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了ROSE几句,她坚持说想见我一面,就现在。我推说已经睡下,不方便出来。ROSE突然问:“你家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我脱口而出说没有。她说:“那明天晚上一起吃饭,你不会再拒绝吧。”我想了一下,答应了。
悄悄回到床上,水道看上去睡得很沉,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我却开始失眠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怕ROSE知道,我和水道同居。对于ROSE,我已无责任,而对于水道,却心怀愧疚。思考后仍觉得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我所能理清的范畴,索性闭上眼睛,终于睡去。
醒来时早餐已经放在桌上,我伸了个懒腰叫水道。没有回答。厅里,卫生间,阳台,厨房,她都不在。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害怕是昨晚水道听到了什么,又或者知道了什么,然后不辞而别。
正在胡思乱想时,门铃突然响起,我跑过去开门,水道正拿着一束紫色睡莲站在门口。我一把将她抱住。她笑着问我:“你没事吧。”我说:“你回来啦,太好了。”她说:“你以为我不回来了?”我不说话。她笑笑说:“傻瓜,我看时间还早,想你一定还在睡,所以就下去买了束花,你看好看吗?”我说:“好看,醒来时没有看到你,我只是害怕。”她说:“那这样,以后我们谁出去,去哪里都告诉对方好吗?”我点头。
看着水道的背影,心中更加不安。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去赴晚上的约会,也不知该如何对她说。犹疑之际,时间过得飞快。水道问我有什么心事时,我矢口否认。最后决定既不去赴约,也不对水道提这件事。于是我趁去洗手间的时候给ROSE发消息,说晚上有事不能去了,抱歉。
事情的发展总是始料未及的。当我以为暂时过去时,门铃却响了,我愣了一下,硬着头皮去开门,ROSE就站在门外。
“你怎么来了?”我迟疑地站着。“不请我进去吗?”她问。ROSE盛装而来,裸色羊绒大衣里,一袭酒红色紧身低胸连衣裙。
这时水道从沙发上很快站起来,微笑着拿了外套说要出门,她没有看我。我说:“水道,我和她没有太多话,你不必出去。”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侧身而去。我追上去问:“水道你要去哪里?我和她没什么的。”她只是笑笑,放心,我就去外面走走。我不安地看着水道进入电梯。这时ROSE在后面问:“有咖啡吗?”我转过身说:“嗯,我找一下。”
对于水道,ROSE始终没有问起,虽然我看出了她的不满和怀疑。但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ROSE诉说了与ALEN相处中的种种不悦,我在听,却心不在焉。两个多小时后,她还是没有走的意思。我有些着急,不停看着手表。ROSE突然扬起头问:“你爱她吗?”我说:“谁,水道吗?我不知道。”她说:“是吗?”然后似笑非笑。我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她说:“今天我不想走了。可以吗?”我说抱歉。ROSE伸出手摸摸我的脸颊说:“傻瓜,你也在犯错,你知道的。”然后起身离开。
我打开门时过道灯自动亮起,这才看见水道就坐在外面的电梯边,昏睡中睁开眼睛迷茫地望着我们,一秒后很快清醒过来,神情淡漠如常。
ROSE说:“我自己打车走。”我没有跟出去送她。
电梯门一关上,我就抱起水道说:“怎么在门口坐着,傻瓜会着凉的。”她说:“没关系,出去后发觉忘了带钱包,我以为你们没有太多话的。”我听出了她话里的讥讽,但并不在意,只觉得内疚。
时间在平淡温馨中持续,很快又一个月过掉了,对于之前的小插曲,后来我们谁也没再提。
周三的时候,水道突然说希望我帮她拍些照片。于是,我取出了很久都没用的单反相机。专业级的相机,曾经是我的挚友。喜欢带着它把沿途的风景都收录下来。
地铁下来,我们又走了一小段路,然后来到田子坊。对于水道,这里曾是她熟悉与心仪的地方,我却是第一次来。比起新天地,这里更风情万种,原汁原味。水道说:“不用摆任何造型,自然就好,像记录一样。”我点头,这也正是我喜欢的感觉。
就这样,她缓缓步行,偶尔懒散地伸个懒腰,也会转过身冲我扮鬼脸,毫不做作,怡然自得。停下时已经差不多是黄昏了,我收起相机。在露天咖啡厅坐上,帮她点了鲜榨橙汁。“水道,别再喝温水了,试试橙汁,大女孩和小女孩都应该多喝橙汁,这样会和阳光下的橙子一样漂亮。”她顺从地微笑着点头,两只手捧着杯子,贪婪地喝着。
我知道,她却未必知道我知道,这家就是她曾经灌下整瓶红酒,呕吐到虚脱的店。
休息了会儿,我问水道累吗,要不要回去。她说还想逛逛,我说好。
我们像初恋情侣一样,亲密地穿行在小店林立的弄堂。水道逛得很仔细,每家店都细细地看。这里的东西都很精致也很贵。我以为她会要我买什么,但每次拿起后又摇头放下了。最后她在一只小小的招财猫镇纸前停下来,上面有醒目的标签写着特价10块,她开心地撒娇说:“买这个给我好吗?”
“好啊。请帮我包起来。”付钱时才知道,10块的是下面的手工纸,猫的价格是120块。水道轻声说:“算了,我们走吧。”我说:“傻瓜,即便暂时没工作我仍旧有积蓄,就这个吧。”
小小的猫包上了漂亮的浅绿色皱纸,又被装在印满英式小花的纸袋里,袋口有浅粉色贴纸封口。斜阳照在水道苍白的脸上,意外地升起了两片小小的红晕。她很开心,流露出小孩一样的欢愉。这一刻,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命运的转机终于在我离职将近三个月后到来。通过初试,笔试再两次的面试,终于得到了这份至关重要的OFFER,走出高楼后,我用力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天空,世界真的是太美好了。
世界五百强公司的中国区市场部总监,薪水比从前足足翻了一倍,然后又有了更一流的配车。我决定给水道一个惊喜,便用所剩不多的积蓄买了一条简单款的钻石项链和一大束香槟玫瑰,开门进去见她正低着头擦桌子,便冲过去从背后一把把她抱住,用力亲吻她的头发,然后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太好了,祝贺你。”她一下子喜笑颜开,只是很短的时间便淡了下来,我还处在亢奋中,她把我的手臂慢慢分开问:“晚上想吃什么?”我说:“今天我们出去吃。”
在私家官邸的花园里,音乐柔情似水,第一次和水道一起享用久违的大餐。柔和的光线照在水道深黑色的眸子里,我看到了里面有我,但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期间我说了很多话,很多事,水道说的不多,却一直在笑吟吟地听。上完甜点后,我把丝绒盒子递给她,示意她打开。此时水道的眼中有了吃惊甚至是期盼,打开后却只淡淡说了声喜欢,甚至没有买那只招财猫时候的兴奋。我有些失望,却没有言明。不觉间夜深了,我们挽着手离开。
离开前水道在大厅墙上的一张老照片前驻足,这是民国时期,官邸主人和她夫人的结婚照,早在当时已有了对西式婚礼的推崇,女主人穿着白色婚纱,手挽着略带严谨的丈夫,一脸幸福。我终于知道了水道所希望的。
出租车里,她很快闭上眼睛,我以为她困了,却在无意间看到了她睫毛上的泪珠。心中一酸,想把她抱住,但最终还是犹豫了。
新的生活很快开启了。穿上水道精心熨烫的西装,我精力充沛,精神饱满地踏上了新的征程。在她踮起脚为我系领带时,我重重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A NEW BEGINNING,PERFECT.”我说。
工作是忙碌的,应酬不断。开始很少有时间回家吃饭,但是即便再晚回来,水道也醒着等我。我很心疼,让她自己先休息。她每次都答应,却从不照做。走廊的灯总是开着的,在开门的瞬间看到暖色的灯光,然后是水道轻声地唤我,这些才是我一天中最大的幸福。
但是人总会在得到后沾沾自喜,忘了最初的煎熬,在眼前,只看见整片的花好月圆。所以可以虚荣,虚假,虚伪,并且心安理得。就在这样的时刻,我已然带上了嘴角上扬的面具,严丝合缝。
那天参加完老同学的婚礼,我叫了代驾。脱下西装后依靠在后座上,对现在的生活有了清晰的质疑。同学的妻子端庄得体,英国留学回来后在外企任职,担任分区的人事总监。举手投足之间,尽是知性女子成熟自信的魅力。而我的水道……我并不愿意再想下去,只是不悦的感觉一旦生成便挥之不去。
同时此刻也记起了自己的疏漏,我居然忘了处理掉请柬,而那件放请柬的衣服,早上曾对水道说送去干洗。百密一疏,我感觉到了越发的懊恼与不悦。对于水道,我并没有说实话。因为从没想过带她一起出席,也不知该如何向老同学介绍。
回到家打开门,房间却是暗的,我以为水道出去了,打开灯却看到她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不过这一次,没有音乐,也没电视。我有了不祥的预感,她一定发现了那张请柬。尽管衣服还是好好挂在衣架上。
很快水道又像往常一样叫我。我说,我刚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橙汁,要不要先喝点。她摇头没有说话。过了会儿她突然说,今天买了一部片子,白天的时候已经看过一遍,觉得很好看,问我要不要一起再看。我说好。THE LONGEST NIGHT IN SHANGHAI,译文是夜上海。我搂着她的肩膀,陪她看完了整部电影,时间漫长,她蜷缩在沙发上,把毛衣袖子拉得非常长,安静地看着,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屏幕。好几次,我都感觉她的眼神有哀伤,却和情节无关。
结束后,她意犹未尽,问我:“好看吗?”我说:“还可以,很多场景似曾相识。”她说:“网络中的口碑一般,有说做作的,但是一本书是为能读懂的人而摊开的。”我点头。她又说:“不过没关系,有些存在总是孤单的,就像有些人始终是孤独的。”
周末在我聚精会神看体育比赛时,她突然提出希望出去工作。“工作,你可以做什么?回夜总会跳艳舞吗?”我脱口而出,立马后悔不已。“我的意思是工作是好事,如果你找到自己喜欢做的,我当然支持你。”我慌忙改口。
“我去给杂志做模特,是一些潮牌衣服的时装大片。”她说。看到她的脸色微微有变,但很快恢复。我松了口气。“哦,挺好的。”她说:“家务不用担心,我还是会照做的。”我说:“没关系,原本阿姨就会做嘛。”她说:“是啊,你总是对的。对了,我去收衣服。”
当她走向阳台时,我感觉到她心中显而易见的不快。在我重新工作后,我们之间便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只是谁也没说破。
一周后的一天,我从外面直接回家,所以比以往都要早。
雨一直在下,滴滴答答。到了才发觉没带钥匙,看手表,水道应该很快会回来,于是我在楼下等。天黑下来后,她还是没有出现,其间我责怪自己无数次,居然从没想过问她要手机号码,甚至从没见过她用手机。
晚餐时间,我去了公寓门口的快餐店,随意吃了些,想如果水道回来还没吃过的话,再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