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慕容安还是发现了那丫鬟长得面容清秀,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倒是有点小家碧玉的味道。
看来这家妓院倒是质量高,连丫鬟的长相都不错。
慕容安在心里点评。
随即他又想到要是家里的那个丫头知道自己竟然敢背着她逛妓院会是个什么表情。
不会叫我跪搓衣板吧,慕容安摩挲了一下下巴,意味不明地眯起眼睛。
然后慕容安突然想到一个场景:自己垂头丧气地跪搓衣板,然后凤婉母老虎的样子在边上“唰唰唰”地甩着竹棍,河东狮吼地问“敢不敢了敢不敢了”。
慕容安差点把自己给逗笑了。
那丫鬟把他们带到一个房间的门前,垂着头轻声道:“二位公子,这里就是了。”
久格里木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就很猴急地推门进去了。
慕容安慢悠悠地摇着扇子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打量里面的装潢。
走进房间了,才发现了里面倒是很宽敞。
房间里开着窗,墙上挂着一些水墨画,慕容安惊讶地发现这画师还是有些功底的。屋子的一侧置放了一扇木雕的五幅屏风,上面雕刻着女子制香的一系列动作,屏风上面的人物活灵活现的,就连女子脸上的各种表情和手上的小动作都雕刻得很清晰。
屋子里的正中间摆了一张圆桌,桌上已经有人摆好了酒和小菜,想来是老板娘事先吩咐好的。圆桌上面还摆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束花,微风吹拂,空气里飘来浅浅的暗香。
里间被一席珠帘隔开了,珠帘摇晃,光影闪烁,只能隐约看见里面有一个有着姣好身材的女子抱着琵琶坐着。
久格里木一看见那女子就很激动,但是却也没有贸然上前揭开珠帘,只是搓着手,嘴里说着:“轻絮姑娘,真是好久没见了。”
轻絮姓柳,是这所青楼最受欢迎的几个姑娘之一。她的琵琶弹得极好,颇有大家风范,甚至有人甘愿千金买一曲。
柳轻絮听到久格里木的这句话,轻笑了一声,笑声如溪水缓缓流动的声音,很好听。
她说:“公子昨日才刚来过,怎么就说是好久没见了呢。”
声音糯糯的,听起来很温柔。
久格里木看起来很局促,只是干站着,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慕容安坐下来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
柳轻絮像是才发现慕容安,惊讶地“咦”了一声,又笑着问:“公子今天还带了朋友啊。”
久格里木这才反应过来慕容安的存在,连忙用蒲扇一样的手掌拍了拍慕容安的肩膀,咧着嘴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兄弟,楚临,楚兄。”
慕容安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柳轻絮问道:“不知道二位爷今天要听什么曲子呢?”
久格里木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慕容安低着头喝酒没吭声。
柳轻絮笑着建议道说:“那今天不如我给二位爷弹一首《篆言》,好不好?”
久格里木那里会说不好,连忙应下了。
然后轻絮垂首轻轻拨了几下琵琶,琵琶声缓缓响起。
显示叮叮咚咚的几声轻拨,像是小雨落在伞面上的声音;然后慢慢地琴声快起来,像是雨打芭蕉一样急切;最后的横扫竟然被弹出了一种金戈铁马之感。
慕容安一只手执酒杯浅啜,一只手在大腿上轻轻地打着拍子。
不得不说琵琶确实弹得很好听,连慕容安这样曾经养了一府的歌姬的人都不免赞上一句好。
一曲终了,久格里木很捧场地大声鼓起掌来,满口称赞,慕容安附和地拍了几下。
柳轻絮抱着琵琶起身弯腰鞠了一躬,然后又坐回到位置上。
由于两个客人都没有选曲子的打算,接下来,柳轻絮按着自己的选择又接着弹了几首曲子,久格里木听得如痴如醉。
至于慕容安——他其实就是刷个存在感。
悠闲的时光总是跑得比较快,外面太阳渐渐西斜,夕阳从窗户照到屋子里,满室是晕着橘黄色的阳光。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慕容安看着窗外渐渐要掩在青山后的太阳,不知道怎么想起了这句诗。
在这样安静地午后里,静静地喝着酒,听着曲子,看着外面慢慢地暗下来,直到全部黑了,让人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孤独感。
明明身边的琵琶声还在响,旁边的久格里木也是难以忽视的形象,窗外还传来喧闹的人声,但是慕容安就是觉得好像自己只是独自一人似的。
慕容安其实很少会想念些什么,主要也是他没什么人可以想。
他在意的人很少,太后算一个,青峰算一个,还有……
慕容安想起凤婉的音容笑貌,还有面对自己的娇嗔甩脸闹脾气,忍不住笑了。
他发现自从凤婉住到宁王府后,自己就老是想回到宁王府,在那个丫头住进来以后,那个本来冰冷的府邸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温暖的家。
自己也是一个有家的人了,慕容安有些陶醉地想。
幼年丧母,父皇慕容焰在他小时候是不搭不理,在他长大了以后是担心会被儿子篡位而想要除掉他。
皇后和太子那两个人简直就是人面兽心,剩下的人都是看人下碟,见自己不受宠,就是个小太监也敢上前踩一脚。
只有一个太后十分照顾慕容安,也带个了慕容安很多温情。
小时候自己要是没有太后的保护,怕是早就死了吧,死在那个金碧辉煌,人声鼎沸,却谁都和谁没有关联的皇城里。
太后对他很照顾,在孙子里面他大概是最喜欢自己了吧,什么好东西都要留给自己,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奶奶一样。
可是,太后毕竟是年纪大了,慕容安不能什么事情都和她说——一个小男孩在成长的路径中必定会遇到很多迷惑和烦恼,小小年纪就命运多舛的慕容安更是如此。
可是慕容安还是一直很感激这个看起来有点严肃,却十分疼爱自己的老人,还有她带给自己的,第一丝温情。
后来去了边疆,自己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小皇子,大家都明白他本就是被皇帝所厌恶才会被派去边疆——试问哪个对孩子好的父亲会冷漠地把自己的孩子推到一个冰冷荒芜的地方呢?
慕容安一开始到了律方城完全就不能适应——慈宁宫的几年的养尊处优让他变得娇气起来了。
一到律方城,那边的头头就随便地把他和其他士卒安排在一起,然后就找人去喝酒了。
律方城的晚上可真是冷啊。
和他一起住的每个人都都只是分到了一条薄薄的被子,根本就不能御寒。
慕容安的边上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男人,浑身的肌肉,长相凶悍,眉间凝着一丝戾气。
他冷的直骂娘。
慕容安嫌他吵,忍不住开口:“你别吵了,烦不烦。”
这可是闯了祸了,那男人本来就被冻得心情烦躁,慕容安的话就是火上浇油,他嘴里骂了一声“操你妈敢管老子”,然后爬起身冲着慕容安的心口就是狠狠地一脚。
慕容安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后面滑去,撞到了睡在旁边的人,那人不满地推开他,抱怨了一声:“干什么呢,大晚上的。”
十六岁的慕容安捂着火辣辣地疼的胸口,咬着牙吃力地坐起身,抬眼冷冷地看向动手的男子,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此时却像是在黑夜里蠢蠢欲动的狼的眼睛,闪着凶狠的光。
那男子被他的眼神看得更加是火冒三丈,嘴里骂了一声,就把膝盖往上一抬,坚硬的膝盖骨磕到慕容安的下巴上,他的口腔里立马散开了血腥味。
那男人还不消气,不住地狠踹着慕容安。
慕容安咬着牙,攥紧拳头,就是一声也不吭。
有人看不下去了,劝道:“张三,你可别把他打死了,到底也是个皇子,他要是死了,到时候小心自己要给他陪葬。”
张三呸了一声:“我怕他个球!就他这么个小子,我要是他爹我早就把他给打死了!皇上要是想要这个儿子会把他送到这个鬼地方吗?皇上就是想要他死在这里!他娘就是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臭婊子,要不是太后那个老太太人老了心也软了,就他这么个狗崽子也能过上皇子的生活?就他也配当个皇子,我呸!”
说完弯腰他恶狠狠地抓起慕容安的头发,把他整个人像是在拔秧一样拽起来,狰狞地笑道:“我的小皇子,你要是说三声“张大爷我知道错了”,再给我磕三个头,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慕容安忍着头皮像是要被扯下来的痛楚,硬是吊起眼,冷笑一声,然后趁张三不注意,脚往张三的下面就是丝毫不留情面的一脚。
“我操!”
张三猛地受了重击,弯着腰疼得直抽气。
慕容安趁机把自己的头发抽回来。
躺在床上的人听到动静忍不住支起头,看见捂着裤裆疼得跳脚的张三都很不地道地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