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理安听到林琳要出国的消息时正在按照程晓华的要求“核查”她所有的账目。她把手里的同业杂志狠狠地摔在桌子上。“查就查！走，查！”一直以来，她忍让着程晓华的挑衅。
她是一个血统不是很纯正的内部子女。家族中也没有强风不可动的力量。未免柔弱。王理安很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更多的其实是害怕会失去。刚刚搬进局大院的时候。她看着新家既欣喜又害羞。偷偷在新书桌刻上自己的名字。害怕哪一天一觉醒来就有人把她赶走。王理安自认为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没有什么是不会失去的。
程晓华早上开会，先用严正的态度告诉他们，集团结算中心对旅行社的财务状况非常不满意。表面上的收入很客观，已经大大超过了大老板的期望。“成绩喜人”。但刨去成本之后纯利润少的可怜。连晚起步的农业园都比不上。
但无论他怎么吓唬，美妮带着这一队都还是无动于衷。
再之后，程晓华便婉转地说要开始清查每个人的业务。从王理安开始。
王理安听到之后耸了耸肩“查就查呗。”她有恃无恐。钟涛的夏令营计划马上就要启动了。她下意识觉得一定是美妮在财务上给他设定了什么障碍。所以程晓华才要清算每个人的业务成绩。
不过她注意到了程晓华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心头被猫尾巴扫了一下。程晓华和杨中不一样。相对而言，更加老实一点。肯定有什么原因。王理安一时也想不出来。
开完会，大家各回各位。程晓华借口和钟涛一起去交通集团看车躲开了。王理安更加疑惑。“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查账？”她听见贝蒂也在问。凯特摇摇头说不清楚。
王理安轻笑。还有万花筒不知道的事。不免更加好奇。牛姐穿着高跟鞋咔哒咔哒走到大厅，对她说：“王理安，你过来一下。刚才程经理交代了，要你在旁边看着。别出什么错误。你手里要是有记录的话也一块儿拿过来吧。他说要仔细查。”
“现在就查？”她感觉很不舒服。眼睛看过去的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回应她。
牛姐点点头。“快点儿吧，我今天还有很多活儿要做的。”
“为什么从我开始？”她忍不住问道。
牛姐愣了一下。冷冷地看着她。“我怎么知道，刚才程经理在的时候你怎么不问他。现在问我。我不过就是一个财务。”
王理安被噎得没话讲。站起来往财务室走。“你自己都不记账？”牛姐看她手里空空的。
“不记啊。记有什么用，到时候不给钱还不是一样。”王理安最早被无端扣下将近两千块钱。一直耿耿于怀。
牛姐皱了皱眉头。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无谓多说话。哐的一声，防盗门关上了。王理安有种被带去小黑屋接受调查的感觉。
但这还不是最不自在的地方。查的什么她都不知道。完全是任人宰割的感觉。
艾薇悄悄问美妮。为什么要查王理安。美妮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艾薇觉得这中间一定有美妮的参与。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也说不上来。反正是直觉，不需要证据。
如果要清查，也应该从美妮这个业务经理开始查。她手上的业务大多是以前在别家公司时候的老客户。或者是散客。比起王理安要更复杂一些。从哪里论，也不该是王理安先接受调查。她想到王理安父亲刚刚被调职，心中一凉。这帮人，这样势利。
“你说是跟她爸爸有关系吗？”她又悄悄地问。美妮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艾薇撒娇道：“哎呦，我就是好奇嘛。干嘛这么看着我。”
“好奇害死猫。你知不知道啊？”美妮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艾薇注意到这是个新本子。她从来没见过。艾薇假装不经意地站起来走到美妮身后。美妮避讳地马上把本子收起来。艾薇觉得没趣，绕过美妮装作在王理安的位子上找什么东西。最后拿了一支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办公室里很安静。装修的味道所以更加重了些。美妮把门推开“透透气”。
艾薇开始算自己的账目。不小心被美妮看到了。她冷笑。“你快算算吧。”艾薇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也知道美妮不会说出去。笑了笑。
她借用公司的名义发行程让自己的亲戚朋友出去玩儿，完全掩人耳目。如果被程晓华知道了肯定也是想象不到的严重。有几次被王理安看见了。不过她对于这种事情一向吃顿。不用担心。
竟然变成了草木皆兵。美妮轻笑。
程晓华之前找过她。问她能不能通过一些关系接手王理安手里所有的业务。其实无非就是安赫阳和林琳。林琳家的公司三个月前全部卖出了。能撑门面的就只有亲戚家的。王理安的关系和她的关系差不多分量。安赫阳和王理安关系恶化。这些王理安都全数告诉她了。
美妮心里多少有点儿谱了。“应该没问题。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吗？”
程晓华马上否认。“没有没有，能出什么问题。不过我觉得王理安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毕竟她就是个刚出大学校门没几天的小孩儿。办事能力也比较差。你能力强，如果由你接手还是更稳妥些啊。”
美妮笑了笑。这些屁话骗骗王理安那种傻东西还管用，对于她。只有冷笑的份儿了。她没有天真地认为程晓华这么善良会把每年将近百万的业务量这样欣欣然拱手送给她。程晓华每次都会借故在团队回来之后请客吃饭。他知道怎么运用传统的酒文化。如果要加强稳定度，完全可以自己来做。根本用不着美妮。
“行，那谢谢程经理了。”
她走出办公室想了很久。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但直觉告诉她。程晓华不要的东西，她也不能要。
艾薇正算着自己的违规操作。电话铃响起来。竟然是美妮。她抬头一看，美妮不在座位上。“让我给你送纸去吗？”
美妮翻了个白眼。“你别说话，到我车上来。”一种兴奋感涌上心头，艾薇迅速移动。
刚上车。美妮就把刚才那本神秘的笔记本扔到她手里。“给你了。”
“什么啊？”艾薇翻开看。不是美妮的笔记。“这是谁写的。”
“这你就别管了。你回家拿自己的本子，把里面的人名，数目和电话号码都记下来。包括地接社每次的地接导游也都记下来。”
艾薇注意到这些都是王理安以往的业务。从第一笔开始，都详细地记录下来了。“哎呦，这么详细。是王理安整理的？”说完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地摇了摇头。“不是吧，王理安会这么仔细？”
美妮笑了笑。“你也知道她马虎大意啊。所以啊，机会从来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把这个给你了，你以后就接管吧。”
艾薇瞪大眼睛，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没出息。这么点儿钱至于吗？”美妮淡淡然地看着她。轻笑。
“这么点儿钱？这怎么也得小百万了吧。”美妮一年的任务也不过是一百万。如果她接手了王理安的业务，就更加游刃有余了。“你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我老客户那边已经忙不过来了，这些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也对。艾薇想到。对美妮来说，与其发展并不可靠的新网络，不如稳固已有的关系网络来得更加实际一些。不过这么一大块黄橙橙的馅饼从天而降，确实砸得艾薇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理安是不是要辞职啊？”她们这些内部子女无非在旅行社无非就是等待机会。艾薇之前就了解王理安迟早会调到局内部的。这个本子绝对不是美妮整理的--她不是这种背地里做功夫的人--难道是王理安知道自己要离开了，所以送给了美妮。这样一想，倒也是王理安的风格。她向来不在乎。“她要调到哪个部门了？”
美妮愣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顿了顿，又嘱咐艾薇，“你别多嘴问。你也知道凯特她们也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进局里。你看牛姐，牛了一阵子了还没调走呢。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明白吗？”
艾薇连忙点点头。“我明白，她不说我也就不问。不过，我这贸贸然地接过来，肯定都会知道的。如果程经理或是谁问起来我怎么说呢？”
“你偷着盖章给地接社出计划的时候怎么不害怕别人会知道啊。又不是让你贴个公告办理交接。怕什么啊？”美妮看见艾薇还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叹了口气。“你估么着时间，到时候自己联系。成不成就看你自己了。你把团谈下来合同拿回来，就算是王理安自己也不能说什么。这个钱给到谁身上，是客户自己决定的。客户愿意交到谁手里是人家自己的权力。程晓华会傻到上门的钱不要啊？再说了，她不愿意带团，这里面很多都是你的客人。怎么说你都是名正言顺。有什么的啊……”
艾薇听她说得很有道理。整个旅行社除了王理安没有第二个人比她更有资格接手这个本子上的客人。她终于松了口气。水到渠成。连阳光都暖烘烘地盖在她身上。又翻了一遍本子，里面很多人她都认识。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