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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同病应相怜 对此清辉 愿言永夕 幽情谁与 诉曾经沧海 难恋落花(1)

前文采芹、问梅二慧婢一同回到房内,见周文麟已然失踪不见,心正愁急,忽听远远传来一声厉啸,正是大黄在谷口外怒吼,情知有异,立即循声追去。二婢毕竟年幼识浅,一听大黄吼声甚急,以为敌人是由正面逃走,吃大黄在谷口阻住,也许敌人大多,独力难支,故在怒吼。正商量起去,跟着又听大黄连声怒吼,似遇劲敌,在求援助。二婢急怒交加,也未寻思,匆匆驰下,飞步往谷外赶去。她们这里刚走不久,敌人却走了出来,文麟已被擒住,点了哑穴。

原来文麟正在房中独赏春花,对月怀人,忽听身后“嗤”的一笑,当是二婢端了酒菜走进,深夜之间累人服侍,心中不安,想要谦谢几句,口称:“你姊妹太劳累了。”

说罢回顾,猛觉疾风飒然,灯光摇曳中,窗外似有人影一闪,同时目光到处,瞥见一个女子俏生生立在身前,穿着一身淡黄衣,人甚美艳,似嗔似喜望着自己,认出来人正是蔡三姑,想起前情,心中一惊,不禁着慌起来,忙赔笑道:“三姑请坐。深夜到此,可是想见主人么?”

三姑本就带着满腔怒愤而来,及与文麟见面,见他举止失常、词色慌张之状,觉着书生无用,又好气又好笑,心便软了一些,本来还想坐定之后向其质问,及听这等说法,重又勾动怒火,冷笑答道:“我和这里小狗男女素无瓜葛,寻他作什?只气愤你是我家的客,即使看我不起,不愿在我家中作客,也与他们无干,为何支使畜生逞强欺人,将你强行留下?就此罢休,情理难容。乖乖随我回去,看他们能出什么花样。我也决不会难为你,到时定必送你回去,打算在此,想要称那贱婢心意,却是做梦。”

文麟听出话锋不妙,到底书生,无什经历,昨日又蒙对方解围,请往家中,待若上宾,不好意思翻脸,又以为二婢终有一人在外,主人行时既命小心随护,当非庸手,一面赔笑分辩,力言:“主人兄妹本是至交,昨夜实是不胜酒力,又惦念沈煌,恐其孤身一人无心涉险,或是把路走迷,必须回去,此时三姑醉卧,不便惊动,只得不告而行。”

“准知胖妇追来,想用恶狗伤人,追过寒萼谷界限,才致激怒大黄,几乎伤人。后来还是主人兄妹出头喝止,才放胖妇等逃去。主人因我深夜无可栖身,留我下榻,对你尚无恶意。如不相信,可等主人回来面谈,自知真相。”

说罢随唤二婢取茶。

三姑冷笑道:“你想凭那两个狗丫头,就能保住你么?你做梦呢!凭哪一样我不如人?这等欺我!”

文麟见她越说越有气,目中已有泪珠,方觉不妙,还想劝说几句,忽听身后有人低喝:“三姊不必生气。这等不知好歹的人,和他有什理讲?且先擒回家去,再给小狗男女寄一个信,限他三日之内去寻我们。”

声才入耳,猛觉腰胁间微微一麻,由此全身麻木,不能言动,心中明白,空自发急,说不出一句话来。

同时,窗外飞进一男一女,各穿着一身淡黄色衣扣短装,背插钢刀,腰挂鱼鳞皮袋,神情动作甚是矫捷。发话是个男子,说完,蔡三姑道:“小狗男女不在,如与动手,必道我们乘隙暗算,以强凌弱。最好声色不动,与贱婢留下一信,将人带走。但路太长,走出不远定被发现,仍然不免争斗,还有大黄可恶,韩家夫妇不知能否将它制住?”

同来蒙面女子接口道:“我的意思,双方原无仇怨,不过他们行事欺人,不给他开个玩笑,还当我们真个怕他。彼此多年乡邻,事闹大大,也非所宜。此时动手,一有死伤便成不解之仇。我们也不犯与丫头一般见识,最好悄悄把人接走,看事如何再作计较。”

“只不再干预我们的事,有人出头打一圆场,就此拉倒。我在黄昏前早查看好了地势,复将厨房的火弄灭,本意把丫头调开,不料只有一个走往厨房。方以为非动手不可,总算凑巧,另一个忽又走开。这样再好没有,就此一走,恐被发现追来惹厌,我已想好藏处,先将这个相公藏起。两丫头有什见识?回来发现人被我们盗走,必朝出山路上穷追。等她追远,我们再由亭外缺口绕路回去。她们决想不到我们会藏在近处,这等走法最妥。”

“只大黄可恨,跑得又快,一个绊它不住必被迫上,韩氏夫妇未必制得住它。可由我姊妹送他回家,五哥去往前面山口相助,能将大黄除去,永绝后患更好,否则也将这畜生绊住,以免追来作梗。只把人接回家,挨到明天,功便成了一半,你看可好?”

文麟见三个对头只管商计,蔡三姑一双媚目注定自己,似嗔似喜,隐含幽怨,知其心意坚决,非缠定自己不可,暗忖:“任你威逼利诱,我只不从,看你有何法想?”

气得把眼闭上,不去理睬。正生闷气,忽听蒙面女子低喝,“此处不宜久留,无暇多言,快将人藏起再说,免得丫头回来撞上。”

蔡三姑叹了口气答道:“这样也好。”

随将文麟背上,即行绕往房左。

文麟见那地方乃是司徒良珠所居房外,地势不大,乍看并不隐秘,只有几堆山石,高低及人,室旁种着十几竿修竹,四外也无什遮蔽,只旁边有一假山,山头阴影恰将地面遮住了一半,光景介乎幽明之间,甚是幽静,二女带了文麟来往林中立定,便不再开口。隔不一会,耳听采芹、问梅走来,奔往房中转了一转,连听呼喊“周相公”,又往花林小山等处寻找,内有两次并由左近跑过,始终不曾留意竹林之中藏得有人,细一观察,那藏处看似明显,实则来人决想不到,尤其深夜之间将人盗走,怎会藏在近处?明知出声一呼立可遇救,偏被人点了哑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空自愁急,无计可施,继一想今夜敌人甚多,均是能手,二婢年幼,如何抵敌?反正主意我已拿定,听其自然,免被二婢发现,反使受伤。想到这里,索性心安理泰,更不再作求援之想。约有半盏茶时,又听大黄怒吼之声,二婢匆匆赶去。蒙面女子忽说:“是时候了,三妹快走。”

仍由三姑背了文麟,由小山后面缺口绕出,顺着日间所见小溪旁边松林阴暗之处往前赶去。

文麟方想,“这条路虽与谷口山路相背,二婢、大黄只一走往高处,仍能发现,听对头口气和此时鲁吼,分明大黄难于制眼,二婢现已赶去,只要稍占上风,大黄立可追来;二婢如是庸手,司徒兄妹行前决不会那等吩咐,此时苦干二婢不知自己踪迹,如被发现,也许有望,一面虽想和敌人硬拼,一面仍盼大黄和二婢追来,即便二婢不是三姑敌手,有大黄那样猛兽相助,到底要好得多。”

心正寻思,三姑忽然背了自己往溪旁山崖之上走去,那么陡的山崖,身上还背着一个大人,上下纵跃如履平地,别的不说,单这一身轻功已是惊人,晃眼将崖越过。

文麟眼看地势,崖那面乃是大片森林,丝毫没有平地,地势十分隐僻,光景昏暗,人行其中,即便二婢追来也难发现,自知希望已绝,除却拼死坚拒,更无善策,正在急怒攻心,暗骂天下竟有这类不要脸的贱人,人已走到树林深处。蔡三姑忽又把文麟放下,拔下身后宝剑,恶狠狠走将过来。

文麟见宝剑已出鞘,仿佛气极将要翻脸神气,暗忖:“此生无趣,真要遇害,也是命该如此。”

又恨对方泼悍,嘴里不能出声,只把目光看向别处,以示不屑,全无惧容,满拟对方已生恶念,剑一出鞘,不死必伤,忽听玱的一声,宝剑还鞘,紧跟着身旁人影微闪,腰间忽被人捏了一把,酸痛非常,知是三姑所为,心方暗骂不要脸的泼妇。同时又听叭的一下,后背心中了一掌,骤出不意,这一下又打得颇重,竟被打出好几尺远,眼看跌倒,点穴时久,虽然周身麻木,因在情急之际,由不得奋力往前一挣,待要就势纵出,身才离地,就在这将倒未倒之际,猛觉右膀被人拉住,往回一扯,几乎跌向来人怀内,立定回顾,正是三姑,才知点穴法已被解开,并非恶意,匆促之间无话可说,只苦笑了一声。

三姑见他立在身前一言不发,面有愤容,急切间也不知说什话好。同来蒙面女子看出三姑情热,爱极文麟,知其平素好高,不好意思出口,故意喝道:“姓周的,莫要不识抬举!我三妹恐你时久受伤,将你点穴法解开,请往她家一谈,你真还不懂么?”

文麟冷笑一声答道:“既落你手,任你所为。”

话未说完,三姑接口道:“五姊,他此时四肢麻木,恐难行走。事已至此,我也不再怕人笑话。反正主意我已拿定,好坏都是一样,仍由我背他同行便了。”

文麟见她又要来背,忙说:“我已能走,盛意实不敢当。只是路径不熟,请你们前面领路便了。”

随听另一妇人粗声粗气的接口说道:“三姑莫听他,我已上过当了。”

文麟一看,正是胖妇,同了三个使女,由身旁树林之中悄悄掩来,手中全都持有兵器,一面孔预备厮杀的样子,好似赶来接应神情;想起事情全坏在胖妇身上,假如昨晚逃时,不是胖妇一再作梗穷追,双方不曾破脸,即便蔡三姑存有邪心,听她和司徒兄妹所说口气,至多寻到茅篷略加纠缠,何致恼羞成怒,闹得不可收拾?如今三姑因胖妇手下徒党昨夜吃了大黄的亏,于是扯破面皮,借题发挥,此去蔡家,定必当面强迫,纠缠不已,即便司徒兄妹回来得信将我救走,从此也是一个强仇大敌;自己无妨,沈煌用功正急之际,如何安居?简冰如又不知何时回来,万一沈煌年幼气盛,出手争斗,一个拦他不住,吃亏受伤,怎对得起心上人的托付?追原祸始,胖妇实是罪魁;事已至此,除却随同起身,到了蔡家相机应付而外,休说大黄和二婢不会寻来,即便被其发现,对方人多势众,也是必败无疑;恨到极处,把心一横,厉声怒喝:“你这无耻泼贱!把周老爷当作什人?我和三姑素无仇怨,至多逃席失礼,我已准备日后登门负荆,与你何干?你这泼贱,始而百般纠缠,后又领人来追,自寻苦恼,还使人家多年近邻因你失和。看你昨夜跪在敌人面前哀声求告那等丑态,今日又来狗仗人势耀武扬威,真不要脸!老爷虽然无什本领,既落人手,任凭处置,决不皱眉,要你这母猪狗狂吠做什!”

文麟人最温和,平日不出恶言,一则恨极胖妇,又知三姑妒心奇重,有心离间,并示自己打定主意决不屈服。虽知三姑生具美色和家传武功,自小娇惯,乃父徒党又多,到处受人逢迎追逐,所遇多是卑躬屈节、先意承志、意欲人财两得的江湖败类,因此把男人看得分文不值,似文麟这样貌相美俊、温文尔雅而又具有英气的美少年,尚是初次遇到,当此爱苗怒生之际,对于文麟情爱之深,闻言丝毫不以为忤,反觉对方气概轩昂,不为威势所屈,似这样人才配做我的丈夫,嫁了他一世才有幸福和美满的生活。

蔡三姑心中一喜,又听出胖妇昨夜向文麟要挟纠缠,知其淫贱卑鄙,什事都做得出,本就迁怒,快要发作,胖妇偏不知趣,突把猪眼一瞪,厉声喝道:“姓周的少装好人!昨夜如不是你花言巧语,我会放你逃走么?平白无故害我吃那畜生的亏,这本账须算在你的身上。你如答应三姑婚事,那我只好认命,拿你无法。如真不识抬举,你就休想活命了。”

说时,三姑一双媚目注定文麟,不时斜睨胖妇冷笑。胖妇也未觉察,正说得起劲头上。文麟越听越有气,刚骂得一句“无耻泼贱”,忽听叭的一声,跟着叭咙一声大震,眼前人影连晃中,已然倒了一个大的。

原来三姑此时痴爱文麟,本就不愿有人伤他,妒心又重,先听文麟所说,有了先人之见,再听胖妇这等说法,明是胖妇昨夜想要挟制文麟,勾引未成反受愚弄,已然不打自招,话又伤着所爱的人,由不得气往上撞,无奈文麟尚无顺从之意,胖妇好歹总是自己一党,当着外人无法翻脸,正打主意如何下手出气,及听胖妇说到未几句,此事虽是自己心愿,胖妇偏说得那么明显,万一对方答话难听,岂不丢人?念头一转,立时抓错,当胸就是一掌。胖妇正在狐假虎威怪声乱吼,得意洋洋,唾沫横飞,向文麟示威,并讨三姑的好,不料马屁拍在马腿上,竟将三姑激怒,闹了个两头不讨好,文麟固把他痛恨入骨,三姑也是厌恨非常,这一掌打得又重,当时仰跌在地,震得山谷皆起回应,半晌才住,胖妇也疼得心房皆颤,因知三姑手辣心狠,一经冒犯必吃大苦,决不止这一下,不由惊急交加,杀猪也似悲嗥起来,直喊:“三姑娘莫打我!我不敢了。”

文麟见状自是快意,手指胖妇对三姑道:“这狗贱泼,昨夜朝人哀嗥求饶,便这等鬼叫。谁要用她出来对敌,真把主人的脸都丢尽了。”

文麟原是气愤头上,见此快心之举,一时高兴,脱口而出,不料三姑竟是情痴太甚,觉出意中人口风颇好,仿佛无形中露出亲切之意,心中一喜,知其痛恨胖妇,想讨文麟欢心,接口笑道:“这婆娘不是欺软怕硬就是信口狂吠,真个我们的脸被她丢尽,饶她不得!”

说罢又是一脚踹去。胖妇在月光斜射的阴影中,全神贯注三姑动作,以防再下毒手,一听话风不善,心胆皆寒,慌不迭口中哀嗥:“三姑饶我!”

人便连滚带爬往旁纵去,总算躲过,吓得直喊:“冯姑娘快些救我一救!”

蒙面女子看不过去,笑道:“三姊何必与她一般见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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