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又是一阵骚动,那两个侍卫边挑水救火,边还不忘聊天:“我怀疑是那个小子干的,看我不剥掉她一层皮。”
“我也这么想,可你见过他吗?”
两人聊着天,火已经被扑灭了,芜姜仍然处变不惊地站在一个大铁笼前,众人识趣告退。
黑暗中只留下一双犀亮的眼睛,望向这里。
不愧是父子,连关押犯人的手法都一样,殷小虎心情复杂地探出脑袋,如果芜姜这时候要痛下杀手,她该作何选择。
大哥的仇不能不报。
或许只有在那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才会做出选择。
隔着太远,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看到芜姜激动地双手按住铁柱,使劲地摇。
芜姜一直是高贵而文雅的,从小到大的熏陶,让他养成了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内敛,可是此时此刻,他已无暇顾忌形象。
芜姜一定恨透了他吧。
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
殷小虎见状,忙要冲出去。
还没想清楚到底是要去煽风点火,还是横加阻拦。
“陛下……”一个黑甲侍卫摇摇晃晃地闯进来,跪倒在他身侧,他才把匕首重新收回,殷小虎连忙缩回身子,安静地蹲着。
“陛下,属下有急事禀告。”黑衣侍卫喘着粗气,咳出一口血来。
芜姜垂着头,眼中闪过诡异的精光:“失败了。”
男子摇摇头。
芜姜惊喜地问:“成了?”
男子仍是摇头:“全军覆没,我没想到天莱阁的杀手身法如此高超,我方不敌……”
“住口,你回来难道就是要长他人威风?”芜姜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厌恶之色。
男子咳嗽两声,气息虚弱:“手下拼命杀出重围,已身受重伤,生死不过在顷刻之间,手下回来只是想……”
“想什么?”他的眼光渐冷。
“想活命。”说着,一把寒光自袖中腾起。
“你要……叛主弑君!”芜姜又一顺的失神,躲开时,清俊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浅浅伤疤。浅薄的血痕在黑夜中诡秘地隐藏着,他的神色已隐入黑夜,看不真切。
“陛下,现在只有您的头颅可以换回我一命。”说着劈刀再砍,外面响起了撞门声,那扇门不知何时已然落锁。
男子以为三两下就能将养尊处优的皇帝擒下,谁知,芜姜的伸手竟然再他之上,几招过后,非但没有拿下他,反而被他反守为攻,自己被逼地节节败退。
芜姜的身法是她从未见过的怪异,不像平日晨练舞剑时的招式,或许那时候只是消遣,现在才是他的实力。
就在他将匕首刺向男子胸膛之际,男子忽然撒出一把石灰,石灰迷眼,一击落空,反而给了对方可乘之机,电光火石之间,直觉后背一阵寒凉,下意识的转身,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却已来不及闪避。
然而那一刻,有一片黑影飞过来挡在了他的面前,固然间,那片黑影朝自己撞了过来,他不由自主地扶住她,连退了三步,虽然眼睛很痛,但是他似乎能认出来:“殷小虎……?”
她轻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他知道,那是她,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大门被撞开,刺客当场被猎杀。
他听到怀里轻微的喘息,很害怕地抓住了她的手:“朕以天子之名,命令你,不许死。”
殷小虎胸口疼,手臂被勒得更疼,艰难地说:“再不把眼睛里的石灰擦掉,死的是你啊。”
听到他反驳,他悬着的心便落了下来。
眼睛很痛,他却不协调地笑了起来。
殷小虎看向那只铁笼,目光藏着深切的无奈。
芜姜用菜油洗去石灰,眼睛上还有些通红,太医嘱咐小心碰水,芜姜点点头摈退众人,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指着那个大铁笼说:“就因为这个女人不肯嫁给你,所以,你就要把她关起来。”
芜姜笑了笑,没回答,只关心地问:“你伤没事吧。”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稳如谦和的太子,与方才的他判若两人。
“没事啊。”殷小虎捂住胸口隔开他的视线,被人盯着胸口看,是个女人都会不好意思的。
“怎么能没事呢?”芜姜回忆起来,“我听说,那把刀都崩断了,你胸口到底是什么做的?”
殷小虎使劲翻白眼:“你什么意思啊?”说着从怀里掏出那颗蓝宝石,提着链子说:“这是蓝雪石,刚次啊就是它把刀崩断的。”
“蓝雪石?”芜姜的眼中闪过惊奇的光,“我原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呢,没想到时世上还真有这东西。”他说着伸手过来拿,手指刚一碰到就被灼得撤开,看着手指说:
“好烫啊,你怎么带身上的?”
殷小虎无奈地说:“幸好,现在天气也不算太热,它只在有些时候会发热,只要别……”她忽然住口了。
芜姜却兴致大起:“别什么?”
殷小虎又想起了英郎,手中的宝石便用那灼人的温度来警示她,不许她作她想。
“没,没什么,只要别心术不正就行。”
“心术不正。”芜姜信以为真,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喃喃自语:“难道连它也看出了我的心事。”他说着,望向铁牢中囚着的女子。
殷小虎顺着他的目光寻去,拍拍他的肩膀:“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是君子要求之有道,人家都不同意嫁给你,你就把她放了吧,强扭的瓜不甜,你是皇帝的,还会缺女人?”
殷小虎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是他全然不吃这一套。
“在说话,你给我滚。”
这是芜姜第一次对她发脾气,直觉告诉她,他对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痴迷。
“喜欢一个人可不是这样的哦。”殷小虎暂且把他当朋友,好心提醒一句:“你得有耐心,爱心,还要有……”
“还要有成心之心。”他忽然看着她,盯得她一阵晕乎。
“你知道,你还……”
芜姜笑笑,面向黑夜:“谁说我喜欢她了,我只想让她答应我一件事罢了。”
“什么?”殷小虎一脸疑惑。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殷小虎这才注意到,她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你说。”殷小虎像又回到了太子府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温和君子,勤勉向上的太子。
“上次你在刑场突然出现,是……”
“那次啊,是误会,我不是为你来的。”殷小虎连忙解释,生怕再引起误会。
芜姜随即一笑:“你紧张什么,我也没放在心上啊。”
“那就好。”
“但是这一次……”他面露感慨之色。
“这次什么?”
“这一次,我却不得不放在心上。”
“芜姜……”她轻轻叫他,“我把你当朋友,为了朋友,做这些是应该的,况且我又死不了。
芜姜深沉地望着她,神色突然一松,敲敲她的额头:“喂,你以为你每次都死不了啊。”
“那有什么?我实话告诉你,如果我知道自己会死,肯定不会豁出命救你,你没那么重要。”
这丫头说话向来没心没肺。
可他却偏偏心疼不已,不是为自己,是为她。
“若世上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呢?”
曾几何时,大哥和英郎也说过类似的话,可是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自己而活,更应该靠自己而活。
“芜姜,你错了,那我就不再是我了。”
“好一个你不再是你,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要做的事。”芜姜笑着,走向铁笼,摘下塞住那女子嘴巴的棉布。
那女子手脚被缚,咬牙切齿,恨不得在他身上咬下几块肉来。
“芜姜,你口味好重啊。”殷小虎感慨。
那女子忽然开口:“你休想利用我,我们誓死不背叛搂住。”说完忽然动了动嘴巴。
芜姜抢先一步,点了她的穴道才没让她咬舌自尽。
“芜姜,她是……”听到搂住两个字,殷小虎神经敏感地想起了英郎。
“放心,”芜姜平静地说,“你没想错,这女人是天莱阁的人。”他用手绢擦了擦自己的手。
“你抓她干什么?”殷小虎不解,“她只是一个女人。”
“你没发现吗?她不止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身形与你极像的女人,还有一点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武功比你高。”
“哦,所以你想娶她,我说你怎么想的?”殷小虎抱着手臂,作势教训。
“谁说我想娶她了,我只是要用她演一场戏,请君入瓮。”她的眸光深沉如黑夜。
“戏,什么戏?”
“我和她成亲那一日,就是你的英郎丧命之时,我已让人放出消息,五日之后,便是你我大婚之日。”芜姜平静地说着,“既然你已经来到这里,我也不瞒你了。”
“开……开什么玩笑。”殷小虎直觉后背发寒,“别的先不说,我是谁啊,全国闻名的妖女啊,你娶我,不怕被天下人唾弃死啊。”殷小虎觉得他的话太过荒唐,甚至以为他只是在逗她。
“只要能杀了英郎,又有什么关系呢?”芜姜冷声,“本来为了以防万一,我应该杀你灭口,可是你是我朋友,所以我让你离开,离开这是非之地,重新开始你的生活,所有的仇恨,就让我们两兄弟亲自了结。”
他终于承认,他和英郎是兄弟了。
可是现在听来,是多么的碜人可悲,他承认他,却是在下定决心杀他的时候。
“不。”殷小虎脱口而出。
“哼,你仍旧舍不得他。”他讽刺,“什么口口声声报仇,都是假的。”
“不,不是的。”她低下头,“你们兄弟,谁都可以杀他,你不可以。”因为大哥,她能体会到手足之情的重要。
芜姜一怔,忽然掐住她的肩膀,摇了摇:“告诉我,你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他吼得有些声嘶力竭,眼睛里布满血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的关系。
“我……”她不想骗他,也不能骗他。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亲手报仇。”
芜姜哈哈大笑:“好,既然如此,我给你这个机会,这个女人死活不同意,那么五日之后的亲事,便有你亲自出嫁,如何?”他低下头,目光咄咄逼人。