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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谁住在我们的墓地里

季友联的表哥老包绰号叫包一折。一折,就是买东西打一折的意思,老包喜欢买便宜货,好像他这辈子到人世间走一遭,主要任务就是来沾便宜的。有一次老包上街,看到街头人山人海,不知是什么单位在做什么好事,免费赠送礼品。老包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挤了进去,可每人只给一包,老包大声嚷嚷,一包不够的,一包怎么够啊,再给一点,再给一点。守在那里不肯走。结果又拿到一包。老包这才喜滋滋地挤出来,精美的包装袋上有两个大字:喜乐。因为其他的字太小,老包没戴老花镜,看不清楚,不知道是喜乐牌的什么东西,但是“喜乐”这两个字喜气洋洋的,老包猜测是什么新开发的营养品。

结果回到家老婆拿过去一看,气得骂起人来。原来这一天是支农日,老包抢回来的是一包农药和一包化肥。他老婆说,你想要我吃农药啊。可即使拿到了完全没有用的农药化肥,老包还是很高兴,他还跟老婆开玩笑说,要不倒过来,你吃化肥我吃农药。

当然老包最喜欢做的事情并不是白拿白取,因为白拿白取显不出他的本事,他最擅长的是买便宜货,别人原价买的东西,他七折八折甚至三四折就拿回来了。老包还有一个特点,不光自己买,还要给亲戚朋友也捎上一点。有一次他一折买回了十几件羊绒衫,还意犹未尽地说,唉,看看这件也好,看看那件也好,哪件都舍不得放下呀。

大家说老包你怎么像个娘儿们,娘儿们才会被衣服弄昏了头。老包说,我头脑清醒着呢,一折呀,你想想,什么叫一折?弄得那一个冬天,拜年的时候,亲戚朋友个个都穿着羊绒衫。老包隔三差五就带上便宜货到亲戚朋友家去,说,表弟啊,堂兄啊,老杨啊,小李啊,我给你们送什么什么来了,你猜这东西多少钱买的,猜不出吧,说出来吓你们一跳,等于白送的啦。

虽然老包说是送的,可大家无功不受禄,不好意思白拿,要付钱,老包就说,你给钱?你给钱我就跟你生气。可是你如果真的相信了老包,真的以为他不收钱,真的不给他钱,那你就错了。老包会三天两头到你家去烦你。他还会别出心裁的刺激你的神经,忽然就把你的手机拿去看看,你手机里有一些不该保存的内容没来得及删除,那内容这会儿正捏在老包的手心里呢,看着老包把你的手机在他的手上按来按去,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心里不急啊?一会儿老包又说,哎,最近肚子不舒服,等会借你的医保卡给我拉点药。完全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让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但最后你终于摸着了头脑,悟出来了,赶紧说,啊,对了,老包,上次你给代买的什么什么,我还没给你钱呢。老包照例说,你给钱我跟你生气啊。但这时候你已经知道老包这话是假的,你硬把钱塞给老包,老包才十二分不情愿地把钱收下。

老包收了钱,就再也不来麻烦你了,等到下一次老包又买到了便宜货,他才又来。到后来亲戚朋友都怕了他,躲得他远远的,连本来正常的交往都渐渐地减少了。可老包并不察觉,老包总是牵挂着他们,老包说,看到这么便宜的东西,我就想着你们了。

后来老包的一个远亲去世,葬在燕南山,安葬的时候,老包也去了。燕南山的墓地价格特别便宜,在别的墓区买一个墓穴,到这里同样大小的至少可以买上七八个,原因就是交通不便。但根据发展的形势,交通早晚会方便起来,路早晚会搞好,路一搞好了,地价就会疯长。何况这里依山傍水,每天看着明晃晃的太阳从水面上升起来,躺在这里一定心旷神怡。许多事情阴问和阳间也是一样的道理,从前人们买房子也不讲究,但经济发展到一定的程度,现在大家不仅要住好的房子,更要住好的环境,要近山,要亲水,还要换一口新鲜的绿色的空气,谁敢说死去的人就不要讲究环境呢?大家议论来议论去,最后有人总结说,关键是看谁有胆识来掘第一桶金,掘到第一桶金的人,肯定能沾到便宜。别人是说者无心,说说而已,老包是听者有意,听了就激动。老包一激动,一下子就在这里买下四个大墓穴,每个足有七八平米,按老包的说法,住活人都足够了。老包的父母已去世多年,早已经葬下了,所以老包给白己和老婆各买了一个,还给儿子媳妇也各买了一个。不料儿媳妇死活不肯要,她跟丈夫吵架说,都怪你没本事,让我这辈子活着住在你家受你妈的气,死了还要住一起啊,打死我也不干了。儿媳硬是不要,老包也没有办法。最后媳妇到燕南山对面的燕北山上另一个墓区也买下了两个墓穴,两山对峙,那山还比这山高一点。媳妇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可这样一来老包就多了两个墓穴了,其中的一个被老包的一个朋友拿了去。老包的这个朋友老母亲已经八十七岁,还没有准备墓地,小辈正在考虑这事情呢,正好老包上门,双方皆大欢喜。可最后剩下的一个却没有人要了,老包跑了好几个亲戚朋友家试图推销,结果人家生了气,说话很不好听,几乎是把老包骂了出来。老包就来找季友联了。季友联说,老包你什么不好卖,跑来卖墓地,你咒我早死?

老包说,季友联,你先不要说泄气的话,明天我带你去看看,那地方山清水秀,保证你看了都不想回来。老包这话实在是不中听,但老包就是这样说话的,季友联没有跟他计较,只是说,风景再好也是要回来的,老包一听季友联松了口,又赶紧讲了一个故事给季友联听,老包说有一个农村老太太喝农药自杀,被抢救过来了,还大呼小叫,你们让我死,你们让我死。人家问她是不是小辈对她不好不想活了,老太太说,不是小辈对她不好,是她对小辈好,为了让后代兴旺发达,她一定要死在堂伯前,这样就能抢占家族最好的风水宝地,为子孙造福。

老包讲过故事后,问季友联,你说说,你说说,墓地的风水重要不重要?老包还要再给季友联讲另一个故事,季友联说,别讲了别讲了,我去看还不行吗。季友联纠缠不过,就跟着老包到墓地去了一趟。

到了那里,老包说,怎么样,我没瞎说吧,躺在这里,肯定心情舒畅。

季友联说,死都死了,还有心情?老包说,季友联你这话不对,你没有死,怎么知道死了以后没有心情呢。老包抬手向整个墓地指了一圈,说,季友联,你知道吧,张三也在这里,还有李四,还有王五的母亲,赵六的爸爸,都在这里,我们都是同一个新村的村民。季友联最后按老包的指点,在一张合同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老包说,季友联,我们以后既是亲戚又是邻居,亲上加亲了。老包把那纸合同交给季友联,让季友联小心收好,老包说,这是你买墓地的证明,这个字一签,这个墓就归你了,你就有了葬身之地了。季友联了解老包的脾气,赶紧说,老包,亲兄弟,明算账,多少钱?老包照例生气地说,你要给我钱,我跟你生气。硬是不肯说多少钱。这是老包的习惯,第一次是肯定不会要的,过几天季友联上门去,再给一次,老包就会收下了。如果季友联不去给钱,老包也会主动来找他的。

季友联本来打算过三四天再到老包那里去,这是长期以来对付老包的一般做法,三四天之间,老包还不会着急,不会找上门来。可是季友联回来的当天,就觉得心里很不踏实,心思一直被牵在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还老是想着老包说的“去了就不想回来”那句话,又想到张三在那里,李四在那里,又想到王五的妈妈赵六的爸爸,这些死了的人,一个一个地浮现在他跟前,害得他心神很不宁,一晚上都没睡好觉,结果被老婆追问了,只好如实说出来。老婆气得把老包和季友联连带着一起骂了,老婆说,什么东西不好要要块墓地?她叫季友联去把墓退掉,可季友联知道墓是退不掉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早一点把钱去付掉,至少求个心安理得。

季友联去还钱,老包说,你这一次怎么来得这么快?季友联说,自己的墓地还是要自己买,心里才踏实。老包说,其实是无禁忌的,现在送什么的都有,为什么就不能送墓地呢,不过既然害得你心里不踏实,我还是收下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付了钱的缘故,季友联心里渐渐踏实了,也不再挂记着自己的那个葬身之地了,只足偶尔在喧闹的大街上,堵车时,或者工作不顺利,心里有点烦,他会忽然地想起那地方的宁静,就觉得有点向往。但很快季友联就在心里骂自己,这里再烦也是个活,那里再清静也是个死。好死不如歹活,向往那里干什么?

不多久,季友联买的墓地就涨价了,翻了几个跟斗。老包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跟他说,季友联,你要谢谢我,阳间的房地产我们炒不起,好歹还炒了一回阴地阴宅,也是改革开放的一个成果啊。

季友联单位里有个副处长快到年龄了,大家都盯着那个位子。

在几个有竞争实力的科长中,季友联资格是最老的,但老资格有时候也会成为不利因素。一个“老”字,就说明体年龄偏大,学历偏低,开拓性较弱,创新意识较羞,等等。其实,像这样的岗位竞争,在每个人的漫长的工作中是经常遇到的,是不断遇到的,可是对季友联来说,这一次的竞争却是非常关键,如果不能胜出,他就过了提拔的年龄,只能在科长的位置上等待离岗,最后退休了。

处长的脸色受到了大家的格外关注。不幸的是,处长的脸色很不好。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处长这些天一直黑着脸,动不动就找人谈话。季友联也被找谈话了,但是处长的谈话与那个即将空出来的副处长的位置完全没有关系,他跟季友联东拉西扯,使季友联很摸不着头脑,处长最后的一个问题更是让他觉得莫名其妙,处长说,老季,最近看到有谁进我的办公室吗?季友联不知道怎么回答,有谁到处长的办公室去,只有处长自己最清楚,何况这一阵,处长频繁找人谈话,谁也记不清到底有哪些人进过处长的办公室。处长似乎并不等季友联回答,他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生气地说,我不在的时候,肯定有人进来过,我的东西全被翻乱了。

大家觉得不可思议,处长不是一个讲究整洁的人,平时他的办公室是全处最乱的一个办公室,不用人进去翻,就一直是乱着的,即使真有人进去翻了,无非是从这样的乱变成那样的乱,恐怕粗心的处长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一向习惯办公室乱糟糟的处长也不会为此发脾气,这么分析来分析去,大家心里似乎有了比较一致的想法:有人进去了,不仅是翻乱了材料,肯定拿走了什么东西。

到底丢失了什么东西,处长不说。处长越不说,大家就越想探听,处长嘴再紧,也架不住这么多人时时刻刻的旁敲侧击。大家努力回忆搜集出点点滴滴的特殊情况,印象最深的是处长频繁地请同事们到他的办公室,欣赏当代画家任孜然的一幅画作。任孜然擅画参惮一类的主题,但他的作品与众不同。这类主题的画作,平时大家能见到的多为坐禅,或洞中坐禅,或溪上坐禅,而任孜然笔下出现的悟禅和尚,无一不是闭眼仰卧于空无人烟的山谷间。大家在处长办公室看到的这幅《山谷之音》,表现的主题既现实又超现实,意味隽永。

欣赏者无论懂画不懂画,无不赞赏称奇。

这幅画一直挂在处长办公室的墙上,现在不见了,毫无疑问,画被人拿走了。处长为什么不报案,大家心照不宣,因为处长从来没有说过这画是哪里来的。当初它是悄悄地来,现在它义悄悄地走了。

处长是哑巴吃黄连,脸色当然不好看了。

季友联心里开始痒痒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替处长排忧解难。但他不会做得让处长很为难,他可以说他弄到一幅任孜然的真迹,但是价格很便宜,因为是老包弄来的。老包的绰号叫“包一折”,处长也知道。也许开始处长会怀疑画的真伪,但事实上画的真伪不会有问题,因为它不是老包弄来的便宜货。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处长得到这幅任孜然后,很快会请鉴赏家来验证,他还会请画家们来欣赏,最后经过检验,事实告诉处长,包一折不愧是包一折,如此价位的任孜然真品,也只有包一折能够弄到手。

季友联想象的翅膀飞翔起来以后,他遇上了落地时的艰难。任孜然的画这一两年涨疯了,去年春拍的时候,还在万元上下徘徊,到了去年秋拍,就已经突破一万五的幅度。今年春拍的信息早也早有透露,季友联估算了一下,要想弄一个尺幅不小于处长丢失的任孜然,价格至少在三四万元以上。可季友联和处长一样,也是气管炎协会的成员,不能指望从老婆那里得到这笔钱。本来季友联也有一点私房钱,但是老包要他买了墓地,私房钱就用得差不多了,现在他心里有点怨老包,可是一想到老包,一连串的念头就引发开去了,他想到了那块基地——墓地涨价了——还涨得不轻——翻了好几倍——既然墓地行情看涨,不如将墓地转手——钱不就可以凑起来了吗。

季友联赶紧去找老包,说自己急需用钱,要转卖墓地。老包说,找我你是找对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嘛。你放心,你的墓地,包在我身上。老包这回另辟蹊径,没有再走亲戚朋友的老路,他跑到医院去了,去看看那些行将结束人生之旅的老人。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给老包探到一个,这个老先生躺在病床上很长时间,好多天都不进食了,但就是不咽气,问他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老先生气若游丝却还气鼓鼓地说,我连自己住的地方都不知道在哪里,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结果老包一凑上去,就和老先生的子女一拍即合,约定这个星期天就去看墓地。

季友联接到老包电话的第二天,独自一人先去了一趟墓地,他要再看一看那里的情况,如果感觉好的话,他还指望着把价格再提高一点。

这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季友联来到自己的墓地,他再一次被这里的景色吸引了。可是当他美美地欣赏了一番美景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站错了地方,他站到别人的墓前来了,这个墓是王菊香的墓,这个王菊香大概是个年老的妇女,因为墓碑上写着“王菊香老太”几个字。但是很奇怪,这块墓碑不像一块墓碑,严格地说,根本就不是一块墓碑,它只是一普通的石头,一块很不规则的石头,看上去像是随手从哪里拣来的,歪在坟前,不像其他坟头上的墓碑,都是竖得直挺挺的石板,光滑闪亮,上面刻着端正的很有风骨的字,再用鲜红的漆描出来,既端庄又醒目。而这块石头上的字,是用毛笔沾了黑墨水写的,字也和石头一样,写得歪歪扭扭,不成方圆。而这上面的内容,更是不符合一般墓碑的规矩,一般的墓碑上,都会写上先父某某某或家母某某某,然后是小辈的落款,有许多都排了很长一串的小辈的名字。但是这个墓碑上,除了身份概念很不明确的“老太太”三个字之外,既没有对王菊香的具体称谓,也没有安葬人的落款,简直就不知道是准给谁下了葬。季友联一边疑惑着,一边开始寻找自己的墓地,可他找来找去,最后发现这个安葬着王菊香老太太的基地原来就是他的墓地,季友联拿出随身带着的合同书反复核对上面写着的墓区和排号,准确无误就是这个地方。为了慎重起见,他又给老包打电话,老包在电话里说,就在我隔壁,你看到我了吗,我是南二区九排十七号,你是十八号,你的数字还比我的吉利。季友联现在才搞清楚了,不是他站错了地方,是别人葬错了地方,把王菊香葬到他的墓里去了。季友联一时有些茫然,呆呆地站了一会,才到公墓管理处去把管理员找来。管理员跟着季友联过来一看,也懵了。我不知道的,他嘀嘀咕咕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所有住到这里的人,安葬的时候,我们都要一起来的,水泥盖板都是我们封的,怎么有人不通过我们就偷偷地来安葬呢?季友联说,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你们怎么处理?管理员目光茫然地看着基地,又看看季友联,再看看墓地,再看看季友联,这么来回地看了看,他有主意了,也不说话,一弯腰就把水泥盖板掀了开来,下边露出一个用红绸布包着的骨灰盒,管理员端起骨灰盒说,这事情好办,请她走。他端着骨灰盒就走,季友联“哎”了一声说,你把她放到哪里去?管理员说,先在管理处放一阵,两三个月吧,两三个月没人来领就丢掉了。季友联说,丢掉,丢到哪里?管理员说,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是丢掉,撒在湖里,那是水葬,埋到树下,那是树葬,即使没有人来管她,但我们也不会委屈她的。季友联愣了愣,心里似乎有点不安,人士为安,人土为安,可安葬王菊香老太太的人也够糊涂的,竟然葬错了地方,这不是折腾老太太让她不安吗?季友联犹犹豫豫地说,要不,先在我这里放一放,等她家人来了,再跟他们说?管理员回头朝季友联看看,他好像没明白季友联说的什么。季友联解释道,过几天就是清明了,她家里人会来上坟的吧。

管理员说,你这么肯定?你知道他们会来?你认得他们吗?季友联赶紧说,不认得,她不是我家的人,这个墓地,是我给自己买的,我还没死呢,怎么会有人在里边呢。管理员说,那你的意思,让她先住几天?季友联说,只能住几天,我的墓地打算转让给别人了,过几天人家就要来看地了。管理员笑了,说,你是去年买的吧,给你买着了,路一修好,这一年就翻了好几倍啊。

季友联留了个纸条在墓地,说明这是他的墓地,希望王菊香的亲人赶紧将王菊香搬回她自己的墓穴里,不要占着别人的墓。季友联回去过了两天,管理员打电话给季友联,说他贴的纸条没有了,但是王菊香却没有被搬走。季友联有点生气了,为了贴牢那张纸条,他跟着管理员到很远的公墓管理处拿来胶水粘上,外面还用塑料纸遮着,风是肯定刮不掉的,雨也淋不着。现在纸条没了,说明肯定有人去上过坟了,他们拿走了纸条,却不搬走王菊香,这不是拿一个老太太的骨灰在耍花招吗?季友联生气地跟管理员说,既然这样,你们帮我把老太太请走吧。管理员答应了,说他们搬走老太太之后会再给季友联打电话通知他的。

这天晚上季友联做了个梦,梦见一个老太太跟他说,我好冷啊,我好冷啊。季友联说,我不认得你。老太太两眼含泪,蹒跚着走开了,季友联想拉住她,却拉了一个空,季友联急得在背后喊,你不要走,你不要走。老婆把他推醒了,说,你说梦话了。季友联说,我说什么梦话,老婆说,听不太清,好像是说人土为安什么的。季友联心有余悸地说,我看见王菊香老太太了。老婆拉开灯看了看季友联,翻了个白眼,说,王药香,谁是王菊香?又拉灭了灯说,我看你是见了鬼了。翻身睡去。季友联却睡不着了。早上一起来,他就打电话到燕南山公墓管理处去,接电话的人一开口,季友联就听出来,说,正是你,我听得出你的口音。那管理员说,我刚刚上班,还没开始工作呢,你那个事情,我一会就去办。季友联支吾着说,要不,要不,先让王菊香放在那里,过一阵再说。管理员说,我正要去处理,你又变卦啦?

季友联说,反正,反正,我暂时也用不上。管理员说,过一阵是过多久呢,你得有个明确的日子,我们才好根据你的要求办事。季友联想了想,说,就一个月吧。管理员“嘿”了一声,说,你们商量好了?季友联说,跟谁商量?管理员说,我怎么知道你跟谁商量,反正不会是跟王菊香。但我就知道你不会让王菊香走的。季友联奇怪道,你怎么会知道?管理员说,其实上回我就猜出你是认得他们的,要不你怎么肯让他们这样做呢?

季友联真是做了一件没头没脑的事情。他不认识这个王菊香,他也不知道这个把王菊香葬在他的墓地里的人到底是什么人,是一个孝子,或者是挚爱终生的老伴,也可能是老年公寓的管理员,甚至是一个索不相识的路人?季友联没有答案,他甚至根本不能相信有这样一件事情,鸠占鹊巢,这也太荒诞了。季友联只是不忍心让王菊香老太太去世后不得安宁,才给了她一个月的余地,也给自己的内心留了一个空间。

季友联的墓地被别人占了,他想买任孜然画的事情就耽搁了。

这事情估计很快就给别人抢去做了,因为处长的脸色日渐正常,也不再唉声叹气。但是处长并没有再次将任孜然挂出来了炫耀,因为这个任孜然可能仍然是悄悄来的,他不想它再次悄悄地走了。

谁也不知道是谁做的,每个人都是被怀疑的对象,季友联也是。

只有季友联自己不怀疑自己。那天看到处长微笑着从走廊穿过,季友联心里“格登”了一下,他感觉到那个位置正在离他远去。

他本来是想给自己心里留一个小小的空间的,结果这个空间留得太大了,大得变成了空洞,好一阵时间里,他的心老是慌慌张张,无处着落。有好几次他想立刻就去赶走王菊香老太太,但是他又想,现在再赶走老太太也已经迟了,机会只有一次,而且稍纵即逝,你不抓住,别人就抓住了。

可是季友联很快就发现,处长的情绪只好了一两天,又低落下去,他的脸色忽阴忽晴,有时候甚至会发呆,还会眼巴巴地盯着处里某一个同事的嘴,好像想从同事嘴里听到些什么事情。但谁也不知道处长想听什么,所以尽管大家很想安慰处长,却又无从下手。到后来,处长眼巴巴的神情,弄得大家都想躲开他,季友联更是看到处长就想绕着走。可他越是要躲开,处长就越是要守着他,季友联终于被处长挡在了走廊里,处长没头没脑地说,老季,你听到什么风声?季友联愣了半天,不知道处长要听什么风声,只是眼看着处长脸色越来越灰,最后低声嘀咕了一句,我知道了。就走开了。

一个素不相识的死去了的王菊香老太太,不仅让季友联失去了机会,也给老包添了许多麻烦。季友联出尔反尔,答应了转让墓地,临时又变卦,人家不依了,因为那位老人始终不肯咽气,不死不活吊在那里活受罪,做小辈的实在看不过去,希望老包尽快帮助解决。可他们又要风景好,又要风水好,哪有这么现成,何况大家都买涨不买跌,现在办一个墓地比过去麻烦多了,要经过很多周折和手续,他们又等不及。最后老包只好把他自己的墓地先借给他们用,让老人家先安心咽了气,小辈再重新给他另找墓地,那时候他也就不知道了。

为此老包还问过季友联,你说他们这么做有没有问题?季友联说,什么问题?老包说,你说人死了后到底知道不知道?季友联说,我不知道,要等死了以后才知道呢。老包说,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当他不知道了。季友联说,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那老人不是躺在床上不能走路了吗,他又不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墓地,所以无论有没有墓地,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老包说,他确实不能走路,但一听说有了自己的墓地,眼睛就亮起来,身子也竖起来了,怎么不能去?不亲眼看一看,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老先生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从前他身体好的时候,小辈商量要给他早点准备墓地,他不要,还骂他们心怀叵测,咒他早死。等到他一病不起了,又埋怨小辈不给他准备墓地,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一直不肯咽气。等小辈告诉他墓地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老先生差不多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他是由小辈抬着去墓地的。奇怪的是,一到了墓地,已经数月不能行走的老人,一下子从躺椅上翻了下来,稳稳当当地站着了,小辈急着要去搀扶他,老先生却一甩手说,搀什么,我不能站吗,我还能走呢。竟然真的就在自己的墓地前蹬蹬蹬地走起来。老包说,季友联,你想想,一个靠流汁和输液维持生命的老人,到了那地方,竟然生龙活虎起来了,你怕不怕?

季友联的心思却不在这个老先生身上,他问老包,你去过墓地了,你看到王菊香还在吗?老包说,哪个王菊香?季友联说,就是躺在我墓里的那个,我的墓和你紧隔壁,你不可能不看到吧。老包说,可我没有走近去,我只是站得远远的等他们。季友联说,为什么?老包说,我不能太靠近的,那里的管理员认得我,要是他发现我的墓地给了别人,他会说出来,假戏就戳穿了,对老人的打击不是太大了么?

季友联泄气地说,早知道我就跟你们一起去了。老包说,我说的吧,那地方风景绝佳,人间仙境,看了就不想走,走了还想再去。季友联说,我才不看风景,我去看看老太太走了没有。老包想了想,说,回来的路上,我好像听那个老人在说邻居什么的,我没听明白,不知道他说的谁。季友联一听,却顿时激动起来,说,肯定是她,肯定是她,我的墓和你的墓靠得最近,他说邻居肯定就是说她。老包疑惑说,可是我听你的口气,好像王菊香没有走你反而很开心啊?季友联正在兴头上,一下子被老包问住了。王菊香太太没有走,季友联是有所预料和准备的。这些天来,他的心一直悬着,老觉得有什么事情不牢靠,现在听老包说了这些话,他的心反而踏实了,还有点兴奋。季友联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是抱着一线希望向老包打听消息的,但这一线希望,到底是希望老太太已经搬走,还是希望她没有搬走,季友联自己都有点疑惑起来。老包拍了拍季友联的肩,又说,你呀,我呀,我们两个,居然能把自己的墓地借给别人。季友联说,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能把老太太扔出去,你也不能把老先生赶走。老包庆幸地说,我还好呢,我只不过假借给人家用一用,墓还是我的,你这里,人家干脆就实打实地住进去了。

老包曾经跟季友联说“去了不想回来”“去了还想再去”的那些话,季友联是不会受影响的,结果却在那位老先生身上应验了。老先生看过老包的墓地回到医院后,心思就被牵在那里了。他先是说没看清楚墓地背后山坡上那棵很大的古树是什么树,小辈们搪塞他,说是香樟树。可在老先生的印象中那不是香樟树。到了下个星期天,折腾着去了一次墓地,大家看清楚确实是一棵百年香樟。小辈为了防止老先生再出花样,还特意带了相机去拍了下来。果然老先生回来后又疑疑惑惑,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香樟,但是有照为证,他不能再无理取闹。但紧接着他又有主意了,说墓地面积不对,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大,他们告诉他有七个平米,但老先生觉得只有四五个平米,他不想受骗,又让小辈带到去墓地准确丈量。这样一趟又一趟的,弄得小辈们都怕了他,一个小辈说,我身上阳气重,有人指点我,叫我少到墓地和火葬场那样的地方去,这半个月里,我去了几趟了,不能再去了,再去,我身上的阳气要被吸光了。另一个小辈说,我心脏不好,老是爬山,回来晚上就心动过速,医生不许我去了。老先生很生气,关于他的墓地他还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没有得到落实呢,比如去墓地的路,他现在还认不得,他跟小辈说,你们光知道带我去,就不知道让我认一认路,我住到了那里,以后要是想回来看看你们,不认得路怎么回来?老先生又说,那座山上好像没有厕所,没有厕所的地方怎么呆得下去?你们得让我去侦察清楚。总之,老人家一次又一次提出来各种理由要去自己的墓地,害得一个小辈差一点跟他说,你瞎起劲干什么,那又不是你的墓。不过幸亏他及时地忍住了,没有说出来,要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他们的麻烦肯定更大。

老包是个自来熟,他觉得自己和老先生一家已经是朋友了,老包买了几套打折的医疗保健用品,就跑到医院去推销。老先生的小辈们正在议论老包呢,他们认为都是老包给他们惹的麻烦,如果没有老包推荐这个墓地,老人家就不会这么折腾,结果老包自投罗网了。

老包热心地陪着老先生去了一趟墓地,让老先生确认了他的坟是朝南的,又把老先生顺利地弄回来了。老包以为自己完成了任务,哪知老先生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说,朋友,下星期天见。老包吓得赶紧溜走了。下星期他给季友联打电话,把季友联骗去了。

季友联后来才知道,老人家已经来过好多趟了。这一趟,他是来学习别人的墓碑设计的。老人见季友联茫然摸不着头脑,朝他挤着眼睛说,我其实就是想来看一看,看了一看,我的心情就踏实了。我又不是讲究的人,活着的时候,我都不讲究什么,死了我更不会讲究了,坟大坟小我无所谓的,坟头上种什么树都可以,朝什么方向我也不管,我是故意挑刺,跟你们捣蛋,其实我就是找借口,如果我没有借口,你们就不肯带我来了,对不对?季友联听了,愣了好半天,才应付着说,是呀,是呀,这里空气好。老人说,可不光是空气好。

老人走开了,他去参观别人的墓碑了。季友联赶紧去找王菊香,可他一眼望过去,顿时间灵魂出窍,惊恐不已:王菊香老太太不在了,那块歪歪斜斜的石头也不在了,封住墓穴的水泥板移在一边,墓穴里空无一物,连一点痕迹也没有,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王菊香,从来就没有王菊香的骨灰盒在这里存放过。

季友联好半天才回神来,他拿出手机给管理处打电话,接电话的人问他找哪位管理员,可季友联不知道那个接待他的管理员姓什么,他把这件事情从头又说了一遍,那边听电话的人笑了起来,说,你是谁啊,你编什么故事呢?我们燕南山公墓区,是模范墓区,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季友联愣住了,过了半天,他说,我要找那个管理员说话。电话那头的人说,哪个管理员?我们这里管理员有二十几个,你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给你找?季友联说,我可以过来认,我一眼就能认出他来。电话那头的人说,也可以的,不过现在我们的人都不在管理处,他们都在墓地忙工作,这么大的墓区,你很难找到他的。季友联说,你的意思,我是不可能找到那个人了?电话那头的人说,要找,肯定能够找到的。问题是,你找他干什么,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要解决的?你的墓地还有什么问题?季友联说,现在没有什么问题了,曾经有过问题,但现在没有了。那个人说,既然没有什么问题了,你还非要找那个叫不出名字的管理员干什么呢?

季友联想,他的话也对,既然问题已经解决,就不必再添什么麻烦了。他心心念念要找到那个管理员,无非是要他确认一下,确实有过这样一件事情。但是现在季友联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也许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也许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从来就没有一个叫王菊香的老太太躺在他的墓穴里。

这件也许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却让他失去现实中的最真实的机会。但是很快季友联和他的同事也都搞清楚了,处长根本就没有丢失任孜然,处长是听说了两个处要合并的消息才情绪波动的。

现在这消息已经不是秘密,传得到处都是了。处与处合并,一下子多出来六七个正处副处,不仅那个快到年龄的副处长要提前下,另外几个年纪尚轻的副处长也设有了岗位,处长更是忧心忡忡,不知道是他坐正,还是另外那个处的处长坐正。

处里一个同事到局里办事,被局长碰上了,局长原先还是他的部下呢,现在看到了从前的老领导,就把他请进办公室去聊了几句。他看到局长办公室里挂了好几幅任孜然的画,其中就有处长的那一幅《山谷之音》,只是因为尺幅较小,挂在最边上的角落里。他回来告诉了大家,大家说,这下放心了,我们不用疑神疑鬼了。

这事情也与季友联无关了,季友联完全丢开了它。倒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季友联不能忘记那天他送老人回医院,老人躺下的时候挥手跟他道别说,朋友,再见了,现在我可以放心地去了。说完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静静地仰卧在床上一动不动了。老人仰卧在床上的那一幕,在季友联心里定格了一段时间,因为他总觉得老人的姿态很像另外一个人。但季友联始终没能想起来那个人是谁。后来时间长了,也就渐渐地淡忘了。

过了些日子,老包又来卖便宜货了。这一次他买到的是二折的旅行帐篷,帐篷虽然是可以折叠的,但折叠起来一大包,很重,老包背到季友联家四楼,喘着气说,季友联,二折,二折呀。季友联说,二折有什么用,我们又不要出去野营,你还是拿回去吧。他嘴上是这么说,心里也明白老包是不会拿回去的,他看了看原来的标价,心算了一下二折的价钱,倒抽了一口冷气。老包说,你别抽冷气,我能给当你上吗?你看上次的墓地,让你赚大了吧。季友联无法反驳老包的说法。

最后季友联想起了那个住在医院里的老人,他问老包老人是不是安心地走了。老包说,哪里走了,见了鬼了,自从有了墓地以后,老人家身体竟然一日比一日好起来,最后出了院,回了家,生活都自理了。那天我顺道去看看他,正在叫小区的院子里跟别人吹牛,把自己的墓地吹得跟天堂似的。其实那又不是他的墓地。季友联说,过去常说冲喜冲喜,还真有道理,一看墓地,把他的身体也看好了。老包说,他是好了,我可惨了,假戏成真了,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拿回我的墓地呢。季友联说,要不这样,反正我的墓地空出来了,跟你换一换,你拿十八号,我拿十七号。老包听了,朝季友联看了半天,说,你什么意思?季友联说,你不是说我的数字比你的吉利吗?老包说,我现在不这样想了,那个老人说的有道理,他说十七比十八好,七上八下这个成语你知道吧?七是往上走,八是往下落,我还是要十七号吧。

(20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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