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水一边哭,一边昂起头,张嘴就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哎呀,你想咬死我。”
谢楠生的轻笑声在黑暗里传来,只将她气得眼泪又滚了下来,哽咽着道,“若能咬死你便最好……”
“将我咬死了便替我守寡,可有什么好……”
谢楠生一边说一边来轻咬她的耳垂,叫她两拳打在胸口,怒声问他道,“不是在生气么?这会子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我何时生气来着?”谢楠生伸手将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掖了掖后,又伸出双手来把她搂着,“不是你在生我的气么?”
“我何时生了气?”白清水将脸上的泪一股恼全蹭在他身上,想将他推下床去。
谢楠生自是不肯,只慢慢磨着她,咬着牙道,“还说没有生气,不过是瞧着弄梅在园子里溜哒了一圈,你便不理我……半个月了,也没个人侍候,什么事都得我自己做着,你还敢说你没有生气!我这辈子算是折在了你手里……小东西,你瞧我怎么弄死你……”
如此这夜自然又是“鸳鸯交颈碧波漾,耳鬓厮磨一夜春”。
行至而今这地步,不妥协又能如何呢?
两个人,往往总是各怀心思,连彼此为何生气都弄不明白,他只当她是吃了弄梅的醋,却不知她是因着怕外头那“郡马吃软饭”的谣言传入他耳中伤了他的心……
其实都是想着对方,却不知没有沟通的忧心本就无意。
只是而今这局面白清水倒是觉着好,那等传言他自然是知道的,那便假装她不知道好了。反正自打两人相识起,她向来便低了他一截。这郡主府里凡事也是由得他说了算,便是连下人们见了他也是噤若寒蝉,浑不如在她跟前的那般可以嘻皮调笑。
谁叫她就是相中了这人呢……
什么都可以忍受,只要他肯同她讲。何况还是他先低的头,那便没有就坡不下驴的道理。
待到第二日,雪不知何时停了,窗外的雪光映入屋来,照得房中极亮,白清水侧身在床上躺着,抬眼望了望印在窗户上那光突突树枝丫的影,有些恍惚,顿生一股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身后的人动了一动,随后她就被他搂进了怀里。
屋中很暖,被中很暖,这人的怀抱很暖。
如果这辈子便只这样下去,她也很知足了。
“何时醒的?”他笑着在她脸上啄了一口,发出一声餍足的叹息。
昨夜挣腾得太晚,都不知何时方昏睡过去,瞧这光景,显然是已经错过了用早饭的时辰。
白清水在他怀里钻了钻,没有言语,伸手来抓着了他的手,闭上了眼睛。
大有一股今日要在床上赖一天的打算。
谢楠生轻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言,只搂着她的双臂紧了紧,也闭上了眼。
连着旷了几日,昨夜咋然得了舒缓,竟也犯起了懒来,连一日不落的晨起打拳舞剑也懒怠去了,只与她腻在一块。
直待紫鸢来传,说是午饭都快要好了时,两个方起得床来。
待两人洗漱完,穿得暖暖和和行出来,白清水因是心中有鬼,又还在脖上加了一个厚厚的狐皮领子,以遮挡脖上的红痕,惹来谢楠生在她耳边轻笑,“冬日里衣裳厚,你便是不戴这个,旁人也是看不到的……”
白清水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自是不敢接他的言语,只由得他牵着手行出来,便见庭院一片洁白,银装素裹,瞧来便叫人心情猛为之一震。
到了饭厅里,却不见谢夫人,才想起今日谢夫人是带着谢念生去京中的一位好友家做客去了。
只剩了小夫妻两个的饭厅里,自然又是你浓我浓,谢楠生似乎恨不能将接连半月冷淡的温情在这日里要尽数给补上,喂食,擦嘴动作的轻柔呵护,早令紫鸢红了脸,忙不迭退了下去。
白清水就嗔怪的瞪他,“有人在呢……”
“那是她自己个不长眼。”谢楠生不以为难道,一边就又夹了一块肉递到她嘴边,“啊,张嘴。哪有一个下人日日腻在主子夫妻跟前的?”
白清水张嘴吃了那肉,嘟嘴哼了一声,说道,“我不吃肉,我要吃你跟前的那碟辣椒……”
“你需得多补补。”谢楠生一边说,一边又舀了一勺子老鸭汤递到她嘴边,“你身体养得好了,我们的孩儿身体才好。”
白清水下意识里就抚上了自己的肚子,成亲都有快半年了,这肚子依旧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老爷的近两月的家书里都已提及此事了,上回更是还言及要帮谢楠生寻几名女子送上门来。
即便贵为郡主,若是不能为夫家生个一儿半女的,地位总不是那么稳妥。
她一时不免就有些恹恹的。
谢楠生见她瞬间耷拉下了脸,笑着伸手也来揉了揉她的肚子,“怎的又不高兴了?”
白清水依在他怀里,闷声道,“都快半年了,你说我会不会怀不上。”
“别瞎说!”谢楠生一本正经道,“我再努些力,用心耕耘,总有收获。”
此话听来着实别扭,白清水猛从他怀里坐起来,一双眼瞪得如是铜铃般大小,不可置信的瞪着他,“你,你将我当什么了!”
谢楠生笑着又夹了一片肉喂入她嘴中,“都半月了,这半月你若不同我生气,指不定都已经怀上了!”
白清水觉得论起斗嘴皮子,还是不要同这个人硬碰的好,所以果断的从他身上滑了下来,坐在凳上,乖乖吃了一大碗饭后方摸着肚皮起了身。
没有谢夫人在,两个便都觉格外的轻松,因吃得有些饱,便又携手去逛园子。郡主府的雪景是何样,两人可是都没有见过的。
雪地里一小片梅林,红梅开得潋艳玲珑,梅芯一点白雪,便更衬得那花瓣红似火一般的晶莹剔透。
“此处原本是片绿草地,自打皇上赐婚后,王爷便吩咐移植了这片梅林过来,本想着今年开不了花,没曾想竟开得这样好看,到底是郡主郡马好贵气,连这些梅树都沾染了呢……”紫鸢跟在两人的身后止不住抚掌赞叹。
“马屁拍得不错。”谢楠生竟是难得的在下人跟前开起了玩笑。
紫鸢初始一怔,反应过来后顿时便连脸都红了,如何还敢跟着,忙行礼道,“奴婢去吩咐小丫头来在亭子里摆上火盆茶具等物,郡主郡马在此赏梅,岂不快哉。”
谢楠生就朝着白清水笑了,朝她伸出手来。
一时两个携手行在这梅树林里,当真只觉处处玲珑,处处潋艳,原本的阴霾心情早抛去了九宵云外,跟在他身旁,缓步行至了这梅林深处的一座小亭里。
梅林虽不大,却胜在布置之人的心巧,此刻置身其中,便觉如是置身天外,淡淡的梅香浮动里,似乎连寒气也都散了几分。
一时自有丫环小厮们抬了桌椅、火炉来布置这小亭,又搬了两扇屏风来挡在风口。
待两人坐下时,椅中早已铺好了软垫,一只炭炉红通通烧着,紫鸢沏了热茶,热气氤氲里,连茶汤都含了一股梅香。
紫鸢见白清水笑眯眯的,便也跟着心情好,在一旁叽叽喳喳笑道,“回郡主,煮茶的水是奴婢今日早上收的梅上雪,郡主喝着可是觉得很香?”
白清水点点头,赞道,“的确很香,难为你有这等心思。”顿了一顿,又笑道,“梅雪煮茶最好,不若我们今日收些埋在地里,等夏日取出来煮茶喝,岂不快哉?”
紫鸢本也是小女儿心性,见主子都如此说,这等风雅趣事,岂有不抚掌赞叹之理。一时主仆两个便抛下了谢楠生,自去找可用盛雪的陶罐。
而谢楠生则轻笑一声,望着白清水的背影消失在梅林里。
这等生活算来的确是好的,只是他到底心有沟壑,沉沦儿女私情,竟又心有不甘。
鱼与熊掌,何以皆得?
他又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一时耳听得脚步沙沙声,他一回头,便见亭外站了个女子,一袭白袄,身上披个月白斗篷,在红梅印照下,美得动人心魄。
“少爷……”弄梅就有些哀怨的轻轻唤了他一声。
“你怎的在此?”谢楠生讶道。
眼一瞟,见她怀中抱着一只陶罐,抱罐的那只小手冻得通红。
他就皱了皱眉,说道,“可要来烤烤火?”
弄梅就低头朝她行了一礼,低声道,“多谢少爷。”
一时弄梅入了亭中,俯身将怀中的陶罐轻轻放在了桌上。
谢楠生瞟了一眼,望见这罐中所盛乃是半罐的白雪,讶道,“你这是……”
“奴婢想着少爷平日里最喜用梅雪煮茶喝,见今日下了雪,一大早便起来收,只是奴婢无用,收了半日,才收这么一些……”
“天气这样冷,你何苦如此……”谢楠生道,一边说一边就取了一只杯子,倒了一杯茶,说道,“喝口茶暖暖身子。”
“多谢少爷。”弄梅莲步轻移行上前来,端起那茶喝了一口,随即便又放下了,只远远伸着手,想要沾一沾炭盆中的热气。
“你坐着烤一会火吧,在我跟前无需如此拘礼。”谢楠生道。
“是。”弄梅这才方缓缓在原本白清水坐着的那张椅上挨着边儿坐了,一边伸出手来烤火。
她的手一伸出来,谢楠生方见她右手肿得老高,竟是长了冻疮,顿时吃了一惊,问道,“你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