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依长发披到腰际,耳旁有一簇蝴蝶花,穿着绣满蝴蝶的拖地长裙,腰肢纤细。她的盈盈笑意是充满蝴蝶花的香味的,使你既想看她的笑,又想闻那幽幽的香味。兽一独、兽从善等皆有了三分醉意,他们仰着脸,也随了她的笑而微笑,随了她眼光的流转而飘飘欲仙。只觉她的笑像波纹一样荡到他们的脸上。
兽猗见蝶梦依如此妩媚地看着两个儿子,赶紧把他的阴阳爪横在二子眼前,对蝶梦依道:“两个犬子不知深浅,你就别拿他们开心了。”
“兽猗哥哥,多年不见,你倒有了两个蠢儿子了”。说完,她一抖手,一把蝶扇呈于手中,蝶扇开合之际,冷风飒飒,万千小蝶随风而舞,兽猗父子顿时眼花缭乱。兽猗迷惑之际,那扇已然削到了他的面门,他急忙举爪隔开。
“梦依不要与两个呆儿一般见识。”兽猗说道。
“哼!”蝶梦依收了蝶扇说,“这样的蠢仔要他何用?!”
“让蝶妹妹见笑了,我还有个小儿子呢,你也来瞧瞧。”说完,兽猗一指兽未眠。兽未眠向蝶梦依简单一揖。
“这个倒还值得看两眼,不过,长得一点不像你,野种吧?”
兽未眠心虽恼恨,但他淡淡一笑:“姑姑玩笑重了。”
“没什么没什么,她夸起我来总是这样。”兽猗哈哈一笑。
兽氏兄弟们这才明白,眼前的这个美人就是父亲经常提起的草原不落花蝶梦依,她总是笑的,她的笑几能吸异性的魂魄,在你看定她时,你也魂飞魄散了。如果你看她的脚,她的裙子,则可能不会有危险,只觉她是个美艳的女子。
兽猗一把揽住她的细腰,说:“梦依,我现在只有一位娘子,就是住在我们魔山的万蛇峰上的蜜苏儿,你若嫁了我,我想让你住在欢乐峰上,因为你从来不知愁滋味。”
“不,我只想住在你们魔山的王宫里,当你的王后,怎么样?”
兽猗呵呵一笑,松开了揽住她的手臂:“那个位置,是留给美菡的,你怎么忘了?”
“我哪一点比不上美菡?”蝶梦依脸上怒光一闪,只有桑启可以说她比不上美菡,兽猗竟敢这样说。蝶梦依没有发作,她的笑容更有韵味了。
“美菡是谁都不能比的。”
“可她是桑启的娘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甘心吗?”
“可现在,桑启已经死了,我的梦想终要成真了,呵呵呵——”兽猗狂笑起来。
“怎么?我来晚了一步,桑启就死了吗?!”
“八成是死了,他受了百慕枭的翅伤,又中了我的水毒,想不死也得死了,怎么,你不高兴吗?”兽猗审视着蝶梦依的神色。
“高兴?我只怕高兴得太早了,万一他还活着呢?”蝶梦依的睫毛垂下又掀起。
“他一定要死,他必须得死。噢,这不也正是你的希望吗?这世上恨他最深的先得是你,我排第二。”兽猗不怀好意地瞧着蝶梦依,他知道这蝶梦依多年前曾追求桑启,可是没追到。
“我只嫌他死得太快了,恨他,是让他生不如死地生,那才叫解恨。”蝶梦依冷冰冰地说。
“那么,百族长,当务之急,我们是去找那个人类的孽种呢,还是找找桑启的尸体呢?”甲族的田甲方凑上来,他是个驼背,但他是个大力士。
“都得找,都很重要。这样吧,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搜索大荒山,据说山上有个叫万泉谷的地方,是水族的另一居住地;另一路去顺了蓼水河边寻找。”兽猗吩咐。
“我对山和水都不熟悉,我看我还是守在这碧晶宫吧,万一有些水族的百姓回来,我就收拾他们。”蝶梦依对兽猗仰脸莹笑。
兽猗瞟一眼蝶梦依,心想,没有谁比蝶梦依更了解这儿的山山水水了,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他沉吟片刻,说道:“这样也好,我们就兵分三路,由兽未眠和洞亦明率兽族搜大荒山,由我和田甲方率甲族沿蓼水河搜索,由蝶梦依和兽一独兽从善率羽族把守并重搜碧晶宫。”
“把你这两个笨蛋儿子留给我,你也不怕我剥了他们的皮。”
“我留下他们是想让他们照顾你,尽一尽他们晚辈的心,再说他们天生皮厚,所以把他们留给你,你若感觉快乐,你可以随便剥。”
蝶梦依巧笑:“那好吧。”
“你们两个要听姑姑的话,行事不得无理。”兽猗对两个儿子嘱咐,又命令兽未眠他们,“我们快出发吧。”兽猗和兽未眠匆匆离去了。
兽一独和兽从善见父亲走了,高兴至极,能和世上最美的美女蝶梦依共处,当是天大的好事。兽猗占尽了天下绝色,却对两个儿子格外严格,他让他们专心练功,不可接近美色。他知道这两个儿子蠢笨,蝶梦依只喜欢英伟的男子,定不会对自己这两个蠢儿瞧上眼,若是把兽未眠留下,恐怕就难说了。同时,留下儿子,又监视了蝶梦依的举动。他一直怀疑蝶梦依此行的目的,她是不会关心千面石的预言的,她关心的是桑启,她不惧这血雨腥风,执意要留在这碧晶宫的废墟上,不见得就是想给桑启收尸,肯定是想找一个活的桑启出来,她是最恨桑启的,但却不是最想让他死的,这一点,兽猗最明白。
蝶梦依转身溜溜地打量着兽一独和兽从善,他们俩就像毛不太密的两头猪,臃肿的身材,肥硕的头脑,他们的武器是一把不能炒菜的石铲。他们站在一起很难分辨。蝶梦依围着他们缓缓地兜着圈子,她的眼睛挑逗地在他们两位的脸上扫来扫去,看得兽一独和兽从善浑身躁热,但他们都畏惧她,因此,只能垂涎三尺地盯着她那穿了蝴蝶花鞋的脚看,她的花裙子也让他们花了眼,他们仿佛闻到了春天的青草味和清新的泥土香,只觉眼前许多的蝴蝶在飞,团团的一对对的蝴蝶绕着他们转,蝴蝶的翅上有蓝的红的黄金的斑纹。有的蝴蝶竟然粘在了他们的衣领上,他们禁不住伸出手去捂,左扑右撞,可是什么也扑不到。脚底下倒像使了绊子,一会儿一个趔趄,一会儿又仰面摔了跤。引得蝶梦依咯咯地笑,那笑声带着一股悦耳的邪气,让他们着迷。
蝶梦依停下来,从宽袖里抖出那蝴蝶折扇,轻轻地扇,把兽一独和兽从善的体臭味扇走。
“你们俩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我们的长相没有区别,但我的嗓音比较细,乐耳动听,我叫兽一独。”很难想像,在这个粗大的身体里竟然发出一种类似麻雀叫的声音。
“我当然就是兽从善了,我的嗓音比较粗犷。”这一个却是瓮声瓮气的。
“噢,是这样啊,如果你们不发话,我就不能正确认识你们哥俩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得听我的号令,为了便于命令你们,我得给你们二位做个记号,怎么样?”
“当然可以,为了便于您的记忆,你快给我做个记号吧,我希望你记住我是谁。万一我们将来有什么约会,不至于出乱子。”兽一独哑着嗓子急切地说。
“我也需要一个记号,以便使你能把我和他区别开来。”
“谁先来呢?”
“我吧!”兽一独赶紧凑过来。只听“哎呀!娘哟!”兽一独捂着左耳朵呲牙咧嘴地蹲到地上,有一滴滴的鲜血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淌,地上,有半片耳朵。
兽从善吓得倒退出好远,连连摆手:“我不需要记号了,我不缺耳朵便是我的记号了。”
兽一独声嘶力竭地嚷:“你怎么这么狠毒?我哪里得罪你了?”说完,拿起他的石铲,朝蝶梦依冲过来。
蝶梦依不慌不忙,只甜甜地一笑,兽一独只觉她是那么美妙,拿铲的手忽又软下来:“你要辩解吗?”
“我之所以削你半个耳朵,是因为你比你的弟弟更可爱一点。也更勇猛些,你第一个把脑袋伸了过来,我本想削你的脑袋的,被你的勇敢感动,只削了你的耳朵,你该感激我才对啊。”
“噢,是这样吗,那我倒真该感激你。谢谢,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兽从善站得远远的,恨恨地说:“我和他一样可爱的。”
“那你也过来呀,来近一点。”
“我还是站在这吧。”
“嘻,那好吧,你们俩要听我的话,不要耍滑。这碧晶宫已经给兽猗那老东西毁了,这里面即使有个活物也给砸死了,我们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碧晶宫后面有个百草园,美菡在里面种植了奇花异草,我们到那里去找找,没准就有水族藏在草丛里。你们俩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
兽一独和兽从善在前面走,蝶梦依跟在后面,有两个羽族的侍从跟着也来了,她们是雪娥和玉娥。穿过碧晶宫的碎石断木,从碧晶宫的后门出去,眼前另一番景象。各种奇花异草在这里争奇斗艳:玫瑰、牡丹、六月雪、扶桑、桂花、玉兰、天南星、三叶青、独脚莲、一点红、茱萸、白茶、丁香、茉莉……高的、矮的、浓的、淡的……香气四溢,多姿多彩。这里柔和温馨,让人忘记了刚才的血腥。美菡每天的事便是侍候这些花草,世间花草几乎都能从这里找到样本。花草繁密,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你们俩先去探明虚实。”蝶梦依命令兽一独和兽从善。
兽氏兄弟拿了石铲在前面趟路。藤蔓的枝刺撕扯着他们的衣裳,他们皮厚,浑然不觉。他们用石铲边走边在乱花丛中清出一条小路,蝶梦依等随后跟来。忽然,有藤缠住了兽一独的一只脚,使他寸步难行。他左右伸脚,越动那缠绕越紧。他身形肥硕,弯不下腰,看不到自己的脚面,急得他拿着石铲乱舞。一阵乱踹乱踢之后,不但没有解脱,他的另一只脚也被缠住了。兽从善急忙问:“怎么回事?”
“从善,你快把我脚上这根藤除掉,它缠住了我的脚。”
兽从善想弯下腰去看兽一独的脚,他也弯不下腰。他只好后退几步,朝兽一独的脚下望,乱花淹没了兽一独的脚,他望不到,他拿石铲铲除兽一独身旁的乱草。此时,兽一独还在痛苦地狰扎,最后,没站稳,竟然倒下去了。
蝶梦依笑得花枝乱颤:“好啊,好啊,没想到你们俩这么好玩。玩吧。”
兽一独躺在草丛中,像落在地上的一条鱼,一挺一挺的。有荆棘的刺扎了他那受伤的耳朵,血又冒出来,他也不知道疼了。他只觉脚被缠得紧紧的,血液都不能在脚部流通了,脚已经失去了知觉。
正在这时,兽一独两手撑地,想坐起来,刚抬起身,只觉有两个小眼睛正盯着他,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是一条毒蛇。这蛇用尾部缠了他的脚,而抬着头寻找他的脑袋,半尺长的细舌挑衅地伸缩着,喉咙里发出嗞嗞的声响。兽一独吓得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敢喊出来。他努力镇定自已,默念起了驱蛇咒。在他们魔山上,各种野蛇很多,也有家蛇,家蛇是他们的母亲蜜苏儿养的。他们兄弟讨厌蛇的毒性,也讨厌蛇的身形太灵活。可母亲蜜苏儿偏整天与蛇同吃共眠,于是,密苏儿便教给了他们这驱蛇咒。只要是蛇,听了这驱蛇咒就会迅速逃离,否则蛇会皮开肉绽。
兽从善也发现了那条又粗又长的蛇,也急忙念驱蛇咒。没料到,这蛇对驱蛇咒没有任何反应。它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兽一独,脑袋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小眼睛发出冰凉刺骨的寒光。兽一独平躺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凭这蛇的头型,便可断定是条毒蛇,母亲的咒语竟然失灵了。
“这蛇是吃百花上的甘露为生的,心地空灵,与你们魔山上食肉的蛇不同,他不受你们咒语的约束。这蛇是看守这花园子的,你们快杀死它,否则,我们是进不了这园子的。”蝶梦依说道。
兽从善举铲朝这蛇的头部劈去,这蛇躲过了石铲,上身飞扑,一下子便把兽从善的脖子缠住了。这蛇的尾部缠了兽一独,上身缠了兽从善。兽从善喘不过气来,他扔了石铲,一手抓住蛇的脖子。蛇太粗了,兽从善又手抖得很,他攥不死这蛇,心里又害怕,生怕这蛇咬伤自己。他用另一只手掰那蛇的身子,可是,越掰缠得越紧。兽从善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蝶梦依,快救我!”
蝶梦依欣赏着这一幕,轻摇蝶扇,与雪娥和玉娥讨论着:
“你看,他们俩还能不能活?”
“现在,胜负还不分明。不过,他们身为兽族的大爷们,本领高强,是不会有问题的。”
“这蛇还挺漂亮的,你看它身上的花纹,有好几种颜色呢。你数一数,看到底是几种?”蝶梦依兴致很好。
“黄、绿、青、紫、……噢,一共四种颜色”。雪娥点数着那蛇身上颜色。
“不对,你没数上白色,它的底色是白色的。”
“那就是五种颜色了。”
“这么漂亮的一条蛇,若是死了,也怪可惜的。”蝶梦依故作叹惋状。
“救救我……”兽从善发出微细的一点声音,他已近不能呼吸。
“你看,他的脸都紫了。”玉娥瞧着兽从善捂嘴窃笑。
“和蛇摔跤倒也挺好看。”蝶梦依淡然矜持状。
“它的舌头一动一动的,像一簇火焰在跳舞啊,多么美妙啊。”雪娥大赞。
“蝶梦依你不得好死,你快来救我们呀。”兽一独大喊。他的脚已完全失去了知觉。他转过身去,挪向兽从善,帮他扯那条毒蛇。
“你们和这蛇都是生命,今天不是它死就是你们死,或者你们三个同死。”蝶梦依面色凝霜。
“蝶梦依,我们若死了,我父王不会饶了你的。”兽一独喊叫着。
“也是,你还有个伟大的父王呢,他现在自封为百族长,也就是我们羽族的族长了。那我救你一命吧。可是,我又不敢碰这条蛇,怎么救你们呢?”
“你快点想办法!”
“办法倒有一个,我告诉你你也未必照着做。是这样的,这蛇是喝百花上的露水长大的,它从来没碰过腥,你们两个若是有一个让这蛇咬一口,它一旦闻了血的腥味,它就会腹痛而死,你们就有救了。”
“不行,我们被咬过后,也会中毒身亡的。”
“你们既然舍不得有一个去赴死,那我就没办法了。”
兽一独和兽从善还有蛇三个缠在一起,在草丛中滚动。草茉土屑沾了兽氏兄弟满头满脸,衣服也破了,成了一条条的,他们已经彻底要成为猪了。蝶梦依见他们这幅惨象,不禁又咯咯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