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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齐鲁卷》齐鲁青未了

1、日照的海

时值傍晚,夕阳的余晖美丽了整个海滨。沿街的“渔家乐”一家挨着一家,每家门前都摆着大小不等,形状不一的水盆,水桶和水箱。里面是各种海鲜:扇贝、花蛤、海柽子、麻蚬子、基围虾、青虾、大海虾,还有许多的鱼类,叫上名的叫不上名的,千奇百怪的体态,却一样在水里活泼着,生动着。勤劳美丽的渔家女子,里里外外忙碌。游人熙来攘往,各色服装,各种腔调和语言。

在这样的街道上散步,每一步都是醉人的。

停在一家店前,他们正在吃饭。四四方方的小桌子,四五个时令小菜,老人孩子年轻的夫妻。忽然就有一种也想坐下尝尝的冲动。像这样坐在夕阳的余晖里,坐在自家的门前,坐在辛劳了一天的休闲和愉悦里,一家大小,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在天籁声天伦乐里悠闲地享受晚餐,这样的日子,该是天堂。

饭后看海,正值退潮。远远的水轮是白色的,渐次涌来。一浪一浪,惊涛拍岸。水花遇到石岸立刻做飞花散。那些四散的碎玉就溅落到身上,手上,脸上。冰冷,且惊心。

抬头放眼,目光所及处,白色水纹席卷而来,似一条巨大的白鱼。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退潮。退潮怎么能这样波澜壮阔,这样从容大气?

这是我第一次看海。

之前的三十年,一直生活在大平原。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除了房子村庄城市就是树木和庄稼。偶有水,也是以溪流的形式,河湖的形式。“仁者爱山,智者爱水”的古语只能在纸上弹唱。真到见到海,突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暗恋了许多年,真正出现在眼前,倒一时乱了方寸,慌了精神。就如那个奇女子说的: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是吗?我的心底也开花了吗?却原来,却原来自己一直是个爱水的女子,骨子里有着这么深的爱海情结。可是,聪明的,谁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人类的远祖是从海里孕育而来?因为那些古今中外海战里的英雄故事?还是骨子里面隐藏了好多年的英雄情结一直浸在海一样的思绪里呢?

日照的海,是黄海。

是的,黄海!浪花飞卷中,那些海事一波一波。不由就想起那场战争,那场一百一十年前发生在黄海上的战争,尽管明明知道地点不在日照,可是同是黄海啊,这卷来的浪花里可有他们的呼吸?是好男儿当不朽,那些雕刻在历史深处的容颜再一次生动,鲜活,栩栩如生。那些彪炳史册的名字再一次虎虎生威,光照千古:刘步蟾、邓世昌、林永升、丁汝昌……那些雄姿的战舰渐渐从历史的烟雾中驶出:“致远”、“经远”、“超勇”、“扬威”。甚至那些没来得及留下名字的兵勇,也以一种闪光的精神融入了一个民族的光荣中,碧血洒海天,虽败犹荣!这些华族的杰出的儿女们,能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这是一种精神,一种文化。而文化,是一个民族刻在骨头里的根,它早已深溶在血液里,骨髓中,它从不以一场战争,或者几场战争的成败而变更,而动摇。精神是永远不可能被打败的。就像今天,我看到黄海,想起了他们。我知道我骨头里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

浪花飞卷,如展开的书页,那些飞溅的碎玉,不正是一行行的文字吗?写着不屈,写着坚强,写着华族铮铮的铁骨和坚韧。依然有水花飞溅到身上,已不觉得害怕。因为这些有名的无名的英雄的事迹,这海水突地亲切起来。而更为亲切的还有我们钢铁的海军、陆军、空军以及潜艇。

夕阳收尽最后一抹余晖,天光还在微亮。岸边乘凉的人们多起来了。小孩子嬉戏的声音清脆并欢乐。这个时候的黄海,浪扑海岸,渐拍渐弱。不过十几分钟吧,海水如倦了的猛兽,喘息着退走。刚才还是海水的地方,现在水落石出,露出岩石,贝壳,以及很小很小的螃蟹。空气湿漉漉的,粘兮兮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日照的空气比之内地,是多了几分湿润的,那是海的余韵。以此而推,那些临海而居的人们身上也应该有海的博大和威严。

天渐渐暗下来,华灯初上,朋友建议我们回宾馆,说海风是凉人的。我任性不回,并想留下大家一起在海边坐上一夜。朋友大笑:“整夜在海边要得气管炎的,这空气潮湿不比你们内地。”好在宾馆就在海边,我知道今夜我将枕着涛声入梦。黄海,我就这样守你一夜,你可知晓,即使在梦中,我的心也和你一起跳动?

2、想起青岛

我知道,我想青岛了。

一直以来,想为它写点文字,但终于没写。心下却觉得总有什么放不下,坐在电脑前,手无意在键盘上敲打,打出的是青岛,青岛。于是,深深知道,想青岛了。

仿佛几千年了,与青岛的初见。

是一个夏日,来不及准备想法,就那样匆匆与青岛相见,只记得宽阔的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高高低低新新旧旧的楼盘,建筑间或浓或淡或高或低的绿色植物。记得没有正南正北的道路,那些看似笔直,实则弯曲,斜斜歪歪的道路,还有那么多的单行线,让每一个慕名而来的游客,都莫名的迷路,并不自信起来。

关于青岛,早就听说过许多,比我年龄还老还多。它的历史和过客,它干净的街道,它如云的美女,啤酒节,外贸,和海。

那是第一次看到海,虽然我努力强压着惊喜,极力镇定情绪,但一颗心,还是急剧地跳起来。那一大片一大片碧绿的水啊,与远天茫茫苍苍衔接!那躺在青岛臂弯里,和风丽日下的海啊,引得无数的游人下饺子一样,扑进它的怀里。

那些白皮肤、黄皮肤、黑皮肤,操着各种语言与腔调,在与海水亲密接触。他们享受着海水,享受着也许早已向往的这片刻的人生。各种颜色各种花色的泳衣,游来游去,无规则地移动。青岛,我就站在你的沙滩上看你,这么近距离。我看到裸体的小儿,拿着小红塑料桶,在挖沙子。一边是他微笑的母亲,幸福的看着自己的孩子,那笑容里,是流淌着蜜意的。那些苗条的女子,在沙滩上散步,三五成群的人们,或坐或躺,或游泳,或聊天。一大朵一大朵的阳伞,开得千娇百媚,摇曳多姿。整片夏日的沙滩,因了这些,沸腾着。人们是沙滩的风景,沙滩是画面的背景。

想起青岛,不得不想起栈桥。那是青岛的象征,就像泉水是我们济南的象征一样。素有“长虹远引”之美誉的栈桥,一端在岸,一端伸到海里,远看碧龙卧波,近观龙行海上。桥上风光迤逦,游人如织。史料记载:此桥初建于光绪十八年(公元1892年),是青岛最早的码头。经1931年改建和1985年整修,现宽8米,全长440米。桥南端筑半圆形防波堤,堤内是一座具有民族风格的两层八角亭,题名“回澜阁”。游人伫立阁旁,欣赏层层巨浪涌来,多少豪情壮志,多少古往今来,都在层层巨浪里,潮涨潮起。“飞阁回澜”因此被誉为“青岛十景”之一。沿螺旋楼梯登到楼上,环顾,是四面环海,人在水上,再远是沿岸的建筑,高大簇新,明亮耀眼。我知道我在画里了。

从栈桥到海底世界,是走了好长时间的。已经不辨了方向,只知道向前走。随着导游,随着人群。海风吹过来,黏黏的凉爽。终于看到海底世界,一阵惊喜。青岛海底世界位于青岛汇泉湾畔,毗邻青岛著名风景区鲁迅公园和青岛第一海水浴场。

走进海底世界,有一种虚幻的感觉,这分明是一个童话世界!人在那里,仿佛做梦一般。五彩缤纷的珊瑚造景,色彩鲜艳的各型海葵,各种各样的热带观赏鱼,正在童话里舞蹈。那些鱼儿,各种姿态和品种,各种颜色和花纹,它们或游或停,或降或升,优雅悠闲地来来去去。这个世界最大的圆柱展缸内有上千尾鱼上万尾鱼儿,它们有自己的名字和特征,蝴蝶鱼啦,小丑鱼啦,神仙鱼啦,体态已经赏心悦目,名字也取得这么生动。还有一种通体透明的鱼儿,隔着玻璃缸,能看到它全身的刺儿,一根一根的,清晰可数。它却欢快的游着,证明自己不是鱼刺儿。而沙鳗,那种分布在太平洋和印度洋的热带海区的沙鳗,胆子却非常小。据说遇到危险就会把身体钻到沙中,只把头部露在外面,好象花园中的草一样,所以也被称为“花园鳗”,是非常难饲养的品种,非常珍贵。我们来到沙曼展区的时候,真就看到一个一个沙鳗的头,从沙子里钻出来,直直的看着游人。这些鱼儿,几乎每一个品种,每一条,都让你的眼睛一亮复一亮!

走在海底隧道,好像走在时空的隧道,那些鱼儿似乎触手可及,感觉与大海融为了一体。精美绝伦的海底造景,前所未有的新奇感受,在惊讶大自然如此丰富多彩的同时,一次又一次恍如做梦。青岛,你是魔术师吗?一件一件变换着你的宝贝。青岛,你是神仙吗?一点一点,带给我们惊奇。

再次来看青岛,正值隆冬。为了磨合我的新爱丽舍,随心地,就在一个周六的下午,驱车五个多小时,说来就来了,玩笑一样。彼时小弟在青岛任职已经数月,带他手下的主任,一起请我们。这时候的青岛,因为小弟,已经有了浓浓的亲情味儿。那一锅川味的石锅鱼,吃的我们红光满面,早已忘记了室外嗖嗖的冬风和有海腥味儿的岛夜。

翌日一早,驾车去五四广场和奥帆中心,青岛的美,又一次彻头彻脑地醉了我们。这是我们山东的窗口,从这个窗口外看,是韩国日本东南亚欧美的风情和经济;而内看,是青岛人山东人中国人的大气、好客、勇毅和富足。

白色的海鸥飞来飞去,在海滩上和游人嬉戏。也买了鸟食,一元一包。拆开了,竟是干透的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油条,就捏了油条抛喂给海鸥。那些白色的精灵,就围绕着我飞,高高低低,去去来来,有的竟落在我的肩膀上!这些美丽的瞬间和风光,是记忆里一粒粒的珍珠,总在不眠的夜里,隐隐发着柔和的光。

想青岛了。

想那些海鸥。

3、周村的味道

淄博,周村,早在十八世纪就被乾隆御赐为“天下第一村”。自然,皇帝看得起是皇帝的事,周村自有自己的魅力。

史载:周村在经济、社会、人文形态上与一般意义上的村落有天壤之别,是一个工商业发达,经济辐射周边千里的市镇。特别是明末清初,成了辐射鲁中,跨江越河的著名商品集散地,商号,作坊达到5000余家,被誉为“金周村”并且因为“不通水路而天下之货聚焉”的景象被称之为“旱码头”。

初见“旱码头”,一眼千百年。大街的牌坊门高大,威严,端庄。街道两边的古代或者仿古建筑,商铺林立,古色古香。人在街上走,恍然间是在追寻前世的梦。

迎面是老高家烧饼坊,旗子招牌随风飘动。走进去,烧饼正在制作中:做饼的师傅手法熟捻,动作协调优美。蛋黄大小的面团,用手心碾成饼的雏形,薄得透亮。拎起,置案前一洒满黑白芝麻粒儿的长方形铁盘里,再拎起,让另一面也沾满芝麻粒,用手心托着,粘到烤炉上。不过一两秒,烤炉的另一头一个烤好的烧饼就脱颖而出了。烧饼一个个贴上去,一个个落下来。眨眼再眨眼,做好的烧饼就一小堆儿了。不说烧饼的香酥薄脆,单看饼的制作过程,都是一种享受了。勤劳美丽的淄博女子,劳动的时候面带微笑,做饼的同时也是手指的舞蹈。而那饼,是有香味的诗,是能吃的音乐,是留人的热情和脚步。还没有吃呢,早已经齿颊流香。

三溢堂紧邻着烧饼坊。一楼做买卖,卖些旅游纪念品和淄博特产类,其中有一面墙的方圆是书。对,是书。信手翻翻,有介绍淄博民俗的,有成语故事,有特产介绍,还有就是淄博籍作者的作品了。二楼则是早期印刷的展馆。据说蒲松龄的书,最早就是三益堂刊印的。我们从木活字看起,一路的泥活字,铜活字,铅活字,不过是几分钟,心里却早就是百年千载,世纪更迭。历史的沧海桑田里,只有这些,是不会沉没的,因为,它们记载历史的同时,也记载了自己。

再向里走,是民俗纪念馆。迎面是一顶花轿,作工精牢,装饰已有风蚀雨淋的痕迹。院内凉棚下一字排开的是过去做饭用的风箱,十二印的大铁锅,独轮车等家活什儿。独轮车的轮子是木头做的,论上的铁钉铁锚虽锈迹斑斑却依然牢固,它们静静地看着世事沧桑,不发一言。

独轮车的旁边竟然是战车!真的出乎意料。四轮,木制,上围四五十厘米的木栅,可作可站可守可攻,兼有防御功能。如果加上发动机,该是时髦的敞车了。环顾车间,能容六七人。忽然觉得自己就是振臂一呼,响者云集的将军,一手执剑一手举盾,指挥三军保家护国,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甬道的尽头是正堂。进去看,塑像栩栩如生。塑地是旧时结婚的场面:高堂上座,新人双双行礼,喜气盈门,宾客众星捧月。与平时所看的影视作品里的一样。是了,生活是一切创作的源头,文学的根也在现实中呢。拐个弯,新妇已做了妈妈。三两老妪,提篮携物在床前探视,新妇怀抱婴儿端坐床上,旁边篮子里是吃过的空了的鸡蛋壳。再走,依次是做官和拜寿的景象。古人是先成家再立业,和现在有点不同。刚才结婚的新人已经是耄耋老人了,端坐高堂接受子孙们的叩拜。不禁唏嘘:人生百年,何其苦短?!许多的关于人生苦短的诗词接踵而来,摇摇头,不想也罢!

一路走一路观,拜访了陈六子的大染坊,参观了乔致庸的乔家钱庄,作别了杨瑞清的杨家大院……走在这片万万千千古人今人走过的土地上,我知道我的脚印一定和他们的脚印叠印在了一起。低头看,却找不到任何的痕迹。可是我知道,他们来过。那些鳞次栉比的商铺,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那些迎风招展的商幡,甚至“今日无税”的招牌,都是语言,都是印记。闻名全国的八大祥字号,听说有七个是在周村完成原始积累,而后走向全国的。“济南日进斗金,不如周村一个时辰”“金周村”名不虚传!而有名无名的生意人,使周村繁华昌盛的买卖人,却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周村人。

百年商埠的周村,我该用怎么样的文字来描述?描述你的历史遗迹,文明碎片;你的金戈铁马,齐风流韵;你的车马穿梭,人声鼎沸。掀起时间的一角,那些渐行渐远的往事,又该以怎样的姿势和味道出现在今天?

周村,活着的古老商街,就让我用仰望的姿势,倾听你的历史,感受你的现在,畅想你的明天。用一堆汉字码出你的伟岸,码出你的温情,码出你的味道,以及我的依恋和向往。

闭上眼睛,再深吸一次,周村的空气!

4、当历史穿越生命

淄博三天,倏忽而过。凝眸处,却如一滴浓墨,酽酽地化不开。

于是我提笔写下以下的文字。我知道我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心情是绿色的,上面开满了鲜花。

——题记

到达淄博的时候,春阳正灿烂。张店长途汽车站,车如流水马如龙。街道两边站立的法桐,正以她婆娑的身姿,舞一树春风的美丽。

一室天南海北的才子才女,南腔北调,或普通或方言,交流正热烈。我的到来,是不经意插入的一个逗号。是初见,却没有想象的陌生和拘束。写字的人都寂寞,他们在用文字互相取暖。

《一》

第一次听到稷下,是憨仲先生做的导说。战国时代,七国争战不休,文化却空前繁荣,齐国出现了稷下学宫,足以与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学院相媲美。儒、道、名、法、墨、阴阳、小说、纵横、兵家、农家等各家学派林立,学者们聚集一堂,围绕着天人之际、古今之变、礼法、王霸、义利等话题,展开辩论,相互吸收,共同发展,稷下学宫达到鼎盛。世称“百家争鸣”。对此,司马光在《稷下赋》中说:“致千里之奇士,总百家之伟说。”它基本与田齐政权相始终,随着秦灭齐而消亡,历时大约一百五十年左右。

真正见到碑石,不觉肃然起敬。往事越千年,千年前的先祖们,早已经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了。相对于某些今人的庸碌、媚俗的文风,我觉得应该有人感到脸红了。

碑石的周围是一片将要拔节的小麦,麦苗青青,阳关灿烂,历史和现实如此近距离地直面。脚下这片麦地,追溯到从前,可是檐牙高啄,雕梁画栋?可是人声鼎沸,门庭若市?那些儒家,法家,道家,墨家,阴阳家已经不再是历史课本里的冰冷名词,他们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都曾经水灵灵的蓬勃在天地间的。多少的声音从他们的身体里发出,穿透了千年的岁月;多少的后代子孙,沐浴着他们思想的光辉,用黑色的眼睛找到了光明啊。遥想当年,该是怎样的智慧和刻苦啊。他们用贫乏的物质,坚实着自己的生命,犹如春蚕,用自然的绿叶,抽取出灵魂的火种,照亮人类前行的路。这样想着,不由对这碑石,在内心深处,深深鞠躬。

感谢先贤,活出了自己的同时,留给后世泽被。敬仰他们,生的普通,却活的烂漫,庄严。

《二》

古城墙的衔接处,不再裸露。

透过门缝,细看那被锁在现代建筑里的古城墙:厚实斑驳的墙体,泥土被夯实的痕迹依稀可见。与外围钢筋水泥的墙体相比,它显得孤单,如锁在笼子里的虎。可是它太老了。老得必须有外界的保护。它的身体里埋藏了太多的过去,它的生命里看过了太多的悲喜剧。登上裸露城墙的残垣,陡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名守城的武士,铁盔金甲,宝剑铜戈。用如刚的意志和年轻的躯体,去保卫自己的妻小,守护深爱的家园。环顾周侧,荆枝遍地,芳草萋萋。自己也纳闷:千百年后出生的自己,竟能跨越巨大的时空,触摸到它,感觉到它。一时间,陌生与似曾相识,恍惚和逐渐清晰。交织、缠绕着我。使我激动、战栗、感悟、惊讶、百感交集,不能呼吸!

古城墙啊,你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知道吗?今天你和我同样有幸,呼吸在这和平岁月,可以安享清风明月,雾霭山岚,天伦之乐,万家灯火。你终于可以不再痛苦地聆听惨号悲风,寒雨昏鸦,不再对着落日楼头,残阳如血,无语泪下。我望着故城墙,我知道它有许多话。不,城墙你别说。我知道你的想法,真若国家用着我们的时候,你会上阵我也会。只是,那样的一幕,最好是我们的幻想,永远别出现在太阳下。

《三》

车子在公路上奔驰,田野汪汪一碧。

正是仲春,木欣欣以向荣,禾苗也攒足了劲儿惦着脚尖生长,杂花枝头,燕雀叽啾。不经意就看到远处近处的一个个绿丘,就是桓公台,就是二王冢,就是二桃杀三士。几千年的故都齐国,几千年的人和事,几千年雨打风吹的岁月长廊啊,把这片土地装饰得丰盈,装载得厚重。一茬一茬的往事,像一茬一茬的庄稼,被岁月一轮一轮地收割,藏在时空的隧道里,风干、老化。可是总有一些什么,遗落在脚下的土壤,凡胎的我们,肉眼看不到。静下心来,却能依稀感知。那些才子佳人,那些帝王将相,那些贩夫走卒,那些痴男怨女。谁又能说我们脚下的泥土里,没有他们隐藏的影子呢?所有正史野史里的爱恨情仇,所有世代相传的丰功伟绩,或浪漫或残酷,或忠义或奸佞,都在这片热土上开演,高潮,谢幕。

一抬头,到了蒲松龄的故居。故居的门紧闭着,从门缝里看到先生的铜像。想到先生笔下的鬼怪神妖,想起那些或美或善或正义的狐。自然也想到《聊斋》的主题歌:你也说聊斋我也说聊斋……牛鬼蛇神倒比那正人君子更可爱。这该是浓缩了多少人生无奈,才喷涌而出的愤慨啊。一生的怀才不遇,清贫孤苦,仍改不掉古柳清泉,寻异求聊的心性,把人性的真善美揉进去,把人性里的假恶丑也揉进去,洋洋洒洒,挥笔万言,写人写狐,刺贪刺虐。文章千古事,仕途一时荣。是的,谁能记得清过江之鲫的帝王将相,谁能记得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顶戴花翎?可是一本《聊斋》被翻译成数国文字。隔着百年沧桑的风雨,隔着晦涩幽深的古文,望着四百年更迭的古槐,望着黑漆斑驳的古老木门,我追寻你的足迹来了。这鹅卵小路是你走过的吗?这古木苍翠是你手植的吗?这枯黄纸张是你用过的吗?所有历史人为的苦难都会被时光带走,所有的于人于物的恩泽都会被铭记。在这点上,历史是公正的。

这样想着,不觉走到了书房门口。多想轻扣柴扉:蒲家哥哥,我看你来了,你在吗?

《四》

齐国历史博物馆

一行人逶迤而行。记忆中,进了一个展厅。

耳边忽然的音乐,让我一下子思绪停步:这乐声恢弘大气,庄重质朴,金声玉震,如闻天籁。雍容中隐着婉约,庄严中透着欢快,肃穆中还有典雅。似流水跃出山涧,似骏马奔驰草原。憨仲老师说这就是韶音。我问是夫子听过的韶?答曰:是。

闭目屏息,静心听韶乐。

如果说,钢琴是异国的女王,那么这韶该是咱古老国度的皇后了。

听过唢呐,听过百鸟朝凤的热闹喜庆;

听过二胡,听过瞎子阿炳二泉映月的苍凉;

听过小提琴,听过梁祝化蝶的爱情绝唱;

听过古筝,听过高山流水,渔舟唱晚的经典;

可是,可是啊,这韶音一响,众音毕绝。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孔夫子一听韶音,三月不知肉味。就连我如此愚钝之人,都在这一刻,想沐浴更衣,洗面净手,盘腿静坐,闭目听韶音。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在它面前,萨克斯《回家》是马致远的小令;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是胡茄十八拍,而这韶是恢恢大唐,是巍巍华夏,是人间的大美!

遥想夫子当年,面对这有乐有舞的人间至美,该是怎样的震撼,能让他三月不知肉味,能让他连连赞叹“尽美矣,又尽善矣”。

继续走,展现在面前的还有战国编钟,还有编磬,还有損、琴、瑟。

这个时候,谁也会情不自禁地仰视,仰视泱泱华夏五千年的文化;

这个时候,谁想不爱这片热土,都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理由;

这个时候,稍稍思考就明白,这不过是华夏文化的一滴水,而这一滴水,却反应了太阳的光辉。

博大精深。

地灵人杰。

江山代有才人出。

我们的民族,历经数千年沧桑而依然生机勃勃,这绝不是偶然。恰恰相反,这是历史的必然。冥冥中,一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大浪淘沙,在优胜劣汰。

听一听韶音,口舌生香。一听难忘。

不信吗?来山东淄博,来齐国历史博物馆!

5、《崮乡,故乡》

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沂蒙六姐妹无私忘我的感人事迹吗?是因为战火纷飞的年代里那些热血铁骨的先烈们吗?还是小蝉揽月等文友们的家就在这里?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一接到短信通知,就应下了来岱崮参加笔会的约?

下午一点的车,到岱崮时已经五点多了。安排就绪后,是欢迎晚宴。

从酒店出来,天已黑透,月明星稀。同行的宋姐姐告诉我,岱崮这地方空气很好,因为树多。氧气多,负离子多,空气比济南好。你看天上的月亮多亮,星星也是。我们就一起抬头看月亮,是了,大半轮的月亮很亮很清澈地挂在宝蓝色的天幕上,有点近似琼海的月,也或者是青岛栈桥的那轮。它比济南的月亮有亮度,比保定的月亮有湿度。再看星星,虽稀疏,却清秀明丽,俏生生站在月亮的一旁。不由就深吸几口气,然后一个激灵。穿了大毛衣的,但气温委实有些低。海拔每升高一百米,气温下降0.6°,说得是这里吧。正想着,热心的宋姐姐说“岱崮这地方昼夜温差大,白天还行,晚上气温就低了。”“嗯,那这里的瓜果一定特别甜,新疆瓜果甜的原因就是昼夜温差大。”宋姐姐不说话,只看着我笑,是笑我书呆子吗?而我分明感到一股暖流正沿着她的掌心,传到我心上。

第二天上午,我们一行车队从岱崮镇政府驻地出发,沿卧龙岗景区、日月泉、将军树、十八拐逶迤行来。一路峰峦叠嶂,柳绿桃红。山路弯弯曲曲,车队行行停停。自驾车就这优点,遇风景优美处,随时可停,且停多久都可以。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开得烂漫妖娆。红的耀眼,粉的悦目。我们紧随着前面的北京现代,陆续下车。拍照,赏花。极目远眺。

王均镇老师给我们介绍:“前面,喏,就是那儿,是鲁王崮。鲁王刘肥,刘邦的儿子。传说鲁王曾登临此崮,所以叫鲁王崮,简称鲁崮,又因后绕卢川水,也叫卢崮。”

“那边的,”王老师转过头去。

“那边是拔锤子崮,那是獐子崮,那个,远处那个是瓦岗寨,就是隋唐农民起义的瓦岗寨,程咬金他们。”

“前面那崮,也很有名,国民党的一个团和日本鬼子血战的地方,一个连的战士全部牺牲。”

随着王老师的介绍,一颗心跟着起起伏伏,思绪从汉朝到唐初,再到抗战。来不及细想,先复制到大脑再说,那些历史的烟云等以后有时间,慢慢梳理。

上车,行进。举目天蓝水清,桃花一树树,崮四面合围。前后左右,相连也错落,像一个个守护我们的亲人,也象一座座相呼应的烽火台。我们在崮的怀抱里行走,感觉是温馨,踏实。

这是我们自己的国家,我们自己的土地。是的,我们的祖先留给我们的。我们会用智慧和热血保护好,建设好它的。爱国不是喊口号,是一种融化在骨子里的深情。我明白为什么沂蒙出英雄了。

汽车又转了几个弯,爬上一开阔高顶。看大家陆续下车,我们也从车上下来。原来是望岱崮到了。王老师介绍说在晴天的时候,站在这里能看到泰山,泰山不是岱岳吗,所以这里叫望岱崮。呵,山区的人们竟然这么浪漫!我微微一笑,仔细品味望岱崮这三个朱红大字。有同行招呼合影,山风吹乱了头发,也吹乱了思绪:望岱崮也叫岱崮,分南北二崮,座落在蒙阴县城东北。资料说南岱崮海拔709米,面积1平方公里;北岱崮海拔679米,面积2平方公里,两崮相距1500公尺,中间隔着一道小山梁。

1943年11月1日,日军32师团、59师团和独立混成第五旅团各一部分与伪军共1万余人,由临沂、蒙阴、莱芜、临朐、沂水等地分进合击鲁中沂蒙抗日根据地,妄图吃掉我主力部队。为粉碎敌人的计划,八路军鲁中军区第二军分区11团3营8连93名指战员奉命坚守南北岱崮,牵制日军主力。这次战斗极为残酷,日寇出动了3000步兵大队、一个炮兵中队、一个空军中队和一个伪军团,对只有93人的八路军战士固守的方圆420米和240米的崮顶,疯狂进攻了半个月。敌人不仅用了40多万磅炮弹,还用了烧夷弹和两种以上的瓦斯弹,然而,在八路军战士的固守还击下,敌人的伎俩都落空了。我军在完成任务之后,竟在1600多名敌人的四五里重重包围之下,完成了胜利突围。英勇的8连以伤7人、牺牲2人的极小代价,取得了歼敌300余人的重大胜利,拖住了敌人重兵,消耗了敌人大量弹药,有力地配合了外线出击。为此,八路军山东军区传令嘉奖8连,授予“英雄岱崮连”的光荣称号。

我明白为什么我对这片山水有着这么浓烈的感情了。“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寻根,不就是寻找上一代的足迹吗?寻根,不就是寻找藏在骨子里的深邃吗?在这个意义上,岱崮,你是所有爱国的不屈的灵魂的故乡。

路经观崮群,来到军工厂旧址。又是一段一段关于战争的回忆。我知道那些历史,早就成了我们的血肉,那些优秀的英雄的中华儿女,早成了我们前进的方向和坐标。我们的基因里有他们的影子,我们的血液里有他们的坚强。历史是不会忘记的,我们将更加勇猛地前行。

大片大片的桃花,开在明媚的春光里。

这片美丽的土地上,是不是每一棵树都有一段故事,每一块石头都有一个传说呢?将军树、唐王崖、高山下的花环、刘秀走南洋;郭巨孝母、都城隍庙遗址、观音阁、万松寺等等等等。是不是每一株桃树都有一个美丽的灵魂?每一株桃树下都有一个勤劳善良的人?嗯?

桃树下真的有人!揉揉眼睛仔细看,是一位老大爷,身着藏蓝色衣裤,一手拿瓢,一手在向脚下的土地点种子。“大爷,我下去帮你好吗?”我站在山路上问,“好啊,你下来吧。呵呵”“呵呵”周围的人都友善地笑我,其实这些农活我会做的。劳动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也是最美的画。看,那个树下用伞接桃花瓣的大姐,不就是一幅画吗?立体的,流动的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话永不过时。

回到住处,一身疲惫,满腔兴奋。这里真好!山好,水好,树好,崮好,人也好!历史好,现实更好。无论揽月、小蝉、宋姐姐,还是负责接待的李老师、餐厅的老板夫妇、镇政府的工作人员,桃花林里劳作的大姐和大爷,一个个都古道热肠,淳朴善良。对朋友,他们捧出所有,热情招待,让人如沐春风,回到家一样的亲切。但是我知道,他们的内心深处,也一定和我一样,和我们这些表面柔弱的文人一样,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有着自己的信仰和坚持。看那满山的花树,不是他们的梦想吗?看那生态村,看那旅游路线,看那一座座威严不语的崮。

心能安处是故乡。在这里,忽然那么渴望退休。那时我就可以买一处小院,听雨说话,同树唱歌。做梦的时候,把自己幻想成深山里的一树桃花。

6、走马鹤伴山

驱车去鹤伴山,心底是充满了好奇的。就想着这么美丽的名字,一定是风景如画,清静幽雅的所在,而且,一定还有一个美丽的故事,甚或传说。车子停在国家级AAAA景区——鹤伴山国家森林公园门前,抬眼四望,山色合围,几无人际,端地幽静。

顺山路逶迤而上,山不太高,但还算幽雅。不时地一两声鸟啼,越发显出山的幽静。“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时值深秋,游人稀疏。我们这一队人马,自然算是人数众多了。却竟然有人在施工,机器轰隆轰隆地响着,挺有动静,也挺煞风景的。只得小心翼翼绕过施工现场。

鹤伴山名字的来历,真有一个美丽的传说:从前,长山县有一石姓书生,屡试不第。一日入山,遇一白发老者,授医书三卷。石生自此晓夜攻习,十年后遍游三山五岳。年界六十,复回长白山中,号“长白山人”。一日黄昏,一腿被箭射穿的仙鹤,跌落门外,得山人医治,鹤伤愈留而不去,与山人相依为伴。

山人治病,与众不同。他观色诊脉,询问家事根由,尔后天马行空,纵论人心世道,消除病者尘世郁结烦恼。最后指点山中某花草,让你自采煎食。凡登门求医者一次即愈,毫厘不收。一年春,瘟疫横行,济南府各县哀鸿遍野,独长山县境,免于劫难。因此,山东各县纷纷传扬:“华佗转世,长白山乃洞天福地。”。后因山人拒绝进宫服侍皇帝,激怒官府,欲加之罪。待官军赶至。只见山人回首,仙鹤款款而出,张开羽翼,驮载起长白山人飘然而去。唯留给后人一个“鹤伴山”的美名。

资料显示:鹤伴山位于邹平县境内,与章丘市交界,北有济青高速公路,距淄博市区30公里,距济南市区不足50公里,是山岳型自然风景区。所属白云山系,向有“泰山副岳”之称,整个景区空气清新,生态环境良好,地形复杂多变,沟谷曲折狭长,山、石、瀑、泉、云雾等景观众多,被誉为“鲁中生态明珠”。于1992年9月建立为国家级森林公园。鹤伴山风景区占地7200公顷,森林覆盖率近90%。有古迹遗址和革命圣地:如鹤伴山、仙石桥、御甲石屋、五龙泉等。

在美丽传说和清幽风景中前行,路过一道观,以养生健身为主题。有人介绍:此道观名长生观。供奉的主要是古代养生的鼻祖彭祖和老寿星,另外又结合鹤伴山的传说升华塑造了长白山人长寿和名医的塑像。长生院有长白山人殿、彭祖殿和长生殿三个大殿,分别是以医、道、神为主题。

大家不再说话,只是集中注意力观看。那些刻在石头上,题画在墙体上的养生知识,让我们震撼。其实我们的古人,很多观点,放在今天也不过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天人和谐,才是聪明和幸福。

继续走,向最高处。不算太高的山顶,一行人拾级而上,两侧是大红的灯笼。天很蓝,心情于是舒畅。在没有雾霾的时候,做什么,都觉得是奢侈。站在山顶四面望去,群山连绵,一览众山。

山顶,有亭翼然。竟有人在其中画画。同行摸起毛笔,随手写了几个大字。遒劲有力,如亭外树干。

时至深秋,草木大多调零,留下一些墨绿惨黄的叶子,在秋风里索瑟。就想来年春回,万物复苏,一定更美。但树叶落尽的深秋,能看到骨骼的遒劲,也让人肃然起敬。越是寒冷,越见风骨。繁华落尽,才见真性情。

从山上下来,意犹未尽。这次的游览,来去匆匆蜻蜓点水般,却也深有感触:珍爱生命,敬畏自然。真心的希望,在来着的岁月里,没有雾霾,处处天朗地清。在僻静的山林,有舒适便捷的生活环境,在城市的天空,也有仙鹤翩然相伴。最主要的是,纵便只是在心里,也要为自己保存一只心灵的仙鹤,让它带着我们的心,可以自由地飞翔。

哦,鹤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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