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折子从案几上飞了过来,摔在顾远志面前。
“你看看你们顾王府,弹劾的奏折汗牛充栋,朕都给压了下来,如今杀人性命,谋取国宝,是可忍孰不可忍,酌割去顾明川忠顺王爵位,停止三年俸禄,期间不得擢升!”萧正纲龙颜震怒,当即就下旨削了顾明川的王位。
一时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顾明川成了大齐有史以来上位最快、最年轻、在位时间最短、削去爵位最快的王爷。
顾远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愣愣地不知道如何自处,顾王府的喜庆劲儿还没有过去,就遭遇当头一棒,死了不少人不说,顾王府成了朝廷最大的笑话,以后儿子顾明川如何见人?
程普脸色沉如水,对这个惩罚,他并不满意,很显然圣上是偏袒顾王府,仅仅削去爵位,儿子的命和柳婉婉的命不重要?如果没有兰先生,儿子可能这一辈子就没有办法醒来,活着如同死了一般。聊胜于无,顾王府终归是受到了惩罚,三年内不能擢升,那么程王府有的是机会,相比较而言,程王府略占上风,儿子又醒来了,双喜临门,何其乐哉!
“圣上,东南海域萧亲王派人送来八百里加急书信!”门口小太监躬身低头在前面引领。
小太监身后是一流星铠甲外罩月白色战袍的白面小将虎步生风地走到御书房中央,一抱拳,单膝跪下,朗声说道:“圣上,八百里军情加急来报,送往东南海域的三千万官粮被人打劫了!请圣上定夺!”
兰泽微微一愣,掐指算来萧展麒带领的军队应该到地方了,按照军队习惯,兵马未到粮草先行,这怎么粮草反而在后面,有人故意为之?况且,粮草是军队重中之重,被人打劫?堂堂大齐精锐,训练有素,怎么反而不敌几个盗贼?
忽地,兰泽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股阴谋的味道扑面而来,萧展麒没有粮草怎么可能打赢仗?打不赢仗……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
她徐徐告退,走过层层叠叠的如群山一般的宫殿,身后皇宫的大门缓慢而沉重地合上,风吹她的发丝,卷起她的裙裾,她的眼神清冷淡定。
既然一切都来了,那么她将全然接受并弃之如敝履!
天空中飞过出现白色的亮点,越来越近,忽地俯冲而下,轻稳地站在她的肩头,是雪鹰!它没有死!
从肩头将雪鹰抱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羽毛,兰泽的神情里绽放出喜悦的颜色,雪鹰报恩,如果没有雪鹰竭尽全力地配合,自己就不可能将此局演绎圆满,只是苦了雪鹰,她怜惜地用手摸着它包扎好的伤口,缓缓地走向宫殿前白玉扑成的众生桥。
与众生桥一字排开的还有御王桥、王公桥、状元桥,她走的是普通百姓才能走的众生桥,桥面上雕刻着蟠龙,张牙舞爪的模样尽显皇家风范,昔日里,她何曾走过这样的桥,她走的一定是王公桥,此一时彼一时,河水在桥下哗哗地流淌着,她一身素衣木钗云鬓,也只能这样了!
回头看着云蒸霞蔚的紫禁城,城根下,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定定地望着她,兰泽蹙眉凝望,是贾公子!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思虑之间,他已经飘然出现在她的跟前。
贾延年定定地看着她手中的雪鹰,它怎么可能在她的怀抱里如此温顺?难道她是江爷?
一瞬间,贾公子面色变得雪白,不,不可能,她如此地温婉聪慧,江爷却那么桀骜不驯,她们两个根本就是两个人,怎么能凭一只雪鹰来判断就是她?
不过,除了他和她,雪鹰根本不可能再如此温顺了!贾公子的脑袋乱糟糟地生痛,他不知道该如何下定论,难道江爷真的死了?沿途就没有人发现她的踪迹吗?不,他不死心。
“贾公子,萧亲王出事了!”兰泽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轻轻地说道,她觉得这件事他有必要知道。
“我知道了!”贾公子白衣胜雪,看着水一样湛蓝的天空,喃喃自语,他内心的沉重感丝毫不比兰泽轻,他继续说道:“如果此事不查清楚,萧亲王回来必然面临一场灾难!”
“我原本是为了他着想的!”兰泽抱着雪鹰缓步走下石桥,兀自地说道。
“我懂!”
兰泽骇然,贾公子似乎对她的一举一动都了然于心,却从来不拆穿她,这是为何?如果贾公子也是六科的人,自己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兰泽转身眸光里尽是惊惧之色。
“兰先生,你不要对我充满敌意,我誓死效忠萧亲王,这些日子,兰先生为了萧亲王做了很多事,我都看在眼里,这件事,没有兰先生也不行,我来到宫殿外面就是等候兰先生出来,请求兰先生伸出援助之手,不知道兰先生可否同意?”
贾公子站在桥拱之上,俯瞰绝色素然的兰泽,满眼尽是温柔之意,也许在一刹那之间,他早已经把她当做了自己心肝至宠的江艺宸,只是他不确定她的身份,他不确定自己的感情,他不想让兰先生代替江艺宸,与她与他都是不公平的。
兰泽收回心思,定定地看着他,心思盘旋在萧亲王的三千万军粮失窃一案上,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只是缺乏充分的证据,这一次,覆灭的将是他!一个名字在她心里呼啸而过。
“不知道三千万军粮在哪里失窃?”兰泽淡淡地问道,和贾公子缓缓地走着,身后的紫禁城仿佛带着神秘的面纱成层叠叠如坠云雾。
乾圣三十二年,夏。
长江在江夏口汉阳城内决堤,汉阳郡八千里良田被淹,数万人流离失所,哀鸿遍野,民不聊生,饿殍遍地。大齐皇帝萧正纲下旨赈灾,国库中的钱粮拿出数千万前去救人赈灾,正在这个时候,东南海域传来军情,秋收在望,青黄不接,国库中的钱银不足五万钱,东南海域的盗贼猖狂,无奈之下,萧正纲号召军机大臣商议,工部侍郎林禄主动捐出百万量白银,从而带动文武百官共同募捐了三千万的军粮,由陕州顺江而下直达东南海域,万万没有想到,在江夏口出事儿了!
大理寺卿卫横带着人在事发当晚就赶去了江夏口,指挥熟悉水性兵卒凫水去江底查看是否有军粮沉没,然而水流湍急,泥沙俱下,早已经把痕迹冲刷殆尽,数百名兵卒在水下打捞了一个晚上,除了找到一些泥沙废旧物品之外,一无所获。
三千万军粮凭空消失!
兰泽听完贾延年的描述,神色平静如水,问道:“在现场连一个特征明显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对了,听说卫横还找到一枚冰糯种浅绿色翡翠苍龙腰牌。”
冰糯种浅绿色翡翠苍龙腰牌?兰泽知道,冰糯种浅绿色翡翠苍龙腰牌一直是萧正纲心口处的一枚刺,咯不出咽不下,令他寝食难安。
自大齐成立以来,时不时地出现一小撮人暗杀朝廷官员的事件,暗杀之后在现场总会留下一枚冰糯种浅绿色翡翠苍龙腰牌,若说是覆灭之国吴国遗臣,早已经被灭杀,再说他们向来擅长暗杀官员,怎么可能来强盗军粮?与他们的行事风格很不同。
这个腰牌绝对是用来迷惑视听!
“听说此次护卫军粮的几百个精锐,逃回来的就几个人?现场很是凶残,那首船是大齐建造出来最大的船,能载满数千人,军粮被抢劫之后,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火光冲天,照的汉阳城的夜空红彤彤的,大火烧了两天,这首船化成了破损的残骸沉没在江底。”
兰泽淡淡地说道,望着天空云卷云舒,视线落到眼前的车水马龙,在一派繁荣平和的景象下暗流涌动。
“你怕了?”还是那句话,每当遇到问题的时候,贾公子都会问上一句。
“怕?”兰泽笑了,细碎如玉的牙齿闪着阳光的光亮,一如她的明眸善睐,她已经没有任何后路可走,没有道路可以选择,唯独翻了这暗无天日的天,才能找到活着的希望。
贾公子没有说话,在顾明川派人查兰泽身世的时候,他也安排人快马加鞭地去了姑苏城,在姑苏城并没有找到兰泽的家人,他只能给她编造了一个家人,不知道何人做了和他同样的事情,弄出来两个家人,两座坟冢的乌龙事件,但证明了一件事情,兰泽说了谎,她的身世更为扑所迷离,她为什么要说谎?掩盖什么事情?
“兰先生,腰牌的线索如何处置?”贾公子见兰泽沉默不说话,打破了沉闷。
“这个腰牌是混淆视听的,贾公子就不要被这个迷惑,我们需要去江边看看情况,在这里瞎猜是找不到线索的,时间紧,如果事情查不出来,惩罚最终是要落到萧亲王头上的,他不仅战胜不了海盗,还要落得护卫不力的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