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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甲贺忍法帖》(2)

其实这是一种相当朴素的父亲心态:趁我还活着,能多赚点就多赚点,你给小子攒着,不然以后等我百年了,你丫的连讨老婆的本儿都没有。

不过,即便是走遍天涯都不怕的好爸爸,还是存在着办不到的事情的,比如让自己的儿媳妇尽快给自己生一个孙子。

话说阿江自打嫁给秀忠之后,虽然孩子是生了不少,可清一色的都是女儿,这在那万恶的封建社会里,等于是没生。对此,德川家康曾明确指示过秀忠:换一块田种种。就是让他跟别的女人试试。

可问题在于,秀忠是个老实人,而阿江偏偏是个母老虎,还是个比自家老公大上六岁的熟虎,所以尽管有父亲的圣旨,再加上秀忠本意也想沾花惹草一番,怎奈何枕边的老婆软硬兼施,手腕高超,使得秀忠长期以来都处于一个有贼心而没贼胆的状态。再说那阿江本人倒也倔强,数度放出话来公开宣布自己生不出儿子誓不罢休。

正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口气连生5个女儿之后,终于于庆长九年(1604)生下了一个儿子。德川家康闻讯后欣喜若狂,当下赐名竹千代——这是德川家嫡长子的统一名字,同时,也认定了这个孩子的继承权。

不过,千万不要就此就认为《甲贺忍法帖》是一部完全没有历史依据的胡诌动画,德川家的第三代继承人问题并没有因为这个男孩的降临而变得明了起来,因为在此之后的第三年,也就是庆长十一年(1606),阿江一发不可收地又生下了一名男孩,取名为国千代。

虽说两个儿子都是自己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阿江却更为偏爱小儿子,因为长子竹千代跟自己的弟弟比起来,不但长得不够可爱,并且说话似乎还带点口吃,性格也比较懦弱,相当不讨人喜欢,更重要的是,他不是阿江带大的。

说起来这还是德川家康造的孽,他觉得,竹千代身为德川家的继承人,如果让父母带的话,那一定会宠爱有加,一旦溺爱过了头,那么就很有可能把孩子给毁了,所以,家康决定,找个奶妈,让外人来带,并且还规定,从竹千代小朋友开始吃奶的那天开始,没有什么大事就禁止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做过多的接触。

这种行为直接造成了母子,父子之间的关系疏远,据说在竹千代7岁的那年,阿江正在江户城里散步,突然迎面就碰上了也在遛弯的小竹以及他奶妈,看到许久不见的儿子,阿江心情异常激动,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就疾步走了过去,想要抱一抱亲一亲。

然而,竹千代一看对面那个怪阿姨如此举动,第一个反应就是往自己的奶妈背后躲,一面躲一面还被吓得哭了出来。

看到这幅模样,阿江顿有一种当头一棒的感觉,呆呆的傻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到对方那两人离去,她还楞在那儿出神。

当天晚上,母老虎大发神威,夜闯家康寝宫,哭闹着要夺回儿子的抚养权,德川家康英雄一世碰到这么个对手也只能气短三分:下令闭门谢客,装作不在。

吃了几次闭门羹后,阿江夫人顿悟了,她决定从此往后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并下定主意打算把自己全部的爱都放在另一个儿子,也就是国千代身上。

就这样,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次子,引起了众多德川家家臣的关注,毕竟谁都明白,家康老爷子纵然有翻天的能耐,可也熬不过岁月,到时候他一走,说了算的是儿子秀忠,秀忠是个好人,什么都听阿江的,所以,这第三代的继承人,很有可能就是国千代小少爷了。

久而久之,竹千代那边的人就有了危机感,就连小朋友本人都觉得大家好像不怎么疼自己了,于是幼小的他开始自暴自弃起来,也不好好读书,也不好好吃饭,整天闷在屋子里不跟人说话,一呆就能呆上一整天。

因为他的这种表现,使得大家伙更加认定,德川家的第三代,就要换主儿了。

就在形势万分危急的情况下,一个人横空出世,抱着竹千代说,孩子,别怕,德川家的世子一定是你,我保证。

说这话的,是他的奶妈,阿福。

阿福的父亲叫斋藤利三,是当年明智光秀手下的首席大将。参加过本能寺兵变,在光秀被丰臣秀吉打败后,他自己亦兵败被杀。而阿福本人也从原本吃爹用娘大小姐变成了一名光荣的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跑到京城去做人家的侍女,因为本来就出身豪门,礼仪举止非常高雅,所以在京都贵族中一直人气很高,属于金牌保姆。

在她生下了第三个孩子的同时,碰巧正值竹千代出生,德川家以全日本为范围招聘奶妈,结果阿福在千百个应聘者中脱颖而出,顺利地进了江户城,除了奶孩子之外,她同时还担当起了监护人的角色。

阿福的工作做的非常尽心尽力,而且完成的也相当出色,从竹千代宁要奶妈也不要亲妈的这点上就可看出。

不过现在这事儿可谓是相当棘手,毕竟事关家族乃至幕府的继承人问题,不再是抱一抱哄一哄,摸摸头给个糖就能完事儿的。尽管在小少爷跟前打了保票,但至于具体到底该怎么做,阿福心中是一点都没底。

在琢磨了一整夜之后,她决定去找德川家康,因为只有那个人才能解决自己想要解决的一切。

当时的家康已经把将军的位子传给了秀忠,自己在骏府城(静冈县内)里以太上皇的身份疗养。除了看看富士山喝喝小酒之外,还严密注视着江户城的一举一动,生怕经验不足的秀忠给自己闹出什么乱子来。事实上,对于竹千代国千代那哥俩的事情,家康早已有所耳闻,之所以没有出手干涉,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儿子会怎么做,不过还来得及没看到,这阿福就找上门来了。

她请家康亲自去一次江户主持一下公道。

庆长十八年(1613)夏,应阿福的要求,德川家康来到了江户,名义上来检查工作,顺便问候一下辛勤奋斗在工作第一线的众家臣们以及秀忠。

打完招呼说完同志们好之后,德川家康当着全体高级家臣的面对说秀忠道:“把孙子们叫过来看看吧。”

于是两个孩子被带了上来,跟在竹千代身后的,是阿福;而牵着国千代的小手的,则是阿江。按照规矩,虽说是祖孙,但也是君臣,更何况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必须要注意理解,所以哥俩纷纷跪在了距离家康五六米的地方:“给祖父大人请安。”

德川家康非常高兴,眉开眼笑地招了招手:“来,来,靠近点。”

两位小朋友以膝代脚又往前挪了几步。

家康越看越喜欢,连忙吩咐手下道:“把东西拿上来。”

很快,一个小碟子被碰了上来,放在了一边的小案子上。

“这叫蛋糕,是从荷兰送过来的,很好吃,你们一人一块分了尝尝吧。”

毕竟是小孩子,一看到好吃的马上就把君臣礼节给忘了个干净,两人还不等人请,就几乎同时站起了身子朝那碟蛋糕扑了过去。

“站住!”德川家康发出了一声怒喝。

死寂了数秒后,他又猛的一拍小案子:“国千代!”

弟弟跪了下来。

“谁让你和哥哥一起过来的?”

国千代很纳闷地看着爷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也是很正常的,整天受秀忠和阿江宠爱的他,心目中完全不存在那个本应当做主君来尊重谦让的哥哥,只知道有了好东西,就该属于自己的。

底下依然寂静一片,谁也不知道家康要干什么。

“听好了,国千代。竹千代是你的兄长,任何东西,都要让着他先来!”德川家康说着说着又提高了嗓门,“明白了没?!”

“是,国千代明白了。”

“恩,那就好。”家康瞬间变脸成了笑容,“竹千代,你过来。”

本来胆子就挺小的竹千代已经被刚才的那几声吼声给吓得够呛,但因为爷爷在召唤,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德川家康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将长孙一把搂住,然后亲手递过去一块蛋糕:“吃吧。”

一小块而已,很快就吃完了。

“还要吃吗?”

竹千代摸了摸小肚子,摇了摇头。

“恩,那就待会儿给国千代吃吧。”家康说着又变了一副嘴脸,用极为严厉的目光射向陪在一边的群臣,“你们也记住了,竹千代在先,国千代在后,明白了吗?”

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连忙伏地叩拜高呼领导英明。

“你明白了吗?”更为严厉的目光射向了德川秀忠。

“是,是,我明白了,明白了。”

就此,江户幕府第三代将军的人选尘埃落定,没有华丽的忍术也没有刀光剑影,以两块蛋糕为成本就这么被简简单单地搞定了,不得不说不愧是东照大权现德川家康。

不过事情到此还不算完,因为兄弟间的恩怨尚未了断。

且说蛋糕定君位之后,尽管国千代当将军的希望已经归了零,但毕竟是阿江的小儿子,所以还是和以前一样受着母亲的宠爱。几十年后,竹千代改名德川家光,成为了第三代江户幕府的将军,而改名为德川忠长的国千代也在阿江的运动下,成为了骏府城城主,拥有55万石的领地。

但他似乎并不满足,总是以各种借口问自己的哥哥要这要那,稍有不满足,就会跑到母亲那里告黑状,阿江自然偏向幼子,而家光虽说心有不满,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和亲弟弟,也只能妥协了。

过了没几年,阿江夫人因为身体不好,匆匆离开了人世,又过了不久,太上将军德川秀忠也病故了,按说自己的靠山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本当就此洗心革面夹着尾巴好好做人了,可忠长不但不收敛反而是越来越过分,要了东西不说,还四处放话,公然宣称这将军之位本该是他的,家光那小子纯属野种,应该滚蛋。

这事儿让德川家光知道后自然是极为震怒,按照当时的规矩,德川忠长的下场本来应该是直接拖出去一刀砍死,没有任何二话,但念在毕竟是亲弟弟的份上,家光也只是剥夺了他的领地,让其关禁闭反省。

却不想此时的忠长竟依然没能太平,还是口出狂言,四处谩骂家光,但对于这个已经一无所有等同于囚犯的穷光蛋弟弟,家光本人早就没了接着惩治他的欲望,任其骂不绝口,只当不知,采取了一种完全无视的态度。

或许是感受到了无比的孤寂和绝望,在宽永十年(1633)的冬天,德川忠长自尽于上野国的高崎,也就是今天群马县高崎市。据说临死前,他曾用无限怨恨的口吻说道:“晚了他家光一步来到这个世上,乃是我忠长此生最大的遗憾。”

与《甲贺忍法帖》的最终大结局一样,历史最终也选择了竹千代,但比起动画里的那些华乱篇章,现实世界的斗争虽说没有那么豪放,但兄弟之间的真实相残似乎较之艺术作品来,显得更加让人感到震撼和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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