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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柳叶如眉

当苏谪随着墨雨桐冲向杨柳深处时,无心护住身体免遭雨水,霏霏细雨落在他白色衣袍,霎时打湿面前的翠竹图。

而千里之外的梧桐密林此时亦有倾盆大雨,白凝霜挥剑斩断拦路的梧桐枝叶,脚下蓝色火莲灿烂绽放,在暴雨滂沱中熊熊燃烧。蒸发的水汽在她周围形成一团云雾,将她的倩影氤氲得飘然无定。

“步步生莲”再踏两步,白凝霜眼前天地骤变,看似无穷无尽的梧桐密林霎时被甩在身后,前方一片山高水阔,已然横穿梧桐之海。

白凝霜怔怔停住,从离火门到梧桐密林再到此地,两万余里长路漫漫,她早已习惯面前的山重水复。龙腾云海只是一个萦绕在梦中的名字,而龙腾云海中的那个人,则是一个更加遥远的名字。

突然之间,当白凝霜发现只要再越过眼前的千里之遥,便能走进苏谪所在的龙腾云海,她竟然有种不真切的恍惚。

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声响,那是温柔至极的脚步,还有一缕细若游丝的寒冰之气在雨幕中缭绕。白凝霜神色一暗,“飘雪剑”杨圣冰万里护送,中间数次拼死相救,她固然无法以情相报,是以更添内疚。

杨圣冰在白凝霜身后沉默良久,终于轻声叹道:“白姑娘,在下奉尊师之命前往龙腾云海,要事在身,不能再尽绵薄之力。此地一别,万盼珍重。”

他也要去龙腾云海?白凝霜心头疑惑,自己从不曾透露行踪目的,杨圣冰既如此说,定是确有师命在身,却也不是故意为之。

“敢问白姑娘此行何往?”杨圣冰紧抱着“飘雪剑”,暴雨如瓢泼,以他的修为本来隔绝雨水易如反掌,可此时他一心挂念白凝霜的行程,竟无意避雨。

水流顺着“飘雪剑”汩汩流淌,受寒冰之气影响,剑尖下渐有冰凌凝结。可他心中的冰凌却因白凝霜的沉默而结得更长,似要深深刺进心底最深处,深到灵魂也无处可逃。

万里追随,竟换不来她一句珍重吗?杨圣冰只觉得全珞珈界的雨都在今天齐齐洒落。

白凝霜心头万般纠结,她实在不愿再受杨圣冰护送之情,可是他毕竟对自己数有救命大恩,她难道连一句实话也不能回答?如此岂非与邪道无异。

白凝霜没回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掺悲喜,道:“我也去龙腾云海。”

杨圣冰霍然一惊,怀疑自己听错,连忙问道:“白姑娘真的也要去龙腾云海?”说罢觉得自己太过唐突,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只好更加死死地抱住“飘雪剑”。

白凝霜缓缓转过身,盯着杨圣冰道:“杨少侠万里护送之恩,白凝霜铭记在心,但恨无以为报。此去龙腾云海,怎敢劳烦杨少侠,各自珍重。万谢。”

杨圣冰在漫天风雨中苦笑,道:“白姑娘保重。”

白凝霜微微点头,随即转身,“步步生莲”提升到极致,以她新突破的拟道境三层实力,很快就没入远方云水茫茫之间。

杨圣冰仰头看那大雨从天而降,痴痴良久,猛地长啸一声,飘雪剑铿然指天,剑尖冰凌爆碎成万千冰屑。他挥剑狂舞,“飘雪剑诀”扬起雪花纷纷,百丈之内滂沱大雨尽皆凝结成冰。

叶千城和李芸同样跟着墨雨桐冲向杨柳深处,四人加上兴奋莫名的赤琰穿过重重十多排杨柳遮掩,顿时看见数十人在杨柳掩映中激战。

数十人分为三方,其中一方苏谪认识,乃是姬幽兰和一名金甲青年领头,约二十人。一方则是以圣魔书生和那天救自己的紫甲青年为首,一共十五人,身上魔气森然,显然是珞珈界魔道人物,苏谪与之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而第三方则驳杂难辩,十七人来回穿梭,衣着、法宝、法诀俱是花样百出,显然不是出自一门一派,可并非毫无战力的乌合之众。

苏谪看那来历不明的第三方人,他们攻击目标不明,分不清敌友。有时拼命攻击魔道人物,有时却也偷偷给姬幽兰一方下下黑手,着实两边都得罪。

苏谪在墨雨桐身后叫道:“墨姐姐,我们攻击哪一方?”

墨雨桐道:“随你便,三方皆可杀!”

苏谪勃然色变,道:“墨姐姐怎能是非不分?身为珞珈界正道之人,自当斩妖除魔。至于那来历混杂的一方,依我所见并非正派人物,只是与我们无冤无仇,不去惹他们便是。”

墨雨桐扭头朝着苏谪冷笑道:“你倒是一身正气,我且问你,姬幽兰便是正,魔道便是邪么?”

苏谪道:“姬幽兰固然未必正,但魔道邪恶却是无可争议。”

两人说话间已是突入战团,来历混杂的一方人见到墨雨桐都是大喜过望,齐声道:“墨雨桐!”

其中那名手持巨斧的彪形大汉更是叫得震天响,弄得墨雨桐狠狠瞪他一眼,吼道:“都住嘴,今天谁杀了姬幽兰,本姑娘重重有赏!”

反正梁子已经结下,趁此机会斩草除根。墨雨桐知道不能让姬幽兰在龙腾云海大功告成,否则后患无穷。

于是本来两边骚扰的十七人轰然应诺,齐齐攻向姬幽兰一方二十人,圣魔书生和莫何率领的魔道中人喜出望外,立刻朝着姬幽兰围攻而去。

姬幽兰玉笛清音霎时高亢嘹亮,她身旁的金甲青年不认识墨雨桐,但见她上来就要围攻自己一方,怒气上涌,高声道:“珞珈正道,岂容妖魔横行!”说罢手中金色巨剑轰鸣阵阵,不待两方包围完毕,只身冲向圣魔书生和莫何两人。

墨雨桐道:“珞樱皇族何时能代表珞珈正道?今日便要让你们饮恨于此。”

墨血玫瑰刺惊起虹光如流星,直朝姬幽兰攻去。墨雨桐突破到人道境后修为暴涨,姬幽兰原本就不是其对手,眼下见墨雨桐气势汹汹,姬幽兰眼神微凝,身后一株樱花霎时再次拔高到十丈,满树红樱灿若云霞,盛开如锦。

“珞樱缤纷”领域倏忽再现,苏谪只见漫天落樱,花瓣如雨飘落,夹杂在细雨绵绵中,顿有春恨无限之感。

一般来说,对敌之时大家都会把领域尽量缩小,除非实力悬殊,否则领域难以决出胜负,只是护体而已。是故姬幽兰全力释放近百丈的“珞樱缤纷”领域已属奇怪。

“珞樱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姬幽兰玉笛声声,未见她朱唇吐音,可两句话宛若自虚空发出,又好似空中每片落樱花瓣都在低语,霎时没入众人耳中,字字清晰,直透心底。

苏谪在对敌中才体会到姬幽兰“圣言术”和“珞樱缤纷”领域的可怕,直接沟通天地大道,以拟道境的实力就能引得虚空发音,不愧是至圣孔子的三大绝学之一。

可是墨雨桐的“蝶舞花荫”直接逼开“珞樱缤纷”,墨血玫瑰刺凌厉无比,姬幽兰如何挡得下来?姬幽兰一方的其他人早已被其余两方人马以二对一团团围攻,哪里腾得出手来救她?

“龙游四方!”当墨雨桐的墨血玫瑰刺距离姬幽兰只有一丈时,一直跟在墨雨桐身后两丈的苏谪忽然低喝一声,“不周水龙诀”瞬息而就,直接袭向墨雨桐的墨血玫瑰刺。

“酸小子造反啊!”墨雨桐怒吼。

“墨姐姐莫要滥杀无辜!”苏谪叫道。

墨雨桐面露狠色,右手微偏,墨血玫瑰刺将“龙游四方”击破,随即再次刺向姬幽兰。

姬幽兰看着袭来的墨雨桐,微微一笑,脚下八道青色光芒骤然升起,苏谪见她脚下踩着一只青翠欲滴的八卦盘。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卦图案清光辉煌,阴阳二爻变化无穷,竟似有天地至理随身相护。

墨血玫瑰刺“轰”地刺在八卦青光上,从墨雨桐右臂肩膀至玉腕共有九个血色“杀”字以匕首为宣泄,次第轰入八卦护体青光中。

“墨姐姐何必非要杀人取命,两位暂且停手!”苏谪在墨雨桐身后不屈不挠地叫道。他之前见魔道中人惨死尚且不忍,此时墨雨桐一意杀人,他又怎能忍心见墨雨桐多造杀孽?

姬幽兰淡然道:“苏兄弟古道热肠,墨雨桐杀孽深重,恐怕你无能为力。”她虽如此说话,玉笛声却丝毫不损,苏谪甚至怀疑姬幽兰到底说没说话。

苏谪凛然道:“我虽不济,但也不能眼看墨姐姐滥杀无辜。”

姬幽兰的声音直接在苏谪心头响起:“吾是正是邪,苏兄弟看得清么?”

苏谪一愣,道:“珞樱帝国执掌万民,必有天地护佑。若是邪魔歪道,怎能国祚绵长。”

姬幽兰却像是被苏谪逗乐,莞尔道:“可惜正道泱泱,未尝不有沦为邪魔之辈。”

苏谪哑然,墨雨桐与姬幽兰对峙无果,愤而收手,转身劈头盖脸给苏谪一顿骂,苏谪只好低头挨训。

此时圣魔书生和莫何两人联手,已将那金甲青年牢牢牵制。姬幽兰一方其余人大多在拟道境五六层,虽然其余两方实力也大多在此列,可是围攻之下,以姬幽兰的修为也无法力挽狂澜。

墨雨桐冷笑道:“今日便是你们全军覆没之时。”

姬幽兰淡淡道:“我们尽死于此,你等便能敌得过圣魔书生与莫何联手?”

墨雨桐心头一震,嘴上仍然道:“本姑娘在此,无须多虑。”

姬幽兰的话众人尽皆听得明明白白,她说得有理有据,顿时墨雨桐一方人开始心思动摇,手下不由地留了四五分力。

姬幽兰笛声骤变为凄然欲泫,又是两句话飘荡在漫天细雨、落樱缤纷之中:“珞樱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第二次听和第一次听完全不同,其中万分凄凉之意,纵是圣魔书生也感心惊。其余人更是心思摇荡,不可自持。

若不是姬幽兰修为有限,“圣言术”微言大义之下,焉有不怆然弃战之人?

“好个‘珞樱如面柳如眉’,谁在强赋《落樱折柳》?”猛地一声巨响宛若闷雷,轰隆隆划过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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