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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菊华氲酒香(6)

无奈,谢灵运与会稽太守孟颉不和,乃至发生冲突。谢灵运性情中人,说话常直抒胸臆,不会看人脸色。孟颉事佛精恳,而为灵运所轻。尝谓颉日:“得道应需慧业,丈人升天当在灵运前,成佛必在灵运后。”颉深恨此言。“会稽东郭有回踵湖,灵运求决以为田,太祖令州郡履行,此湖去郭近,水物所出百姓惜之,颉坚守不与。……灵运谓颉非存利民,正虑决湖多害生命,言论毁伤之,与颉遂构仇隙。”于是,孟颉上疏文帝,谓灵运有“异志”,一面如临大敌,发兵自防。灵运获知,急驰京都,上表文帝自辩。文帝知其被诬,不加罪,灵运暂住京中,元嘉八年冬,谢灵运被派往临川任内史。

《释常谈》辑录谢灵运条目:“魏晋以来,天下的文学之才共有一石,其中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其他的人共分一斗。”其实,他褒奖曹植,实在是在抬自己,由此可见谢灵运疏狂的一面。

谢灵运却有八斗之才,否者也不能开创了山水诗派了,直接影响着后世诗人,诸如诗仙李白,田园诗人王维等等。现在,网上流行晒东西,在此,我来晒一晒谢灵运的山水诗,火车不是推的,是不是让鲁奖的“不蒸馒头争口气”汗颜呢。

《游赤石进帆海》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水宿淹晨暮。阴霞屡兴没。

周览倦瀛壖。况乃陵穷发。

川后时安流。天吴静不发。

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

溟涨无端倪。虚舟有超越。

仲连轻齐组。子牟眷魏阙。

矜名道不足。适己物可忽。

请附任公言。终然谢天伐。

《登永嘉绿嶂山》

裹粮杖轻策。怀迟上幽室。

行源径转远。距陆情未毕。

澹潋结寒姿。团栾润霜质。

涧委水屡迷。林迥岩逾密。

眷西谓初月。顾东疑落日。

践夕奄昏曙。蔽翳皆周悉。

蛊上贵不事。履二美贞吉。

幽人常坦步。高尚邈难匹。

颐阿竟何端。寂寂寄抱一。

恬如既已交。缮性自此出。

《游岭门山》

西京谁修政。龚汲称良吏。

君子岂定所。清尘虑不嗣。

早莅建德乡。民怀虞芮意。

海岸常寥寥。空馆盈清思。

协以上冬月。晨游肆所喜。

千圻邈不同。万岭状皆异。

威摧三山峭。瀄汨两江驶。

渔舟岂安流。樵拾谢西芘。

人生谁云乐?贵不屈所志。

元嘉十年,谢灵运被宋文帝刘义隆以“叛逆”罪名所杀,卒于广州,年仅48岁。谢灵运一生醉心山水,却脱不了文人入世的功名之心。他若一心不闻窗外之事,一头扎进山水中,或能享其天年,留给后世更多的诗篇。可惜人生不能假设。

菊华氲酒香

“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著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

陶渊明自号五柳先生,这是他的自传。常言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按理说,自知之明是寻常事,因何还要加个“贵”字呢?足见世人就缺失这个,于今尤甚,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喜欢跟风,所以社会上流行的东西很流行。陶渊明所以成为了陶渊明,是他自知想要什么。陶渊明乃真名士,散淡二字,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诸葛孔明曾自称是散淡之人,岂不知那是陶渊明的袍子,诸葛亮穿着不合身,明显虚大。

人到无求品自高。陶渊明的人生态度,不经意间,成就了他文学地位,他归隐田园,返璞归真,种豆南山,采菊东篱,对饮晨昏,赋诗著文,所写的都是眼前的田园风光,心底向往的乌托邦式的“桃花源”生活。似乎是水到渠成,他就开创了田园诗一派,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陶渊明是名门之后,家道中落,年少失孤,儿时,陶渊明长期在外祖父家生活,其外祖父孟嘉“行不苟合,言无夸矜。未尝有喜愠之容。好酣酒,逾多不乱。至于任怀得意,融然远寄,傍若无人”(《晋故征西大将军长史孟府君传》)。陶渊明深受外祖父的影响。

生性散淡的陶渊明自知不适合在官场混,为了生活,他曾违心地做了彭泽县的县令,只当了八十来天,就辞官挂印。这也是成语“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由来。

郡太守派出一名督邮,到彭泽县来督察。这位督邮人品低劣,口碑极差,仰仗手里那点实权,到处吃拿卡要,否者,就捏造点无须有的错误,给你小鞋穿。陶渊明早有耳闻,心恶之,没想到刚上任不久就碰到了他,这家伙一到彭泽,就差县吏让陶渊明去见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陶渊明心里不悦,还得去见,不料县吏拦住陶渊明说:“大人,参见督邮要穿官服,并且束上大带,不能失了官体,否者,督邮会为此乘机大做文章,对大人不利,”陶渊明闻言,倔脾气就上来了。愤言道:“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言罢,取出官印,写了一封辞职信,老子不干了,奈我何!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写的就是此次罢官归隐时的心情。此文不长,不妨引录于后。文曰:“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田园将芜胡不归?田园的生活,才是陶潜想要的,栽几亩水稻,种几亩高粱,插几亩菊花……稻米充饥,高粱酿酒,菊花可观赏,亦可以制作成菊花茶,这样的生活,多滋润。陶渊明好酒,有关他酒的轶事有不少。

为了有足够的酒喝,曾与妻子讨价还价,让她少栽点水稻,多种些能酿酒的高粱,让妻子哭笑不得。

陶渊明有一好友颜延之。一天,颜延之从远方来看望他,见陶渊明的家境困难,临走时,留下了一些银子资助他,陶渊明送走了好友,转身便把银子送到了酒馆里。

陶渊明归隐南山,农闲时,便与一帮好友到南山崖下饮酒赋诗。崖下有一条名为醒泉的小溪,溪中卧有一块巨大的黑褐色岩石,石面平滑,可容一人躺卧。每饮必醉,醉倒后便躺在那块石上,“我醉欲眠,卿且去!”,天长日久,此石竟凹成了人形。

农家的生活,靠天吃饭,年成也不是都好。现实的日子,远没有他诗中那般美好,果若那般美好了,也许就没有这些优美的诗行了,亦未可知。年景不好的时候,有时,也没酒可饮。一年重阳节,家中无酒,陶渊明坐在篱笆旁边静静地发呆,幻想着谁送坛好酒来,人生快事也。正胡思乱想,忽见一位白衣人骑马而来,以为是幻觉,揉眼之际,人已到了眼前,原来是江州刺史王弘送美酒来了。真可谓心想事成,二人开怀畅饮。

田园的生活虽清苦,却不受人辖治,身心放松。陶渊明渴望着“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乡村生活。在归隐的日子里,他写下了《归园田居》,《饮酒》《挑花源记》等大量诗文。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归园田居》之一)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归园田居》之三)

这是陶渊明喜欢的生活。土地从不欺人,你用心耕耘,播种,就一定会有收获。农闲,饮酒赋诗,优哉游哉。“余闲居寡欢,兼比夜已长,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焉复醉。既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纸墨遂多,辞无诠次。聊命故人书之,以为欢笑尔。”这是他《饮酒》诗的前言,《饮酒》诗计二十首。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饮酒》之五)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

一觞虽独进,杯尽壶自倾。日入群动息,归鸟趋林鸣。

啸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

(《饮酒》之七)

陶渊明活的真实,活的明白,不为外面的花花世界所诱惑,坚守着内心那一片蓝天。他是真心懂得神马都是浮云的含义,而不是像今天的人们,只是挂在嘴边,跟着风说着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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