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今日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在状态,冯老板提议的作诗她提不起来性子,击鼓传花到了她那里,她抓起酒杯就喝,在兰泽喝酒的那些年,哪里轮得上他们这些人作陪?若是按照以前的性子,她早就提着酒壶掀了桌子,留下胆战心惊的他们,现在不了!
此一时彼一时,想弄掉他们,还真得需要沉一口气。
几轮下来,桌子的酒就被兰泽干掉了一半,她抽了一口冷气,原本想着看兰泽的笑话,没有想到她的酒量真真儿的是女中豪杰,眼看着喝酒变成了血拼,范姗姗不得不赶紧出手拦着,生怕出了点儿意外,打圆场说道:“这样喝酒醉得快,不如我们还是玩儿投壶游戏吧!”
投壶搬了过来,一群男人玩得意兴阑珊,论投壶,即便在不会功夫的情况下,男人的臂力比女人都好。
轮到兰泽,兰泽自然是比不过,周围的人开始起哄,说道:“兰先生,你始终一个人,不如你写一首诗,让我们猜猜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
面对倾国倾城的女人,这群华服公子自然觉得她比青楼的女子更为冰清玉洁,更想知道她心里到底住着什么样的男人。
冯老板反应了过来,说道:“这个提议好,这个提议好,兰先生才华盖世,写一首诗让我们开开眼!”
兰泽只觉得一口老血往胸口涌去,自己才华盖世?连七月流火这个成语都不知道的人,能称得上才华盖世?
其他看热闹的人也不嫌事儿大,都想窥探一下名震京华的女子心中到底住着怎么样的男子,或者干脆想知道具体是谁!
周记胭脂铺的老板周庆民略带深意地拍了拍冯老板的肩膀,说道:“冯老板,你还真是一头老狐狸!”
兰泽有些楞了楞,说道:“家父死的有些早,想起亡父,心里……悲伤难抑!”
说着就拿出小手帕准备擦拭眼角,周老板被冯老板点拨上了道,自然不吃兰泽这一套,说道:“咱们说的这个喜欢,自然不是父女之爱,而是男女之情,兰先生别跑换话题!”
刚刚还觉得戳到兰泽伤心事的其他人跟着也起哄,说道:“写吧,写吧,让我们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儿,让先生都这般年岁了还只身一人!”
“写吧,写吧!”回春楼的女人也跟着起哄。
兰泽被这些人喊叫得有些头痛,不就是写诗这回儿事儿?赶鸭子上架不是?兰泽撸了撸袖子。
早已经有人将笔墨纸砚给摆在了案几上。
喝酒这事儿,喝少了图一舒服,喝多了就难免有些失去控制了,兰泽的头脑有些晕晕的,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堵在心头,着实没有什么发泄的出口,看到众人起哄的模样,将长毫在砚台上沾了沾,略一沉思,挥毫而下,酣畅淋漓。
十千仙子浪中潜,
年来流水坏平田,
了知功跨邓元侯,
爱闲犹要觅缗钱,
恨杀屏风李谪仙,
难把菱花照素颜,
了知大末渊源在,
断珪残璧自人间。
写完,放下笔墨,留下一群人围着诗词发愣,别说他们平日里不学无术,即便学富五车,这会儿也不知道兰泽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表达什么意思,只能看着诗词妄加猜测。
“先生,这首诗词的题目是什么?”范珊珊一脸茫然地看着兰泽。
兰泽一笑,说道:“《醉酒》”
“好,好!好诗好诗!”冯老板率先鼓掌,接着问道:“先生,诗也写了,但是我们并没有从中看到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万一哪天遇到合适的,我也好给先生介绍!”
“这首诗歌不符合我们的要求,不算不算!”周老板也随声附和!
兰泽的脸有些僵硬,看着一圈人嘴角扯了扯,说道:“好了,好了,我自罚一杯!”
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带这么糊弄人的,说好的,要写出你喜欢人的类型或者名字,怎么写了一首醉酒,就算完事儿了?”范珊珊也开始起哄起来。
看着将手中的杯盏重重地放下,一向温婉的形象有些绷不住想露出一丝痞气来,说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一时间大家有些发愣,谁也想不到兰泽会这样问,态度和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范珊珊正想打圆场,范如烟站了出来,看着门前来了一位五短身材面色苍老,穿着却极其富贵的老者,立即笑靥如花地迎了上去,轻轻地挽着老者的胳膊,脸上蓦地增加了一丝傲然的气息。
范如烟扭着身子走到兰泽的面前,从案几上端起一杯热茶,朝着兰泽脸庞的方向就扔了过去,兰泽虽然没有了功夫,灵敏性还是有的,她轻轻一偏头,茶盏偏过脸蛋儿,擦着她云鬓上的木钗翻落了下来,从肩膀到左半身全是茶叶水。
“听说,你当初就是这样对待我妹妹范思烟的,可惜不是冬天,少了一道工序,否则你这水葱样儿的小手就难保咯!”范如烟说得轻飘飘的。
兰泽听得明白,嘴角挂着一丝讽刺性的微笑,仿佛范如烟在她眼里就是一只秋后的蚂蚱,再怎么蹦跶也是垂死挣扎,也许不消两日整个京城就再也见不到范思烟三姐妹了。
“这里是一千两银票!”范如烟说完,就扔到了兰泽的面前,和范思烟如出一辙地说道:“拿着钱去治一治你这水葱样儿的手,毁了就可惜了!”
范如烟的举动令刚刚到回春楼的金主儿很不舒服,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示意范如烟做得有些过分了。
范如烟向着周围的人介绍道:“只是曲府的曲老板!”
周老板和冯老板慌忙和曲老板握手!曲老板走到兰泽面前,嘴角带着一丝傲然的神情说道:“你是哪位?让我们的范老板动了这么大的怒!”
兰泽很低调地说道:“我是回春楼跑堂的下人,是在不久前不小心拖了顾王爷和程王爷的后腿的兰泽,当然,我是不会拖回春楼后腿的,请曲老板放心!”
一句话,令范如烟心里忽悠了好几下。
曲老板冷哼了一声,安慰似的拍了拍挽在臂膀中的范如烟白皙的手,曲老板对着众人点了点头,挽着范如烟的手朝着门外面的朱红色的华盖马车走去。
众人转身不解地看着一身湿淋淋的兰泽和一脸不解的孙蓝,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范珊珊慌忙拿来毛巾替兰泽擦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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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保和殿内。
宴会还没有开始,圣上还没有驾到,宾客正陆陆续续地从四面八方来到,素雅步履匆匆地走到贾公子身边,递给贾公子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帛,贾公子对着对面的番禹国的来宾做了一个慢用的手势,站起身来,握着布帛大步走了出去。
保和殿内的莲花已经盛开,白色的睡莲煞是好看,贾公子走到睡莲前,看到眼前不远处一处亭子空无一人,抬步拾级而上,打开手中的布帛,嘴角挑了挑,半响从鼻端发出一丝愉悦的笑声,极为细微,似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喃喃自语说道:“丫头,你这些年变了很多,竟然连诗也会写了!”
望着这首七言律诗,反反复复地在嘴里咀嚼了几遍,指尖在布帛上来来回回地滑动了几遍,终于,他浓重的眉头舒展开了,将布帛仔细叠好放到贴身衣物里。
他了解的江爷,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他以为,那日她决绝地划破自己的手腕,发誓要排除她体内所有的鲜血,就是为了和他撇清关系,他以为她真的恨死了自己。
原来,她心里对他还是有情分的。
这首藏头诗就是最好的写照,取了开头的第一个字,十年了,爱恨难了断!
如果她真的恨自己就不会这样难受,就不会这样写出这样的七言律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爱恨交织,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忽地,他坚硬的内心闪过一丝酸楚的味道,呛得他几乎咳嗽起来。
一抬头,却看到睡莲对面站着一人,背着双手,看着他的眼神颇有深意。
贾公子整了整自己的情绪,一抹微笑重新回到他妖孽般的脸庞上,看着对面的梁鸿说道:“梁大人,好情致,也是来欣赏这一池睡莲的吗?”
梁鸿的脸色晦涩不明,嘴角浮上一层长久以来形成的官场敷衍笑意,说道:“贾公子是对本官做个承诺的,可我并没有见到我要找的人!”
贾公子风轻云淡地回应道:“梁大人,心急了,我说过只要让钦天监副使来参加这次宴会,贾某人自当两天后将你要找的人送到府上,约定的日期还没有到,梁大人,我这不算违约吧?”
梁鸿看着贾公子,远远地对着自己的脖子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便隐退了身子,他的意思是如果到时候不将人送来,贾公子就是自己的刀下猎物,贾公子能活不能活,得由他说了算!
贾公子收了笑意,朝着保和殿的方向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素雅愁眉苦脸地抱怨道:“贾公子,你可回来了,这番禹国的王子哪里是求亲的,他是来砸场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