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不敢吐出。好像一用力,那个梦就会烟消云散一样。但她还是不得不睁开眼睛。
她笑了。笑得苦涩。她想哭,却没有眼泪。
客厅的节能灯在这一刻倒是很称职。冷战战地打在她身上。
王理安从高跟鞋上走下来。走回卧室。又脱掉身上的礼服。一阵挣扎。头上哗啦啦地开始掉发卡。虽然没有人在,但她还是尴尬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不知不觉间叹了口气。她抱起衣服,最好,要处理这一脸吓人的妆容了。
花洒下,黑色从脸上留下。像两行眼泪。她转过头,不去照镜子。便就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半个小时后。洁然一身的王理安蹲在电视柜前,拉开重重的抽屉。一个陈旧的饼干盒子精致又孤独摆在里面。那曾经是她的宝贝,杨俊梅一直说要扔掉它,但是她不肯。九七年的时候香港回归。王理安还在上小学。学校举办演讲比赛。据说她准备了很长时间,每天晚上吃完饭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练习--同样是爸爸的转述。她已然不记得了--赢得比赛的人可以代表学校去南泉比赛。她很看重。但最后,还是没能如愿。放学之后她哭了很久。大伯看见她,就说:“没关系,不是还有澳门回归吗,到时候,准备的更好一点。再去参加。”她哭着说:“香港是香港。澳门是澳门,不一样。”王建昭听见后,觉得她是好强。非常欣慰,从北京给她买回这盒饼干。后来王理安知道后,当然想不起来这过程。想起来,大概那时候,也是因为从前她单纯的喜欢辩论的关系,才会反驳。如果是因为这样,大伯才会另眼相看。几个孩子中偏疼她一些。王理安觉得有些愧不敢当。现在,大伯应该对她失望了吧。
她已经成了一个最普通的孩子。和这座大院里一起长大的孩子们一个样。不会再为了某件事努力争取。连兴趣盎然都达不到了。
打开它,就看见他们家里一些重要的东西。包括她一直觉得神圣不可侵犯的户口本。暗红色像一个法官。她把法官拿在手中,关上抽屉。关掉客厅的灯。家里又恢复了寂静。她看着眼前的黑暗。心里给刺了一下。
关上门,坐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发梢在滴答滴答地替她流着眼泪。她拿起手机,找到李佑朗的名字。
他好像也没有睡的样子。温柔地问:“怎么了?”
“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吧。”
听见王理安这样说。他愣了一下,又笑了。“好啊。”
我还记得。那辆白色商务车撞向我,身体无力地被抛入空中。像小的时候荡秋千被弟弟使坏所以飞出去,心脏瞬间扭到了一起。而现在就是坐跳楼机被人使坏。巨大的疼痛如同龙卷风一般席卷着。并没有善良地迟疑两秒。很快,我就重新落到地面上。还清晰地听见什么东西发出了断裂的声音。只是我已经感觉不到了。血糊住了我的眼睛,那辆车一下子变成了一只红色野兽,疯狂地狞笑着又向我狂奔过来。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还是清醒的,因为我一直试图大声地喊出一句话:年萧,老子下辈子也不会放过你!
而不是:年萧!老子下辈子要变成你!
我闭着眼睛,感觉到眼前一阵光。以前我爱睡懒觉,弟弟常常在我睡的最香的时候不是猛地拉开窗帘就是打开灯。所以我知道这是光。
完蛋了!人说:天堂就是这样的。电影中不都是这样演的吗--濒死的时候,会被告知:你如果看见前面有束光,千万不要走过去。那是上帝在召唤你。
可是甘道夫坠入悬崖之后不就是看见了一片白光,所以变成了白袍巫师吗?
我这辈子没做什么好事,老天爷或者上帝他老人家肯定不会这样优待我。那束光对我来说只能是天堂或者地狱的呼唤。不能睁开眼睛。我坚定地认为,如果我不睁开眼睛,就不会被带走了。可是又睡不着。我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还有盘子碰触到桌面的声音。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我饿了。当然会饿。那天便是去找赵意南吃中饭的。眼瞧着离约定的地方还有一个路口了,却出了意外。意外……我没见过这种意外。我从来都是胆小的人,过马路一定看红绿灯,一定会走人行横道,一定会让过往车辆。现在想来,更加蹊跷。远远地,我就看见它驶来,速度之快令人乍舌。这里虽然是市郊高新开发区,但也是人头密集。又是中饭的时间。我明明都已经退让到马路牙子上了!我还记得车牌号是A39077--如果我没死的话,一定要去报案。
说不定就是年萧那个不要脸的来杀人灭口了。如果我死了的话,做鬼也不会放过那对狗男女!幸好我有把视频和偷来的财务报表隐藏备份,但愿钱城那个笨蛋能把它找出来替他老姐报仇。糟糕。如果钱城那个小王八蛋把我隐藏的大片儿也一块儿找出来……真不知道我妈妈的高血压会因为那件事犯了。
“二奶奶你看,小姐是不是醒了啊……你看这睫毛……一个劲儿的颤呢……”有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儿声音在我耳边悄声说。鸡皮疙瘩立马全都威武地战栗起来。
老大!不要对着我的脖子说话。我的脖子很敏感!
不过,我好像没有死是吧。不过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一点儿疼痛的感觉呢?大概是打了麻药针的关系吧。我伤得那么重,肯定要做大型的手术。哎哟,不知道这手术要花多少钱。我妈那么小气,肯定疼死了。真后悔没有买上个月的那个意外险。怎么也能赔付个几十万吧。坏了,我会不会变成残废了。不要啊!我不想坐在轮椅上,一辈子不能走路跳舞,甚至嘿咻……我不要!
“你们都下去吧,我来照顾二小姐就行了。”
“是。”
WHAT?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完蛋了。看来我是真的死了。却看到一张煞白的脸正在低头看着我!
“鬼啊,我看见鬼了。妈啊,你在哪儿啊。钱城,钱城!”我开始大喊。那个鬼一下子捂住了我的嘴巴。冰凉的。妈呀!救命啊!
“濯缨你别喊了!”她小声地对我说,眼神中充满了紧张和恐惧。站在她后面的另一个女人也慌了神。不知所措地支楞着胳膊。
“白苹。快按住她。”
按住我干嘛?什么时候牛头马面换成女的了。难道阴曹地府也有朝代更替?也许吧,不然这么多皇帝怎么安排啊。我是不是能见到真的康熙雍正乾隆什么的。说不定他们在和慈禧打麻将吧!这旗头还真的和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
我秉承着鸵鸟心理紧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大概她们是看见我把自己绷成了一个棍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竟然半天没动静。或许是太过紧张了。我有点儿想尿尿或是拉臭臭的感觉。是尿尿还是拉臭臭呢?我也不知道。我已经二十五了,尿床简直是违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