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城北从来没有这么紧张又轻手轻脚地进入过。
王理安在他耳边轻喘。薛城北却轻声问道：“可以吗？”王理安娇声应着。
没有疯狂，却很舒服。
薛城北看着在他身边熟睡的王理安，两颊依然绯红，浑身都散发着酒香气。他点燃一根烟，有些醉了。丽江的夜，对于罪人来说总是醉人的。薛城北站起来，看着远山近园密密麻麻的木楼。霓虹灯不合时宜地转动着。有人在这夜里黯然地喝着各种酒，有人就会在那梦里畅快地行走。
回济州的高速公路上，小严透过后视镜看着坐在车后座上昏昏欲睡的王理安，又看了看旁边目光呆滞的薛城北，狐疑地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薛城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有人说话。“你说什么？”
小严无奈地苦笑：“没事儿，我说中午咱们吃什么？”他看了看后视镜，先问王理安：“你想吃什么？”
王理安没有说话。她一直斜躺着，靠在车门上。刚从酒店接出来的时候，她浑身都是酒气。到现在车厢里都还残留着宿醉的味道。小严皱了皱眉头：“问你呢，王理安，你中午想吃什么啊？”
王理安还是没有说话。小严冷笑一声：“行，你们都牛。不饿是吧。那咱们就不吃了。”话说着，经过了最近的高速服务区，再想吃东西就要等一两个小时之后了。高速公路上，最畅快的就是在疾驰的行车时打开窗户，速度卷着狂风涌进来，张开嘴都说不出话。驾驶座上的那个人看着不断标高的车速，往往都有一种吸毒一样的痛快感。王理安不小心按到降窗键，大风迅速吹打着她的头发。王理安很高兴。这风的强度好像马上就能把她吹走一样。她竟然想把头伸出去，被小严拦住了。“你要疯啊？”说话间小严接连超过了三四辆斯太尔。满满的货物黑压压的。王理安呵呵笑了起来。
薛城北皱着眉头看了王理安一眼。知道她心里难受，但他没有说话。他转身给小严使了个眼色。小严叹了口气从控制键那里把窗户关掉了。王理安有些不痛快，但也知道是薛城北的命令。她瞪着小严看了一会儿，朝车座子上一摔。
小严终于忍不住了。“你们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我不在的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薛城北走进杂乱的五星级酒店的房间，王理安木若呆鸡地趴在宽大的床上，窗帘掩了一扇，忽明忽暗。
王理安的脸上还有艾拉留下的红唇印。是个诡异的印记。薛城北用手擦掉了它。他想把王理安扶起来，或者或坐起来，或者，他总需要做点儿什么。竟然有些手足无措。王理安忽然抬起眼睛看着他。
这一侧身，薛城北看到她脖子上鲜明的五指印。记忆里破碎的画面被翻了出来。那个大雨磅礴的傍晚，他压在王理安身上疯狂地箍着她的脖子，看着她憋红了扭曲的脸，不知道哪里来得畅快的感觉。现在一点儿都找不到了。
有一点儿心疼的感觉。
提亚说艾拉看见王理安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薛城北有些难以置信。这和他想象中的喜欢截然相反。如果说一个正常的人喜欢一个人甚至一个东西，都会小心呵护吧。就算是宠物。
为什么，王理安会被喜欢得这样凄惨。
“没事儿，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他机械地说出这句话。说完之后也觉得简直是个讽刺。好像还是眨眼之前的时候。王理安依赖着他，微笑着靠在他的肩膀，眼睛一眨一眨带着羞涩，毫无心防地向他诉说着心里的小秘密。告诉他，她对这座城市的憧憬与黯默。她说过，这里曾是她最向往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她喜欢的人。她每带一次团，挣下一笔钱，就会在日历上标记：向着北京前进。好像偶像剧里明艳的小女孩儿在太阳下举起单臂呼喊，高声欢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一齐拥到了他的眼前。
可眼前的这个面无表情，苍白如纸的人和他脑海中的那个人分明有一样的五官面孔。
薛城北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安安，你怎么样？”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已经紧得不像样子了。
王理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薛城北蹲着的两条腿有些麻了，他一动，发现脚上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瓶润滑油。
一股恶心的感觉好像熬炼精亮的猪油糊在他的心口。
薛城北站起来一把将王理安抱起。王理安原本呆滞的眼睛动了动。她或许也感觉到了什么。薛城北连忙把她放下，想找一件衣服好歹要把她完完整整地包裹起来。“你等一下，你……等一下……”
薛城北掀开被子拽到地上，王理安的衣服零零散散地也跟着落在地上。薛城北知道王理安是有些洁癖的，一下子慌了手脚：“抱歉啊，那……”
没想到王理安自己走过来，捡起衣服穿上。他看到她微皱的眉头，在穿裤子的时候时不时痛苦着。她转过身，对薛城北笑了笑：“没事儿，你看，真得没事儿。”
这之后的事情证明了王理安并没有她的笑容坚强。薛城北曾经有那么一瞬间认为她是理解的，并且愿意让噩梦醒过。
车内的空间太小了。小到有时候可以感觉一阵一阵的窒息。
尤其是王理安说出：“我又被强奸了”的时候。
小严愣了一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王理安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怎么个意思……什么？”越来越不敢相信。
他离开的时候，王理安是和薛城北在一起的，他回到酒店的时候，王理安睡在薛城北身边。他还有些窃喜，认为两个人一定会有火花迸发。小严眨了眨眼睛，笑着问薛城北：“你不至于吧，还用得着吗？”
薛城北瞪了小严一眼。他现在没有心情开玩笑。转过身，看见王理安正在玩笑着看着自己。迎上她的目光，薛城北心里咯噔一下。
从他在酒店把王理安接走，到中间在快捷酒店停留，一直再到现在王理安都没有流过眼泪。王理安竟然呵呵笑了起来，她坐起来，对他说：“你知道吗？我从前一直都觉得我是一只没人喜欢的丑小鸭，只有李佑朗愿意和我在一起。他对我很好，带我吃好吃的，玩儿好玩儿的，去哪儿都带着我。他说他愿意一辈子都对我好。但就算是这样，他从来没讲过我漂亮。他总是说我长得丑。呵呵……”
薛城北心里给刺了一下。他回过头，不去看她，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没能阻挡王理安自说自话。她好像疯了一样，一边笑着一边说：“后来我认识了安赫阳。说起来，我们最初是怎么认识的我都不记的了。反正她对我也很好，别人欺负我，她总是会第一时间出现。别人笑话我是富家大小姐的跟屁虫，她比我还生气。她给我买好看的裙子，高档的鞋子，她说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可她也没说过我漂亮。呵呵……”
王理安笑着笑着，突然叹了口气。
“后来我认识了你。你不觉得我们在火车站相识就是老天爷滑稽的讽刺吗，那天我喝醉里在朋友们的怂恿下去火车站捉奸，哈哈，竟然还看见了我一直爱戴的准公公准婆婆，我看着我的男朋友领着别的女人的手走出出站口，却没有勇气站出来狠狠地甩他一个耳光，因为我觉得他那个时候真得很好看，他身边的周娜也很好看。他们才是真得郎才女貌。”
“周娜，我都差点儿没认出她来。她变漂亮了，她长大了。再也不是淌着鼻涕和我一起给芭比娃娃做衣服的小屁孩儿了。她穿着李佑朗给我买的一模一样的裙子去参加我爸爸的同学聚会，大家都说她漂亮。”
“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是个漂亮的人，从小到大，都没有……”薛城北似乎听见了下面的话：为什么会是我？
漂亮的人都去过漂亮的生活了。
许久没有声音，王理安好像是说累了。这样的回忆一遍又一遍，确是极耗费精力。她像把自己掏空了只剩下皮囊了一样倚着车门，一颗脑袋别扭着夹着，眼睛却还是努力地看着窗外。怪异的画面。
薛城北听她没再说下去，才回头看了看她。看到她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像是看护一个病人一样时刻注意着她的动态。可除了这样，也没别的办法。小严也没再刨根问底地追问。
一路无话。
王理安突然好像没事儿了一样，虽然走路的时候还是会疼。薛城北望着她的背影，心头一紧。推门却看见安赫阳正在客厅里只穿着白衬衣。薛城北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安赫阳看见王理安都愣了一下。
王理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