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雨夜,鼎元第一公子尚书郎丧命于雨松林。
在他闭上眼睛的刹那,千里之外的并州登氏守祠堂的老汉半夜被噼里啪啦一阵声音吵醒。本是九月秋高气爽,老汉因着怕天干物燥便披了衣服出来看,谁知祠堂里已经无故燃起熊熊大火,慌得他赶忙敲锣打鼓的叫人帮忙灭火,忙活了半夜才将大火扑灭。
族长看着烧成一片废墟的祠堂老泪纵横,“祠堂无故失火,这是天要降罪登氏一族呀。”
初一当时正坐在车门口,那一颠簸最先就把她甩了出去,直磕的头破血流,晕了好一阵子才才顺着灯火找了过来,谁承想竟是这幅场景,希音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李诚在身边不住的安慰,而登府大公子竟闭目躺在一旁,身边满是鲜血。
她也不敢多话,见世子竟在蜀王爷的怀里哭个不止,便过去低声道:“王爷,请让奴婢来吧。”
李远也认得她是希音的侍女便把阿元交给她,自己却到李诚身边附耳道:“先把人抬回去是正经,我已经差人去给父皇报信,陆统领也去追查刺客去了。”
李诚点点头扶起希音低声道:“我们先把舅兄带回去吧,你也不忍心他在这里受寒雨之苦吧。”
希音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随李诚上了马车,连连阿元受寒发烧啼哭不止,她也没有过问一句。
登府此时已接到消息,灯火通明的等待永裴归来。
顾氏一见永裴尸首便伏上去痛哭道:“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狠心,竟一个人抛母弃妻的走了,你走了,娘可怎么活呀?”
如雪倒是稍微镇静些,只扶着麦香的手站在那里,泪水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俊卿此时也顾不上安慰妻子,只背转身子偷抹男儿泪,“这是怎么了?”登庆东在身后问道。
原来俊卿怕登老爷子知道了受不住便瞒了他,谁知道登庆东年纪越大,觉越浅,在房里听得外面吵闹便穿了衣服出来看个究竟,哪知竟看到了登氏嫡长孙鲜血淋漓的尸首,一下子气急攻心狂呕了几口血,瘫倒在那里,俊卿也顾不得伤心,慌得忙把父亲扶起来一连声的喊人去请太医。只顾氏如雪恍若不闻,只围在永裴身边伤心。
此时希音也扶着李诚进来大厅,见母亲嫂嫂都跪在那里哭泣,更是忍不住的泪,顾氏见了她也迎面起身走了过来,希音正要与母亲抱头痛哭,谁知母亲却狠狠得甩了她一巴掌。
“你给我滚出去,我们登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母亲?”希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扇的愣了神,还是李诚先反应过来把希音拉到一边躲过了顾氏再一次的攻击。
“你不要叫我,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女儿。要不是你,永裴怎么会死?”顾氏怨恨的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仇家。
“母亲。”希音哀哀哭求道。
“我的儿子,他少年有文采,形容俊秀,那么好的一个人,他是登家的骄傲,希望,也是我这个做娘的骄傲和希望,可是因为你这个丧门星,他死了。”顾氏指控道。
希音泪眼朦胧的远远的在厅堂门口磕了一个头便起身向后院走去,李诚阻拦不住只能静静跟着她身后。
希音绕着进来后堂的小佛堂,直挺挺的跪坐在佛前蒲团上,那样子不像拜佛,更像是自惩。
李诚也跪在一边陪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诚只知道佛前香烛早已燃尽,窗户也泛起天光,希音才开口道:“阿诚,你知道昨晚是谁对不对?”
“我知道。”
“我要把其中插手的一干人全部为我哥哥偿命。”
“好。”
她哥哥死了,祖父因此遭受重创,母亲因此不认亲女,希音当时只觉万山压在心间,恨不得以身偿命。
跪在佛像前,先前种种俱涌上心头。这佛堂先前是为祖母修建的,那个时候她和哥哥常偷跑进来玩耍,被祖母逮住责骂时就搬来祖父做救兵。
顾氏是宗妇,平日里掌管一大家子,自然对子女有些疏忽,她自小便和永裴最为亲近,牙牙学语之时,最好会说的不是“爹娘”,而是“哥哥”。
幼年时被母亲责备就气的要收拾行李离家出走,哥哥也背起小包裹陪着她,怕她走得累了,就背着她离家出走,虽然还未出城就被家人逮回去,但大人问起来,永裴一口咬定是自己不好带坏了妹妹。
家里人为他说了薛家姐姐做媳妇,他却先要自己去和她相处几日,若是处的好了,他再答应,若是妹妹不喜欢,他便不答应。
自己铁了心的要嫁给李诚,却又受了委屈,他便说动祖父全家搬回帝都,自己还出仕为官,只为了给自己撑腰。
“哥哥是男人,求得权势只为护亲人一世安稳平顺,叫你有依傍。”
当日他这样郑重许诺自己,谁知并没过了许久,他就亲身践行诺言,以身护妹甥。
登家渐不如前,哥哥正是青年才俊,是复兴登氏的期望,她一生以出身登氏为荣,谁知这一路而来,没有哪件事给登氏填光,反而处处为家人添麻烦,连累长辈操心,如今更是因此失去嫡长子,母亲怨自己也是应该的。
希音端跪在佛前一夜,已将前后关节全部想通。
吴王意在大位,虽几次拉拢李诚不得,只是皇帝对李诚怀有愧疚之心,若要成事,还得李诚添把火。
先前要把陆三娘与李诚凑作堆自然也是要陆三娘进来宁王府影响控制李诚,谁知陆三娘却命短死在漠北。
如今碧沉怀孕,若是产下男丁过到陆三娘名下,到时候自己和阿元一死,陆家自然能名正言顺的在宁王府说上话。
阿元是皇长孙,命格尊贵,又因此得了皇帝宠爱,自然碍着有心人的眼,这才因此招来杀戮。
李远说的对,登氏女诞下皇长孙,皇长孙又生在元日子时,若要安稳的活下来,岂能简单。
“希音,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为舅兄报仇。”
“阿诚,我只有你了。”
自从夫妻起了嫌隙之后,希音总是客客气气的唤他王爷,即使后来冰释前嫌,希音也不曾改口,相处之间也不如最初亲近。
如今因着永裴西归,母亲又不认她,她心中苦无依托,守候在身边的丈夫自然是最信任的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