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这杯咖啡,我将变成一株阳光盛开的花树,根须摸触肥沃的方块字,快乐的小鸟在形而上的天空,滑翔的翅膀掠过飘逸云端。”
冬日的一个清晨,我搁下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随手在纸上写下上面那几行字。那是我在深圳某个毫不起眼的出租屋里,读到好书时的心境写真。我喜欢《海边的卡夫卡》第15章前面的那段:一个自许成为世界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离家出走后结识了图书管理员大岛。卡夫卡被带他带到位于森林中的一处棚屋,临时栖息。描写田村卡夫卡在林中晨读的那段让爱书人尤为心动,晨曦、鸟啭、惠风和畅、喝茶、看书、遐想,尔后引出叶芝的诗句“责任始于梦想”。近来读了好几部村上春树的小说,里面都有一个好读者的影子。譬如在他的一本短篇小说集《东京奇谭集》里面,有一个短篇《偶然的旅人》,故事男女主角的相识就缘于俩人在空荡荡的购物街的空荡荡的咖啡屋,坐在相邻的座位上读着相同的书——《荒凉山庄》,不经意的搭讪,就从那本书开始。读卡夫卡的小说,俨然觉得他就是东方的卡夫卡,里面常用有令人叹为观止的巧合、诡谲、清寂,时不时暗合了卡夫卡的套路。但那两位东西方的作家又有那样多的差异: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地域的差异、视野的差异、时代的差异。卡夫卡一辈子都没走出布拉格,而村上春树则游历过许多国度。
那个希冀成为世上最顽强的十五岁少年的田村卡夫卡,他身上有我年幼时代的影子。在父亲抛下弱小一家子之后,柔弱的母亲在风雨飘摇中显得难以独立支撑,我特别盼望快快长大。当我还没长得足够强壮之前,曾经体验过从百里之外的小县城徒步返回村里。初秋时节,放眼都是看不够的田园风光。一路上披星戴月,第一次漫漫独行,我竟然没有畏葸不前。野外有虫鸣、鸟语花香,我像一个印地安人内心安然,人与大自然浑然一体,不被伤害也无所伤害。
每天早上八点钟之前的那一小段时光,在我看来尤为珍贵,它是我一天中最为重要的精神操练的时间,晨读之后,我整个人基本上不属于自己,我将为了生计而不得不离开出租屋,直至憔悴而归。临近八点,我听了一遍朱哲琴的《阿姐鼓》,她的声音婉转中有一种触及肺腑的疼痛感,不知是因为自己喝过咖啡的缘故,还是她的声音袅袅绕绕向上升腾,听她的歌我有一种向上飞升的感觉。我想人总有智慧从生活的疼痛里面挣脱出来。
其实像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第15章写到的那样的读书环境,我实在是太熟悉了,小时候,我去山里放牛,口袋里塞着一本书。抑或没事揣着一本书往村后树林里钻,坐在花树掩映的山坡上就着和煦的阳光展读的感觉实在太美。听上一辈人说过,我们那个地方曾经林木葳蕤,高大的乔木与茂密的灌木丛交织的绿色天堂,里面有老虎出没,但那情景早成为过去时。我想会有那么一天,我会重返环山怀抱的故乡,从此远离尘世的得失纷扰。人、书与自然之间原本可以结为和谐的关系。一个人若能抛却缧绁,身在空气馥郁的森林,坐拥小小的书房,读书写字,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快事!诚为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