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又冷笑一声:“想服侍侯爷,至少要在浣衣局熬个三年,再去内务府熬个五年,若是有幸被公公看中,倒是有机会去了侯爷身侧。”
苏九默默得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敢情见宁珏一眼,要花上八年?
好家伙!若要她在这深宫之中呆上八年,还不如直接让她直接将和莫如是的赌约认个输,也好过白白蹉跎这么久。
念及此,苏九干脆道:“哦,这样啊。既然如此,嬷嬷可放我出宫否……”
怎料这嬷嬷冷冷打断她的话:“姑娘莫不是想出宫了?哼。既入了皇宫门,姑娘便死了出宫这念头。皇宫岂是尔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下一秒,嬷嬷已直接拍了拍手,于是宫殿外两侧突得就冒出了几个太监来,嬷嬷一扬手:“将这新来的宫女带到浣衣局!”
浣衣局,顾名思义,便是替宫内主子们清洗衣裳的地方。
苏九蹲在角落,一边清洗着手中的一件里衣,一边抬头对着周遭同样在奋力清洗衣裳的众宫女偷偷打量。
只见所有人皆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手中动作不停重复,仿佛这是件不需要力气的活。
可苏九明明已经腰酸背痛腿抽筋!
早知如此,她决计不会让华云之去和那个常大人说这茬的,该死!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苏九终于随着别的侍女一齐结束了辛苦劳累的一天。
浣衣局的侍女们,宿舍也在浣衣局旁。苏九被分派到了一间四人屋内,另外三个婢女皆是瞧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瞧上去分外稚嫩。
其中还有一个侍女,虽穿着淡粉色的宫女服侍,可苏九总觉得这人的气质甚好,虽说长相平凡无奇,可那双眼睛却是明亮皎洁,透着泠泠波光,分外漂亮。
大抵是大家都累及,谁都没有说话。洗漱之后,苏九想了想,仍是走到了这个眼睛分外漂亮的侍女身旁,对她笑着招招手:“嘿,你好。”
怎料这侍女却是冷冷瞥她一眼,眸中快速一闪而过的……竟是杀气。
苏九心中一凛,面上则干笑着后退,走回自己床上,盖上被子闭上了眼。
可苏九虽困,却不打算睡着。
今日她去内务府送叠好的干净衣裳时,沿途听到了好些宫廷秘辛,大抵是说摄政候这几日正在忙着筹备登基大典,因需忙之事甚多,所以这几日时常在御书房熬夜至子时。
——所以,她要赌一把。
待到夜深,她便偷偷溜出去,若是能恰好遇到宁珏,也算是自己走了狗屎运。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房内三人呼吸皆是绵长起伏,显然是已进入了梦乡。苏九正待起身,偷溜出房,怎料,就在此时,自己还未来得及动手呢,不远处的床板已率先发出了一道轻微的声音。
苏九慢慢将眼睛眯开一条缝,于是只见那个双目漂亮的宫女,竟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手中还握着一把匕首,对着半开的窗户便身姿灵巧得飞越了出去!
苏九一惊,亦是瞬间起身,蹑手蹑脚得下了床,出了房门,打算去外头看看情况。
可苏九还未走远,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分外嘹亮的声音:“有刺客!保护侯爷——”
这道声音仿若一道惊雷,瞬间划破了皇宫寂静的夜。苏九赶忙蹲下身,躲在身旁的树丛下,耳边不断响起杂乱无序的脚步声,似是从四面八方处赶来。
一直等到耳边的脚步声重新散去,苏九才敢重新从树下钻出。
四下张望,除了高大伟岸的宫殿群,身旁竟是空无一人!苏九赶忙沿着一个方向大步跑去,大抵是宫内侍卫都去抓刺客了,所以这一路跑来竟是无比顺利。
也不知跑了多久,周围的宫殿越来越豪华,前方也隐约开始出现了人声。苏九赶忙再次顺势躲在身侧的一个隐秘的角落,等着前方的人走过。
“好端端得怎会出现刺客,吩咐下去,让侍卫加强巡逻,整夜值查。”这是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是!”回答者铿锵有力,充满阳刚之气,想来应是侍卫长之类的人。
一直等到那两道脚步声消失在耳际,苏九这才小心翼翼得重新探出头,确定前方依旧空无一人,苏九这才继续朝前继续奔跑。
可沿路拐了个角后,远处竟有一组侍卫与苏九迎面而来!苏九吓了一跳,左右一瞧,干脆闪身到了身侧最近的这座宫殿,推门而入,又迅速反手将门合上,这才靠着门,粗粗得喘着气。
谁知,“你是何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苏九惊了惊,她抬眼望去,才发现这座宫殿虽小,却是灯火通明!宫殿正中的书桌极长极宽,上面摆满了各种明黄文册,像极了奏折。
而此时坐在书桌后之人,一双瑞凤眸子微眯,唇角似笑非笑,一身贵紫长衫衬得他气质逼人,绝代如画。
苏九定定望着他,一时之间,脑海之中竟出了神。
宁珏亦微侧脑袋,青葱长指轻支下颚,怎么看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片刻后,见苏九依旧愣怔,宁珏唇角溢出一个轻笑,啧道:“你闯入我的寝宫,就是为了同我发呆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九瞬间回神,嘴中却不由自主得结巴道:“我、我、我是来,来找人的……
”
“找人?”宁珏一挑眉,“找什么人?”
“找……”苏九瞧着宁珏的脸,不知怎的,总觉得此人实在是分外欠揍,于是嘴中说出的话也瞬间拐了个弯,愤愤道,“找一个白眼狼!”
“此处没有狼。”宁珏轻笑一声,漂亮的眉眼宛若蒙上一道朦胧光,“猫倒是有一只。”
苏九心头一跳,定定得望着宁珏,——难道他看出是自己了?
不然他为何不让侍卫来抓我,反而还和自己说这些……苏九脸上有些犹疑,嘴中则道:“我不要猫,我最讨厌猫了!”
宁珏嘴上的笑意渐渐泛滥,竟扩散到了眼中去。烛火明亮,愈衬他俊俏无双。他笑道:“也许,是你和猫之间,有什么误会。”
苏九险些被宁珏脸上的笑意闪瞎了眼。——她有多久没见过他这般笑了?
她已经记不得了。
这样灿烂的、明媚的、毫无算计的笑意,没想到她再见到时,竟是顶着付清雪的脸。
苏九微微低下头去,心中弥漫的不知是苦涩还是伤感。
宁珏又道:“你过来,帮我磨墨。”
苏九乖乖得走上前,可走了两步,又停下,佯怒道:“我作何要听你的!哼,我、我要回去了!”
宁珏挑眉:“回哪去?”
“你!管!我!”一字一顿说完,苏九转身,开门走人。
只是诡异的是,相比起来时,苏九回去的路上更是风平浪静,竟是连一道人影都未曾见到。
在重新走回睡觉宿舍后,苏九不由得顿住脚步,回头看了身后一眼:今晚,自己是真的见到宁珏了?还是说,是自己脑子不清醒,做了个梦游而已……
第二日,分外困顿的苏九跟着房内侍女们一齐起床,洗漱,早膳,而后继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只是这一日,所有人都在讨论一件事:昨夜侯爷遇到刺客了。
听说那刺客乃是瑞王之女,意郡主。
千岁家的王爷家眷皆被宁珏打入了地牢,只有千岁意因跟着江湖高人拜师学艺,因此漏过一网。只是没想到,她竟还敢送上门来,去刺杀宁珏。
苏九一边听着,一边回想起那个眼睛分外漂亮的侍女,心中不由重重一声叹息。
可就在苏九正一边为那千岁意感到惋惜,一边手中不断揉搓着一件衣裳时,浣衣局外突得便传来几道急急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老公公踱步而入,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
众人赶忙对着那公公跪下,苏九赶忙跟着跪下,心中却在嘀咕究竟又有谁摊上什么事了不成。
“奉侯爷口谕,命浣衣局侍女朝花随身跟侍,即时入殿,不得有误。”公公翘着个兰花指,声音尖细又阴柔。
只是朝花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苏九伸手揉了揉耳朵,总觉得哪里听过。
回想着、回想着,苏九突得脑袋开了窍,——朝花这名字,不是自己入宫时随口向常大人和那老嬷嬷瞎掰时的随口取的嘛!
苏九赶忙慌慌张张得站起身来,惶恐道:“奴婢接旨……”
老公公不由对她多看了几眼,——今日早晨侯爷突然便下了这么道口谕,他也实在是对这小宫女有些好奇,如今看到此女,倒也果真有几分姿色……
侯爷他终于要开窍了吗!老公公不由感动起来,只要他不再对之前那个已经消失的夫人继续纠结,莫说一个侍女,就算是一个太监!他也绝不阻拦!
苏九跟在百感交集的公公身后,一路去了御书房,并由此开始了她作为侯爷身前御用侍女的第一天。
宁珏着藏青衣裳,坐在书桌后批阅奏折,苏九就乖乖得在他身边,为她研磨墨汁。
他也不同她多说话,偶尔同她说话,也只是让她端茶送水而已。
跟在他身侧的苏九分外纠结,纠结于自己该如何提醒他,让他知道自己就是被整了容的苏九。
想了想,她终是道:“那个……你知道安利吗……呸!不是,那个,我想说的是,侯爷,你……知不知道,斐国有条天池,能治百病?”
宁珏淡淡瞥了他一眼,唇边又是似笑非笑的模样:“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苏九怒,可惜敢怒不敢言!她低下头去愤愤道:“哦,没什么!你开心就好!”
宁珏望着她的头顶,唇边泛起一丝轻笑。
不得不说皇宫之中的日子过得尤其快,特别是像苏九这种混日子的,更是快上加快。
几日相处下来,苏九觉得宁珏对自己分外微妙。他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端过架子,也从未用命令的语气同她说过话,更诡异的是,就连吃饭,都允许和他共用一桌,若是苏九不从,他分分钟拉下脸,让苏九分外内疚。
可就是这样一个折磨人的霸道侯爷,却对苏九明里暗里的各种提示,都装作听不懂,好似在逗她玩。
转眼之间,时日竟过了六七日。眼看距离当初莫如是约定好的一个月之限只有最后四天,苏九急得脸上都冒出了几个痘疙瘩,一瞧便知是体内虚火太旺所致。
又是一日上午,苏九一边漫不经心磨着石墨,一边欲言又止望着宁珏,嘴中连连轻叹。
宁珏不慌不忙瞥她一眼:“叹气做什么?”
苏九放下石墨,看着宁珏严肃道:“侯爷,你能听我一言吗?”
宁珏也放下笔,双眼盯着她:“说。”
苏九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才深呼吸,对着宁珏道:“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像你的一位故人?”
宁珏若有所思:“你是在说你长着一张大众脸吗?”
“……”苏九抹了把脸,“侯爷,咱能换个角度思考问题麽?”
宁珏想了想,再道:“我懂了。你是在说你长得很念旧。”
苏九暴走!许久,才勉强控制自己情绪。她再次深呼吸一口,继续道:“算了,我换句话。”
“你说。”宁珏又伸手支起了脑袋,懒洋洋得看着她,就像在打量一只……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