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展麒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转过身来,扶着薇妃慢慢走到坐椅上,恭谨地问道:“母妃,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有!”
出乎意料地,薇妃给了这么一个答复,语气很肯定。
萧展麒微微一愣,问道:“为何母妃刚才不告知贾公子?”
薇妃的目光变得沉重起来,她知道这个办法有多难,她不想告诉贾公子怕带来更多的痛苦,一条命活着,总比两个半条命活着更好。
“啊,薇妃娘娘,到底是什么办法?”萱草激动得直搓手,在长乐宫内走来走去,只要有办法,那就意味着先生还能活着,她的心激动得砰砰跳。
萧展麒深深地看了薇妃一眼,不再说话,母子连心,他懂母亲目光的含义,若非难度极大,她定然要告知贾公子的。
怡亲王府内的密室中,一排排灵位,上面刻着名字,牌位面前点着香烛,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萦绕,星星点点的火光闪烁。
贾公子抱着兰泽,径直来到韩忠达、江渊等人的牌位面前,屈膝跪下,深深地磕头,喃喃地说道:“父亲大人及各位韩王府、江府的亲人在上,卓阳今日找到了艺宸丫头,原本是我之幸事,可是……”
贾公子哽咽了一下,平静了心绪,看着怀中如同沉睡一般的兰泽,继续说道:“可是,艺宸丫头今日遭遇了不幸,怪我没有能认出她来,怪我照顾不周,今日,恳请父亲大人及各位亲人,保佑我用根源血脉换取艺宸丫头半条性命,英灵庇佑,成全我的一番心意……卓阳,给各位亲人磕头了!”
说完,贾公子抱着兰泽瘦弱的身躯,对着灵位拜了又拜。
性命是父母给予的,贾公子知道用命换命的风险有多大,他跪拜父母一是想让父母亲人知道艺宸丫头已经找到了,二是告知父母他要用命换命,延续艺宸丫头的性命,请父母谅解。
行完三叩九拜之力,贾公子抱着兰泽来到灵堂正中间的蒲团之上,盘膝坐下,让兰泽盘膝坐在自己的面前,左手扶着她的身体,防止她倒下,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化真气为刀,一股真气如锋利的刀片一般化向了左手腕。
寒光一闪,左手腕一股鲜血涌出,快速形成血珠,凝聚,流淌。
右手真气如扇形一般震荡开去,原本靠在贾公子身上的兰泽,身体旋转,慢慢地从蒲团上腾空,如坐无物,身体四周真气微微荡漾,笼罩在她周身,散发着一股若有若的光芒。
又一道真气化为锋利的刀,将兰泽的左、右手腕割开。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着檀香味在室内弥漫。
他的左手对着她的右手,丹田之力从腹部慢慢生发,将真气聚集到左臂,源源不断地将体内根脉之血逼出,化成一道道血柱,连接到兰泽的身体内。
贾公子的鲜血源源不断地输入到了兰泽身体内,而兰泽身体的恶毒之血慢慢地从她左手伤口处流出。
浓稠的黑血渗出,顺着她的手指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兰泽脸上如蜈蚣一般的裂痕慢慢地淡化,嘴唇泛起一丝血色来。
“疾!”贾公子再次提起丹田真气,双指萦绕着淡淡的粉红光芒,带着十足的力道,将体内根源之血大力抽出,绵绵不断地输送到了兰泽体内。
兰泽身体的黑血再次如决堤的河水一般涌出,干净的鲜血涌入到了她的体内,脸色再度焕发出生机活力。
而贾公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滚滚而下,甚至身躯都不住轻轻颤抖起来,雪白的长衫上滴落上了鲜红的血液,如桃花一般盛开。
他的头慢慢地发蒙起来,如同被抽去了真元一般,眼前一阵阵发黑,兰泽如同一个巨大的容器需要远远不断地输入新的血液替换掉黑血。
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兰泽的性命,这是贾公子在亲人灵位之前许下的愿望,能不能实现愿望,他做不了决定,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若想救兰泽的性命,除非将自己体内的血完全输送进去,用天狼命换取她的天煞孤星命,止水圣僧说过,天狼命和天煞孤星命相克相生,相克?他知!相生?他如何知道?
贾公子体内的真气流失得很快,渐渐地他体力不支,头脑发晕。
兰泽并没有半点苏醒之意,就在贾公子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变成了惨白的颜色,眼见得就要支撑不住,生命飘忽之间,突然一阵绵绵之力从他背后传来,他精神大振。
是萧展麒,他用自己的真气支持贾公子,虽然他不相信贾公子的话,但是他确定兰泽是自己人,是贾公子身边很重要的人,那么他就必须帮助他和她。
“有我在,别担心!”萧展麒在他背后沉声说道,又一用力,贾公子精神大振。
贾公子点了点头,挺直了身体,发丝在真气的流动下微微飘动,妖孽一般的容颜宛如登临仙子。
一个时辰过去了,兰泽脸色渐渐恢复起来,鼻息见游离着一股气息,贾公子已经探测到她的生命体征,陡然收了手,双腕旋转,化指为戟,转眼之间封住了兰泽左右手上的太渊穴,止住了血。
萧展麒在他身后,顺势收了双掌,调息真气。
兰泽如失去了支撑一般,软绵绵地倒在贾公子怀中。
贾公子一手揽住兰泽,一手从胜雪白衣中掏出一个方形小瓶,拔开瓶嘴,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就要往兰泽口中送。
“卓阳,你!”萧展麒惊呼了一声。
这粒药丸是止水圣僧送给韩卓阳的救命药,不到万不得一是不能用的,韩卓阳身体饱受创伤,武功虽高,体内早已经掏空,万一他发病或者受到了创伤,这就是保命的药丸,如今,他轻易要给兰先生吃?
兰先生到底是何许重要的人物,竟然让韩卓阳拿出了这最后一粒保命药丸?
“展麒,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兰先生没有这粒药,无论如何也苏醒不过来,现在我和兰先生各半条命,而她这半条命只有用这粒药来唤醒,否则刚刚我们的努力是功亏一篑,我还要带她去止水大容殿,不要拦我,展麒!”
贾公子声音嘶哑,面色苍白,额头冒出滚滚虚汗,他已经将半条命送给了兰先生,他愿意替她死,如果没有这粒药丸,他宁愿将自己身体内的鲜血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兰泽的体内,用自己的命续她的命,不仅仅是因为他已经欠她一条命!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不是要为韩王府报仇雪恨吗?为一个女人你就要将这粒药丸送给她?她有什么好?”萧展麒一双袖袍,背着双手,望着门外飒飒而立的凤凰木。
盛夏已至,繁荣似锦。
贾公子低头,乌黑的长发顺着丝质长袍滑落了下来,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将翻涌上来的腥味硬生生地吞咽了下去,他也只剩下半条命,他不想让萧展麒看着担心。
“她很重要,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我在意她,不论她醒来对我做什么,我只需要跟从自己的内心,为她做力所能及的事儿罢了!”
贾公子看着手中的药丸,这里药丸暗红色,不规则的椭圆形,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宸丫头,吃药……”他低低地说道。
贾公子将这粒药丸小心地送到兰泽口中,轻轻地合上她如花唇瓣。
药丸入口即化,顺着口腔慢慢地融入到她的五脏六腑之内,渐渐地,仿佛如干涸的土地得到了雨露的滋润,她的脸色慢慢地泛起了红色,如桃花一般在绽放。
贾公子盯着兰泽的脸,一瞬也不瞬,生怕错失了什么似的。
约莫半柱香的工夫,兰泽的喉部滚动了一下,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若有若无的娇吟,似新生儿降生一般。
贾公子苍白的手指微微地颤抖,渴望她苏醒过来的念头突然得到了圆满,他的手指变得冰冷,身体如秋后的落叶,他几乎失去了五神六主。
十年了,三千六百五十天,四万三千八百个时辰,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如今她就要睁开眼睛看着自己,他恍然,他不知所措,只愣愣地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兰泽的双眼缓缓地打开了,面部的蜈蚣状模样还没有完全消失。看到眼前妖孽一般的美目,她愣住了,她怎么可能在贾公子怀抱里?
刚刚不是在歃血为盟?对了,她记得她浑身发热,如烧火一般,痛苦的记忆刹那间席卷而来,大抵是贾公子救了自己的性命,所幸还活着,只是身体虚弱得厉害,连胳膊都抬不动。
“贾公子,我想回家……”兰泽费力地说道,费劲力气想从贾公子怀抱里出来。
“好,好,我送你回家……”
贾公子语无伦次,嗓子被什么呛住了似的,他俯身下去,下巴抵在兰泽额头上,两行滚烫的泪水瞬间打落在兰泽苍白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