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元旦了，小硕和如柔从货站取了些甘蔗回来。两个人的脸上写满了对生活的希冀。希望新的一年有一个好的开始。谁知，人们一看他们卖的是甘蔗，都摇头走开了，尤其是老人。有的甚至还说：“生冷白活的，谁吃大凉这个。”结果，大半天下来，两人喊破了喉咙，脸色冻得发青，也没卖出去几根。
桂兰的屋内，小硕发起了牢骚：“唉，本以为甘蔗便宜，行挣点儿钱，谁知卖不动，没人爱买，要不是几个半大孩子买，我看一根都行卖不了。唉，还不像取点儿桔子、苹果的，如果明天还卖不动，就按本处理。”
如柔把棉袄脱了下来，放在炕边，看见小茵蒙着双棉被，不言不语，忙问：“小茵，怎么了？”
在炕头上的桂兰说：“感冒了，回来就躺下了。他们那车也没有车篷子，再说这天儿也忒冷。”
如柔关切地摸了摸小茵的头，说：“我给你取根甘蔗去，败败火。”说着，出去了，拿了根甘蔗进来。
桂兰说：“还没挣钱呢，就吃？留着卖吧。”
“嗨，不卖还直买呢，别说家卖了。”如柔说着，拿到厨房，剁了几截，走进屋内，递给每人一截，并问秋杰：“这阵子，你们卖的还可以吗？”
秋杰嚼着甘蔗，看着小茵说：“还可以吧，就年头儿挣点儿钱。”
趴着嚼甘蔗的小茵说：“还忒甜，而且节还挺粗。”
小硕苦笑一声：“管啥，卖不动呀！而今儿早上又把今年上半年的养路费截去了，480块钱呀！”
又一天下来，也没有卖出多少根。看着堆在外屋的那堆甘蔗，小硕发起了愁，对如柔说：“不然，咱们上你们家那边卖卖去，让你爸跟着卖卖。”
看着女儿回来了，秀丽既高兴又不免唠叨：“你们倒还知道回来，这几天净念叨你们了。”
“妈，我们取了一千斤甘蔗，也卖不动。琢磨着我爸这边的学生也挺多，想让我爸跟着卖卖。”
“取的甘蔗，可不不好卖。娘几个们都嫌凉，不爱买。不过取来了还说啥。如柔，今儿天多冷呀，你快上炕，坐炕头上，中午妈给你包饺子。”看着女儿，秀丽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如柔上了炕，坐在了炕头。
“小硕，你也上炕歇会儿，一会儿你爸回来后，你们爷俩就去卖。”说着，秀丽看了看表，“都十点多了，咱们包饺子。”
包着饺子，如柔问：“妈，如雪上白天班呢？”
秀丽“嗯”了一声，抬了抬头，突然看着女儿说：“如柔，你的右边脸又肿了吧？”
如柔忙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摸了摸右脸颊，害怕地问他们娘俩：“真肿了？”
“可不肿了！不信你照照镜子。”
小硕也说：“是有点儿肿，可能是这两天风冲的。”
如柔一下子掉了泪。“妈，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秀丽的眼圈也红了，好一会儿才说：“自从你住了这两回医院，我的心成天地揪揪着。我知道你这孩子心事挺高，可不认命不行。如柔，现在你这体质，啥也干不了，你就从家养一冬吧。”
“妈？”如柔不愿意了。
秀丽有些生气地说：“你现在不把体质养好了，将来你啥也干不了。”说着，又扭头对小硕说：“你也别让她跟着你卖了，她现在的体质根本不行。”
小硕解释着说：“是不惦着让她跟着卖，可她非跟着不可。”
“她这不成心找病呢嘛。这脸再肿了，再住院，再花几千，才好受吧！”秀丽瞥着女儿说。
“妈，他自己也卖不了，连个吆喝的都没有。”如柔嘴里嘟囔着。
“你这是孩子没了，孩子有是的，你也跟着他做买卖去呗？如柔，妈不给你亏吃，你现在把身体养好了，将来啥都干了。挣钱也不等着挣这会儿的钱。”秀丽说着，又对小硕说：“你要是个人卖不了，过些日子取些白菜，让你爸跟着卖，这边就缺白菜，啊！”
小硕说：“让我爸跟着卖也中，我爸那班上两天呆三天呢。”
晚上，如雪下班回来，看见姐姐，自然十分亲热。姐俩闲聊了一会儿，如雪想起了什么，便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个毛衫儿，说：“姐，你这毛衫儿我不要了。就穿了一天，就是衣袖这儿，它是双层的，让我把那缝着的线弄断了，缝上点儿就没事儿了。”
那是如柔结婚时买的白色的毛衫儿，一次也没穿过，就不喜欢了，就和如雪换了一件。她一听，笑嘻嘻地对妹妹说：“这个你不要了，你那个毛衫儿我也不给你了，啊！”
“那个我也不要了，我都不喜欢。我又买了一件，你看！”如雪兴奋地摆弄着。
“你呀，就是臭美！”如柔娇嗔地责怪了一句妹妹，就摆弄着那个毛衫儿。“其实，这袖口不缝也可以，就是行长。”突然，她对坐在一旁的小硕说：“这衫儿我也不喜欢，不然就让小茵给卖了吧。”
在一旁看报的学强听到了，摘下老花镜说：“都穿过了，就卖了？”
“爸，我公公有一件穿了一季的衫儿，还让我婆婆给卖了呢。”见父亲不相信，如柔又补充了一句说：“这是我婆婆说的。这衫儿就穿了一天，卖了。”
“别人家卖不了，硬让人家卖！”学强嘱咐了女儿一句，又戴上了老花镜。
小硕说：“他们卖了，我们家的衣服要是穿个一水两水的，不喜欢了，我妈他们都卖了。”
“这件是我花70多块钱买的，他们爱卖多少就卖多少，反正我也不喜欢了。”如柔说着，把它叠了起来，装进了一个袋里，“要是小茵喜欢，就让她穿了，就是她穿着行小。”
甘蔗没零卖多少，都被学强硬塞给了附近几庄的小卖部了，虽然没挣什么钱，但卖出去了，小硕的心里也踏实了下来。当他们准备回家的时候，秀丽极力挽留女儿，想让她在家休养一冬。其实，如柔也想在家呆些日子，再做一次女儿，但她知道丈夫会想自己的，自己也会想丈夫的，于是，含着泪硬着心肠上了车。秀丽只好跑回屋内，给女儿拿来了特意给她买的吃剩的一个猪爪和一条熟鱼，递给了女儿，还一个劲儿地嘱咐女儿身体要紧，直到车开出很远，如柔回头看的时候，还看见母亲站在门口。她不觉流了泪，想：也许每个母亲从这一点来说都是悲哀的，二十几年的养育之恩竟然比不上仅一年多的爱情。可见世间的情爱是何等的强大！
回到家，如柔把那个猪爪和那条鱼给婆婆端了过去，小硕拿着那个毛衫儿也跟了过去，和妹妹一说。
小茵打开看了看，说：“我们现在卖的不是衫儿，恐怕一件不好卖。”
秋杰从他俩背后看了一眼说：“这是个好毛衫儿，卖了，好卖，最少也卖四五十。”
没人注意中，小茵踩了一下秋杰的脚。
“嗨，有人打听了，你就卖。没人打听了你也别管它，反正我不喜欢了，如果你喜欢，你就穿。”如柔说着，向外走去，“我得去生炉子了。”
见嫂子走了，小茵把那衫儿往炕角一丢，唠叨：“买来给她妹妹，她妹妹穿坏了，让我拿去卖！我不管卖！”
“真是，都穿坏了，这就卖了？”桂兰添油加醋地说。
小硕看着她们娘俩，从她的脸上看到她的脸上，最后气呼呼地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把那个衫儿拿了回来，走到自己的屋，对正在生炉子的如柔嚷：“非得卖这个衫儿，人家爱给你卖？”说着，又走进屋内，把衫儿扔在了炕上。
生好炉子，如柔拿过毛衫儿，把它平整地摊在炕上，看着它，她觉得她们实在没有理由玷污这个毛衫儿，它一点儿也没有坏。她找来了针线，把那单层的袖口又双了起来。
吃过晚饭，如柔就拿着这个毛衫儿和小硕来到了曼丝家。
正在喂翔宇吃饭的曼丝说：“哟，小硕怎么这么大方了，给我买了个毛衫儿？”
小硕笑着说：“可不，花70多呢。”
如柔过去把曼丝挤走，她坐在那儿喂起了翔宇，说：“这是我结婚时买的，我不喜欢了。”
曼丝对着镜子比划着说：“多好看呀，你还不喜欢了？”
“就是我妹妹穿了一天。”如柔不好意思地说。
“嗨，穿一天也看不出来，就是你刚从集上买来，也不见得是原装的。”
“你喜欢就行，就怕你不喜欢呢。”
曼丝笑着说：“要不给你钱吧。”
如柔回头瞪了她一眼：“你这是说得啥话呀，要是想跟你要钱，就不给你送来了！来，翔宇，张嘴，好香呀！”
第二天早上，见父亲正在和猪食料，小硕走过去问：“爸，明天你是不是歇大班？”（歇大班即呆着。）
“嗯。”
“爸，我想让你跟着我拉车白菜去，完了我个人卖。”
宏远没吱声，好一会儿才说：“明天我还有事儿。”
这一天又呆在家里的小硕愁得脑袋都直发胀，真不知道干什么好，而干什么都似乎需要两个人，尤其是取货。最起码得有个看着车的呀。当他见父亲整整一天都呆在家里时，心情更是烦躁到了极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你怎么了？”如柔问。
心里憋不住话的小硕只好一说。
她一阵怅然，但没有说什么。她明白：谁家的媳妇儿娶来都不是摆在家里养着的。做熟饭，她说：“还是我跟你去吧。”
“你！你总说你去！你的体质就行！你的脸还肿着呢，再说你的耳朵还得天天换药。”
她不再理他，只顾低着头吃饭，也吃得没滋没味的。
好一会儿，他又神秘兮兮地说：“那天去你们家卖甘蔗，你知道你爸跟我说什么了吗？”
她抬起了头。
“你爸说小茵和秋杰总在一块儿就不好，还让我别跟我爸我妈说。”
“其实我早就知道，曼丝也和我说过多少次。”
“那你为什么没和我说过？”
“唉，是我命不好，我不愿牵扯到别人身上，再说，这只是迷信。”
小硕放下了饭碗，说：“其实这事儿，我也早就知道，不跟你说罢了。前几年时的，有一家也和咱们家一样，净出倒霉事儿。最后她嫂子把她小姑和她对象赶出去了，就啥事儿也没有了。有空儿了，我得跟我妈说说。”
“你别说！听见没有！”看她急得那样儿，好似他现在就准备说去。
“听见了，我不说去。”
吃完饭后，见她也上了炕，他一把搂过了她，很认真地说：“其实，从我心眼里，我真不喜欢小茵，那孩子忒不懂事儿。更不喜欢秋杰，那小子贼滚溜滑的。”
她听着，不禁“扑哧”笑了，推了他一把，说：“就你懂事儿，就你不贼……”
话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按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压在了下面，嘴也被他的嘴堵上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说：“我就喜欢我媳妇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