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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青海。凤栖城。

萧逸之站在榭台上,观看哲安练兵。

“将军,再练一个时辰,他们的动作还是太散乱了。”

哲安犹豫:“总城主,这些都是新兵,切莫操之过急。”

萧逸之冷寒道:“将军别忘了,我要四年内练出二十万兵力。”

“总城主,四年内练出二十万兵力实在是过急。”哲安力劝“而且这些都是新兵,没有七八年,军力难以建起。”

萧逸之凌厉地注视哲安:“我要的是四年!将军听清楚了吗?如果将军办不到,军法处置!”

哲安眼眸一震,垂首向他行礼:“是!”

“再练!”萧逸之的声音清冷,却无可违逆。

哲安沉凝地走下榭台,林渊悄然走来:“总城主说还要练多久?”

“一个时辰!”

林渊蹙眉:“总城主这段日子也太苛刻了。这样操练下去,很多新兵会撑不住的。”

哲安深深一叹:“四年,对他而言已经太漫长了。”

萧逸之慢慢地走向一个店家,店主热络地打招呼:“萧小哥,你又来了。快,请坐!”

萧逸之坐下,清清淡淡地道:“屠叔,还是一样。”

“好咧,一碗牛肉面,菜只要叶不要茎!”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从炉灶走来,笑靥似花,却又小嘴轻嘟:“萧大哥,你怎么半个月没来了。”

“太忙了!”

“萧大哥,我看你,怎么又瘦了?你,你家里没人给你做好吃的?”

萧逸之牵了牵嘴角,默不做声。

屠叔喝道:“珠子,快去煮面。别烦着萧小哥。”

珠子嘟着嘴:“萧大哥又没说我烦。”

“你!”屠叔气不过,转向萧逸之道:“萧小哥,小女太顽劣了。”

萧逸之微微一笑:“不会!”

珠子头一扬:“你看,萧大哥说不会!”

屠叔扶额重叹。

珠子咬咬牙:“萧大哥,怎么不见你带娘子一起来吃面?”

萧逸之脸色微沉:“她,不在城中。”

珠子满脸失落:“萧大哥,你成亲了?!”

屠叔再也忍不住,伸手扯住她的耳朵,珠子哎哟哟地被他扯到了炉灶边:“煮面!”

珠子的嘴嘟得老高,人在炉灶旁,目光却止不住向萧逸之身上飘。

一群孩子向萧逸之走来,领头的孩子手提一篮鸡蛋,对萧逸之道:“你是不是萧公子?我爹说你可以进出梧桐殿,可以看见总城主。”

萧逸之看向孩子:“你有事?”

“我爹想把这篮鸡蛋送给总城主。我爹说,我们一家之前流离失所,幸好有总城主建起了凤栖城,我们一家人才能安顿下来。我们在这快一年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最近我家的母鸡又下蛋了,爹就想把鸡蛋送给总城主。”

萧逸之对上孩子真诚的目光,怔住了。

其他孩子也起哄说:“我们家也是。幸好有凤栖城,不然我们一家人也不知道能去哪!”

“以后凤栖城就是我们的家了。”

萧逸之眼眸倏然一震。过了好一阵子,才接过鸡蛋,深远地道:“总城主会明白你们的心意的。这里不仅仅是一座围城,还是你们的家!”

萧逸之放下鸡蛋,从怀中拿出一个钱币,问屠叔拿来笔墨,在钱币上写上,“天”和“地”

“教你们玩个游戏。我抛起钱币,拍在桌子上。你们猜钱币上面的是天还是地?猜错的,脸上就被画上一笔。”

“啪”“天还是地……”

萧逸之回到梧桐殿时,所有的侍女仆人都惊呆了,却又不敢做声。

哲安和林渊在正堂遇上萧逸之,瞠目结舌了半晌,林渊才吞了吞口水,怯然地问:“总城主,你的脸怎么了?”

萧逸之微笑:“刚才和一群孩子玩游戏,我惨败!”

哲安忍俊不禁:“公主最喜欢……”笑意突兀地止住了。

萧逸之会心一笑:“是啊,月儿最爱玩这游戏。”

哲安心头隐隐发酸:“公主在月氏时,一去到军营,就和一众将军们玩这游戏。所有将军都被她画。将军们练兵枯燥时,总会问,公主什么时候来?”

萧逸之轻轻一笑,笑中有浅浅的凄怆:“明日练兵,早半个时辰结束,放将士们回家休息。”

哲安有些意外,欣慰地点头。

萧逸之拿起玉箫,走到了瞭望台,望向遥远的草原,吹奏而起。

林渊深叹:“总城主和夫人,太难了!夫人又有了军臣的孩子,这……”

哲安仰望瞭望台,悠悠道:“这首月儿谣,恐怕,连老天爷都会吹奏了。老天爷总该有些怜悯之情吧!”

萧逸之放下玉箫,看着西沉的余晖:“月儿,你一定会回家的!”

夕照投入他的眼眸,泛起了隐隐的红光。

绿草连天,无垠无际。习习春风把月桐的发丝吹得猎猎飞扬,却吹不散她心中浓稠似墨的悲伤。

两座墓穴,一大一小,坐落在王庭左边的皇家墓穴中。兰芝在病榻上熬了两个月,终于还是去陪了小雪儿。

“你有没有喜欢过芝姐姐?”月桐悠悠地问

军臣默默无语。

“她心里由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军臣深深一叹:“生在王族,这是她的命。希望她来世不再是王族中人。”他轻搂月桐的腰肢:“走吧,翰儿还在等我们。”

月桐坐上马车,靠在军臣的怀中,沉如磐石的心把她的身子压得疲惫不堪。

马车奔驰片刻后,停了下来。军臣把月桐扶下车,望眼所见,一个辽阔的清泉坐落在碧翠连天的草原上,泉水清澈见底,映出天空飘浮而过的轻云。

月桐诧异地看着清泉,军臣微笑道:“这是我答应过送给你的清泉,挖了半年,引水半年,终于做成。夏天来时,你就可以在这畅泳。”

春风吹至,吹荡起泉面上一圈圈波粼,粼光闪闪,一如月桐眼眸中的闪烁。

军臣看向满脸动容的月桐,心中酥酥暖暖:“那时,月儿教我游泳,如何?”

月桐别过脸,要去擦摇晃在眼眶的泪珠,却被军臣捧住脸蛋,轻吻快要滑落的泪水。

“月儿,无论你喜欢什么,我都会给。我只要你开心地留在我身边,我只要你心里有我。”

——我与他都是一国之君,深知有太多东西比情爱重要。月儿,不要让他住进你的心里!——昊枫道。

——帝王家最难容下真情!——兰雅道。

——我只要你心里有我!——军臣道。

马车奔入王庭,直奔阏氏营帐。月桐下车时,蝶君,兰雅手上各抱着孩子在营帐院子中等候着。

蝶君看见月桐,霎时热泪滚滚而下,她向怀中的孩子说道:“翰儿,母后回来了。”祁翰在她怀中伊伊呜呜地叫起来。

月桐第一次看清祁翰的模样。除了眼睛像她,长相与军臣有七八分像。他水灵的双眼目不转睛地打量月桐,像是看到极为新奇的东西。

月桐心里又酸涩又甘甜,她如今已为人母,眼前这小人儿就是自己的孩子。她双眼被雾气模糊了,轻唤一声:“翰儿。”颤颤伸手要去抱他,祁翰吓一跳,一个转身,紧抱蝶君不放。

蝶君也吓了一跳:“翰儿,是母后,是娘,娘回来了。”

月桐转身从包裹中拿出木匕首,在祁翰面前晃来晃去:“翰儿,这是娘给你买的木匕首,想不想要?”

祁翰转过身,看见木匕首立即双眼发亮,笑着伸手来拿,月桐一手抱过他,把木匕首放在他手上,轻轻地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泪水再也禁不住悄然滑落。

蝶君感慨地泣声道:“你终于回来了。”

月桐仔细打量蝶君和兰雅,她俩的样子明显憔悴了,再看见她们身后的文叔,明明白白地瘦了一圈,心头禁不住一颤:“你们,怎么都憔悴了?”

蝶君擦了擦泪水:“快入帐吧,外面有风,你大病初愈,别又受了风寒。”

军臣知道她们三人有女子心事要谈,就抱了祁翰,祁圆,各亲一口后,回单于营帐。

入帐后,月桐把侍女叫出去,只留下小茹,文叔和蝶君,兰雅的贴身侍女在帐中伺候。

月桐细看三人,禁不住秀眉紧蹙:“你们三人怎么这么憔悴?文叔,你怎么瘦成这样?这半年,发生了什么事?”

文叔垂首无奈地重叹:“老奴没事。”

“什么没事?”蝶君怒道:“你走了之后,单于又经常不在王庭,呼洐姿就是后庭之主。她不断地对雅姐姐与我挑毛病,她帐中的管事也是三天两头找文叔的碴。幸好单于留了胡耶在王庭,呼洐姿实在是过分时,我只好去找胡耶让他出面周旋一下。你不在王庭的半年,我们就成了绵羊,任她宰割。”

兰雅脸色冷清,沉重地看向月桐:“真正要对付我们的人是呼洐姿背后的太后。太后有几次想把祁翰带回帐中去照顾,都被文叔想法子挡了下来。太后恼羞成怒,不断寻文叔的错处,又是打,又是锁,文叔才会成这样。”

月桐杏目怒瞪,怜惜地看向文叔。

蝶君一把拿起兰雅,拉起袖子,递到月桐面前。兰雅的两只手背,手臂鲜红一片,明显地被灼伤。

“雅姐姐也好不到哪去。雅姐姐只是右妃,呼洐姿也不亲自出手,就让那些见风使见舵的左妃,右贤妃去刁难雅姐姐。故意使侍女撞翻热汤,热茶,倒在雅姐姐手上,一次,两次,三次。”

兰雅看了看蝶君:“蝶君妹妹因为极力护着祁翰,激怒了太后与呼洐姿,她们俩就借说为蝶君妹妹调理身子,逼她喝下一碗……”蝶君面容煞白。

“一碗什么?”月桐愤恨地追问。

“一碗童子尿。”

“什么?”月桐霍然站起,不能置信地看向蝶君。

泪水在蝶君的眼眶中打转,她咬紧牙关把泪水逼了回去。

月桐双拳狠狠地攥起,字字铿锵地道:“你们放心,我会要她们双倍奉还。”

文叔为月桐捧来了热羊奶。月桐拉他坐在自己身旁,深深地凝视他。这半年或许是他有生以来最痛苦的半年,以前他跟在萧逸之身边,就算是走南闯北,颠簸劳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枯槁。

“文叔,你,受苦了。”

文叔怜惜地看着月桐:“和娘娘受的苦相比,我这些又算什么?娘娘不要冲动去找太后和呼洐姿算帐,虽说娘娘是阏氏,此时连单于对呼洐氏族也要让三分,娘娘绝不能与她俩正面相争。”

月桐冷怒道:“我动不了她俩,也要狠狠地惩治她们手下的喽啰。这口气,就算你们吞得下,我也咽不下。”

文叔微叹道:“胡耶一向不喜欢我,但这半年,他也想了些法子护住我。可见,后庭之事,单于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想出手去管治。你来王庭这么久,对后庭之事一向不闻不问,不用妃子们来向你请安,也不管她们闹的事。久而久之,底下的一些不知分寸妃子们就只当你是娇柔软弱,只敬怕呼洐姿。你怀孕时,单于只想你安心养胎,后庭一些过分的事他就让胡耶处理,就像云雀滑胎一事。如今,单于是想由你来出手管治后庭。因此对蝶君,兰雅受苦一事没有阻拦,把你惹怒,逼你出手。”

月桐愣了一瞬,旋即怒火中烧:“你是说单于明知呼洐姿如此对待蝶君和兰雅也不理不问?”

文叔道:“蝶君和兰雅是娘娘的知已,但在单于心中只是他众多妃子中的两位,他关心的是后庭势力的平衡。自单于登基以来,呼洐姿依靠太后与呼洐王,在后庭一支独大,如今看来,单于是要借你的手来牵制打压呼洐氏在后庭的势力。”

月桐怅然地呆愣半晌:“他做每一件事都会有他的算计。我一直以为逸……是最会算计的人,原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是匈奴帝王,要思量的东西远远比少爷多。就算是对娘娘,他也少不了算计权衡。对于一个帝王,最重要的是什么?绝对的权力,绝对的臣服,绝对的掌控。情爱,不知排在什么位置!”文叔深远地道。

月桐凄凄一笑:“文叔,我明白。哥哥早就提醒我。文叔,这半年来,辛苦你了。我回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老奴,不苦。”

“文叔,你想离开王庭吗?鸣月庄才是你的家。你不在,逸……又是谁照料他?”月桐心一紧,眼眸黯了下来“对啊,他的娘子……”

“他没……”文叔止住了,微垂首:“只要娘娘不赶我走,娘娘在哪,老奴就在哪!”

“文叔,你又何必留下来一起吃苦呢?”

“老奴,不苦!”

翌日辰时,月桐召来了后庭所有夫人妃子前来阏氏营帐。这半年来,军臣封了几个不同氏族的新妃子,其中一位八大贵族之一的西祁氏妃子长得如花似玉,千娇百媚,军臣宠幸了好几日,册封为右贤妃。蝶君向月桐示意,就是她借机把热茶倒在兰雅手上。另外昆邪氏和卢屠氏的两位左妃的侍女也借机烫伤了兰雅的手。

蝶君忿忿不平道:“贤妃之位向来只会册封来自四大王族和西域国的妃子,西祁妃分属贵族,却能破格封为右贤妃,连呼洐姿也对她与众不同,她的眼睛就要飞到头顶上去。过去半年,单于在王庭不过一个月,却召幸了她三次,她自以为是深得盛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兰雅淡淡道:“她被呼洐姿吹捧几下就以为自己快成了后庭之主,连几位身份比她尊贵的左贤妃也不放在眼里,甚至妄言,单于对阏氏的宠爱只是因为没遇上她。有了她在王庭,阏氏就可以放一边。”

月桐愣了愣,意味深长地道:“她若真的可以把单于的心抢去,我倒是愿意成全她。”

兰雅看向月桐:“阏氏别多想了。我看见胡耶给她送去红花丸。单于不许她养育王嗣,又怎会真的喜欢她?”

月桐双瞳一震:红花丸?王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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