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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李丽的家在一片高档商品楼里。三室两厅,装修典雅,毫无奢华之气。若大的客厅只有木制的沙发、茶几和一台古老的钢琴。几页乐谱散落在琴盖上,颇有些寥落感。“你玩儿琴?”我坐在钢琴前,比划了半天却无从下手。

“这是我父亲的,他是音乐老师,总想把我培养成音乐家。”李丽将大衣放到里屋。“可他就不想想自己搞了一辈子音乐,还是个中学老师。”

“那你肯定也会。”我知道自己趴在琴键边太不伦不类了,站起来坐到沙发上。

“糊弄你没问题。”李丽拿出烟,扔给我一支。

对这点咱毫无异议,此时我的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花瓶上,几株干枯的玫瑰落满灰尘,看样子主人一直舍不得动。“这是哪年月的东西?”

“忘了。”李丽小心地把花瓶挪到一边。她现在的脸色越来越红,象是酒劲上来了。

“十二月初就得发货,到时候你要把东西准备好。”我提醒她。

“上班再谈工作,天天说还不够?”

“那谈什么?”其实从今天餐厅里李丽一照面,我就知道今夜无人入睡了。

“谈谈你,听说你在监狱里住过几年?”李丽从沙发后又找出半瓶葡萄酒。浅浅地斟了两杯,拿起杯来自己先喝上了。

李丽清楚我的底细,周胖子明说过是他告诉李丽的。“是,三年。你用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做副经理,不怕别人议论?”

“什么年月了?克林顿还吸过毒呢。你做你的副经理,没人敢当你我的面议论。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真是风流韵事?”李丽挑着眉毛笑,瘦削的脸居然明艳动人。

“有意思吗?”我挑战似的瞧着她。

“有。”

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又横又硬的女人。“唉!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点荒唐事?”我想起那段经历就不自主地心痛,可偏偏心疼的事又总是在心头浮着,挥之不去。想忘却的是往往是最忘却不掉的。

“荒唐事?”李丽刨根问底。

“对。”我的手不自觉地伸向酒杯。

“我倒很向知道荒唐事的经过。”李丽举着酒瓶,等我放杯子。

“真想知道?”

“真的。”

“是总经理的命令?”我声音已经不对劲了。

“我好奇。我想知道男人在感情旋涡中会是什么样子。难道丢人吗?”

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刹时间竟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沉吟良久,思绪才逐渐平复。监狱出来后,就象只刨食的母鸡,四出奔波,从未整理过一下自己的心情,今天的确有种倾诉的欲望,似乎说出老心情就会好些。我从去江油开始谈起,讲了车上邂逅,饭店倾心,记忆空白,然后是疯疯癫癫的寻觅,醉酒,存金——讲到后来,我竟然被自己的经历感动了。好象又回到小县城,刘萍温馨的老房,动人的吻,离别的痛,监狱里心死的一刹,幻想破灭那一刻的恐惧与无助。我嗓音发涩,目光呆滞,遥远的说话声似乎不是自己的,直到李丽替我擦去泪水才发现自己哭了。

“该走了。”我咽口唾沫,腿却麻了。抬手看看表,自己居然侃了一个钟点。

“再坐一会儿。”

“是该走了。”我还是站不起来。

“坐一会儿吧。”

李丽就在自己身边,她细细的手指撩拨着我的头发,有股浓浓的香水味儿涌过来,我的头又开始发昏了——

从李丽家楼群的大门出来,有种逃脱的庆幸。无聊!我自初涉人事已有十来年了,除了在刘萍那里领略过消魂一刻外,就没觉得做爱有什么稀奇。人这种东西就是怪,毫无新意却乐此不疲,取祸之道也。

我打车直奔于仁家,为了不致扰民,我在半路给他打了电话,叫这小子先把门打开等自己。于仁似乎不太情愿,我怀疑他身边有女人。

走进了于仁的库房就象走进迷宫似的,于仁灰暗的灯光看起来不远,我却绕了好几圈才找到。摸到于先生左近,我马上提起鼻子想发现点女人的遗迹,于仁放下手里的电脑,瞅着我,不做声。

“你玩什么哪?”没什么发现,我悻然地问于仁。老看见人家拿电脑玩游戏,可自己从没动过手。

“玩儿女人哪!”于仁说。

我的确在电脑屏幕里见到几个女人,正想过去看看。

于仁“啪”的把电脑关了。“精神诱奸更有意思。你就玩不了高档的东西,常规战士。”

我愣塄地看着他,让于仁搞晕了。

“狗改不了吃屎,还应该再关你三年。”于仁笑着坐进沙发里。

“你什么意思?我没对不起你的地方。”我隐约明白,于仁又猜透了自己行踪了。

“你干嘛去了?”

“喝酒。”

“喝酒喝得一身香水味儿?”于仁似笑非笑,那神态让我无地自容。

“你他妈的!?”如果徐光在,非和他一块儿篡于仁一顿不可。在于仁面前,我是一点自尊也没有了。幸亏咱的度量比周瑜大,不然早气死八回了。“我就是不明白,人要那么多心眼有什么用?你再聪明不也是褪了毛的猩猩吗?瞧咱,承认自己是猩猩,干点畜生的事也不内疚。你不承认,攒了一屋子破烂儿有什么用?”

“呆着吧你。”于仁翻着眼珠。“你兔崽子深更半夜跑到我这来干嘛?骂我?说正事少扯淡。”

我得意地给他一掌,继尔又摆出副痛苦相。这招儿我从周胖子那儿学来的。“帮帮哥们儿,教兄弟几招。”

“你什么招不会?”

“操!不是那意思。”在周胖子面前,我挺文明的,可在于仁面前,脏字就是管不住地往外蹦。“咱现在是星达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李丽是我的上司。”

“呵,驴槽子改棺材,您成人了。”

“骂我?我肚子有多少玩意儿你还不知道?咱上学时连小组长都没干过,哪儿当得了官?你得教我几招儿,经营管理方面的,先把那帮孙子唬住再说。”

“你不是上过三年大学吗?”

“自学成才。”我顺口说着。

“对呀,成才了还问什么?我又不是您的老师?”

“连徐光都说我是您的徒弟,人家本来想请您做副总,我就是捡便宜。您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找个饭碗不容易。”其实我从心底就不否认,于仁随便从指头缝漏点,就比咱学八年都管用。

“前几年你不是这么没起子呀?”于仁站起来,底着头在屋里走几步。“你把星达的情况给我讲讲。”

我老老实实地将星达公司经营现状、人员构成、营销策略,甚至李丽的脾气秉性都告诉于仁。我相信他肯定有办法,好歹在行业里摔打了几年,又是个大学问,秃老板当初不重用,只不过因为于仁不是嫡系,要不人家早是副总了。

于仁坐到写字台前,拿支笔在纸上瞎划拉。两根烟的工夫,他就转过身来:“你明天就起草个计划,将经营部门分成两部分,性格内向,熟悉技术的人分到外企部。特能张罗,半瓶子醋的分到国企部。分别负责两个经营的主攻方向。然后再实施业务分流,并且得实行两套经营方案,和李丽一起定,她会明白的。”

“有用吗?”我觉得于仁太草率,几句就能解决问题?丫不是糊弄我吧?

“对症下药。你明天先把想法和李丽谈谈,看她有什么反映。星达的情况我太清楚了,人员素质不错,就是用不到点上。”

“你怎么这么快就能想出办法来?”我知道于仁聪明,可猩猩再聪明也是兽类,总成不了神吧?鲁迅说:孔明之多智近乎妖!于仁就挺象个妖精。

“我在行业里混了几年,干的比你见的都多。”说着,他又打开电脑,调成电视频道,又注视起股市行情了。

“您还玩股票哪?”

“我也得吃饭!”

“还以为神仙都吃屎呢!”

“去你大爷的,牛鬼蛇神到我这儿都得退位。”

第二天,李丽听完我的机构改革计划后,兴奋而震惊地扶着桌面,十指象弹钢琴似的在桌上敲来敲去。“两套班子,两套制度,不会造成管理上的混乱吧?”

“因地制宜嘛,不能用拓展外企市场的办法占领国内基建市场。”我知道迎合首长意愿的建议是提案获得通过的最佳途径。

“哈哈——”李丽象男人似的笑起来,她拉着我坐进沙发里,眼睛钩子似的挂在我脸上。“没想到,我居然请来个设计师。一企两制!这种企业模式没准将来会国内流行呢。”

“那还得看您敢不敢吃这个螃蟹。”

“你去弄个企业计划书,准备一下,在董事会上表决。”

“你不是老板吗?”我觉得这事李丽有权利拍板。

“企业经营部门的重组不是件小事。董事们要都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李丽站起来,挽着我的胳膊向外走。“问题不大,我给你施展的空间。”

我又找到于仁,以一顿涮羊肉的代价换得于仁为自己加了两宿夜班,一份计划书就出台了。我如获至宝,在董事会上大出风头。董事们听后除了大眼瞪小眼的钦佩,连个屁也没放出来。其实董事会的意义是李丽想让咱这位副总经理得到大家的认可。宏伟蓝图是制定好了,可我一时却无法把这旷世伟业开展实施。庆阳的货已全部发出,我又坐上了去湖南的飞机。

如果不是机场的广播再三催促旅客登机的话,我险些忘了自己身在何乡。

我走到候机厅外的广场,忽然看到几群大雁浩浩南下。仰望许久我几乎入了定。

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少年没见过雁群了。小时候,每当大雁南飞,雄浑的低吟从上空飘来时,我们就穿起新棉袄去捉麻雀。那时的我常常躺在新割完麦子的田垄里,仰望上空,一只只地数大雁,常常一躺就是半天,最终把自己都数晕了。我特别不能理解,鸟飞那么高,为什么还能听见它们的叫声?那遥远而清晰的低吟似天籁之声冲击着耳膜,耳鼓微微发痒的感觉真舒服!

多年没再关注过雁群,甚至常常忽略它们的存在。雁阵南去,大雨东来,本是极自然的现象,而现在看来却异常新鲜。我居然产生种淡淡的怅然。

雁群一拨拨儿地向南飞,它们排成人字,悠闲而不知疲惫。这高傲的大鸟超越了都市污染的天空,在人们视野之外飞行着。它们年复一年地南迁北徙,毫不在意人间的诸多变故,这幸福的鸟是幸福世界的一部分。也许只有人类社会是多欺多诈、多愁多怨的。虽然我也将随季风南下,但自己绝没有大雁情怀。

我再到庆阳时,公司的货已经到了。小刘可能接货时,累得够戗,在我面前吐了半坛子苦水。我不得不请他吃饭,才把这老哥的嘴堵上。

抽样和检测都是在徐总亲自关照下进行的。等检测结果的几天最无聊,好几回我都差点抑制不住找孟殊的念头,真找就坏啦!没辙,便把自己关在宾馆里看电视。王权和徐刚成来过一回,只不过是各怀鬼胎,闲聊淡扯。说实话,我心里真没底,虽然李丽拍着胸脯保证质量没问题。可男人拍胸脯是咚咚作响,听着可信。女人拍胸脯则是“扑扑”的,听完照样没谱儿。

到庆阳的第五天,我又来到徐总的办公室。“小方,坐吧。”徐总向我伸伸手。

我打心眼里不想见徐总。虽然兜里揣着碑砣却不敢拿出手。“您这些日子忙吗?”

“没有不忙的时候,这两天竟忙你的事了。”徐总不动声色,一脸严肃。

“检测结果出来了吧?”我似乎觉得情形不对。

“哼!”徐总闷哼一声,面似冰霜,全无善意。他手里一支铅笔象在手指尖跑似的上下翻飞。

“我们在厂里检测过,应该没问题吧?”我浑身泛凉,手心冒汗。

“哼”徐总哼哼的动静更大了。“你,到财务去办款吧,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我当时差点哭出来,徐总这老东西成心吓唬自己。我把碑砣扔到他桌上,便直奔财务室,几步路足足走了三分钟。幸亏咱没心脏病,即便如此我也感到双腿绵软,眼珠都不灵活了。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肥头大耳的财务科科长嘴里说给我办款,可就是推三阻四不动地方。我在财务浪费了一盒塔山也没结果。此刻我终于明白,还得去找王大公子,这家伙太闹心!

我来到王权公司时,看门的认识自己,挺容易边进去了。可敲开王总经理办公室却费了半天劲。王权的女秘书笑盈盈地出来为我开门,我第一眼就发现她套装的第二个扣子忘了扣上。我冲小姐点头后,便蹭着她的身子挤进办公室。出人意料的是王权不在,徐刚成正假惺惺地坐在沙发上翻报纸。瞧见我进来,他竟舒心得意地笑起来。

“王经理不在?”我面无表情,正襟危坐。徐刚成这玩意儿真无聊。偷鸡摸狗还觉着自己挺美。在咱哥们儿面前显摆?殊不知是猴孙子碰上孙悟空了。

“他去娄底办事,晚上才回来。”徐刚成又换到王权的座位里,得意地拍拍椅子扶手。“听说,你们的质检合格了。”

“你们应该早点儿通知我。”我面露不满,他们太不是东西,不是朋友也是合作伙伴吧?

“就是不合格也与我们无关,大不了把你们的货退回去,我们赔不了一分钱。”徐刚成摊开双手,跟电影里的美国无赖一个样。“这层厉害关系你们最明白。”

“我今天到指挥部办款了。”

徐刚成一脸笑意,鼓鼓的眼珠子小灯泡似的直闪亮。“办成了。”

“没你们二位发话,我在庆阳能干什么?”

“方先生当然是明白人。”

“行了。我们之间还是有话明说的好。到底怎么处理,你们划出个道儿。”

徐刚成又举起两根手指在鼻子底下晃。“道儿?”

“就是实施方案。”

“王经理不在,我也不好说。要不你先提个办法来商量商量?”

“事儿是你们找的我,方案应该你们拿。”

“昨天,王经理走时倒是也谈过。”他站起来,大眼珠子跟变色龙似的左右转悠。现在的徐刚成看起来很象王权,他的双手下意识地在胸前上下挥动,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探,就跟只野地里的老螳螂。“原则就是一句话,不见兔子不撒鹰。”

我被他烦得在沙发上直扭屁股,沙发滋噶滋噶的声音十分刺耳。“这也正是我想说的。”本来就是竹竿打狼,两头害怕的事。其实汇票就在我身上,现金也已汇到庆阳,我却不敢去领。

“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吧?”徐刚成倒是一点不抬杠,要是王权听我这么说,早火冒三丈了。

“各让一步,我先把汇票交给你们。等指挥部把我的汇票办好。现金估计就汇到庆阳了。反正咱们的事儿不完,我也甭想离开,是不是?”

“大家都在市面上混,都是讲信义的。我跟王总商量一下,应该没问题。”徐刚成终于坐下来。

“越快越好,迟了大家都受损失。”

“没问题。财务科长是我同学。”徐刚成胸有成竹。

我暗骂了九声“王八蛋”,早估计到是他捣的鬼。“你在庆阳好象谁都认识,神通广大!”

“庆阳是巴掌大的地方。好搞。”

“凭你的才干何必在庆阳混?”我有心要逗逗他。徐刚成这种人智商高,骨子里肯定瞧不起王权,没准还以为自己怀才不遇呢。

“明年我就去北京。”徐刚成得意非凡,果然中套了。

“北京机会多,你有什么打算?”我希望他在北京让东北人给敲喽。

“办签证。”

“去哪儿?”

“法国。”

“了不得!法国妞漂亮。”我心里发狠,白种女人身上都是羊膻味儿,到时候熏死你。“巴黎?”

“安提瓜。”徐刚成很认真地和我探讨起来。“还行吗?”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起法国还有叫‘安提瓜’的地方?于仁特喜欢法国,平时聊天时常提起法国如何如何。可我从未在他嘴里听说过这个词。“在法国哪儿?”

“南太平洋,法国属地。”

我险些喷他一脸唾沫。原来是法国殖民地。小地方的人,追求也与北京的不同。不过话说回来,徐刚成去殖民地没准真能吃开,他是天生的师爷,到时候找棵大树一傍,照样吃喝不愁。王权就不一定了,离开庆阳,他连北都找不着。

我回到富豪宾馆时,服务台说有位姓孟的小姐找过自己。幸亏刚来时我多了个心眼,告诉过服务台只要是有女士找自己一律说,方先生还没来。想起孟殊,我总有些追悔莫及。听周胖子说,山西三百块就能破个雏儿,自己居然在庆阳花了上千元。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自己对女人逐渐失去了耐心和信心。曾一度对女人们呵护有加的方路,除了脸上残存的微笑外,只能在记忆中追寻对她们的好感。

我躺在床上,力图把曾与自己共赴巫山的女人们,从头到尾数一遍,较了半天劲却数不清楚。不是把几个人攒成一个,就是颠倒了前后顺序。现在连自己的记忆都靠不住了。有时我竟担心,孟殊现在来敲门,自己却认不得她了,如阿秀认不出我一样。

越是搞不清的事越想弄明白。我坐在床上,撕了些纸片,把每个女人的特征都写在纸片上。一直干到半夜,还是有几个对不上号儿。我最终不得不放弃。时间象蛀虫,它吞噬着人们的肌体和记忆。我一直认为人是可以在记忆中活着的,活得有血有肉,活得令人悲哀、痛苦、思念、怅然。而一旦回到现实,就全都乏味得想一脚踢开。现在倒好,我都想给自己一脚了。也许再过若干年,我们会老得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那时什么初恋情人,什么海誓山盟,全是扯淡!我越琢磨越没意思。于仁有理想,挑战生活,老想洞悉人生,其实不过是温饱思淫欲;徐光有理想,热爱妻儿,一心奔小康,无非是地主情怀。我方路从小和徐光一起长大,怎么就没弄个理想玩玩儿?现在眼看三张的人了,照样活得不明白。

第二天,我是在王权公司二楼的卧室里见到他的。女秘书永远是面如美玉,笑容灿烂。我突然明白她原来就是未来世界的品种。

王权斜卧在床上,满脸黑胡子茬儿,头上还居然戴了个白帽子。“你——你出事啦?”我不敢想象有人会把王大公子打成这样。

“没事,没事。”王权精神倒是挺足。“昨天在娄底与人打了一架。他们跑不了。我老爸在娄底公安局有不少熟人。昨天我找过他们了,现在正等信呢。不扒他们层皮才怪?”王权说着,示意我坐下。自己也欠身起来点烟。

“没事就好,您得多将养几天。”我心里愤恨,为什么那群侠客义士不把他打死?

“谢谢,啊对了,听说你们的质检合格啦?”

“还不是您关照?”我的手轻轻捏了下支票夹。“昨天找过您,徐先生把情况告诉您了吧?”

王权嘿嘿一笑。“他说,您非常明白事理。这点我相信。”

“汇票已经到了。”我拿出支票夹放到桌上。“我会遵守咱们之间的协议。另一部分现金,公司告诉我也汇出来了。只要汇票到手,就会给您送来。”

王权拿起支票夹在手中掂了掂。幸亏不是现金,不然王公子的娇嫩身子骨还真掂不动。“你今天要是没事就去指挥部吧。徐刚成会给他们去电话的。”他轻轻摸了下头上的纱布,稍微鼓起的地方正往外渗血。

我一分钟也没耽搁,庆阳!最好赶紧离开。来到指挥部,财务科长看见我,屁都没放一个,便命令手下的出纳,跟我去办汇票。看着银行的办事员有条不紊地为自己办钱,我的心都快跳成一个响了。我发誓,尽一切可能在今天离开庆阳。等汇票时,我又给徐刚成打电话,希望他把说好的发票准备好。

拿到汇票,我又马不停蹄地跑到附近的邮局取现金。邮局的人数现金时,直用眼角扫我。而我则望着那一本本钞票犯呆。最大的愿望是把钱全都带走,一分也不给王权留。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现金,在一大堆钞票面前,任何人都会不自觉地红眼,喘气,咽唾沫。

为预防万一,我没出邮局便将钱又存在邮政储蓄的柜台。王权的存给王权,自己的留给自己。邮政储蓄全国联网,回北京也不愁没钱花。

一切就绪,我回宾馆把房间退了。

临出门时,我站在门口竟有些留恋起来。上次也是住这间套房,我还能清楚地在阳台上看见,孟殊第一次进来时惊羡的表情。奢华的空间里有小奸商初次成功的欣喜,有一条手链换走的湖南姑娘的贞操。将来这房间里还会住很多人,发生很多故事。但我断定再不会有一个叫方路的家伙来了。

我从邮局出来时就发现有人跟着自己。不用问肯定是王权、徐刚成安排的小喽罗。我坐车来到王权的公司,他们俩都在会客室等我。“你的汇票办完啦?”徐刚成问。

“办完了。”我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想坐今天晚上的车回长沙。”

“那——那——”徐刚成惊异地望着两手空空的我,不知该说什么。王权立着眼,伤口还在渗血。

我笑着从包里拿出存折。“钱都在这儿,是用您的名字,密码四八四八。我的发票呢?”

王权他们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徐刚成把发票递给我。“方先生想得太周到了。”

我很不屑地瞧瞧徐刚成,终于玩儿了他一回,“大家都保险。”

“是,方先生,你要记住,你和我们本不相识,双方合作愉快,指挥部连质保金都没扣你的。所以,从此以后我们还是不认识。”王权站在我面前,细脖子楞长,青筋一条条写树叶纹路般铺在他皮肤上。

“我明白。现在我就不认识你了。”我说完扭脸便走。

我在火车上依然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到了长沙跟踪者才失去踪迹。徐刚成是猴子成精,他们生怕我在汇票里捣鬼。确信无误了才放过我。

我本想找徐总道个别,但想起徐总来就浑身刺痒,念头一闪也就算了,至于孟殊,我盼着她尽快把自己忘掉,自然更不敢去招惹。离开北京又有十几天了,这回咱再不是穷光蛋了,李丽也在公司等着给我发奖金呢。

如果说头次来庆阳时还多少有点新奇,这次却是无聊而无奈。我似乎找到了人性中更深一层的东西,感觉到了却又抓不住。本不想思考什么玄虚的玩意儿,可一个人独处,又该干什么呢?没劲!太没劲!满脑子狗屎,一肚子屁!于仁说:贵人是大盗,而今贵人满街走;娼妇是祸水,如今祸水四处流。那我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

舷窗下的峰峦,越来越小,越来越迷茫,越来越不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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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奇怪的梦,背后潜藏的不仅仅是一种天赋能力,而且潜藏着一个世界、一场旷日持久的王朝角逐,更潜藏着这个宇宙终极的秘密。盘古开天地、女蜗补天、共工怒触不周山……这一切不仅仅是神话传说,神话的背后是可怕、可悲、可叹的真相。这一切,就从梁杰这个被父母捡来的农村小孩身上开始,他曲折而不幸的遭遇,却是指引他探秘未知、登临极致、终成正果的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