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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夜色如漆的天空没有一丝风,遥远天边最亮的那颗星忽隐忽现,像危在旦夕的长者一吟一唱,其他繁星像看热闹的旁客,不屑一顾地孤芳自赏。天空下华灯初上的不夜城,电车不顾路人的安危笛声四起;斑驳废旧厂房门口杂草中躺着的婴儿号啕大哭;年轻的母亲嘴里淌着血声音嘶哑地乞讨;妓院门口的姑娘像嗜血的苍蝇,来往的过客一个都不放过;一边喊着闪开一边横冲直撞的军用卡车连续撞倒四五个街头摊位,从小贩身上碾过之后扬长而去,他们开心地大笑着,活像孩子们玩耍一群蚂蚁般的简单……

即将大学毕业的女大学生关萍露与同学们站在人潮汹涌的十字街头,他们慷慨激昂地大声演唱着:“九一八,九一八……”路两边的街灯格外耀眼,粉色如脂的旗袍把所有的光芒都散到围观的群众身上。每个人都被感染着挥臂高呼:“还我东北!抗战到底!”刚刚走过的麻花辫小姑娘也情不自禁地加入声援队伍,但很快被赶过来的一位麻子女拽走了。此刻,路灯上停靠的一只只飞蛾也愈挤愈多,好像在这里寻找光的希望,它们完全忽略了灯的温度,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努力挣扎着。

突然,警号大作,成群结队的军用卡车、摩托车像从土中遁出一样把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刚刚参与示威的人群哭喊着惊慌四散,像失去方向感的苍蝇四处乱撞。从军车上拥挤下来的日本宪兵和特务们操枪往人群中喷射着火花,瞬间倒下的男女老少的身体上喷射出的鲜血掩盖了路灯的亮光,飞蛾陡然变成了嗜血的怪物。关萍露被突如其来的一切吓得只是惊恐地睁大眼睛不知所措,猛然间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拽着跑向了旁边的弄堂里,她像一只刚刚断线的风筝,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方向,脖子中的洁白围巾此刻也随风飘动不定。

不知跑了多远,当身后的嘈杂渐行渐远,两人才停下脚步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不知道是谁的鲜血溅到了关萍露的洁白围巾上,此刻显得那么显眼。她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气,一边无声地啜泣,眼泪滴在了沾血的围巾上。而另一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英俊青年赵世杰则皱着眉头,使劲地用手捶打着背依的石墙壁,忘记了疼痛,只记住了仇恨。

夜,无声无息。夜,无人来嗅。

一日。骄阳酷暑。刺眼的阳光像一把利刃扎在草绿的大地上,连倔强的石头都开裂着纷纷逃避。习惯了炽热大地拥抱的小蜥蜴此刻也无法享受这样的关心,一刻也不停息地奔向前面犹如神工鬼斧雕刻的拱形石洞。那里洞口缝隙下生长小野菊的土壤居然还带着大地的潮湿,脉络清晰的叶片却诡异地随着洞内的呼喊声一起一浮。

关萍露、赵世杰、李芬芳、胖子、陈瞎子、小王等一帮热血青年大声讨论着操枪射击的注意要领,每个人都精神高度集中,男同学或许太过紧张,伴着从洞顶斜射进去的烈光,他们脸上的青筋暴露得一览无余。而女同学则有些不知所措地不停咽着唾沫,来掩饰自己的紧张。足可以容纳百人的山洞此刻却变为了热血青年的杀敌练习场。斜光为证,回声为证。突然,赵世杰右手握枪,轻闭左眼,还没等其他同学反应过来,对着身前10米远的瓷白酒瓶连开三枪。

三声清脆震耳的枪声之后,对面的瓷白酒瓶纹丝不动,却被手枪的后坐力震得手腕发麻,陡然手枪“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赵世杰一边掩盖不住疼痛直喊“哎哟”,一边还故作镇定地替自己辩白:

“唉,怎么搞的!是不是这枪有问题!我学过打枪的。”

“古人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来!我来!”陈瞎子一把从地上捡起手枪,白了赵世杰一眼,像模像样地透过手枪准星瞄准前面的酒瓶靶子。一阵静寂之后,扣动扳机,手枪哑然失声,一声不响。一阵哄堂大笑,陈瞎子的脸陡然成了茄子颜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胖子一把从陈瞎子的手中夺过枪来,开始自言自语地嘟囔:

“你个陈瞎子瞄什么瞄,你能瞄得到吗?不打中自己人才怪。你看,保险也没打开。世杰刚才说了,保险要先打开。”

胖子像久谙沙场的将军,一边把枪侧身的保险打开,一边不容犹豫地对着目标,“砰砰砰”就是三枪,对面的瓷器酒瓶像看笑话的过客,还是纹丝不动。

胖子像泄了气的皮球,擦着头上的汗珠闪到一边。

李芬芳故意讥笑道:“胖子你也是空头理论家,连这瓶子都打不准,还怎么打汉奸?”

李芬芳的嘲讽还没有得到别人的回应,却意外地遭到洞里一只赤灰色小耳长尾巴大老鼠的骚扰,吓得她“啊”的一声躲在赵世杰的身后,战战兢兢地望着不速之客惊恐未定。陈瞎子此刻也没有了刚才那副志在必得的神气样,看到大老鼠之后也上蹿下跳地大喊大叫:

“老鼠,我最怕老鼠。这山洞里怎么会有老鼠?”

在大家惊慌失措地在洞内躲闪时,一直没有发声的关萍露紧盯着闯入他们训练场的这位不速之客,左右看了下身边同伴们个个尖叫的失魂样,弯腰瞬间从地上捡起一把手枪,双手紧握扳机,“啪啪”就是两枪,但只把地上的石土打得四溅,未伤老鼠一根毫毛。手枪的后坐力还险些让她跌倒,关萍露趔趄着向后退了几步,不甘示弱地又向乱窜的老鼠开了一枪,居然打中了。倔强的老鼠挣扎了一下,长尾巴也变得静悄悄了。

“哇!关萍露神枪手!关萍露是天才啊!”被大老鼠吓坏的众人面对关萍露最后一枪的神勇,自发地鼓掌欢呼起来。

关萍露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大口地喘着气,双手缓缓将手枪放下来。面对大家的赞扬,她用惊诧的眼神回应着一切,额头齐整的刘海下面,汗珠慢慢渗了下来。

“天哪,是我打中的吗?我可从来没摸过枪。”关萍露展开了笑脸,盯着大家问道。

此刻洞内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洞外的蝉鸣声此起彼伏。

赵世杰从旁边一个石堆旁边的木匣子里拿出一个手榴弹,高高举在手上,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围了过来。陈瞎子使劲推了推眼镜,努力地看着。胖子用手拍了拍屁股后的泥土,仰着脖子奔过来。李芬芳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世杰看得入神。关萍露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珠,低着头向这边走来。赵世杰把一只脚踏在旁边的暗黑木箱子上,一只手举着手榴弹,一只手比比划划,激动地说:

“刚才萍露表现得很好!我们继续练习投手榴弹!你们看,这是小鬼子的手榴弹,是从一个二鬼子那儿买来的。”

赵世杰把手榴弹呈到大家跟前,一一告诉如何扣住扣环,如何拉开弦线。每个人盯着手榴弹看来看去,感到的只是新鲜。

胖子挪着肥胖的身体挤到赵世杰身边,伸手拉住了赵世杰手上手榴弹的扣环说:“我来试试。”

顿时,赵世杰吓得脸色发白,颤抖着抓住胖子的手说:“胖子,你要把大家都炸死啊?我们现在开始练习,从头学起。李芬芳,你先拿住一个。”

李芬芳上前一步,抢过他们手中的手榴弹,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它会一下子飞走。她用惊恐的眼神盯着胖子,一动不动。

为了练习方便,大家用山洞外面的干草捆绑了一个真人大小的草人,而且还用毛笔在草人身上写上两个楷字——汉奸。

最先投弹的就是告诉大家注意动作要领的赵世杰。他熟练地用右手小拇指扣住扣环,其余四指紧握手榴弹,向前迈上一步,郑重其事地喊道:卧倒!

这种手榴弹一般爆炸的时间是四到五秒,杀伤范围是七到十米。可赵世杰刚刚投出两三秒的时间里,大家噼里啪啦地都原地倒下了,有的人趴在地上还紧捂着耳朵。几分钟过去了,那颗投出去的手榴弹像失声的哑巴一样,砰的一声击中“汉奸”草人之后一咕噜滚到地上,一声不吭了。

“怎么没炸呢?”胖子喘着气,侧过身子,向赵世杰问道。

“嗨!不会是没拉弦吧?”赵世杰一脸的无辜,趴在地上,挠着头。

突然,“汉奸”草人倾斜了一下,众人急忙紧张地一个个都捂住了头。草人继续倾斜,怀着对大地的眷恋,挣扎摇晃了几下,啪的一声倒地溅起了一圈尘土。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轰的一声互相大笑起来。还没等大伙笑够,关萍露早已憋不住心中的怒气,从地上猛地坐起来,一只手使劲揉着一根杂草,一只手指着大伙,恼怒地说:

“笑!你们笑个够吧!明天刺杀汉奸行动就要开始了,像我们这群业余杀手怎么可能成功!”

众人立即停住了笑声,连忙附和道:“对对,我们抓紧再练……”

经过几日的练习,他们感觉到刺杀汉奸特务的时候到了。

在杂草丛生、破旧不堪的厂房里,一群人蹑手蹑脚地躲避着脚下的各种垃圾、碎木头构成的障碍,头上还要时刻小心多年不曾动过的厚如胭脂的黑色蜘蛛网,周围的墙壁上烟熏火燎,早看不清最初的模样,只有累累弹痕留下的战火痕迹诉说着曾经发生的一切。几个胆小的姑娘紧紧拉着彼此的手,迎着残阳最后的光线来到一处空旷的草地前,从草丛中寻觅到一些参差不齐的破砖烂瓦架起了一个简易的砖桌。砖桌上放着一只敞口白色大酒碗,刚刚倒入的白酒摇晃着像一面跳出酒碗的平面镜,旁边放着的一把寒光熠熠的单尺小刀像壮士出行的利剑,连精于攻击的蚊子都不敢停留在上面一分一秒。关萍露、赵世杰等人像一个椭圆一样把砖桌围起来,大家低着头不语,静静地看着桌子上的风起云涌。

“来,我们六人今天歃血为盟,为了除去汉奸赶走日本鬼子,死而无憾!谁先来?”关萍露率先打破了沉默,指着瓷碗中摇晃不定的白酒,说道。

“我带头!”赵世杰上前一步将两边长衫的袖子卷起来,右手拿起小刀用锋利的刀刃在左手中指上轻轻一划,一股鲜红的血瞬间涌上来,滴进了砖桌上的白酒碗里,顷刻沉入碗底,四散开来。

其他人顺手接过小刀依次将自己手指上的血滴进碗里,白酒浸染着鲜血变得格外艳丽而热烈。陈瞎子天生胆小,战战兢兢地一直在别人身后徘徊,被关萍露一阵痛骂,直言连这点血都怕,还如何去杀敌杀汉奸,接着她一个眼色,让赵世杰抓住陈瞎子的手,替他开刀。而胖子也特别配合地,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让其动弹不得,赵世杰在陈瞎子手指上轻轻一划,血滴入碗里,泛起一圈小涟漪。陈瞎子立刻用嘴吮住手指头,转着圈哼哼着。李芬芳看着陈瞎子的丑态,忍不住用手捂住嘴笑出声来。但小刀转到自己手上时,也还是犹豫了片刻,闭着眼睛,咬着嘴唇,将自己的鲜血滴进了碗里。

关萍露使劲将刀子插在桌面上,表情坚定地说:“好,我们以前都是同学,现在是战友,青年抗日锄奸队今天成立。热血除奸,报效祖国!”

大家握拳挥手,热血沸腾,齐声地高呼:“热血除奸,报效祖国!”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赵世杰端起酒碗,扫视了众人一眼,慨然低吟。

李芬芳听罢,瞪着赵世杰问道:“这不是汪精卫那个大卖国贼的诗吗?”

赵世杰一点也没有感到尴尬,而是出奇地冷静。

“是的,这是当年汪精卫刺杀摄政王时写下的豪言壮语,现在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要杀他手下的汉奸,谁要敢卖国,我们绝不答应。”

还没有等赵世杰说更多的话,关萍露喝了一大口酒,顾不上擦去嘴角的酒滴,凝望着每个人,激动地说:

“我关萍露虽是女子,但杀敌决心绝不让须眉!现在我当着大家的面,也作一句诗,作为我们这次行动的见证!”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关萍露转身走到斑驳的墙壁前,满含热泪写下了“慨然燕歌行,头颅一掷轻”这一行字。赵世杰此刻深受关萍露的志气感染,一仰头也喝下了血酒。胖子、李芬芳、小王、陈瞎子此刻也表情凝重地喝下血酒。大伙都认真地望着关萍露的血书,心潮激荡,默默无言——此时无声胜有声。

此刻连时光都停止了,只有微风轻轻吹动着墙角的蜘蛛网,使其微微颤动。

“从今往后,谁要是出卖战友,谁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赵世杰伸手拿起刚才盛着血酒的空碗,伸到大伙面前,一字一句地说。

关萍露也把手伸过去,握住酒碗,表情凝重地大声说:“谁要是出卖战友,谁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接着胖子、李芬芳等人也伸手握住酒碗,六个人齐声高呼:“谁要是出卖战友,谁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接着大家一齐将酒碗摔得粉碎,每个人的眼里都泛着泪水。

把桌子上的杂乱东西清理完毕之后,赵世杰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用铅笔做的手绘地图,一边探下身子用手压住一角,一边用手比划着对大伙说:

“好,现在我们布置行动,你们看,这儿是火车站的站台,距离站台五十米的地方,就这个角落,有一批货物堆在那里还没有运走,我们可以藏身在这些货物后面,从这里行刺。”

看到其他同伴还有些不解,关萍露也挤到地图前,不紧不慢地说:

“这个地方我和世杰偷偷去看过,不容易引人注意,是理想的伏击地点。等到目标出现,我们马上行动。先用手榴弹炸,因为手榴弹杀伤力大。再用手枪射击,这样就是双保险。”

“我用手枪,我枪法比陈瞎子准。”胖子咽了一口唾沫说。

“你有把握吗?”李芬芳带着疑问的眼神盯着胖子,用手摆弄着自己的辫子。

“我马上抓紧练瞄准,等明天真刀真枪时再看我的功夫,我属于现场发挥型的!”胖子躲开了李芬芳的质问眼神,双手揣进口袋,右脚不停地踢着脚下的石块。

“那我来扔手榴弹吧,不过我就怕我这胳膊太细,扔不了太远。”陈瞎子也不甘示弱,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你不行,手榴弹还是我来吧。好,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一起行动。”赵世杰不同意。

“记住,明天下午六点,上海火车站,由我带大家在预定地点伏击。我们要刺杀的大汉奸很狡猾,随时有可能改变他的装束,车站里人又多,我们现在只掌握这个大汉奸的一张照片,而且照片上的脸十分模糊,你们在五十米开外很难认出他。所以……关萍露必须先连夜坐火车去南京,再跟那个大汉奸坐的那趟车回来。出车厢的时候,关萍露要走在他前面,向我们发出暗号,我们马上动手。”赵世杰继续说道。

小王吓一跳,结结巴巴地说:“萍露,那……那手榴弹炸……炸中了你怎么办?”

赵世杰火了,在小王的脑袋上刮了一巴掌,大声说:“放屁,我们是猪啊?这么傻?”

关萍露强作镇定地一笑,轻松地说:“你们放心,到时候我会设法脱身的。”

关萍露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掏出一张相片,放在了桌面的那张手绘图上,告诉大家这就是他们要刺杀的特务。唯一遗憾的是,这张黑白的照片上的男人相貌并不十分清楚,只能依稀看到头上戴着一顶圆毡黑色礼帽,穿着一件黑色风衣。

残阳早被斜月所代替,蝉鸣也被蛐蛐叫替换。无风的夜晚,因为太过安静,肯定是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蓄势铆劲。

傍晚。一列冒着滚滚白烟的蒸汽火车鸣笛而来。在火车中部餐车车厢最后一排座位上,有一位头戴圆顶黑色礼帽,身穿着一袭一尘不染的黑色风衣的男子,正斜倚着窗户,跷着二郎腿,聚精会神地翻阅着刚刚出炉的报纸。而在身前身后,却围着一群身穿黑色西装或者黑色中山装的壮汉,他们警觉地环顾着四周,不放过一丝一毫从四周射过来的眼光,而且,这些人时不时地将腰中鼓鼓囊囊的物件摆弄一下,生怕它们会长翅膀飞了一样。这些人中,为首的是警卫队长吴士保和稽查队长林大江。而坐在中间看报纸的那位就是关萍露等一群人想要暗杀的对象丁默群。

丁默群,在日本留过洋,当过教授,后来进入军统,又从军统叛逃,现在是汪伪政府特工总部主任,专门残害抗日志士,是罪大恶极的大汉奸。而根据关萍露的刺杀计划,是要等到明天他从南京向日本主子汇报工作后晚上七点回上海。到达上海站后,赵世杰、关萍露会按照事先的刺杀计划来迎接丁默群。而此刻的关萍露则坐在火车前部靠走道的一个座位上,若有所思地望着过往的乘客。今天她梳着两个分开的辫子,扎上粉色的发卡,配着全身一袭白色的长裙,显得清纯动人。当所有人百无聊赖地在火车上不知如何时,关萍露对面一位身穿灰色长袍,头戴灰色圆帽的商人却纹丝不动地看着一份报纸,自始至终,他一直都没有看过身边走动的任何一个过客,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报纸。他就是钱鹏飞。

火车刚刚行驶到一个无名小站,就遭到了军统头目上官峰化装成车站值班员手挥红绿旗紧急喊停的示意。火车还没有停稳,一伙身穿皇协军制服的军人端着枪心急火燎地冲到车厢里。餐车车厢里的乘客一阵骚动,坐在座位上的一位母亲赶紧把身旁的小孩揽到怀里,生怕被他们抢走。关萍露站起来又坐下去显得焦虑不安,她不清楚这伙人上来的意图,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出现是否会破坏了自己的刺杀大计。一直纹丝不动的钱鹏飞不紧不慢地将报纸对折一下,借着折叠报纸的机会,眼睛向着丁默群的方向看去。丁默群此刻还依然保持刚才看报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身边的警卫吴士保、林大江等保镖拔出手枪紧张地守护在四周,环顾着上来的一群皇协军。

上官峰呼啦啦带着持枪的一伙人从车厢东头连接处拥进来,还没等他逐个开始搜查,车厢中的乘客像煮开的一锅粥早已从车窗户、车门挤了出去。上官峰望着车厢西头吴士保等人用手中的短枪瞄准自己时,突然手一挥,大声喊道:

“给我打啊!穿黑风衣的就是丁默群!”

顿时车厢里枪声大作,各种餐具、杯子、瓶子顷刻伴着枪声都成了陪葬品。两边拼得火热,坐在车厢内还没有来得及逃出去的乘客纷纷中弹。一位中年人从关萍露身边刚要迈腿跑过,被飞过来的一个枪子打中脑袋倒地而死。关萍露吓得瘫在地上,一直向后退去,钱鹏飞上前护住关萍露,大声对两边呵斥道:

“住手!你们不能这样伤及无辜!”

但是这样的声音并没有起到遏制火并的作用,相反更加加剧了双方的愤怒。上官峰顺手把一颗嗞嗞冒着白烟的手榴弹扔到了关萍露跟钱鹏飞的身边。说时迟,那时快,钱鹏飞双眼怒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手榴弹扔出窗外。轰的一声将车窗内的全部玻璃都震碎了,钱鹏飞趴在关萍露的身上防止弹片炸到她的身上,而此刻的关萍露早已吓得抱头大叫着。

正等双方火并得不可开交时,一群日本兵和日伪军像从地下遁出一般朝着这边跑来。上官峰边回击,边骂骂咧咧地指挥着其他人撤出车厢,然后跳下车厢一溜烟地逃走了。

关萍露稍微回过神来,急忙从钱鹏飞的怀里钻出来,带着羡慕与崇拜的眼神,紧握着他的双手询问他的名字。

“见笑见笑,无名之辈,姓钱,有钱便是爷的钱!”钱鹏飞爽朗地笑着,眯着眼睛。

正当钱鹏飞跟关萍露说话之际,丁默群的车厢里却传来了鼓掌的声音。丁默群将自己手中的《中国服饰研究》合上放在桌上,径直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搂着钱鹏飞的脖子使劲摇晃了一下,然后轻轻将嘴凑到他的耳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打哪儿冒出来的,啊?”

钱鹏飞先是一愣,接着眼睛一闭,咂着嘴拍着脑门,大声笑着说:

“你是默群?啊呀,老同乡、老同学,我上一次见你,是十年前吧?怎么那么巧,芝麻掉进了针眼里。”

“今天巧的事太多了!”丁默群只是象征性地微微一笑,回应道。

“哦,那是,这伙刺客是冲着你来的吧?”钱鹏飞从口袋中拿出一根香烟,用一根火柴,噌的一声点着了。

“常在江湖走,哪有不挨刀啊!不过鹏飞兄刚才为保护这些小百姓挺身而出,身手不凡、胆魄超群啊!哈哈哈!”丁默群用手扇了扇从钱鹏飞那里飘过来的烟气,说道。

关萍露一直躲在车厢这一头偷偷窥视着丁默群和钱鹏飞的一举一动,生怕漏过了一丁点的精彩环节。

钱鹏飞与丁默群继续聊着天。从钱鹏飞口中得知,他原来一直在国民党军队里摸爬滚打,后来好不容易升职到警卫团长时却在与日本交战中溃不成军,死里逃生的钱鹏飞从老家人那里得知丁默群如今在上海发展得不错,这次也是想借机来投奔他谋条活路。但是刚刚说到这里,却被丁默群拒绝了。

“那你这儿?我原本是想投奔你这位老乡老同学来的!”钱鹏飞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这儿的工作不一定适合你。”丁默群丝毫没有松嘴的迹象。

一时间,两个人的谈话陷入了僵局。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各自沉思。

火车到站时,乘客纷纷扛着拽着大包小包往外走去。钱鹏飞扛着自己的行李箱也往站台方向走去,在他身前的是信步款款的关萍露,而身后则是一群人拥簇着的丁默群。

还没走出多远,钱鹏飞突然看到前方朦胧月台光下的货物堆里有人影晃动,这个细节同样也被丁默群发现了。两个人对视了一下,互相笑了下后,突然丁默群带着一名特工一头扎进了车厢连接处的厕所不再出来。这让关萍露疑惑不解,因为她清楚,现在自己的同伴早已埋伏完毕,就等丁默群乖乖上钩。

躲在货物堆后的李芬芳负责望风,赵世杰左右手各握一个手榴弹准备就绪。陈瞎子额头上都是汗,双手仍紧紧扶着赵世杰的腰,不时地腾手扶一下经常下滑的眼镜。胖子和小王则拿着手枪,躲在麻袋后面,等待赵世杰扔出手榴弹后再开枪。当关萍露走下站台准备发送信号时,却意外发现胖子翘起的屁股不知所措。而货物堆上的李芬芳看到一群黑衣特工拥簇着中间一名头戴圆顶礼帽、身穿黑色风衣的男子急速走过来时,不解为何关萍露不发信号,着急地将头摇来摇去。原来丁默群早就乔装打扮当了一名跟班,跟在钱鹏飞的身后来掩人耳目。关萍露一时不知该如何解决,一边心急火燎地想办法,一边向赵世杰这边摇手。

但是一切都晚了。赵世杰首先将手中的手榴弹向穿着黑风衣、戴着黑礼帽的人投了过去。手榴弹咕噜噜地滚到了丁默群跟钱鹏飞的身边。数名特工围着丁默群全都慌乱地趴了下来。只有钱鹏飞直直站着纹丝没动。原来钱鹏飞早就看出这个手榴弹根本没拉弦。

赵世杰一看就慌了,命令胖子赶紧拔枪开始射击,但此时的胖子早吓得忘记事先打开保险,两个人在摆弄手枪的过程中,被林大江发现,他大喊着“有刺客”,一边召集着日本宪兵赶过来。

关萍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让赵世杰带着其他人赶紧撤走,并且从赵世杰手里夺过手榴弹拧开保险盖,拉动了拉环。手榴弹嗤嗤冒烟。她看也不看胡乱往前边扔过去,却不料那手榴弹像长了眼似的朝着那个穿黑风衣的人飞了过去。黑衣人被炸伤了,但他只是丁默群的一个替身而已。

“鬼子冲上来了,撤啊!”赵世杰一边后退,一边向同伴大声地喊道。

枪林弹雨中,几名同伴被鬼子射伤之后遭到无情的刺刀杀死。有的队员被日本宪兵开枪打成了马蜂窝。他们四溅的鲜血跟西边的大片火烧云一样格外显眼。

关萍露、赵世杰等人一路慌慌张张地跑到了星光剧社。关萍露赶紧砰的把大门关上,不顾外面的警笛四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跟其他人听着从门口飞驰而过的日本摩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有星光剧社门口的《日出》海报上的关萍露饰演的陈白露是那样淡定,赵世杰饰演的方达生是那样的自信。当警笛的声音慢慢渐远时,李芬芳的哭声让大家默不作声。

此刻的钱鹏飞跟着丁默群坐在黑色的小轿车内驶向特工总部。他与丁默群坐在后排的位置上,他东张西望,似乎对一切都很有兴趣。丁默群久久看着车外,脸色平静,两只手的十指下意识地互相绞动着,却又给人不安的感觉。

高院墙,织电网,大狼狗,日本兵。钱鹏飞对这一切都感觉到新鲜时,却没注意什么时候丁默群早已不在身边。吴士保则是使劲抽了一嘴烟屁股之后,冷笑着,撅着嘴说:

“丁主任让你到他的办公室找他,里面二楼。”

钱鹏飞没有言语,径直向着探照灯交织的通道走去,此刻他没有了刚才的笑声,而是感觉到背后有阵阵的寒气。

突然,从黑暗中闪出一只双眼冒着寒光的动物直面向钱鹏飞扑来,他顺势一躲,那只动物窜到了身后,还没等他转过身来,一双冰冷锋利的爪子趴到了他的肩头。钱鹏飞猛的用双手卡住对方的脖子,使出生平最大的力气,咔嚓一声,这只动物的脖子断了。与此同时,屋顶上昏暗的灯亮了,丁默群一边鼓掌一边赞许钱鹏飞宝刀未老,接着当着众人的面,宣布钱鹏飞担任自己的警卫队长,吴士保改做行动队队长,即日执行。

在星光剧社的排练场里,赵世杰、关萍露、李芬芳、胖子、陈瞎子、小王等人都坐在排练场的戏服箱子上集体沉默不语。陈瞎子的眼镜在奔跑中摔破了,他一边对着橡皮膏哈气增加黏性,一边摇着头不知在嘟哝着什么。

赵世杰听到陈瞎子埋怨自己没有炸死丁默群时,腾地站起来指着陈瞎子的鼻子诉说自己杀死了丁默群的替身,没有杀死丁默群是因为陈瞎子没有及时开枪所致。两个人争吵分歧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动手打起来,被关萍露一声大喝,两个人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声不吭。

“好啦,都不要说了,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不要互相抱怨。”关萍露说道。

“我们这支锄奸队刚刚成立,大家都没经验,在车站这样的地方行动,确实有难度,这次我们能够逃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下一次,我们要精心筹划,做到万无一失。”赵世杰叹了口气,站起来对着大伙说道。

“世杰,你是不是又有主意了?”关萍露眼睛一亮,拽了一下赵世杰。

“我在想,我们能不能在丁默群经常经过的地方,用炸药炸死他,炸不死也炸他个半身不遂。”赵世杰一字一句地说道。

“关键问题还是要周密计划,比如在什么地方埋炸药?时间怎么计算?炸药怎么点燃?等等,不能像这次在车站里那样手忙脚乱。”赵世杰继续补充道。

刚才大伙还都意志消沉,当听到赵世杰这个主意之后,都开心地鼓起掌来。此刻,一群人围坐在背景是《日出》剧照的戏台上商量着下一次刺杀丁默群的完美计划。

其实丁默群对于钱鹏飞是不信任的。就算正式任命他当了自己的警卫队队长,还让人对他以往的历史彻查一番,得到的答案跟钱鹏飞所言一致时才稍微轻松了一下。这天,钱鹏飞十分殷勤地帮丁默群拉开车门后,丁默群却选择了紧跟后面的一辆车。而他们不知道,此刻关萍露跟赵世杰他们正在丁默群回去的路上实施着刺杀大计。

关萍露、赵世杰、胖子、陈瞎子、李芬芳、小王划着小船来到丁默群每天必过的一座石桥下,找到可以盛放十公斤炸药的缝隙,然后计算好当点燃炸药之后,想着有六分十五秒的时间可以跑到安全地带之后,他们为如何能够测算出丁默群的车速与什么时候可以走到这里开始发愁。于是,大伙商量开着赵世杰从家里偷来的车跟踪一次丁默群来制定详细计划。

深夜的小街路人稀少,只有斑驳墙上窜来窜去的花猫让街角的黑色轿车里的一群人警觉一下。赵世杰坐在驾驶座上,关萍露穿着黑色宽袖的男装,坐在副驾驶座上,胖子坐在后座,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马路一动不动。盯了好久,一直没有看到丁默群的车从桥上经过,车里的几个人有些焦躁不安,而胖子索性就在后面打起呼噜睡着了。

突然,由远及近的向这边行驶过来两辆黑色轿车,两辆车保持匀速一前一后在夜色中穿梭。赵世杰将手枪丢到驾驶座的前方,发动汽车紧随其后,借着路灯闪过的昏光,看到表盘上的指针刚好显示是六十码。

赵世杰无意继续紧跟下去,看到表盘上的精确数字后,嘴角划过一丝笑意。正当减速掉头时,突然前面丁默群的两辆车一前一后戛然而止,钱鹏飞从车上跳下来,拔出手枪,将子弹上膛,嘴里嘟囔着,和其他三名特工大踏步地走过来。

还没等赵世杰将车掉转过来,其中一名特工早就上前野蛮地砸着车玻璃一直在叫。赵世杰一边手足无措地左看右顾,一边用左脚慌乱地将自己丢在方向盘下的手枪向后猛捣。关萍露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到赵世杰手乱脚忙的样子,佯装自己被吓了一跳,顺势倒在赵世杰的身上,然后用手摸起掉在地上的手枪,像瞬间挖到一棵千年人参一样,赶紧塞到自己的腰间,刚刚坐定,眼睛向外扫射的时候,正好与钱鹏飞的眼光对视,不好,怎么会是他?

“你认识?”赵世杰看到关萍露一愣,用手碰了一下,问道。

“火车上救我的就是他。说是丁默群的同乡和老同学!”关萍露回过神来,看了赵世杰一眼,说。

当车门被打开后,赵世杰、关萍露、胖子等几个人装作无辜的样子,用手摸着后脑勺望着钱鹏飞时,突然他上前一把抓住胖子的耳朵,不顾他“哎哟”的求饶声大声训斥着,让其他三名特工在车里翻上翻下,借着时明时现的月光,几个人像刨地的田鼠,但让他们失望的是最后却一无所获。但是似乎钱鹏飞的脸上并没有显现出失望的神态,他只是象征性地警告赵世杰小心吃亏后准备扬长而去,不料赵世杰被他的一句话激怒了。

“我怎么吃亏了?”赵世杰一脸不屑,不顾关萍露的劝阻,对着即将离开的钱鹏飞大声吼道。

钱鹏飞没有言语,突然一个转身,还没等赵世杰反应过来,就是狠狠的一记拳头,顿时赵世杰的鲜血沿着两个鼻洞直淌而来,倒在地上捂着鼻子来回翻滚。

“你打人?你凭什么打人?”关萍露愤怒地用手指着钱鹏飞质问道。

“哎,你这小子我好像在哪见过?”钱鹏飞正揉着右手放松,冷不丁被关萍露的一声打断,下意识地眯着眼睛,探着头,突然问道。

“哼!我才不想见过你呢!”关萍露生怕他看出破绽,用袖子捂住脸,赶紧转过身去,从鼻子里挤出一句话。

关萍露扶起倒在地上的赵世杰,轻轻打开车门弯着腰把他往里送的时候,钱鹏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上来,一把扶住了关萍露的腰,第一时间与她腰间的手枪来了个亲密接触。钱鹏飞神色略一紧张,眉头一皱,但瞬间又恢复了往昔的样子,伸了伸腰,打着哈欠说:

“你穿这身男装挺好看,就是腰身太大了点,我觉得你穿得紧身点可能更好看!”

关萍露急忙向后躲了几步,惊慌地看着钱鹏飞,故作镇定地对他说:

“我不清楚你在胡说些什么!”

钱鹏飞双手使劲搓了一下脸,使劲睁了一下眼睛,郑重地说:

“我只是忠告你,有些东西不能带在身上!有些车子的背后是不能跟的,跟了会有杀身之祸的!”

关萍露此刻并没有领悟钱鹏飞的话中有话,而是刚才有些被吓到了,身体还不由自主地哆嗦几下。她一直感觉到奇怪的是,这个人明明已经认出了自己就是在火车站相识的清纯小姑娘,为什么没有说出来?而且他也摸到自己腰间的手枪之后也是假装无事地说一些其他话呢?到底他是谁?到底他要做什么呢?

此刻他们顾不上想太多的曲曲折折,既然已经把丁默群的回家路线搞清楚,以及车子行驶的奔跑速度,接下来就是要开始具体部署,精心实施了。

月初。傍晚。静寂如坟。经过他们的事先商量,由赵世杰、关萍露、小王、陈瞎子趁着夜色划船到丁默群乘车经常路过的石拱桥下埋下炸药,实施暗杀。而胖子与李芬芳则跑到距离石拱桥不远的四平公寓一带,一旦看到丁默群的车队,就立即点燃鞭炮,伺机让赵世杰准备就绪,接着点燃,趁机用鞭炮声做掩盖,接着悄悄溜走。

石拱桥一边的马路旁边,柳树垂下来的树枝像无精打采的醉客,一动不动地在路边屹立着。树下整齐地摆着长长一串红色的鞭炮和几个站着的二踢脚,在这个夜色如漆的黑夜里,肯定能带来短暂的瞬间光明。胖子、李芬芳来回踱着脚步,赵世杰、关萍露、陈瞎子、小王早已候在石拱桥下,像准备已久的猎人,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突然,有两辆汽车雪白的车灯划过夜空,直射到河的对岸。而此时正在河对岸守着的那群人中,胖子竟然早已坐在地上打着鼾睡着了。

李芬芳像揪猪八戒耳朵一样把胖子叫醒,两人手忙脚乱地点燃了鞭炮。此刻宁静的夜被惊扰了,声音传得格外远,不光赵世杰他们听得一清二楚,把事先准备好的炸药准备点燃的时候,远处即将到来的丁默群跟钱鹏飞也听得格外清楚。

“半夜三更的,怎么会有人放鞭炮?”钱鹏飞警觉地坐起来,诧异地自言自语道。

“死人了吧?”丁默群闭着眼睛,淡淡地回了一句,放在双膝的十个手指头不定地转动着,像一个永远都不知道累的机器。

原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想象的计划进行,偏偏这个时候他们的鞭炮声惊扰了天公,起风了。小王哆哆嗦嗦地刚刚点燃火柴,就被吹过来的微风轻轻吹灭了。再次点燃,再次吹灭。小王头上的汗珠子滚滚而落,但丝毫没有换来微风的怜悯。丁默群的汽车闪着雪白雪白的大车光大摇大摆地向石拱桥开过来时,火柴依然是光头的,而非生出了光明与炙热的火花。

“车来了,你快啊!”赵世杰皱着眉头,一边望着丁默群的车越来越近,一边着急地向小王吼道。

小王手一哆嗦,“哎哟”一声,火柴散落在水中,一根都没有剩下。

关萍露赶紧伸手捞出火柴盒,除了一些整齐躺着的火柴之外,河水也成为这里的住客。她使劲一根接着一根地在火柴皮上蹭来蹭去,却没有一丝火光的出现。但这个时候,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车灯越来越明,丁默群的汽车马上就要到达石拱桥上了。

赵世杰一边埋怨着小王,一边决定暂时放弃暗杀计划,将炸药放在桥洞的缝隙处原封不动,趁着夜色和轻柔的水声,溜走了。几个人生怕丁默群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一心想划船赶紧逃离作案现场,却一不小心撞到河湾拐弯处的树桩上,小王正自责没有注意,扑通一声掉到河里。赵世杰、关萍露慌乱中赶紧伸手拉小王上船,却被丁默群的汽车前照灯扫到了。

钱鹏飞略一沉思,神情陡然紧张起来,对司机老金大叫:快开车。

跃过了石拱桥。钱鹏飞马上下车,带着几名特工飞速向石拱桥的桥洞奔去。丁默群依然坐在汽车后排座上闭目养神,双手在膝盖上不停地跳动着。

藏在洞下的炸药被钱鹏飞的几名特工取出之后,送到丁默群的身边,他只是略略地沉思一下,然后揉了下鼻子,打开车门,点上一支香烟,突然笑出声来说:

“这包炸药,可以炸飞一栋大楼,真是厚爱丁某了。”

当钱鹏飞为取下炸药而露出微笑时,丁默群快速地抽了几口烟,然后一把将烟摔在地上,用皮鞋使劲踩了几下,冲着钱鹏飞微笑着说:

“把炸药放回去吧。放炸药的地方,连一粒灰尘都不能改变。”

夜一如往昔的静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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