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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心系佳人策马回(下)

权文更加震怒,抽下腰间的皮鞭便往宫人身上打,宫人吓得一阵求饶,太医跪着道:“陛下,切勿动怒,切勿动怒啊!臣正准备替郡主施针,需要安静的环境,切不能打扰到郡主啊!”

权文放下鞭子,喘着粗气,忽地起身,走到了室外,秋夜凉如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才把心头的怒火和妒火压了下去。他不曾听到在他离开绮云的寝殿后,绮云在床上继续喃喃自语:“你来看我,你们都来看过我,就是他没有来过,他一次都没有来过!我好想他,权垣,我心里其实有人,我好想他!”

权文站在园子里,恨恨地道:“回别苑!”走至永春宫门口,又忽然折返回来,走进宫殿,坐在外间,一声不吭。宫人们也不敢上前询问,只能一次次地替他换热茶。

过了几个时辰,太医走了出来,抹着汗对权文道:“陛下,郡主的烧退了!”

权文看着窗外微微泛亮的天色,默默不语,一旁的哈努低声道:“既然郡主已经醒了,陛下就回流云殿休息一下吧!”

权文沉默片刻,清澈的眸子似是幽深重重,他起身道:“回别苑!别告诉郡主朕回来过!谁说出去朕就斩了谁!”

绮云的脚基本痊愈,已经能走动了,此时权文和太皇太后、初楠也回到了宫中。绮云虽然病已大好,多数时间依旧躲在寝殿里不出去,为的是避免看到令她心心念念的权文,还有令她伤心难过的权文对初楠殷勤体贴的场面。

她没想到自己对权文的感情会陷得那么深!回想两人似乎并没有过很深的交流,连和睦相处的日子也没有过多久,何以会让自己陷入对他无尽无休的思念和爱恋里去呢?

绮云为自己深深叹息,难道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爱就在那抬眸的瞬间?就在那转身的刹那?就在那你不言我亦不语的相对间?

就算他们相遇的时刻互相厌恶过,就算他们面对面时互不信任过,但上天注定的爱也许从一开始就已经让她沦陷其中!

她历经一切磨难就是为了回到术江,而回到术江就是来重遇他、来爱上他的!

只是他的心事她却无从知晓!他何以能瞬间对她动情,转眼却爱上了另一个女子!碍于他的冷漠,碍于太皇太后的阻止,她无法去质问他,无法去探究他,甚至连一个试探都无法做到!

深秋的苦雨让长夜显得愈加漫漫无边,绮云躺在绿纱帐内的楠木架子大床上,辗转难眠,她枕着檀木枕,想起权文赠给初楠的蓝田玉枕,想必初楠现在早已进入美梦里了吧!

窗外传来隐隐的箫声,看来这宫里还有和她一样不能成眠的人。

绮云就着箫声,低低念道:

莲漏正迢迢,凉馆灯挑。画屏秋冷一枝箫。

真个曲终人不见,月转花梢。

何处暮鼓敲?黯黯魂消。断肠诗句可怜宵。

莫向枕根寻旧梦,梦也无聊。

箫声渐渐低回,最后曲终无声,绮云也渐渐地有了睡意,隐约听见外面值夜的两名宫女在窃窃私语。

“箫声是流云殿传来的!”

“陛下怕是睡不着。”

“是啊,陛下很少吹箫,只有在心情极不好的时候才会吹箫呢。”

“我瞧着呀,陛下心情不好,和里面那位关系大着呢!”

“嘘,你别乱说话呀,被其他人听去了,传到太皇太后那里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是替郡主可惜!你瞧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整日闷闷不乐,还不是为的陛下呀!可惜她却只能蒙在鼓里!陛下心里喜欢的肯定是郡主,不然那日深夜怎么可能骑马从彩蝶泉回来看郡主呀!”

“别说啦!帝王的情爱岂是自己能左右的!”

“哎,他们是多相配的一对啊!那日陛下抱着郡主,真让人心疼!”

绮云顷刻间睡意又全无!全身顿时热血沸腾!那夹着雨声的字字句句飘进她的耳朵里,仿若是在梦中!原来那天抱着她的不是权垣,那充满热度的怀抱,那有力快速的心跳,都是属于权文的!原来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可是为什么他明明在意她,明明来看她,却不让她知道呢?

她一定要去问他!他的在意给了她十足的勇气去面对他、质问他!明日一早便去问他!不,现在就去!现在就去!就算他已经睡下了,也要把他拉起来问个清楚!

绮云从床上跳了起来,打开门冲了出去,门外值夜的宫人吓了一跳,忙拉住她:“郡主,夜深雨大,你去哪里啊?”

“我,我要出去一下,你们不要管我!”

“郡主,你衣服也不披,还赤着脚,怎么行啊!快进去吧!”

“让我出去!”绮云推开她们,不顾一切地朝永春宫的门口奔去,她要去流云殿,她要去见权文!

绮云跑到永春宫的门口,快跑出宫门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而犀利的声音,“怎么回事啊!”这声音好似穿透了雨水,穿透了她的肌肤,直刺入她的心。那声音虽然在身后,却仿佛一道墙,瞬间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慢慢地转过身,看见了太皇太后和她身后的一群宫人,在黑夜的雨水里,她们的面目都难以分辨,但是她分明可以感觉到太皇太后那双眼睛像绳索一般牢牢地牵住了她!

“愣着干什么!郡主那样淋在雨里,岂不是要生病的!快扶郡主回去!”太皇太后厉声道,随即又换了温柔的语气,对绮云说道:“我同你一起进去,正好有话对你说。”

太皇太后坐在永春宫绮云的寝殿里,绮云湿漉漉地站在殿内,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外面的风雨击垮击碎了,此刻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副残破的身躯。

“绮云啊,你可知我的苦心?”太皇太后看着她,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对权文的心!我也看得出权文对你的意思!我问你,你是否真的喜欢权文?”

绮云似乎能预感到太皇太后将要与她说什么话,却依旧下意识地点点头。太皇太后道:“你若真的喜欢权文,便放手才好!放手才是真的爱他!”

绮云垂着头,早已猜到太皇太后会如此说,但她还是忍不住心一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权文还年轻,我又是个老太婆了,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不容易,他身为一国之君更是不容易!我们若是普通人家,我定不会反对你和权文在一起!可是权文的地位需要巩固,皇权需要稳固,我不能不考虑王后的人选!你若跟他在一起就是陷他于岌岌可危的境地!他现在若是走错一步,选错一步,日后便可能万劫不复!你若是为他好,就应该对他放手,离开他!绮云,我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

绮云湿发上的雨水一滴滴落在金砖上,似心碎的声响敲在绮云耳边,她低声道:“绮云明白!”

“我知道你是个深明大义的孩子!我也喜欢你啊,孩子!可是为了权文,为了他的国王之位,不得不委屈了你!”

“太皇太后,我愿伺候您一辈子,绮云别无他求,就请让我在永春宫伺候您一辈子吧!”绮云说出了最后的自私的请求。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想离开权文!可是你在这里一天,权文看到你一天,对他来说就离危险近一天!你们都太年轻,太冲动,谁知道哪一天你们会做出怎样的事来?身为一国之君,专情于一个女子并非是好事啊!何况是权文这样倔强热烈的性子!我真的是怕他误国误己啊!”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孩子,你就为了你爱的人,委屈自己吧!我不会忘记你的成全的!你放过权文吧!”

“绮云没有亲人,没有家,太皇太后和陛下对绮云如亲人一般,绮云只求留在这里,绮云会守好自己本分的!太皇太后,绮云求求你,让绮云能看见他就好!我只愿一辈子能看见他就好!绮云没有其他奢求了,绮云会管好自己的!”绮云放下一切自尊和自矜,恳求太皇太后。她此时多希望自己的父亲母亲还在世,那么她不会变得如此脆弱了吧!不会连留在权文身边的权利的都没有了吧!可惜她那战功赫赫的家族已经消失,她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你难道要我这个老太婆跪下来求你吗?你要是不能放过权文,我只能一死了!”太皇太后的贴身宫女把一份懿旨放在她面前,太皇太后道:“你自己看看吧,这是他亲自答应我的事,只要我一死,他必须娶渣哲家的女子为后!”

绮云看着宫女把懿旨打开,字字句句在摇曳的烛火下模模糊糊,却也异常清晰刺目!太皇太后拍着檀木凤椅的扶手,急促地道:“我从未求过人!我从未求过人!”

绮云闭上眼,朝太皇太后深深地磕头,泠泠道:“绮云明白了!谢太皇太后教诲!绮云定不会辜负太皇太后!”殿外的雨声更加大,仿佛随时要破门而入,把绮云生生淹没。

太皇太后怕留绮云多一日在宫里,便多一分机会生出事端,准备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第二日权文下朝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发现太皇太后身边除了一直都在的初楠外,许久不见的绮云也在。

那清瘦的身影让他心里发酸,虽然心里对她和权垣的事始终不快,但此刻依旧忍不住问:“绮云,最近身子还好吗?吃得好吗?”

绮云未料他会和她说话,心中大动,鼻尖瞬间一酸,忙低头道:“很好,谢陛下关心!”

初楠笑道:“太皇太后可疼绮云姐姐了!绮云姐姐天天补燕窝人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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