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小彤每天在戏院唱完以后,就有了打发剩余时间的事情了,去总督官邸教乔治京戏。见了乔治她的心情便会莫名其妙的好了很多,她觉得他很好笑,对他有着莫名奇妙且强烈的亲切感。所以她接受乔治的邀请和他一起看了几场电影,她真心的喜欢上了这个大男孩。可是这种快乐的情形只持续的一个多月,便再也没有了,她又感到寂寞了。乔治回自己的国家去了。
那天小彤在戏院刚唱完到后台,收拾收拾准备去总督官邸的时候,乔治就急匆匆的赶来了。他身上穿着军装,对着她依旧是温暖的笑。小彤看着军装便明白了,就在几天前希特勒下令入侵英国,他也要回国参加战争了,如他所愿回去保卫国家了。国家在危难时刻,年轻人总要挺身而出的,她为他感到高兴。
马上上战场,即将面对的是生与死的极端场面,乔治却是异常的高兴。他对着小彤说着:“师父,我还是很热爱京戏的,但我现在不得不放弃了,放弃京戏不代表我不热爱它了!”他看着小彤,蓝眼珠里闪烁着泪花:“师父,我要回去保卫国家了,我终于要回家了!”小彤看着他,这几声师父喊得,她实在想像中国人爱护小辈的一样,抚摸抚摸头,可乔治太高她也够不到。
她也没有多说话,根本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却很难过了。乔治朝前走了走,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给了小彤一个大大的拥抱,松开拥抱她又看到他温暖的笑容,这年青的生命,便从眼前消失了。小彤的眼泪要流出来了,这一刻她也想立即回到上海去,给久别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乔治走了,她又是一个人了,感到更大的寂寞了,可这些东西她还是能忍过去的。再过几个月以后,她便得知了德国入侵英国失败。她不太关心国际战争情况,只为乔治感到高兴,保卫国家他尽了一份力,也应该会见到那个一直“等”他的女孩。
各自等待各自的,她也一直在等待着。过了也不知有多久,按照度日如年来算的话,的确是过了太久了,小彤总算是把白如山又给等来了。其实过的也不是很久,半年而已。半年的度日如年,心里因为有了牵挂,这半年也有半辈子那么的长了。
在戏院白如山手捧着花篮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心底一惊恍惚回到旧年的时候,各种场景迷糊了双眼,情感全都溢出来了,看着他真想紧紧的拥抱着。他像以前一样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她的后面,她对着镜子细心的上妆,尽管再次重逢,心里满满的都是怀念与激动,但这些都不需要激烈的表达出来了,简单的一个眼神便明白了。
他看着镜子里的她,也真的好久没有这样看过她了,他觉得这个时候的她才是最美的。等到小彤上好妆穿好衣裳准备上台了他还在站在这里不走。小彤说着:“好久也没有听我唱了,赶紧过去坐着吧,傻站着干什么。”
他笑着说着:“小彤,咱们第一次见面你那么一点点,现在都这么大了!”他看着她再次笑笑摇摇头,便回到包厢里坐着去了。她看着化妆台上的花篮,实在算不清这是他送的第几个了。
他这次来是专门陪着小彤过圣诞节的,今天就是圣诞节。等着小彤唱完两个人就往九龙的半岛酒店去吃饭,这种时节最是他们两个人各自都忙的时候,小彤一向是不喜欢什么晚宴酒会,白如山自然是推掉一切来陪小彤的。因为这次见面对方心里都是有所期盼的,所以比上一次的偶然碰到显得更加的亲密了;也因为心里都更加明白对方的心意了,所以都显得拘谨不自然很多了。
他们坐着车子来到维多利亚港,这节日的寒风吹着,却不觉得冷。小彤站着看着这地方,和外滩似的,却比外滩显得冷漠多了。白如山站在他身后,也不说话,也朝着前方看着。两个人都看了很久,痴迷了似的。
许久他才说着:“咱们到酒店去吧。”她对着他笑笑,两人便坐进天星小轮,朝着对面过去。坐在船上朝着四周看着,雾霭迷蒙的水,一切都像是笼着纱似的,看不清楚真实的样子了。手不小心碰到身边人的手,一股温暖袭来,看看他笑笑,原来这才是一直最真实的存在。
到了饭店吃的西餐,小彤觉得这个时候吃上海菜才有味道,可想想也是不对,这洋人的节日,吃西餐才是正道。等着两个人就赶紧离开这里了,因为饭店里已经开始疯狂起来了,这圣诞夜自然是要狂欢的。白如山知道她热闹不起来,两个人便原路返回了。一顿饭过后,之间的情愫又多了很多,本来就有的,现在因为有个机会便都涌出来了。
过了港车子开了一会,小彤便要下来走走了,也不管冷不冷的了,只沿着路走就是了。走着走着,他们自然默契的靠在一起走,再走着走着自然默契的越靠越近了,再走着走着他的手已经牵起她的手了。又过了一会,她把他的手握的更紧了。
这街上人很少,因为天气,也因为节日,少有的也是像他们这样平凡的一对。小彤因为冷身体开始打颤了,她的颤抖也通过手穿过去给他了。他便说着:“我送你回家吧?”小彤却还是想走走,怎么都不肯回家。温暖一下子断了,他突然把手给松开了。她慌忙说着:“你不要把你的大衣脱下来给我,冻着你怎么办?”
白如山的动作僵住了,笑着说着:“怪冷的,那咱们回去吧?”便说便重新牵起她的手。小彤说着:“感觉到冷才好呢,冷时才能知道温暖的珍贵。”说着朝前走着,牵着他走似的。谁知道他的胳膊一使劲便把小彤拉到怀里了,她感受到更大的温暖,再也不肯离开了。他紧紧的拥着她说着:“跟我回去吧,这里怪冷的,还在这里干什么?”
她也没有说话,胳膊没有搂着他的身体。她的眼睛朝一旁看着,突然看到一片片白色的东西飘落在他的胳膊上,是下雪了。她突然离开了他的怀抱,抬头朝空中看着,雪一片一片的落在她的脸上。她说着话:“雪最是应景的东西,每年这个时候总会下起来,就像约好的时间似的。”说完便朝前走着,歪了歪头看着跟上来的白如山说着:“咱们回去吧。”他说着:“回哪里去?”她也不说话,有几个地方能回去?
到了她住的地方,从车上下来,看着石板街道已经披上一层薄薄的白色了。他们便又在石板街道上来回的走着,又不知走了多少遍了,却怎么也走不腻这地方。白如山又说着:“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总不能在这里一辈子吧?”
“等到该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的。”路走到头了,她转过身对着他,看着他肩上落满了雪,便伸着手替他拍打着雪。看着他不觉他冷,碰到他是却觉得他的身体在颤抖。其实,她也不确定是谁的身体在颤抖,都在颤抖也是说不定。她心里很愧疚,便对着他说着:“喝杯茶暖暖身子吧。”说完便转身上楼了,他笑着,跟在她后面上来了。
小彤打开门,扭开电灯,朝一旁欠欠身靠在门上,让他先进来。白如山则站在门口对她笑着说:“我可真要进来了?进来了我就再也不会出去了!”小彤看看他想把门关上,他已经比她快了一步,走进来了。走进来,他看到屋里简朴的样子,他心里很难过,这哪里是女孩子的房间。可确实是符合小彤的。
他自顾的坐在沙发上,她给他泡了一杯热茶,在他对面坐下了,手里也捧着一样的茶。两个人捧着茶,互相看着对方,茶冒着热腾腾的白气,脸上都红扑扑的,茶的热气吹在脸上暖烘烘的。都沉默着,等着吃完一杯茶,白如山便起身了要走了,他知道不能在这里多坐。
小彤把他送到门口,她用手扶着门框看着他下楼梯。白如山还没有走几步,便又返回身来,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紧紧的再次拥抱住她了。她的一只手还扶着门框,手指却是狠狠的抠着木门框。
白如山瞬间没了任何威严了,只管含情的搂着小彤。小彤的手也不在抠着门框了,也紧紧的搂着他了。就站在门口拥着对方。白如山又说着:“跟着我回去把?”
许久小彤才说着:“我也想跟你回去,可是我还不能,云卿……再给我一些时间,在给我一些时间。”他自然都是明白的,便松开她,看着她,手伸到半空想又放下了,便转身离开了。
她追上去送他,她陪着他走到街道下面,他送着她,把她送回房间里,这才才离开了。
这次过来白如山只停留了半个月便离开了,他这次本不是专程来香港的,他本是直接去重庆的,因为小彤在香港他才停留了半个月。之后自然是不能回去上海,便直接去重庆了。等着他再次来香港的时候,风雪吹了一季,花儿开了又败,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这一年以后,战争又摧残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