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来到阿慧家。已经是傍晚时分,斑驳陆离的晚霞把半个天空织成了发光的锦缎。血红的夕阳,在散乱无章的云朵霞片中徐徐下沉,它把蔷薇色的斜晖,闪烁不定地涂抹在高庙山上,它那辉煌美丽的影子投在被晚风吹皱的湖面上,撒下一大片闪亮的鲜艳的玫瑰红的细鳞。夕阳慢慢地隐藏在竹林后面,颀长的竹影无边无际地躺在静静的田野上。
阿慧已经从学校回来了,正在帮助母亲张罗晚饭。她笑眯眯地给我打了招呼,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花茶。从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点过去的不快。我想时间是弥补痛苦的最好良药,没有必要再去纠缠那些不愉快的事儿了。
星期日,天刚亮,岳母特意为我杀了鸡鸭。我和阿慧把毛烫尽,到蝴蝶塘边剖洗。阿慧悄悄地告诉我,她来例假了。我知道,女孩子来例假时是不能沾生水的。我让她坐在堰埂上,陪我说着话儿。我一人蹲在石板上给鸡鸭开肠剖肚。
中午,岳母拿出她的十八般手艺,为我们张罗了一顿很丰盛的午餐。岳父一杯杯地劝我喝酒,岳母把最好的鸡鸭鱼肉挟到我的碗里。我非常感动岳父母的热情厚道,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饭桌上,岳母谈起了家史。她说她娘家是地主成分,解放后属于专政的对象。17岁那年她就嫁了过来。岳父排行老大,理所当然她就成了这家子的长房长媳。老人婆(婆婆)早已作古,就靠老人公(公公)把大小五个子女拉扯大。嫁过门后,没有老人婆,长媳自然就要履行母亲职责。他们含辛茹苦,把弟弟妹妹带大,供他们穿衣吃饭,供他们读书,还为他们结婚安家。到后来,由于关系不好,弟兄分了家。除了最小的弟弟,其余三个都多多少少对当大嫂的都有那么一点点意见。在这个家,她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窝囊气。开初生下四个都是女儿,其余的两个弟媳就在外面说她的闲话,骂她的肚子不争气,光晓得生女孩子。待生下第五个,终于盼到一个儿子,一家人把他视为掌上珍宝。当然这个儿宝也没有少折磨过她,生疮害病,寻医问药,求神拜佛,把她折磨得什么似的。可是,这两个弟媳还是有话说,说什么求神拜佛生个怪物。当说到其中一个弟媳想用鼠药毒死她的儿子时,岳母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对于这样的家务事,作为我这个新女婿来说,也只好听之任之,不便添言搭语的。不过,我也从中看出了岳母的要强爱面子的个性。
岳母确实是一个能干人,内政外交,里里外外真正是一把好手。
今天,鸡刚叫过三遍,就听到厨房里传来锅碗盆瓢声风箱的呱哒声和岳母的咳嗽声。我被安排在外面的堂屋里睡觉,和厨房一墙相隔。不一会儿,阿慧从里屋走出来,叫我起床吃饭。我急忙穿好衣服,走出门外一看,曙色苍茫,四处寂静无声。只见浓雾笼罩,仿佛听见睡意朦胧的树木上有不少露珠儿点点滴滴落下来的声音。黑沉沉的大地沉浸在寂静与幽暗之中,上面的天空开始朦胧地透出亮光,看上去像一块拧过的潮湿的淡蓝画布。公鸡在啼鸣,此起彼伏,互相呼应。残星闭上疲惫欲睡的眼睛,慢慢地退隐消失了。动荡的雾霭,沉重地一会儿卷到这里一会儿卷到那里,在暗沉沉的田野里奔腾而过,仿佛融雪的春潮,或者袅袅升入天空,稀薄蔚蓝,就像香炉里飘出来的烟氤。我来到饭桌旁,看见岳母精心烹饪的蛋炒饭冒着腾腾热气,香味扑鼻,顿时食欲大增。
阿慧陪着我吃完饭,在朦胧的雾霭中,我又踏上了进城的乡间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