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圆姐儿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朱氏安抚的拍了拍圆姐儿的手道：
“虽说绕了一圈，但毕竟头一回，又肯想，且过得去吧。再说说，事后你打算怎的处理？”
圆姐儿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
“能怎的处理？厨房所有沾了手的都得换掉，秦嬷嬷的男人在外头还管着一个铺子，儿子女儿也都在府里当职，此事可将秦嬷嬷直接撤换掉，只当一般嬷嬷，她男人自然也需把位置让出来，至于他们的儿子和女儿，倒是无需动。”
朱氏点了点头。撤换掉秦嬷嬷，是因为此事一出必然不能放在那等与银钱直接打交道的地方，她男人对此事即便没有插手也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只要沾染了，就能连着一起换掉，这是要让府里人所有人明白，这种事情，可没有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一人做错了，那么一家子都会被拖累。
而放过他们的儿子女儿，则是表现主子的仁慈了，瞧着，爹娘犯事，儿女不曾沾手，赏罚分明，便不会迁怒。
这种事情，夫妻之间是瞒不住的，可要瞒住儿女却也并非不可。至于儿女知不知晓……其实季家人并不在乎。
这次将整个厨房一换，府上能平静好些日子了。
不过……
朱氏道：
“秦嬷嬷不能留。”
“啊？”
圆姐儿愕然……这么严重？
紧接着听见朱氏说道：
“敢私吞主家银子的奴才，没有哪个府上还会留着。”
圆姐儿了然：
“娘的意思是，对于这样的下人，都发卖么？可秦嬷嬷是老人了，儿子女儿皆是家生子，也并无大错。”
圆姐儿还是有些不忍的。
之前圆姐儿会迂回的去处理这件事情，潜意识里，秦嬷嬷与自己的关系依旧没有很清晰，可以说……这种阶级差距，在圆姐儿印象中还不够深刻，不够明白。这是一种压倒性的的……
圆姐儿压根不用考虑这么多的。
而心软，大约也是这样的原因。更多时候，他们在圆姐儿眼里，更像是保姆级别的，可保姆和奴，那是两回事儿。
“秦嬷嬷夫妻自要直接发卖了去，至于儿女，都是二等丫鬟，夏字棋字开头的，贬为秋字书字的三等丫鬟小厮。若是不识好歹要跟着他们爹娘去，便一起发卖了去。”
朱氏淡淡的说着这样的话，圆姐儿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
朱氏看向圆姐儿，圆姐儿摇了摇头
秦嬷嬷两夫妻算是府中老人了，儿女皆是家生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大年纪从季府卖出去那就真是没了前程。可是……朱氏的话却也对，一个敢谋划主家银钱的奴，没有哪个府上敢留着。
瞧着这银钱对于季家来说可能并不算什么，可是此等行为却是决不能允许的。
“夫人……姑娘……供货之人刘掌柜到了。”
圆姐儿看向朱氏。后者点了点头道：
“此次你且看着罢。”
说着，朱氏道：
“带到前厅去。”
“是。”
朱氏说着，起身也跟着往前厅走，圆姐儿赶忙跟了上去。朱氏从主位后的暗门一进去就瞧见圆姐儿遇上的那个送货的人，身后还跟着那小厮，正是那天套话的人。应当是那刘掌柜的侄子。
“小的刘金才给夫人请安，给姑娘请安”
“起罢。”
那刘金才忙站了起来，一直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朱氏也不在意：
“叫你来，是否知晓所为何事？”
那刘金才也是被冬青点拨过，立马明白过来，腰又弯了几分。
“夫人想问的是府上厨房送菜之事？”
“嗯，每日府中从你那处拿货，是多少银子？每月结账之时又是多少？”
那刘金才说话也流利的很，立马就答道：
“小的和府上是每月一结，这都是有数的，每月结账为九百两银子，每天有时多一些，有时少一些也有的，总数都不会过了这个金额，每日平均下来三十两银子一天。”
圆姐儿了然，怪不得一直不曾被人发现。
九百两莫看很多，平均按照三十天计算，每天不过三十两，府中主子只有五位，下人却有好几十，一日三餐下来，也算是中等的开销，可也算得上是府中最大的开销，这其中三十两银子，就有一半是花在了主子身上，下人吃的不好不差，却胜在量多，自然费粮食。
厨房的账本，每月圆姐儿都要过目，对于这些个支出都有数，账本上记的可是每月九百八十两，偶尔上下浮动，不会超过千两，这还是府中的大头。
平均下来，每天也就多了二两银子……似乎并不多，可这账若是这么算。春橘春熙的银钱每月也就不过二两银子，这还是一等丫鬟的份例，最低等粗使丫鬟那都是以文计算工钱的，等于这个嬷嬷，每日贪下来的银子那可是春熙春橘一个月的份例！可想而知？
这银钱，吃食，可不单单是菜钱，各种米面粉，皆是从此处出来。可谓是府中一个大的出口项。
当时圆姐儿瞧到这些数字的时候才颇为感叹朱氏的不易。府中的运转若是全靠季怀远和季阮的奉银，那早就饿死了，几乎所有像季府这样的府邸，那私下都是有铺子，有庄子这些个额外的进项来支撑。这才是属于府中大部分开支所来。
按照圆姐儿来说，其实每个官家也都是商贾人家，只是商贾人家将生意放在了明面上，没个遮掩的身份，以生意为主，而官宦人家，则是将生意放在了暗里，披上了官服，以官为主。
说白了，其实都差不多。
当然……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圆姐儿可不敢说。
朱氏听到这个数字，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继续问道：
“哦？记得以前可并非这个数。”
“回夫人话，以往是千两以内，大多九百八九十两的数，后来掌管采买的秦嬷嬷在小的这里要的货品相各方面都次一些，便不需要这么多了。”
几个主子的，秦嬷嬷可没那个胆子克扣一分一毫，一等丫鬟的同样如此，真正倒霉的则是从二等丫鬟往下。
府中一等丫鬟小厮那都是有数的，都是主子身边伺候着的，大多数可都是不能近身的，今儿多吃两天素，明儿菜品不够漂亮，当不得什么，能吃饱就成，难不成身为一个下人，还跟和主子提这菜品相不够好，这两天没有吃肉？
府中绝大多数都是这类人，每天扣下二两银子着实不费事儿。也不会引起众怒。
二两银子，在每天三十还是三十二里头，并不显眼，毕竟上下浮动也是合理的现象不是？
这个秦嬷嬷，是个胆大的。
朱氏沉吟片刻，问道：
“这些话可曾变？”
刘金才忙又行了一礼：
“小的所说句句属实！夫人明鉴！”
朱氏不说话了，点了点头道：
“把厨房的人，全部叫过来。”
“是。”
朱氏依旧言语淡淡的，可周围伺候的丫鬟们早就听明白了，这是要出大事了，不敢停留，连忙传话去了。
大约这里的事情传得快，厨房的一干管事心里直跳，虽然不明所以，但却能够感觉到气氛的紧张，忙不迭的就来了。
其他人还好，倒是秦嬷嬷，请了安，一瞧见刘金才脸色大变，而后又立马压了下来，只当没看见。
这一系列的变化，圆姐儿和朱氏却瞧得分明。
人没一会儿就全部到齐了，连同烧火的丫鬟都来了。朱氏扫视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眼睛落在秦嬷嬷身上，不过一瞬，很快又转开了头，冷笑了一声，才缓缓道：
“刘掌柜，且将你方才与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是。”
刘金才恭恭敬敬的回了一声，才又将朱氏方才问的又回答了一遍，字字清楚的很，整个大厅顿时没了声响，不知情的觉得紧张，知情的恍若身坠冰窖。
待刘金才说完，秦嬷嬷脸色巨变，一下直起身子狠狠的瞪着刘金才：
“刘掌柜！你好好的冤枉我作甚？”
刘金才也是个乖觉的，知晓此事今日只有说实话，跟着朱氏的话走，自己才能幸免，才能继续这桩大生意。压根没有搭理秦嬷嬷，只说道：
“小的句句属实，夫人明鉴。”
顿时，秦嬷嬷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