的口中。

容樱微微点头,道:“本宫让你饲养的血蝙蝠,今日是否可派上用场?”

柳屈人道:“自宫主吩咐后,属下历时二十年,已饲养出奇毒无比的血蝙蝠,寻常人只要被血蝙蝠噬咬一口,就会立即毒发而亡!”

容樱脸上有了满意的笑容,却又道:“血蝙蝠从未派过用场,你如何知道被血蝙蝠咬伤后会立即送命?”

柳屈人道:“属下不敢辜负宫主的期望,宫主交给属下的被擒的正盟中人、白流逆贼,属下全都好好地利用了。属下以他们试验血蝙蝠的毒性,待他们死后,再以他们已有尸毒的躯体喂养血蝙蝠,如此一来,血蝙蝠的毒性方不断提高。”

说这一番话,他眼中闪烁的幽幽光芒更甚,似乎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颇为自诩。

容樱颔首道:“很好。今天本宫就要以你的血蝙蝠让正盟中人悉数葬身于此!”

柳屈人道:“宫主,如今血蝙蝠尚不能分辨敌我。”

容樱漫不经意地道:“那又如何?”她看了柳屈人一眼,接着道:“若是不用血蝙蝠,玄流属众也难逃一死。为战族大业而亡,是他们的毕生荣耀!”

“是!”柳屈人道。

他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安之色。

“当然,你已立下了奇功,应另当别论。”容樱道:“如何能让血蝙蝠择人而噬?”

柳屈人道:“噬人之血本就是血蝙蝠的本性,只要将‘墨楼’中数以万计的血蝙蝠一同放出,它们自会向人发起攻击。不过,血蝙蝠与寻常蝙蝠一样,冬日有休眠的习性,如今冬日将至,血蝙蝠的攻击力会相对减弱。”

“有没有东西可以促使它们的攻击力达到最佳状态?”容樱问道。

“有。”柳屈人道:“只要将它们最熟悉的人的血洒入墨楼之中,它们的凶性就会大发!”

“原来如此。”容樱道:“你下去吧。”

柳屈人正待离去时,容樱忽然又道:“等等。”

柳屈人转身静候容樱的吩咐。

容樱缓声道:“本宫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有人会比你的血更让血蝙蝠感到熟悉。”

柳屈人的神色立时变了,他本是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变得紫中泛青,眼中充满了绝望之色。

范离憎及思过寨弟子进攻的是地间殿后侧。这边是一片丛林,林木茂盛,风宫玄流弟子早已在此布下了重重机关,思过寨弟子刚刚进入林中,未及防备,很快就有数人受伤。范离憎见状忙让思过寨弟子汇聚到自己的身后,由他在前面开路。

此时整个断归岛都被火光照得一片明亮,纵是在这片丛林中亦是如此,范离憎观察了一阵后,心中已有了主意。

他拔剑在手,对身后的人低声道:“小心机括!”

随即身形蓦然如离弦之箭般向前标射而出,直取一棵粗大的松树。

剑光疾闪!

他的右足在这棵松树树干上一点,人已斜向飘出,如此依法炮制,刹那间他已凌空掠出二十余丈开外,其身法之快,让人无法看清他在林木间如何闪掣疾进,只见一道如梦如幻的剑芒不时在他身侧闪现。

范离憎终于在二十余丈外落定。

思过寨众弟子心中皆忖道:“难道他是指望我等皆以这种方式掠过这片丛林?可又有几人能达到这等身手?”

正自思忖间,却听得“咔咔”声响,与他们挨得最近的那棵松树开始向范离憎所在的方向倒去。

一怔之下,众人这才留意到松树半人高处已有一道平整光滑的剑痕,显然是被范离憎一剑削断。

很快,那棵松树倾压于另一棵树上。

只听得“咔咔”之折断声以及枯叶的碰撞磨擦声不绝于耳,随即“轰”地一声巨响,几棵树几乎同时重重倒于地上。

接着就是一连串机括启动的声音,无数暗器在虚空中闪射,设于暗处的劲弩、翻板亦被启动,一时天翻地覆,声势骇人。但机关暗器所攻击之处并无一人,自然毫无用处。范离憎所用毁去机括的方法虽然简单,却极为有效。

思过寨弟子广风行大笑道:“如此这般倒也痛快……”话音未落,箭矢破空之声再度响起,比方才更为激越尖锐,十数支劲矢向广风行如电射至。

箭矢赫然是由前方枝叶茂盛的大树中射出的,显然有风宫玄流的人隐伏其中。

穆小青见箭矢来速奇快,怕广风行有失,立即挥剑封挡。

“燕门快剑”快不可言,振腕之间,剑光流灿,十几支箭已悉数被磕飞。

与此同时,范离憎已在第一时间掠空而起,直取射出箭矢的那一片密不透风的大树枝叶间。

数声惨叫,随即听到人体砰然落地之声。

穆小青见无间殿与这片丛林之间有一片空阔之地,心忖置身于这片丛林之中终是不利,只要能冲到那片开阔的空地上,对方便无地利可倚。

想到这一点,她便率先沿着范离憎开辟的“通道”向无间殿逼近,果然再无机括被引发。她刚冲出丛林,范离憎亦仗剑而至,望着无间殿低声道:“此处应该是风宫玄流的核心所在,为何防守并不十分严密?我本以为要接近它需得血战一场。”

穆小青微微点头,以示她亦有同感。

这时,广风行等人亦已赶到,广风行见此情景“咦”了一声,显得甚为吃惊地道:“那屋子好生奇怪,竟没设一扇窗子!”

范离憎、穆小青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院墙内有座楼,此楼自上而下竟是一片墨黑色,更为诡异的是此楼竟未开设任何窗户,由范离憎等人所立的这个方向望去,它似乎是完全封闭的。

穆小青自言自语般道:“此楼有些蹊跷!”

广风行道:“杀入院中去看个究竟便是!”

穆小青摇头道:“绝不可小觑风宫玄流,还是等各路人马全攻到这里后再做定议吧,以免被玄流各个击破。”

范离憎正待开口,忽听得一声轻微异响由东向十丈左右的地方传来,他心中一动,目光立即扫向那边。目光所及之处,赫然发现突然有一人如幽灵般自院墙中闪出。

乍一看,那人犹如有穿墙破壁之术,坚实高耸的院墙对他似乎毫无阻隔作用,但范离憎断定那人是由设在院墙中的暗门走出来的,因为相距颇远,故有此错觉。

当范离憎察觉那人好像是一女子时,心中不由一动。

也就在这时,那女子迅速转身向他们这边望了一眼。

范离憎的目光与之相撞,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直觉告诉他:此女子绝非寻常之辈。

闪念间,那女子倏然如风飘起,以惊人的身法向东方飞掠而去。

范离憎神色大变。

因为他立即断定此女子的武功已臻惊世骇俗之境,断归岛上除了容樱之外,应绝无第二人有如此可怕的身手。

电光石火间,那人影已掠出极远,其速之快,已近乎无迹可寻。

广风行等修为稍有不及者,虽因范离憎的神情察知东向有异乎寻常之事,但他们竟已无法捕捉那快如惊鸿的身影。

广风行忍不住问道:“范兄弟,怎么了?”话刚出口,范离憎已如怒矢般向东向电射而去。

他只答复了二个字:“容——樱!”

说出“容”字时,范离憎尚在他们身侧,待到“樱”字传入他们耳中时,范离憎已在数丈开外,他已将自身修为提至极限。

穆小青闻言一震,心中飞速转念,在极短的一刹那,她已拿定主意,立即向范离憎身形消失的方向追踪而去。

容樱武功之高不言而喻,范离憎的剑法虽已足以跻身当世绝世剑手之列,但其修为与容樱相比,仍是不能相提并论。穆小青惟恐范离憎势单力薄,于是毫不犹豫地追踪而去。

穆小青远远望见范离憎站在一棵高大的榕树旁。

当穆小青匆匆赶到时,惊讶地发现在那棵榕树旁竟有一个地道的入口。

范离憎略显急切地道:“穆姑娘,由此地道遁走的人极可能是容樱,你将此事告知庞盟主,我设法尽可能追上她并将之拖延住!”

穆小青立即道:“万万不可!以容樱的武功,本不应担心被我等察觉行踪,更不会急于逃遁,即使她真的是容樱,这么做必有阴谋。也许她是欲将正盟中人引入洞中,然后利用洞中的有利地势对付正盟。”

范离憎果断地道:“也许事实真的如此,但此刻已无法顾及太多,若是此役仍不能彻底铲灭风宫玄流,日后必会死灰复燃!”

言罢立即跃入洞中。

行出几步,忽闻身后传来脚步声,范离憎回首一看,却是穆小青也随之进入了地道中。

未等范离憎开口,她已先道:“广大哥他们已经赶到,我与你保持一定的距离,一旦有何变故,至少我可以抽身而退,向庞盟主他们求援。”

范离憎听说已由广风行等人向庞纪禀报,同时也知穆小青虽然静娴少语,却极有主见,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当下也不再勉强。

范离憎持剑在手,全神戒备,越往深处越是黑暗,只能感觉到地道一直在向下延伸。

走了一阵子,穆小青忽听范离憎道:“苦心大师,依晚辈愚见,那容樱只怕早已走脱了,地道内一片昏暗,绝难再追上她,不如折返吧?”

穆小青一怔之下,顿时明白定是范离憎已察觉到容樱就在左近,他如此说一则可以诈敌,同时亦可提醒穆小青多加小心。想到这一点,穆小青的心不由渐渐提起,想到容樱那惊世骇俗的武功,纵是一向沉稳而有主见的她,手心仍是有冷汗渗出。

她悄悄将右手握在了剑柄上,同时有意把自己的脚步打乱,忽快忽慢,忽轻忽重,以便让容樱无法凭脚步声判断出进入地道中的究竟有几人。

范离憎的确已察觉到了容樱的存在,虽然他并未听到对方的呼吸之声,更不曾见到她的身影,但范离憎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容樱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绝世高手的气息。

范离憎之所以说出那一番话,其用意是提醒穆小青,让她后退。他相信以穆小青的聪慧,一定能明白他的话中用意。没想到事实却与他所估计的完全不同,穆小青非但没有后撤,反而试图以她伪作的脚步声来混淆容樱的视听。

让他略感欣慰的是穆小青与他的确保持了三丈距离,若是容樱即刻出手,他自忖尚能抵挡一阵子,让穆小青有抽身而退的时间。

自容樱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高手气息给范离憎造成了极大的压力,让他一时间不敢轻易迈进一步。

蓦地,他的身后响起了“咔咔”两声轻响,随即听到了“隆隆”之声响起,地面在微微发颤。

范离憎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地道中布有机关,而且这‘隆隆’之声极像是石门落下的声音!”

几乎就在同时,他的身前一丈之外亦响起与刚才相同的声音。

身后的声音传来之处在二丈左右,范离憎没有把握能在石门落下之前退出,而身前则有容樱蜇伏于黑暗中,若贸然向前,也许更为危险,仅仅片刻的犹豫间,便听到两声闷响,果然是前后落下了两道石门。

洞中顿时变成了一片死寂。

范离憎身处黑暗中,他知道自己此刻已身陷危境。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悲壮之情,此刻他最希望的就是容樱亦在此间,那么他尚可与之一战,纵然战败,也要使容樱付出代价。

但他知道容樱一定安然置身于两扇石门之外。

范离憎暗忖道:“所幸身后落下的石门应在我与穆姑娘之间,她一定安然无恙……”

此念未了,忽听得穆小青在他身后不远处低声道:“范兄弟,你……无恙吧?”

范离憎心中大震,脱口道:“你……你怎么也被困于这里?”

穆小青迟疑了片刻,方道:“我……我已来不及脱身了。”

范离憎大为不解,心道:“纵然石门落下时她的确置身于石门之内,但要退出应有充足的时间,她怎会无法脱身?”

忽听得有人在黑暗中冷冷笑道:“好一对有情有义的年轻人,既然如此,本宫就成全你们,让你们葬身于此。比起正盟中其他人受到血蝙蝠噬咬而亡,你们可谓是太幸运了!”

顿了顿,又道:“遗憾的是本宫只是引来你们二人,若是能将正盟中的所有蠢物全引到这儿,那么本宫就可不废吹灰之力,让他们全都灰飞烟灭!”

范离憎心中一沉:“血蝙蝠?”

“你们已被封于洞中无法进退,惟有任本宫宰割的份儿。”

穆小青心中一震,靠近范离憎,低声道:“她要用毒!”

她的声音犹如蚊蚋。

但容樱竟已听清了。

她冷笑道:“不错,本宫要试一试可让人沦为行尸走肉的‘心语散’的效果如何,相信你们从此将对我惟命是从!”

守在地道入口处几名思过寨弟子听得地道深处传出沉闷的撞击声,顿时心中一惊。广风行已前去禀报庞纪,其他几人商量了片刻,终于决定除留两人守在洞口处外,其余的人全部进入地道中察看动静。

地道中漆黑一片,此时再也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声响,走了一阵子后,行走于最前面的人沉声道:“前面的路被封死了!”

他的声音在地道中“嗡嗡”作响,显得很是沉闷,让本就忐忑不安的思过寨弟子心中更是一沉,每个人心里都浮现一个念头:范离憎、穆小青二人多半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尖锐的鸣叫声,声音绝非人类所发出的,却与众人平时所听过的鸟兽叫声亦截然不同。那尖锐的鸣叫声中又隐隐有些发颤,显得格外诡异和凄厉,犹如千万个鬼魅发出的凄号声。

这可怖的声音初时不甚响,但很快就响遍了整个断归岛。众人虽然皆是铁铮铮的汉子,此时亦不由心泛寒意。

倏地,一声嘶吼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声音极近,显然是在洞口处思过寨的人发出的。

随即听得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叫声传至,声音响至极高处突然戛然而止,顿时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那声音……已在洞口……外!”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道,似乎在担忧会惊动了什么。

没有人应声,因为众人的心神已被洞口处传来的呼喝声所吸引,那声音中充满了惊骇与绝望。

今夜前来断归岛的无一不是思过寨中的精英,是什么样的变故使守在地道洞口外的两名思过寨弟子如此惊骇?

此时,断归岛上正上演着惨绝人寰的一幕!

正盟群雄在奋力冲杀之时,首先听到了夜空传来奇异的尖锐鸣叫声——这正是在地道中的思过寨弟子所听到的声音。

群雄先是不甚在意,但很快那尖锐诡异的鸣叫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很快几乎整个断归岛的上空都被这种声音所充斥。

群雄这才不由自主地仰首望去,但见天空中赫然有成千上万只黑色的蝙蝠在飞快地上下飞舞,那尖锐的声音就是由这一只只黑色的丑陋的怪物发出!

众人心中顿时感到某种危机向他们逼近,他们皆是久历江湖之人,能够凭直觉感受到潜在的危险。

也就在这时,他们的对手——风宫玄流弟子忽然齐齐神色大变,在他们脸上出现的是面临死亡时才会有的极度惊骇与绝望之神情。

更有甚者竟放弃了对正盟群豪的抵抗,抽身而退,向林木茂盛的地方疾奔而去。

有人以极为粗哑的声音大呼:“宫主,我们为你而战,你却为何要舍弃我们?”呼喊声中,一个正盟中人趁机挥刀向他斩去,他竟似若未睹,任凭利刀深深没入了他的身躯之中。

他的目光死死注视着杀他的人,以他残存的生命力吐出最后一句话:“血蝙蝠舞空……生灵俱灭……”

此言就如同魔鬼的咒念,并很快开始应验。

漫天盘旋飞舞的血蝙蝠发出尖锐刺耳的尖叫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惊人的黑色弧线,向仍在交战的正盟中人与风宫玄流的人疾冲而下。

正盟中人没有意识到这是死神的降临,而风宫玄流的人虽然明白死神接近,但他们此时正处于劣势,就是有心弃战,却已身不由己。无论是风宫弟子还是正盟中人,皆开始承受血蝙蝠肆无忌惮的疯狂攻击。

初时正盟群豪并未太在意,相反,当他们目睹风宫玄流弟子的惊慌失措时,他们心中暗暗窃喜,并借机长驱攻入。

很快,双方皆有人被快捷灵活的血蝙蝠咬伤,被咬伤时,众人觉得并不如何疼痛,如同被针扎了一下,只是当血蝙蝠冰凉的身子突然紧紧吸附于人的肌肤上时,那种感觉让人极为不适。

被容樱视作最后“致命武器”的血蝙蝠歹毒可怕,被噬咬者不过片刻就会毒发身亡。

当接二连三的人突然暴毙后,正盟群豪这才真正明白风宫玄流的人在血蝙蝠出现时为什么那么惊惧!

漫天飞舞的血蝙蝠忽聚忽散,如同笼罩在断归岛上的一片代表死亡的乌云,它们诡异的尖叫声不可阻挡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心中,让人感到极度的不适。

在血蝙蝠如欲灭绝一切的疯狂攻势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正盟群豪与风宫玄流弟子的厮杀已渐渐停止,所有的人都开始以手中的兵器封阻血蝙蝠的进攻。

寒芒闪掣!

场中不少人本是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此刻他们却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与这些丑陋而渺小的畜生相斗。

刀光剑影闪过之处,血蝙蝠发出最后恐怖的嘶叫,血肉飞溅。

纵然有成百上千的血蝙蝠被杀,但更多的血蝙蝠却仍是前扑后继,见人就噬,仿佛惟有将它们完全杀绝,方能结束这一如恶梦般的场景,而血蝙蝠数量之多,却又让人觉得它杀之不绝。

它们的攻击可以自任何角度开始,而且始终保持极快的速度。身手较弱者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一旦他们的防守出现了漏洞,如幽灵般无处不在的血蝙蝠立即趁隙而入。

一名风宫弟子的右臂被一只血蝙蝠噬咬一口,那人立时挥刃毫不犹豫地向他自己的右臂斩去。

血光溅射,他的右臂应声落于地上,那只血蝙蝠竟仍是紧紧吸附于他的断臂之上。

他一边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刀,一边向无间殿冲去,数十只血蝙蝠紧追不舍。

此刻,欲隐入无间殿的人极多,那人好不容易靠近了无间殿的正门,就在他要进入无间殿的那一刹间,忽感后颈一凉,随即如针扎般微微一痛。

一股绝望之情立即由那人的心头升起,万念俱灰之下,他竟反手挥刀,向自己的后颈斩去。

一声尖叫,依附于他颈上的血蝙蝠立时被砍成两截,与此同时,他的刀亦深深砍入自己的颈部,鲜血标射而出,他的身躯如朽木般向前重重倒去,倒在离无间殿仅一步之距的地方。

面对血蝙蝠似乎无可抗拒的进攻,不少人渐渐陷入了半疯狂状态,一时间断归岛犹如阿鼻地狱,短短时间内,正盟中人及风宫玄流弟子已毒发而亡逾百人,不少人争先恐后地向无间殿内逃避,但因为进入殿内的人太多,拥挤于殿门口,以至于淤塞了通道,那些人自也无法逃避血蝙蝠的攻击。

不知为何,无间殿亦开始着火,但其中原因,没有人会去留意,甚至无从知道焚烧无间殿的人是正盟中人还是风宫玄流弟子。风宫玄流弟子因恨容樱连他们也不放过,纵火焚烧无间殿亦非绝无可能。

苦心大师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佛门先天浩然真气,真气四向横溢,充斥于周遭每一寸空间,血蝙蝠根本无法近身,尚在丈余开外就被劲气激飞。这时,苦心大师目睹眼前这可怖的一幕,不由心生悲天悯人之心,然而,纵然他身具佛门无上绝学,但此时面对这些毫无灵性的畜生,亦是一筹莫展。

这时,痴愚禅师匆匆掠至,向苦心大师施礼后,道:“师叔,局面已至如此境地,惟请师叔以我佛门‘狮子吼’解此厄难!”

苦心大师眼中慧光一闪,随即叹了一口气。

痴愚禅师立知苦心大师定是担忧一旦他施展出佛门绝学“狮子吼”后,即使可以逼退血蝙蝠,但同时亦会伤及一些武功较弱之人,这对心怀慈悲的苦心大师而言,实是不易决断。

痴愚禅师默然无语了。

苦心大师亦知除此之外,再无它法可解这场血光之灾,他终于下了决心,悲天悯人地长叹一声,合什于胸,佛门无上内家真力提至最高境界。

“阿……”

“弥……”

“陀——佛!”

“智慧无穷,四如意足,六波罗密满足之声,十力勇猛,大悲为尾,按住四禅清净窟宅,为诸众生而作狮子吼,以破魔军!”

佛门绝学“狮子吼”既响又远,慑伏一切。

佛祖释迦牟尼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创出“狮子吼”,有云:天上地下,惟我独尊。佛门“狮子吼”已不仅仅拘泥于佛门内家真力,更与佛道禅心息息相关,若非悟透六道三界之高僧,断不能有“狮子吼”之玄奥修为。

苦心大师终是不忍伤及无辜,故初作“狮子吼”时,仅以四成功力送出,以使众人有所防备,随后其功力迅速提升,诵及“阿……”字时,其声已如滚滚春雷,传遍整个断归岛,漫天飞舞盘旋的血蝙蝠被这佛门梵音所惊慑,攻势大减,且有不少血蝙蝠开始惊惶而退。

但饱含苦心大师毕生修为的“狮子吼”已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接踵而至。

刹那间,天地之间似乎只剩犹如怒雷般炸响的“陀佛”二字之声,众人虽已有所准备,但功力较弱者仍是无法抵挡这空前强大的“狮子吼”,不少人只觉心神皆震,如遭重锤闷击,鲜血狂喷。

遍布全岛的火焰在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狮子吼”的冲击下,竟为之一黯。

漫天血蝙蝠再也无法承受这空前强大且无可回避的冲击,纷纷如黑色的落叶般飘落,那情景极为奇异。

在无间殿附近地带,无数的血蝙蝠坠落地上,在地上铺了一层,让人触目惊心。

血蝙蝠的尖锐鸣叫声消失了。

金铁交鸣声消失了。

断归岛忽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只有火焰吞吐之声。

连远处的海鸥拍击断归岛海面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忽地,“当啷”一声脆响,打破了这片死寂,众人一怔,循声望去,却是一名清风楼弟子手中的剑不知为何突然坠落于地,而此人的脸色亦显得极为痛苦骇然。

未等庞纪发问,那人突然踉跄了一步,随即缓缓向后倒去,如同一棵被伐倒的树。

几乎就在同时,又有一名风宫玄流的人亦闷哼一声,向前仆出,仆倒于地时,已寂然无息。

两人先后莫名而亡,让众人的心情皆为之一沉,心中顿生不祥之感。

忽然有人脱口道:“定是这些蝙蝠身上散发出来的毒气郁积于岛上所致!”说话者是一位老者,脑袋恰似一只凤梨,上窄下宽,头上毛发稀朗,却扎了一根细长的辫子,看上去十分刺眼,此人正是最不像侠者的大侠——华山掌门游天地。

游天地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似乎是为了印证游天地的话,他的话刚刚说完,又有一人痛苦地倒下,此人却是思过寨弟子。

众人顿时如坠冰窖,若真的是因为血蝙蝠被杀后,它们体内毒素升腾于虚空,形成笼罩全岛的毒气,那么纵然有绝世不凡的武功,也绝对难以幸免,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不少武功相对较弱者?

刚刚消退的惊惧不安这时再一次向众人心头席卷而至,甚至比面对血蝙蝠的进攻时压力更大。

范离憎得知容樱的确是欲以毒物对付自己时,不惊反喜。

因为他想到了自己曾先后两次本该已中毒时却安然无恙,他虽无法明白其中原因,但这至少不是坏事,也许凭借这一点,他可以再次渡过一劫也未可知。

此念甫起,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几乎失声:“穆姑娘又该如何是好?纵然自己真的可以免受容樱毒手,但穆姑娘岂非绝难幸免?”想到穆小青本来完全可以不需处身于这种危险之境,却因为他的缘故而被困于此间,且随时有性命之危,范离憎不由焦虑万分。

一急之下,他的背上又有冷汗涔涔渗出。

倏地,范离憎心念一闪,忽然将身侧的穆小青揽入怀中,一下子吻在了她的香唇上。

突如其来的动作使穆小青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要推开范离憎,却被范离憎紧紧拥抱,她又惊又怕又嗔又羞,一时间全身酥软无力,一股异样的晕眩向她袭来,一颗芳心突突乱跳,她的身子亦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时,范离憎在她的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穆姑娘,在下绝无恶意,你……信吗?无论你信或不信,都要止住鼻息,以口吸气!”

未等穆小青答复,范离憎已再一次吻上了她已变得滚烫的双唇。

穆小青虽然不明白其中细节,但她仍是隐约感到范离憎的举动并非出于恶意,她不再挣扎,依顺地任凭范离憎拥吻着,这时,她才感觉到范离憎正向她口中呼入气息。

“莫非,这就是他要我以口呼吸的原因?”穆小青心中思忖着,虽然一切都显得那么突兀而不可思议,但她仍是依照范离憎所言,止住鼻息。于是,范离憎与她已是同呼吸了,气息由范离憎吸入之后,再度送入穆小青的口中——那种感觉极为奇异,以至于一向冷静的穆小青有些恍惚了,浑然忘记了自己身置何处。

原来,范离憎想到既然自己似乎不畏毒物,那么若是由自己向穆小青度入气息,或许可同时保全穆小青,虽然此举并无根据,亦无把握,但以眼下情景,只有姑且一试了。

容樱似乎察觉到范离憎有应对之策,她在黑暗中冷冷笑道:“无论你们以何种方式,都无法抵御‘心语散’的侵袭,即使你们可以无呼无吸,它仍可由你们的肌肤渗入。在此之前,本宫尚未动用过‘心语散’,但愿你们不要令本宫失望,丧命于‘心语散’!本来,取你们性命对本宫而言乃轻而易举之事,大可不必费诸多周折,可是本宫……”

范离憎心中顿时一凉,暗忖道:“原来如此,若是所谓的‘心语散’真的霸道绝伦,即使我未受‘心语散’所制,穆姑娘也多半已难以幸免,若穆姑娘心神受她控制,那该如何是好?”

心中疑虑重重,一时间无计可施。

这时,他已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这股气息并非来自穆小青身上,极可能就是“心语散”的气味。

此时范离憎与穆小青身处封闭的空间内,无法脱身,只能让“心语散”不断侵入他们的体内。

过了一阵子,范离憎惊喜地发现自己并未有异样的感觉,不由欣喜万分,暗忖道:“难道我真的已百毒不侵?”这时,只听得容樱缓声道:“年轻人,我已是你们的主人,把你们手中的兵器放下,听候主人的吩咐吧!”

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

范离憎听得容樱这一番话,顿时明白“心语散”是怎样一种毒物,同时也明白了容樱刚才所说的话意,心中不由狂喜道:“如此看来,我真的已不受万毒的侵害,因为我心中一直十分清醒!”

纵是心里十分清醒,范离憎思忖之余,仍是手一松,任凭手中之剑坠落于地。

剑身坠地的声音在洞中回荡开来,显得格外清晰。但随后他立即悄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剑又重新拾起,紧紧握于手中,整个过程他未发出一点声音。

“很好!”容樱的声音十分平缓,似乎不带任何感情,随即听她又道:“为何只有一件兵器?”

范离憎心中一震,飞速转念:“为何穆姑娘不依言将兵器掷到地上?是因为她与我一样,并未受‘心语散’控制,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想到穆小青一向聪敏,若她并未受“心语散”影响,那么应该能领悟自己假意掷下手中之剑的用意,从而亦会有所举措。

很快,范离憎发现自己如此推测着实可笑,因为即使穆小青未被容樱的毒物作用从而心智被其控制,但她又如何能知道他也安然无恙?

想到这一点,范离憎忙伸手握住穆小青的手,用力地握了握,他希望穆小青对他的举措有所反应,但他却失望了,穆小青没有任何动作,仍是悄然静立于黑暗中。

范离憎顿觉有些不妙,无论此时穆小青是否会惟容樱之命是从,至少她已有些异常,一旦事实真的如容樱所言,穆小青会变成一个毫无自己的思维,犹如行尸走肉的人,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这一点,范离憎心中大为不安,容樱宁可不取他们性命,而要以“心语散”对付他们,这说明“心语散”比死亡更为可怕。

范离憎越想越心惊,更让他冷汗涔涔的是他根本没有大多思忖的余地,一切都已迫在眉睫。

纵是范离憎有超乎常人的冷静理智,此时亦有些惊慌失措了。

终于,他一咬牙,悄然出手,向穆小青的晕睡穴点去,为了不惊动容樱,他出手时的速度很慢,直到在即将触及对方身体时方内力疾吐,好在穆小青与他相对而立,丝毫没有防备之心,故被他一击而中。

范离憎立即将她扶住,以免身体倒下惊动容樱。与此同时,他已拔出穆小青腰间的剑,将之掷于地上。

这时容樱忽然无声无息了。

范离憎心中顿时有了一丝不安,无论是谁,当他面对一个曾让整个武林谈之色变的女人时,都会感受到空前的压力,何况此时范离憎本就处于不利之境,此刻范离憎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赌,连他自己都知道成功的机会少之又少,一旦容樱察觉出其中有异,他就绝对没有任何机会生存。

过了并不甚久的一段时间——在范离憎感觉中却已极为漫长——容樱终于再度开口了,她道:“你们应该为主人将断归岛来犯之敌悉数杀尽!”她的语气虽然依旧平淡,但范离憎却隐隐感觉到在这种平淡中隐含有不易察觉的惊喜。

范离憎立即断定容樱并未起疑。

当下他嘶哑着声音道:“是,要把断归岛来犯之敌悉数杀尽!”

容樱笑了,笑声中,范离憎听到“隆隆”之声,他知道一定是容樱启动了机括,使两壁的石门重新升起,他忙将晕眩的穆小青扶着倚坐于地道旁,同时将剑倒提于身后。因为风的流动,范离憎明显地感觉到那股淡淡的幽香已消失了,黑暗中响起了脚步声,是从范离憎正前方向他这边走来。

范离憎心知是容樱向他走来,他的心情反而不可思议地冷静下来,并将自己全身的肌肉完全放松。

他知道武功高至如容樱这般惊世骇俗的境界,即使他未出手,她仍极可能由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机感觉到危险的存在。

范离憎让自己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每一条神经都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惟有心中的剑意奔涌不息。

容樱一边向他缓步走来,一边道:“年轻人,本宫看出你们的武功尚是不弱,既然‘心语散’真的有如此神效,本宫倒应好好地加以利用了。”

范离憎静静地站着,凭借容樱的说话声音算着她与这边的距离。

说话间,容樱与范离憎已相距不过数尺。

范离憎只觉自己的心弦绷得极紧极紧。

蓦地,洞外传来浑厚而充满惊天动地无上震力的诵佛之声:“阿……弥……陀佛!”

这正是苦心大师为对付血蝙蝠而使出了佛门“狮子吼”神功,虽是深在地下通道中,饱含苦心大师毕生修为的“狮子吼”仍是极具震撼力。

纵是容樱亦不由为之一惊。

也就在极短的一瞬间,范离憎出手了。

这是他惟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所以甫一出手,他就已将自身的剑道修为发挥至前所未有的最高境界。

如今,以剑道修为而论,他的剑道修为已在绝世剑客幽求之上,在生死存亡系于一线之际,范离憎已将自己生命中的所有潜能都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完全倾洒而出。

他使出了“破傲四式”中最直接简练的一式“无情冷”,因为他知道在容樱这种级别的高手面前,任何繁杂的变化都会给自己带来致命的后果。

他的剑几乎是在与流逝的时光角逐。

他的剑已快至无可描述之境。

纵是如此,容樱仍是有所举措,她的右掌闪电般突破范离憎的剑势,拍在他的肩肋处。

范离憎抢先出手,且出招已快不可言,但两人却不分先后地击中对手。

黑暗中有血腥之气弥漫开来,由剑身所传来的感觉,让范离憎相信他的剑已伤了容樱,而且伤得不轻。

两人同时倒掠而出。

范离憎哈哈笑道:“容樱,你聪明一世,没想到还是上当了!”事实上容樱那一掌亦伤得他不轻,此刻他的右肩肋处剧痛如裂,使他的五官皆因痛苦而扭曲了,他惟有强忍剧痛,故作从容,以使容樱心怀戒备,最好能知难而退。

容樱嘿嘿冷笑一声,道:“没想到‘心语散’竟毫无用处,不过受本宫一掌,你小子也绝不好过!”她的声音显得甚为缓慢。

范离憎猜知容樱一时间已无法全力出击,否则以她的性情,被他刺伤后,必会立即还以颜色。他将自己的身躯紧紧贴在地道的一侧,忍着躯体之奇痛,将剑紧握于手中,尽可能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以免让容樱窥出虚实,他心中思忖着:“没想到我在那么近的距离突然出击,她竟仍能有所反应。”

只听得容樱又道:“原来你是范离憎!惟有幽求所传的剑法,才有这般傲气!”在断归岛地面上,她虽曾与范离憎照面,但那仅仅是一瞥而已,直到范离憎向她出手后,她方由范离憎的剑法上做出判断。因为幽求的缘故,她曾派属下为幽求、范离憎守护“试剑林”,故她知道范离憎之名也在情理之中。

范离憎听得此言,更确信容樱伤势甚重,她之所以与自己说话,只是为了争取时间调息养气而已。

一时范离憎在该不该主动出手之间犹豫不决。

事实上,容樱的确伤得极重,她之所以受到重创,除了因为范离憎的剑法本就高明之极,且她本以为范离憎已被“心语散”所制,故丝毫没有防范之心外,亦因为范离憎所使的剑法是幽求的“破傲四式”。虽是在黑暗中,容樱仍能清晰地感觉到惟有如“破傲四式”那样的剑法才会具有如此傲气,范离憎已尽得“破傲四式”的精髓,恍惚间,容樱心中几乎错觉向她疾袭而至的不是范离憎,而是对她爱恨莫名的幽求,以至于她心神一怔,范离憎的剑便趁隙而入。

一时间,两人各有顾忌,默默对峙。

这时,地道中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且很杂乱,显然不是一人。

范离憎哈哈一笑,道:“容樱,没想到最终你仍是难逃一死!”其实他亦不知来者何人,声音传开来,很快有人惊喜地道:“范公子,你还活着?”

说话者正是思过寨的弟子。

范离憎悄无声息地向容樱那边踏入数步,却有意让自己的剑尖与石壁轻轻碰响,他要故布假象,让容樱误以为他仍有能力反击。

只听得容樱冷笑一声:“今日算你命大,终有一天,本宫会亲手取你性命!”她的声音初时极近,但很快越去越远——她果然退走了。

范离憎长出了一口气,颓然倚靠在石壁上,只觉全身犹如虚脱般无力。

思过寨的几名弟子循声赶至,其中一人打亮了石火,只见范离憎的脸色十分苍白,而穆小青则无力地倚在通道侧壁上,双眼微闭,不由皆暗吃了一惊,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地面的血迹上时,更是神色皆变。

范离憎明白他们的心思,道:“穆姑娘是被我点了晕睡穴……容樱受伤逃走了。”

思过寨弟子又如何知道其中的细节?眼见范离憎手中的剑上果然有血痕,看来他所说的多半不假,不由惊愕不已,不明白以容樱的武功,仅凭范离憎一人之力又如何能使其受伤而退?

范离憎道:“庞盟主知道这边的情况吗?”

众人迟疑了片刻,方道:“岛上似乎发生了异乎寻常之事,广大哥前去向庞盟主禀报,却一直没有动静,亦未见广大哥返回,我等刚要去看个究竟,恰好听到洞中石门开启的声音,于是又折返而回。”

范离憎不无担忧地忖道:“若庞纪得知容樱下落,当立即调集高手赶到这边才对,如今却迟迟不见有何援手赶往地道中,那么多半已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以至于他们无暇抽身。看来,攻击断归岛也许并不顺利!”

想到这一点,范离憎再也不能耽搁片刻,他将穆小青扶起,解开了她的晕睡穴,穆小青嘤咛一声轻咳,睁开眼来。

范离憎见她安然无恙,心中大安,忙将她放开,道:“穆姑娘,你没事就好,随我们一道出去吧!”

穆小青点了点头。

范离憎因为关心外面的局势,加上地道中光线昏暗,故也未对穆小青的举止多加注意,见她既无中毒之症,亦能对自己所言颔首认可,便断定她与自己一样未受“心语散”的影响。当下他与思过寨那几名弟子一道快步向外走去,穆小青跟随于众人之后。

伺养于“墨楼”中的血蝙蝠数以万计,在苦心大师使出“狮子吼”之前,就已被正盟群豪及风宫玄流中人诛杀了成千上万。血蝙蝠固然凶悍,但它们最可怕之处在于其数目之多,让人防不胜防,但被众人击杀的血蝙蝠几乎一无例外地粉身碎骨,血肉模糊,它们体内所蕴藏的毒素因此而四散飞溅。

其中有不少血蝙蝠被抛洒于熊熊烈焰之中,毒气更是快速蒸发于虚空,所有的毒气汇作一处,最终形成了可怕的杀机。

郁积而成的毒气比血蝙蝠本身更为可怕,因为它是无孔不入的,只要身在断归岛,就难免吸入毒气,众人刚刚避过血蝙蝠之劫,早已身心疲惫,此刻再受毒气侵袭,更难以抵御。

庞纪功力深厚,一时间自不会有何危险,他思忖之余,立即振声呼道:“诸位快赶到上风方向!”他的声音清朗,由浑厚真力送出,让惊骇失措之人顿时清醒过来,辨明风向后,皆向东跑去。

忽闻一风宫玄流的头目嘶声喊道:“不要让他们抢占上风方向,我们风宫弟子今日已难免一死,有毒气相助,可谓天赐良机,让我们与他们同归于尽吧!我等乃战族子民,战死沙场是我等的无上荣耀……”

与此人相距不远的华山派掌门人游天地为之气结,立即施展“小隐步”身法向此人闪电逼进,很快两人便缠战在一起。

但此人所言却使风宫弟子在绝望中萌生战意,他们相信无论如何,都已难免一死,既然如此,众人自然欲作最后反抗。

因血蝙蝠的出现而中止的血战再度在断归岛上演,且因为有毒气在同时威胁着双方的生命,这一场厮杀更为惨烈。

滔天杀气笼罩着整个断归岛,让人如置身于森然可怖的地狱之中。

苦心大师、痴愚禅师虽然一同出现在断归岛,但他们仍严守佛门戒律,即使出手,亦绝不伤对方性命,以免破了佛门杀戒。此刻,两位高僧目睹眼前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心中皆震撼莫名。

此时此刻,生命竟显得那般脆弱!

苦心大师忽然道:“掌门人,师叔归天之后,你无须将师叔葬在少林塔林,只需让师叔置身寺毗卢阁的那口莲花缸中即可。”

痴愚禅师大震,忙道:“师叔何出此言?”

苦心大师回首对痴愚禅师淡然一笑,缓声道:“昔人求道,敲骨取髓,刺血济饥,希发掩泥,投崖饲虎。古尚如何,我又何人?”

他的微笑显得那么慈祥、安宁,充满了悲天悯人之情,痴愚禅师顿有所悟,纵然痴愚禅师已深具佛心,古井不波,但当他明白苦心大师意欲何为时,仍是不由涌起一股怆然之意,低声诵道:“大和尚为法忘形,实乃肉身菩萨!”

苦心大师饱含无限慈悲、无限智慧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一幕幕……

“开二大指竖之侧如墙壁形,想卵如金刚杵形,右绕身三转,随核心大小,即成金刚坚固之城,是为‘方隅金刚墙印’!”

苦心大师不疾不徐间将佛门浩然真力提至最高境界,佛门大手印之“方隅金刚墙印”已从容而出。

佛门神功浩然如海,深不可测,无形先天真气以苦心大师为中心,向四周横溢,充盈于虚空之中,其气劲暗含玄奥不可知不可测的吸附之力,飘散于断归岛的毒气因佛门大手印“方隅金刚墙印”而自四面八方聚合而至。

毒气初时无形,但到后来,虚空中渐渐显现出淡黑色的云团,丝丝缕缕的黑色云团越聚越大,很快在断归岛中央地带的上空形成一团黑沉沉的雾障。

苦心大师竟以浩瀚如海的佛门内家真力将飘散于四面八方的毒气聚作一处,其内家气劲犹如一道无形气墙,将之牢牢圈于其中。

最终,在无间殿前方的虚空中形成了一团笼罩着十数丈范围的黑沉沉的雾障。

毒气在佛门大手印的无上威力下,竟聚作一处,任凭其左冲右突,亦无法自“方隅金刚墙印”中突出。

无论是正盟中人还是风宫玄流弟子,皆为这惊世骇俗的一幕所惊呆了,待他们明白这是苦心大师以佛门内家真力所致时,更是深深为其所震撼。

一时间,本是在生死决战的双方忽然齐齐罢兵,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惊人一幕。

苦心大师法相更为庄严肃穆,但见他双手合掌,二根中指交叉向外,两拇指呈宝形状,一切都显得神圣而不可侵犯……

此乃谓之“大虚空藏供养印”,亦是佛门大手印中至高无上的手印!

“大虚空藏供养印”甫出,那团由毒气聚合而成的黑气受到牵引,仿若已化虚为实,向苦心大师飘然射至。

苦心大师的身躯似乎化作有形无实的一片虚无,那团黑气飘射而至,与他的身躯相触,很快隐入他的躯体之中,再也不见踪影。

痴愚禅师目睹如此情形,更为师叔的无上胸怀所感,他缓缓跌坐于地,低声念着《大涅磐经》……

天空中的黑气越来越少,越来越稀薄,到后来已完全消失。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边已出现了一抹曙光。

苦心大师合什而立,绚丽的曙光映照着苦心大师的身躯,犹如佛光熠熠,让人顿生敬仰之心。

天地清泰,和风轻送,断归岛的凶戾之气一扫而空,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脱释然的感觉漫过每个人的心间,众人的心灵犹如受了一次洗礼……

断归岛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的海浪声,以及痴愚禅师低沉的诵经声。

苦心大师双目已阖,静寂无声地站立着,海风吹过,他的僧袍轻轻飘拂,仿佛随时都会乘风化去。

佚魄察觉有些异样,他不安地道:“大师……大师……”

苦心大师依旧如故,无声无息。

佚魄惊愕地望着痴愚禅师,道:“大师他……他怎么了?”

痴愚禅师望着佚魄,缓声道:“老衲师叔功德圆满,已禅定归天。”

佚魄怔住了!

他以无限尊崇的目光望着苦心大师,恭然跪下,喃喃自语道:“大师……圆寂了……”

“一一心中一切心,一一尘中一切尘,一一尘中一切心,一一尘中一切刹,一切刹尘亦复然……”

痴愚禅师的声音十分沉缓,一字一字地深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让人莫不感到无比的震撼。

苦心大师为救众生,竟以佛门无上神功将毒戾之气悉数收纳于一己躯体之中!

大慈与一切众人乐;

大悲拔一切众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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