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惊变
那个黄昏,夕阳笼罩大地,呈现出一种悲壮的美丽。我站在一棵死去的蓝莓树下独自感叹。这棵蓝莓树曾经枝繁叶茂,每年的六月,都奉献出芬芳的果子,让我口齿留香。但是我害死了它!今年春天,我在蓝莓树下种了一棵苦瓜苗。我懒,不想给苦瓜搭架子,只想就地取材,让蓝莓树给苦瓜当当梯子。
整个夏天,我都看见蓝莓和苦瓜和平相处,蓝莓树上挂满了玲珑的苦瓜,在微风中得意地摇晃,让我开心,觉得只要有创新,这个世界就会惊喜。可是在这个中秋的黄昏,我发现蓝莓死了,它枯萎的枝干被繁茂的苦瓜叶掩盖,它临终前的挣扎和冤全,我是不知道了。
手机突然响了,是老朋友安的电话,谈及下周去某个艺术家的工作室参观,她随口问了我一句,希拉(Sheila)你还记得吗?就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实习生,她现在已经是保险集团公司的金融总监(Finance Director)了。
八九年前,我在一家保险集团做财税分析,安跟我是同事。我们有个共同的上司:女老板格瑞斯。那年夏天来了个实习生,一脸的稚气,怯生生的样子,还是我亲口告诉她,卫生间在哪儿,咖啡厅在哪儿。初来咋到,业务上遇到不懂的问题,她也曾向我和安请教。谁也没有想到许多年后,她摇身一变,变成了集团公司的风云人物。
我至今还记忆犹新,希拉刚来我们部门的时候,因为实习,享受不了员工的停车位。格瑞斯特地跑了一趟运营部(Operation Department),据理力争,给她争取到了停车牌子。格瑞斯和希拉似乎有缘,两个人经常在公司的休息室亲密交谈,在工作上也对她委以重任,两个月后,就把重要报表交给她完成。那时我和安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但在格瑞斯的眼睛里轻若浮木,连实习生也不如。
我和安都是天性敏锐的人。那些年公司经营不善,效益滑坡,兼并和重组是迟早的事。格瑞斯的压力很大,常对我们的工作吹毛求疵,但见了希拉,依然是一脸的慈祥。职场的郁闷让我下定了决心:与其被格瑞斯借故炒掉,还不如自己潇洒离去。我离开公司不到三个月,安也离开了。安曾经对我说过,她(格瑞斯)既然那么信任希拉,就让她们两个人抱成一棵树一辈子扭在一起。
两个人到底没有抱成一棵树。当希拉大学毕业后,正式进入公司,职场之路有贵人扶持,很快就提薪升职,跟格瑞斯平起平坐,又过了几年,居然跳上了金融总监的座椅。也就是说,希拉成了格瑞斯的顶头上司,格瑞斯必须听命于希拉。
当集团公司面临第二次重组,大权在握的希拉,大刀阔斧,冷面无情地让一帮元老下岗,下岗的名单里就有格瑞斯。那年格瑞斯刚满60,还期待着多干几年,拿满公司的退休金就回家,可是半路上一番折腾,退休金足足缩了大半的水,往后的面包还得自己去找。她后悔吗?后悔当初重用希拉,希拉的野心勃勃,是我和安所欠缺的,平庸的雇员办事效率低,让上司看着不爽,但不玩利剑,绝对不会觊觎上司的宝座。
我是在惊愕中听完了这个故事。我不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因为希拉的新婚丈夫,正好是安的表弟。她们居然成了亲戚!世间就有这么巧的事!我的眼睛一直落在被苦瓜缠死的蓝莓树上。苦瓜在最初的成长过程中,蓝莓无私无怨,扶持它到有阳光的地方,等到苦瓜根深叶茂,果实累累,却是蓝莓凄凉而去的晚景。大自然也好,人类社会也好,总有太多相似的一幕。
报税季节秋色浓
不觉间抬起头来,树林七彩斑斓,似乎被调色板上的颜色,纵情泼溅过,温柔渲染过,从绯红到灿黄,从云紫到霞橙,那动人的色彩,不仅点亮了人的眼睛,整个心魂也跟着明媚起来。周末的阳光闪耀在窗外,我在电话里呼朋唤友:”我们上山吧,先看红叶,再采苹果,一定会很快乐。”
“快乐是你们的,我不行,马上就是税务农忙了。”
说这话的朋友,曾是我商学院的同学,考过了CPA(注册会计师),如今与人合伙开了家会计事务所(CPA Firm)。每年的年底到第二年的四月,是美国税务的”农忙“季节,现在是秋天,虽然还没进入”农忙“,但是千头万绪的准备工作开始上马了:新的税法规则要学习,新的报税软件要调试,聘用的兼职报税师要登报;更换的办公设备不满意,还得打电话……
我也像她那样忙过。几年前,我在一家公司上全职,但也会在税务的”农忙“季节,帮人打短工。要说我打工的那家税务公司,跟我朋友开的CPA Firm,还是有所不同,虽然都是帮人报税,CPA Firm的服务对象多是中产或中产以上的客户,干净典雅的办公室,来来往往的人,衣冠楚楚,温文尔雅,无论是白人还是黑人。
我经历过的那家税务公司,专为美国低收入阶层服务。在美国许多城市里,贫苦大众的房子都是政府出资修建,被称为“House Projects”,供低收入或无收入的人免费居住,这样的免费房十几栋连成一片,自成社区,多建在离城中心不远的地方。公司的办公楼就设在附近,其服务的宗旨和对象非常明显。
有人要问了,穷人能有多少收入?能拿出几毛钱来上税?淘神耗力伺侯了一番,你还能喝得上浓粥?这里首先得感谢山姆大叔的决策,凡是一个家庭的收入没达到国家的最低标准(每年都在调),不仅不用上税,国家还用美元倒贴。家里人口越多,倒贴的美元越多。在联邦税法里,有个专用名词叫“Negative income tax(负所得税)”,就是说的这个事。
回看往事,纵横交错的人和事,漫延无边的雾霭后面,一个黑人母亲朝我慢慢走来。她是当年公司的一个客户,一个单身母亲,拖来了四五个孩子,闹嚷嚷一片,有的拉着她的衣袖,有的在地上爬,她烦不胜烦,喝住了一个,另一个又大哭起来。当我告诉她,网上的数据显示,扣除报税的手续费,她可以拿到六千美元的补贴,她愣住了,眼睛里全是喜悦的光,光芒照亮了她的每一根发丝,她一声尖叫,突然给了我一个有力的拥抱,我似乎也被幸福拥抱了。
慢!她不能拿走六千美元。老板悠悠然告诉她,联邦政府的钱,比蜗牛还慢,恐怕要等三个月。她跳了起来:那不行,你没看见我一堆孩子,哪一个不需要钱?老板说,我们的宗旨就是为你们服务,你们的快乐就是我们的幸福。我们有一个贷款计划,可以立刻付你现金,但是只有四千五,没有六千,你要不要?我在一旁听得心凉,这老板赚钱也太黑了吧,一口咬下去,满嘴带血的肥肉,眼睛都不眨。要是换上我是黑女人,三个月就三个月,我宁可等政府的全额补贴,也不要坏人啃我的馅饼。但是她等不及了,她的声音全是乞求:“把钱给我吧,不管多少。”
她带着孩子,带着一身的幸福走远了。她前脚刚一走,老板娘就冲了出来,手拿空气清新剂,对着空气和办公桌一阵狂喷,口里还嚷着:懒东西,脏东西,污染了我的空气。老板也在一旁感叹:这帮懒人,靠纳税人养活的寄生虫,是国家最沉重的负担!我没有应和老板二人,他们的言行落在我的眼里心里,起了另一番涟漪:你们有什么资格侮辱人家,人家是懒东西和寄生虫,没有懒东西和寄生虫,你们靠什么积累财产?靠什么快速爆富?你们的名车和豪宅,你们孩子所上的私立学校,为什么没有感恩的心,感恩别人给你的机会,为什么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我那个开CPA Firm的朋友说过,在美国,只要有份工作,就有份尊严,似乎就可以骄傲地说:我很勤奋,我的收入帮国家养活了好吃懒做的人。我对她说,如果这世上没有好吃懒做的人,如果人人都勤奋努力,我们该面对怎样的竞争,拼死拼活的竞争!记得几年前,美国的大银行:Bank of America(美洲银行),因为业绩不好,开始大幅裁员,银行中被裁的金融师,一个个捋胳膊,挽袖子,擦拳摩掌,对准财务方向,准备向CPA大考发动进攻。那时候我和朋友都在准备CPA,得知这个消息,朋友叫了起来:不要,不要,我们不要竞争者!是的,我们宁可他们去吃救济,也不要加入竞争的队伍。
思来想去,我和朋友发出一样的感叹:珍惜目前拥有的工作,无论什么工作,感恩每一次缴税,因为在缴税的过程中,我们换得了尊严。低头不语间,突然又想起这些日子的“占领华尔街”,闹得沸沸扬扬,惊天动地。我理解他们,那些愤怒呐喊的人们,不就是想要一份工作,一份尊严,他们不要社会福利,不要食物券,更不想住在免费的房楼,面对鄙视尖刻的目光。那是他们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于是我们的社会才多姿多彩。我们在拥有选择的权利时,也应该尊重他人的选择,这样的社会才更安定和谐。
阳光下秋色正浓。缤纷绚烂的秋叶,编织了万紫千红的美丽,扑天盖地朝我袭面而来,我思绪万千,同风中的秋叶一起飞舞:还是大自然最公平,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裕,无论你是勤奋,还是懒惰,它的美丽没有私心,慷慨给了每一个人。
生死瞬间
我有个美国朋友是个护士,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故事有冲心击肺的雷霆万钧,真人真事,发生的地方离我所在的城市只有3小时的车程。
一个叫克拉的护士杀人了!是蓄意谋杀,她以注射麻药的方式把病人送离了人世。说来很怪,凡是接触过克拉的人,都赞她是个好人、善人、开心的人,可她确实杀了人,对警方的指控,她点头全认了。
克拉从护士学校毕业后,最初留在大医院,后来去了一家美容诊所当麻醉护士,因为工资福利让她满意开心。那本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三,与克拉的往常没有什么异样,她满脸笑容同医生走进手术室,她要给病人实施麻醉,那个女病人要做隆胸手术。只是女病人的脸太熟了,以至于克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她这一看不打紧,看得心脏都寒成了北极的冰。
那个女人是谁?她太清楚了,就是她18年前的情敌。那时候,她们都在同一个中学,是最好的朋友,但就是这最好的朋友抢走了她的男友。15岁的克拉心碎神伤,打开煤气,准备告别这个世界,但她命不该绝,被家人救了回来。父母为了她的情绪,双双放弃稳定的工作,带着一家老小搬离了那个城市,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见不了那个黑心的女人,可怎么以这样的形式又见了面。刹那之间,魔鬼控制了她的心。窗外玫瑰正艳,她一丝不乱,向18年前的情敌注射了过量的麻醉剂。职场成了报复的场所。
我想起中国有句老话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这18年也太长了点吧?18个春秋岁月,什么样的恩怨情愁不能烟消云散?克拉若不是对初恋男友爱之深,也不会对中学情敌恨之切,恨得一针下去就要了她的命!
朋友对我说,每个人的心灵都住了魔鬼和天使,天使在心,对人对己都是一种莫大的快乐。
我点头道:“是啊,魔鬼一来,哪怕一瞬间,也是要人要己的命。本来克拉的心一直装满了天使,可是为什么偏偏遭遇了昔日的情敌,一个不小心,魔鬼就凶煞恶煞扑了过来。”
事过之后,克拉大概也后悔了,因为情敌的丈夫并不是克拉的初恋情人。想想也有道理,高中就谈恋爱的,结好果子的能有几对?朋友认为,那个间接害死两个女人的男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天涯海角的哪一方,说不定根本不知道这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他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朋友觉得这件事一传播开去,大家对护士都有了恐惧心理。你想想,杀人不见血,比动刀动枪利索多了,也干净多了。
身为护士,本应治病救人,却拿起工具杀人,发泄私仇,职业上,道德上绝对辩不过去,再好的律师也辩不过去。就算过去受了伤害,但也不是杀人的理由。
克拉的案件倒是一剂猛药,让很多男人幡然悔悟:别再逢场作戏,玩弄女人的感情,受伤的女人发起疯来是要杀人的。就算你侥幸躲过了血光之灾,你这一生也不会活得安宁自在。
克拉所在的那个州还在执行死刑,克拉搞不好会被扔进死牢。正如她给了人家一针,自己同样也会挨上一针——死刑犯将被注射行刑。这报应也来得太快了!
生与死,往往就在那么一瞬间。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人,往往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自己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办公室的装饰品与职场悲剧
许多年前,我在一家包装公司工作过。公司位于我家50英里外的一个小城,公司的房子外面有棵核桃树,高大繁茂,我去的时候是深秋,风一吹,核桃直往下落,落了一地,闲暇时候我会捡几个回家。
那是一个临时大项目,急需会Java和Photoshop的人。我是由朋友介绍进去的,工资不高,合同期是5个月,工程结束就走人,这个倒也干净利落。我在那里没有独立工作间,跟公司的正式雇员共用一间大办公室。大办公室的格子间,密密挤挤像鸽子笼一样。日子一久,我跟隔壁格子间的苏瑞混熟了,话自然也就多了。
根据我以往的职场经验,美国人喜欢装饰他们的办公室,盆栽的花花草草,家庭成员的各种相片,五花八门的工艺品,琳琅满目地放在办公桌上或者挂在墙上,但是在这个公司,员工的办公桌上只有电脑和文件,很少看见温馨洋溢的装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