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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相见复何年 会短离长 独留遗恨 承欢消永夜 心长语重 偶俱无猜(2)

“我们这里只有两种素面,别的不卖。你这小和尚,吃完快些回庙去吧。”

袁和尚听出口风不对,方想:平日便不开口,面碗里也要添上好些,方才还有对我较厚的意思,为何冷淡起来?猛瞥见小师父朝侧面微使眼色,料有原因,假装拔鞋,回脸一看,正是方才所遇两个少年和尚,往回走来,料有原因,暗朝她师徒把头微点,装不看见,悄悄伸手入怀,把三连明月铲摸了一摸,把布袋的口撑开了些,表面故意问那面价,好不好吃。

小师父方答:“我们都是出家人,不会欺你,一碗双哨子面才只三文,放心好了。”

话未说完,那两少年和尚业已走到,先是大模大样,一边一个坐在板凳上面。袁和尚原坐长桌横头,见了已是有气。内中一个更不知趣,开口便问:“除面以外,可有什么酒菜?我们连夜走来,腹中饥渴。本往山中访一财主,因相隔远,听人说起这里面好,打算点心,如有好酒好菜,多给钱与你们,省得我们一到人家先要吃的。”

说时,另一和尚便朝小师父上下打量,目光不正。

小师父刚把面色一沉,两道秀眉往上斜飞,似有怒意,倪师父便说:“徒儿,来了客人,还不快擀面去!我来招呼好了。”

小师父闻言,转身就走,到了门内,隐闻“作死”二字。那两贼僧坐在另头,似未听见,同声一笑说:“这位姑娘怎么走了?你们如卖荤的,要多少银子都有。你这尼姑,快些叫她回来,莫要得罪主顾,否则吃了不给钱,莫怪我们无礼。”

倪师父闻言,并不发怒,冷冷的答道:“罪过罪过!你也佛门弟子,这里只卖素面,吃否听便,白吃无妨,为何这等说话呢?”

内一贼僧哈哈一笑,刚和同党悄说:“吃完再说。如今大白日里,夜来寻她也是一样。师兄就是这样猴急!”

袁和尚早就怒极,因倪师父暗中摇手示意,不令开口,面也下在锅内,后来越听越不像话,刚刚气往上撞,忽然想起一个主意,勉强把气沉住,假装痴呆,一言不发。

那两贼僧正是玉弥勒花空的两个小徒弟,一名小花僧同光,一名美罗汉清光,奉了师命往冯村送信,令诸天禄等贼党最好暂时不要动手;昨夜阎玉沟惨败之事还不知道,自恃本领和乃师的凶威,一向淫凶骄狂,看不起人,为了师命紧急,连夜赶来,到了峨眉山脚,天已大亮,因乃师行时再三叮嘱不许显露形迹,特由前山走往冯村,忽然腹饥思食,先不知茅庵卖面,途遇两人,谈起庵中面好,问明地方,业已走过,忙又赶回,不知怎的死星照命,一到便看中小师父美貌,动了色心,刚露口风出口调戏,人便走进庵去。

贼僧看出对方虽是苦修,人甚端正,不受勾引,如在平日,良家妇女只被看中,决不罢休,利诱不成,便要逞强行凶,甚而先好后杀,不得不止,只为清光平日得宠,想起乃师行时告诫,知道后山一带强敌甚多,当地虽然偏在一旁,但离解脱坡人山大道近只数丈,往来人多,自日行凶强奸女尼到底不是容易,恐将强敌惊动,惹出事来,乃师怪罪,虽在暗中拦阻,但是色心未退,也想吃饱之后把事办完,归途前往强奸,当时却不愿意发作,口中仍在疯言疯语,全副心神都注定茅庵里面,谁也没有放在眼里,一个小穷和尚,更如未见一样。

等到倪师父把袁和尚所要的面煮好,端了过来,二凶僧回顾看见,清光首先恃强喝道:“这面应该我们先吃,快些端来!”

倪师父冷冷的说道:“事有先来后到,面下得快,你们稍等一会,就下好了。”

袁和尚更连理也未理,故意一手抱着一碗。凶僧方喝。

“他一个人,怎吃两碗?明明我们先要,你这贼尼欺生!”

话未说完,袁和尚已用舌头每碗舔了一口,连说:“好香!谁要有福气把这两碗面吃完,包他长生不老。就怕吃不成功,那就要上西天见阎王去了。”

二凶僧见面已被舔过,又听这等说法,不禁大怒,刚怒喝得一声“贼秃驴小狗”,底下还未出口,眼前倏地一亮,原来小师父不知何时由内走出,并还换了一身俗家短装,腰间系着一条青布围裙,虽是一身;日布衣服,因其天生丽质,不御铅华,自然光艳,换了俗装,越显得纤腰约素,秀发裁云,皓齿明眸,丰神无限,比起方才越发好看。

二凶僧当时一呆,凶焰立敛,转面笑说:“我不愿惊吵你们,否则这小秃驴休想活命!快些把面煮好,陪我们吃上一碗,包有好处。这个便是面钱。”

说罢,同光取出一锭银子,递将过去。小师父秀眉一扬,自往一旁下面,理也未理。倪师父把银接过,又放在二凶僧的面前,从容说道:“面只三文一碗,我们这里找不开,你们身上如无零钱,不付无妨,只请明白一点罢了。”

袁和尚因面太烫,一面用筷挑吃,暗中留心,见倪师父给银时,凶僧的手好似被什东西猛撞,微微震了一下,但不甚显,凶僧似未警觉;小师父在旁下面,脸如秋霜,一言不发,两次伸手腰间,被倪师父凑将过去,好似轻轻用手拉了一下,前有案板挡住,凶僧坐在斜对面,不曾看出,根本也不把这两师徒放在心上,仍是信口开河,各睁着一双色眼望着小师父,有说有笑,并说:“你们不要,明日夜里我们回来,再和你一起算吧。我们都是自己人,佛门弟子应该快活欢喜,为何害羞,口都不开呢?”

倪师父先似恐怕小师父发作,本在暗中示意阻止,忽然微笑走开,并将笋菌油装了两碟递过。

袁和尚见她先不肯卖,忽然自己送过,囚面一看,前山一带天气阴沉,颇有雨意,刚消散的浓雾又合拢了来,半山以上均被白云布满,当日不是香期,这等天气游人更少,休说别的吃客,连朝山正路上都难得有人往来,料知这师徒两人,连老的也被激怒,从来不曾见她动武,是否会家并不知道,这两个贼秃驴似非庸手,身上又都带有兵刃暗器,她师徒一双空手,如何能敌?一翻脸便要吃人的亏,偏是始终没有见她丝毫胆怯;小的早就带出怒意,老的虽似不愿惹事,但也不似胆小害怕神气,她和师父多半相识,莫非也是一位异人隐居在此,不肯显露形迹?心中寻思,边吃边看,准备吃完发难。

二凶僧做梦也未想到瘟神之外还有凶神,一个比一个厉害,大祸临身,转眼就要发作,色令智昏,一面说着疯话,引逗调戏,一面互相谈论,评头品足,满嘴乱说,毫无忌惮。那师徒二人已不再理他。小师父本沉着一张脸,眉目之间隐蕴杀气,等面下好,凶僧索讨菌笋油,居然装上一盆,并还亲自推过。凶僧想要就便调戏,刚一伸手,小师父手已缩回,面色忽然转和,笑道:“这两碗面足够你们受用,再要想吃是没有指望的了。快些吃完,回家去吧。”

二凶僧业已色迷心窍,毫未听出语有深意,反因对方转怒为笑,以为对方一个贫女,不知怎会落在尼庵里面受穷受苦,有什见识?像自己这样年轻俊美、穿着既好带钱又多的人,她见了早已心动,方才只是故意做作,既肯说笑,必易上钩,当时心花怒放,骨头大轻,为了腹饥太甚,因面太烫,先吃笋菌,觉着鲜美无比,正在同声赞好,见小师父居然立在对面,望着他二人没有走开,越发心喜,各对着一碗热面边吃边说,发话调戏。

清光更是轻狂,刚将脚由桌案底下伸过,打算勾引,忽听哈哈大笑,回顾正是靠近炉灶桌横头吃面的那个小和尚;心中本就厌恶,忽然想起这小和尚真可恨,心上人虽是俗家打份,到底带发修行,防人议论,方才必是为了小和尚在此,恐其张扬,假装规矩,不将这小秃驴哄走,对方必有顾忌,念头一转,怒火二次上撞。同光因是饿极,一盆笋菌已吃得差不多,那一碗清汤面又不冒热气,忘了油重汤热,看不出来,先吃太咸,有些口渴,也未用手去端,冒冒失失喝了一大口,当时烫得舌头都麻,吐又不好吐,正在狼狈,暗中叫苦,知是笑他,立时暴怒,首先厉声大喝:“小狗贼秃驴,吃完还不快滚!现在就想死么?”

清光在旁也在同声发威,猛瞥见老的一个朝小和尚使眼色,旁立小师父也在冷笑,方觉对方神情不对,心中一动,忽听哈哈道:“贼秃驴!真猜得对。”

声才入耳。二凶僧始终没把这老少三人看在眼里,又因小师父去而复转,未了改怒为喜,觉着事情有望,不愿当人现出本来面目,口虽怒骂,并未起立。事情也巧,那案板乃是整片树木锯成,厚只寸许,长达一丈,宽约两尺,做一长条放在竹林旁边,下用木桩支住,虽有合笋之处,起落方便。二凶僧偏在西横头的侧面,各对着一大碗热汤面,虽越看袁和尚越有气,暂时并无动手之意,正打算威吓不退再赶过去,忽听这等说法,越发激怒,刚要起立,呼的一声,跟着叭嚓了当一片乱响,和二凶僧怒吼之声嘈成一片,三人相继纵起,动起手来。

原来袁和尚早就想好主意,面吃完后,双手抓住案板的边沿发话笑骂,同时手中一紧,用力往下一按,往上一翻,案板当时侧转飞起,朝二凶僧横扫过去。二凶僧做梦也未想到一个瘦小丑怪的小和尚会有此神力,虽然骤不及防,照那一身功夫,这一案板本来也当得住,偏巧腹饥之际,那两大碗只冒一丝青烟、不冒热气的汤面就在面前,一个刚烫了一下还在低头吹气,案板往上一翻,同光首当其冲,当时扣了一个满脸花,连汤带面一大碗全数扣向脸上,碗也打碎,本就火也似热,那些面条粘在脸上,更是烫得人钻心,头脸衣服一片淋漓,再被案板横扫上来,打了一下重的,任他多好功夫,急切间也无计可施,那碗热汤面先禁不住,一声怒吼未发出,心慌手乱,吃那案板打向头脸之上,当时翻倒在地,等到匆匆把脸上面条负痛抓掉,人已烫得满头紫泡,又被破碗划破了好几条血口,一身华丽的僧装连那油头粉面,上下一片淋漓,血和油汤顺额角往下直流,奇痛非常,狼狈已极。

清光坐处邻近中部,虽未打中头脸,那大碗汤面也全泼在身上,脸上也溅了好些,当时起泡,痛不可当,总算武功高强,抢先倒纵出去,只泼了一身油汤,未被打倒,照样周身狼藉,七零八落,挂了好些面条,僧衣前面也被湿透,火辣辣烫得心慌,当时怒火攻心,厉吼一声,转身扑去。

袁和尚早有准备,见凶僧未取兵刃,便以空手应敌,口中笑喝:“倪师父不要怪我,这两秃贼实在可恶:我将他们打个半死,再赔你们家伙便了。”

边说,人已纵往空处,就在坡前动起手来。

清光先不料一个小和尚这样扎手,本意抓将过来甩死出气,交手以后才知厉害,刚两个照面过去。那旁同光负痛纵起,见那师徒二人立在一旁,老的一言不发,小的已笑得弯不起腰来,越发愧愤交加,匆匆把僧衣脱下,不顾疼痛,朝脸上擦了一擦甩向地上,觉着头上伤处热痛彻骨,越发怒火中烧,背后一双镶金包银明光耀眼的护手钩连刀早已取下,分持手中,悄没声纵将过去,还未下那毒手,猛觉腰间仿佛蚊虫叮了一下,微微一麻,上半身伤痛之处大多,本未理会。同时袁和尚早就留心,瞥见敌人取出兵器,口中笑骂:“不要脸的贼秃驴!两打一,还想行凶,莫非你小祖宗就没有兵器?”

话未说完,人早纵起。清光当他想逃,口中怒吼,忙追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袁和尚练就这类身法,随同旁纵之处,手伸腰间只一抖,三连明月铲立时化作一团寒光,带着一条黑影随手而起,也不回敌,一个“惊燕穿帘”转为“黄龙出洞”,铁手箭也同时到了手内;左手接连两箭照准身后来敌反打过去,右手三连明月铲已连人凌空飞纵而起,照准同光手中钩连刀横扫过去。

同光人往东扑,本意赶到便下杀手,不料去势太急;敌人兵器灵巧厉害、身法更快,忽然由东往南纵避。清光正在跟踪追扑,刚把身子侧转往南追杀,敌人倏地转身横飞过来,凌空翔舞,宛如飞乌,方觉是个劲敌,一团银光已当头扫到,忙将左手钩连刀往上一撩,右手刀刚扬起,待要就势斫上,就这举手迎敌瞬息之间,右胁又是一麻,好像针刺,并不甚痛,不知怎的左手会失了力,虽然抬起,不能使劲,相隔丈许虽有两人,但未动手,心方惊奇,噹的一声,两柄钧连刀已被敌人兵器打中,右手的只被荡开,左手的刀竟被打飞,不是松手得快,连手腕也非震断不可,当时两膀酸麻,无力再斗,身子一晃,还未立稳,敌人已落向身旁,回手一明月铲拦腰打到,暗道“不好”,忙即纵避,本已无及,总算同党接应尚快,清光虽被铁手箭打中左腿,仗着一身好功夫,未受重伤,急怒交加,刚把背上金佛手拔下,追纵过来,才将袁和尚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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